“是。”
“赵爱卿。”
听殿下提到自己,赵俊抬起头来。如果有熟知他的人在此可以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完全一副心虚气短之相。他,远不如此刻表现出的那般英勇。
十五殿下温和地看着他,淡淡说道:“你与曾卿一道出去,领着我的卫队。凡言词过激,出言不逊者,统统关入大牢。过于激烈者,可当场格杀。”
听到这里他见赵俊没有应承,不由轻恩一声,慢慢道:“赵爱卿一你不愿意?”
“不,不是。”赵俊连忙伏在地上,他白着脸,唇嚅动着,好一会才应道:“臣领旨。”在家中时,他与陈雅和叔父商量了好久,商量来商量去,几人都一致认定,现在的赵俊,实是没有退路了口在先帝时,他没有倒,五殿下当朝时,他巧妙逢迎,也没有倒,现在十五殿下当权,他也没有倒。
可是,现在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他赵俊是个谄媚,走裙带关系的人?如果十五殿下再倒了,他是万万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遇了。
所以,商量的结果便是,无论十五殿下有什么指示,他一定要忠肝义胆地去做,去支持。
可真正事到临头,赵俊才发现,这忠肝义胆四个字,也不是容易写的。
十五殿下挥了挥手,把众人打发出去后。转头问道:“可有消息?”侧门处走来一护卫,他单膝跪地禀道:“禀殿下,前日末时三刻,弗姬听到鲜卓使者突然离去,和云城方向出现卫子扬部,实是谣传后仓惶离席。返回后,突然说要出城。就在半途中,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变得神色有异,举止失常,不但从马车中跳下,还挤入人群中匆匆奔向一马车。不过具体见了何人,说了何话。据所见者称,因那马车的护卫高大悍勇,遮挡严实,他们不敢近,也看不清马车中人的面目。”
十五殿下低沉地问道:“弗姬突然说要出城?”
“是。”沉吟了一会,十五殿下冷冷一笑。好一会,他又说道:“当时她确实与人见了面,还举止有异?”
“是。”
十五殿下抬起头来。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穹形的殿顶。见他木然不语,那护卫不安地问道:“殿下?”
一连喊了三声,十五殿下才沙哑地说道:“便是真遇到了冯夫人,那又如何?”在护卫的怔仲中,十五殿下闭上双眼,苦涩地说道:“我与皇兄最大的错,便是不该对卫子扬过于逼迫。那人虽是嚣张跋扈,却也是少见的重情之人。若是示之以恩,笼之以情,许之以利,何愁不能为我所用?现在,他便是真的回来了,可若不能为我所用,也是于事无补。”
那护卫连忙说道:“臣在卫子扬身边呆过一段时日,深知此人睚眦必报。殿下,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只怕会对朝庭不利。”听到这话,十五殿下的笑容更苦涩了。他喃喃说道:“此时此刻,他便是想对朝庭不利,我又能如何?”
那护卫一怔,忖道:是啊,现在陈朝是内忧外患,根本腾不出手来啊。便是那卫子扬真要对朝庭不利,朝庭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来对付他。现在殿下对卫子扬,那是万万不能硬来,只能软磨了。转眼他低头劝道:“殿下休恼。我们不可凭一面之词,便断定卫将军已经来了都城。”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低低说道:“一步错,步步皆错。”他现在最悔的,便是纵容了五殿下,让他听信了身边的幕僚,以及弗儿所献的那计策。便是那羞辱之策,逼得卫子扬连婚也不结了,连夜就逃出了都城啊。
这时,殿外的鼓躁声大作,听着那如排山倒海的叫喊声,哭嚷声,十五殿下叹了一口气,伸手揉搓起眉心来。揉着揉着,十五殿下动作一顿!
突然的,他站了起来。在那护卫的怔仲中,十五殿下抬起头来。他无神的双眼盯着前方,嘴角微扬,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
那护卫正想询问,便听到他轻声嘀咕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能有所转机,个人颜面算得什么?”说到这里,他头一昂,命令道:“来人,带皇兄。”
“是。”
“把弗姬,赵官人也给孤叫来。”
“是。”
“通令下去,派出马车,敲锣打鼓地请来卫将军辖下亲卫的家属,把他们全部安置在卫将军府中。然后通告全城,孤与皇兄,现已知道错了。我们将于五日后的午时,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将军府外,向远在他乡的卫将军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那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赤着上身,负着荆条认错啊。自古以来,帝王便是有罪,也掩之藏之,哪有这般颜面也不顾,体统也不要的认错的?在一众婢仆护卫的安静中,十五殿下的声音清而低沉,“记着,孤说的这席话,不但要让都城人尽知,便是都城左右的城池,也当一一告知。”
一阵沉默中,那个护卫再也忍不住,他膝行上前,伏在地上向十五殿下求道:“殿下,何至如此?”
“孤意已决,爱卿休要再说。”十五殿下挥了挥手,他无神的双眼看着远处的天空,嘴角笑容优美,“得一良将,可安天下。卫卿于弧,便是那个可安天下的良将。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错。孤身为皇兄的亲弟,自当替他赎之。”他低下头,徐徐说道:“孤刚才这幕话,可记下了?”
“记下了。”
“记得一并放在通告中,传于世人知。”
“是。”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挥手命令众人退下。殿中一清,十五殿下便抬起头,良久良久,他纸叹了一声。在空阔的大殿回荡他的叹息时,他的心中正在寻思: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孤怎么舍得下这个颜面?罢了罢了,有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汉时韩信连跨下之辱也受得,孤为了这个江山,就大大地屈他一回。
这么想着时,他右手的五指,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几面,因用力过重,那指节都一片青白。他想,卫子扬如果真到了都城,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必不会感动。便是他心硬如铁不曾感动,硬是要反了陈朝,只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只用唾沫星子便可把他淹死。如果他没有到都城,加入了北鲜卓,或任何一个国家,自己这个举动,也可以使得他这一生,都不敢对陈国不利。他那种重情义的人,不会选择一条一生一世都得忍受世人白眼和讥嘲的路的。不过赤着上身这么走一次,进可以得回一良将,退也可以让卫子扬终其一生不敢对陈国不利,也算是值了。
第224章 弗儿的恨
接下来的两天,天气微凉,清风如水。
卫子扬这两天迷上了钓鱼,冯宛缓步走来,远远便看到他头戴斗笠,懒洋洋倚在树下的身影。
她嘴角噙上一个笑容,曼步走到他身后,唤道:“子扬?”
“你来了,坐。”卫子扬朝旁边的榻拍了拍,示意冯宛挨着他坐下。
冯宛恩了一声,碎步上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亲卫首领匆匆而来,看到冯宛也在,他脸上露出一抹喜悦。
站在两人身后,他执手一礼,沉声说道:“将军,十五殿下不但封锁城门,明令各大家族只许入不可出。还把大伙的家属,载以马车,锣鼓开道,慎重地迎进了您的府中。”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还有,他四处张贴通告,说什么将军本是忠臣良将,他的皇兄却听令馋言,逼害忠良,致使将军负气外出,至今末归。他还说什么。得一良将,可安天下。卫卿于孤,便是那个可安天下的良将。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错。孤身为皇兄的亲弟,自当替他赎之。他将于子丑日午时许,负荆棘,请罪于卫府门外。天下人共鉴之。”
他声音一落,卫子扬垂钓的动作便是一僵。
他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这个消息,皇宫中的十五殿下刚准备行动,他便知道了。可他以已度人,料定那个位高权重的十五殿下放不下这个脸,料定他也只是口头说说。
没有想到,他还真的要行动了。
一时之间,卫子扬心潮起伏,脸色变幻。
十五殿下做到这一步,卫子扬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卫子扬在寒微的日子中过了数年,识尽人间炎凉。在他地认知中,还真没有一个王者,对他做到这一步。
这在汉人的字典中,也是知遇之恩吧!
虽然明知现在陈国的情形,明知十五殿下是面临着内忧外患,动则王朝倾覆,不得不为之,可他的心,在这一刻,还是软了。
好一会,他吐出一口粗气,冷冷说道:“慌什么?等他做了再说不迟。”
听这语气,却是心软了。
那护卫首领悄悄瞟了卫子扬一眼,转头看向冯宛。
见冯宛安静地垂手而立,任由清风拂起她额头的碎发,白瓷般娴静温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那护卫首领不由低声说道:“那,冯夫人以为?”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卫子扬已沉声喝道:“退下吧。”
“是,是。”
亲卫首领缓缓退去。
卫子扬慢慢放下鱼竿,回头看向冯宛。
此刻的冯宛,眉头微蹙,正望着远方出神。
卫子扬盯着她,轻声问道:“阿宛,你不愿意吗?”
愿意?冯宛一怔。她低头看向卫子扬,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心中不安。”
卫子扬站了起来,他盯着荡漾的湖面,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安。”不再多言,他收起工具,转身便走。
冯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听到这个亲卫首领的陈述,冯宛竟是想到了当年韩信请封“假齐王”之事。那时的韩信,倾向于刘邦,那就是刘邦得江山,倾向于项羽,便是项羽胜。两不相倾,自立为王,则是三分天下。大好局势中,他被刘邦感动,最选择了倾向刘邦,以致后来汉朝成立,惹上杀身之祸。
现在的卫子扬,与当时的韩信何等相似?
不过,也有不同。当时的刘邦,他的身边有张良,陈平等盖世名臣。现在的十五殿下可比他不过。
她抬起头,瞟着卫子扬不停变幻的侧面,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来到院落时,众护卫和幕僚同时抬头,渴望地看着卫子扬。
对上众人,冯宛再次暗叹一声,忖道:十五殿下只是传出一个消息呢,他们就已经感动了。只怕子丑日,他真那么负荆请罪一回,这些直来直去的粗人们,会被十五殿下的行为完全屈服。
前两次,十五殿下使出的花招,他们隔得远,她还可以用言语来化解。这一次,光是看这些亲卫和卫子扬的眼神表情,冯宛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她一个妇人,不管做什么事,只能顺势而为。硬要扭转众意,强迫行事,只能是徒劳无功。而她,也许是小心惯了,也许是喜欢三思而后行的缘故,极少做徒劳之事。
罢了,不是还有几日吗?且让他们想想,她也要好好想一想。
这一天,卫子扬一直坐立不安。他在院落里转了一阵,又跑到小溪边去钓鱼。钓不了一会,他又大步冲了回来。
一直来到冯宛的房外,卫子扬唤道:“阿宛。”
冯宛应了一声,推门而出。
站在门框处,她衣袖飘然,风姿楚楚,一双乌黑的眼,温柔地看着她。
对上这样的冯宛,卫子扬焦躁的心平静了些。他大步上前,来到她面前,低头说道:“阿宛,这些时日里,你随着我东奔西跑,辛苦了。”
冯宛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微笑道:“不辛苦。”
卫子扬笑了笑,他伸手抚上她的脸,一双凤眸弯成了月牙,“阿宛,我想给你最好的。”顿了顿,他问道:“你喜欢当皇后吗?”
当皇后?
难不成他下定决心了?
冯宛心神一动。她刚想脱口说出喜欢,嘴一张,却犹豫起来。
事实上,她不喜欢。不仅如此,她还深刻的明白,他一点也不适合当皇帝。她清楚地感觉到,如果他推翻陈国,自立为帝,那日子,绝对不会比他投入陈国,帮助陈国攘内安外要强。那种内有陈国旧臣作乱,外有北鲜卑颐指气使的日子,他不可能过得快乐,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她一直在寻思,一直在犹豫,便是觉得不管怎么选择,其实都是不对的,都是不适合卫子扬的。
寻思了一会,冯宛低声说道:“子扬,不管你决意如何,子丑日的事,都不能让十五殿下成功。”
她双眼明亮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十五殿下的所作所为,乃是造势。那一天,他只要真正负荆请罪了,你就会处于极度被动中。不管如何选择,情形不会再对你有利。”
见卫子扬听得有点漫不经心,冯宛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期待那一刻的。他像个孩子,还有期待着被人肯定,被人那么慎而重之地道歉。至于十五殿下如此行事后,他自己要如何回应,只怕他还没有想那么远。
盯着他,冯宛声音一提,认真地说道:“子扬,大丈夫行事,不可处于两难之境,不可陷于悬崖之边。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足够地选择余地,而不可被逼得不得不妥协。”
她的声音有点清悦,卫子扬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他忍俊不禁道:“阿宛,别激动。”顿了顿,他说道:“走,与大伙商量商量。”
与众幕僚商量的结果,自然还是冯宛胜。不管如何,冯宛所说的话,确实是老成之策。
这阵子,他们与冯宛相处,也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她这样的人,一般没把握的事,不会多说。这种性格可以说,审慎小心过了头。可他们这些热血任性惯了的人,还真需要这么一个人在旁边。
决心一下,卫子扬便对自己安插在皇宫,都城中的细作下了指示。
十五殿下自从贴出那些通告后,原本激昂的都城人,似乎安静了不少。
这时,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着通告中的内容,每一个人都在说,十五殿下实是忠厚之主,为了家国大计,竟然能对一个臣子做到那个地步,实是难能。
这时,很多百姓都觉得,如果卫将军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感动,他会痛哭流涕着跑到都城,跪在十五殿下的面前,求他原谅自己的任性,并发誓会为他好好地守住江山。
当然,也有一些权贵,在那里感慨着十五殿下的能屈能伸。
可不管是哪一种感慨,所有人都觉得,卫子扬这次一定会屈服。陈国的名将,归来之日不远了。
后宫中,弗儿自从那一次事情后,安静沉默了不少。不过,她每天都会侯在十五殿下必会经行的地方,恭敬地等着他给自己下达命令。
本来,她以为十五殿下会让自己继续查清那天在街上相遇的,到底是不是冯夫人。可没有想到,第二天,她便听到了十五殿下的这个通告。
听到的那一刻,弗儿欢喜地想道:他相信我了。
要不是相信了她,他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看来,他已经派人去查了,也已经查明了冯宛确实来了都城了。
把心稍稍放下后,弗儿回到寝宫。坐在榻上,她从一旁拿出一面铜镜。
铜镜只是摆在面前,透着面纱看去,镜中的人隐隐绰绰,根本看不清切。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清过自己的面容了。
慢慢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弗儿突然抓住那铜镜,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砰”的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几个婢女慌乱地冲了进来。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弗儿抬起头来,她的双眼,定定地放在密儿的身上,脸上。
在她地盯视中,密儿低下头,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弗儿一直盯着她,盯着她,好一会,她突然一笑,低声说道:“密儿,过来一下。”
“是,是。”
密儿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
望着站在自己身前,佝偻着腰背的身影。弗儿温柔地问道:“密儿,我对你很薄吗?”
“没,没有。”
“我也觉得没有。”弗儿嘶哑的一笑,又问道:“那么,是你有了更好的出路?”
“不,不是。”
弗儿摇了摇头,她喃喃说道:“那我就真不明白了。”她盯着密儿,沉沉说道:“密儿,你告诉我,那一天的事,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要否定,要害我。你说出来,也让我安安心,好不好?”
“扑通”一声,密儿跪倒在地,“咚咚”两声,她朝弗儿磕着头,不停地磕着头,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老是这样,老是什么话也不说。可恨的是,她偏偏不能处置她!
弗儿郁恨地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咬牙切齿地想道:连密儿也这样对我,这叫我还能相信谁?转眼她又想道:怎么忘恩负义的人这么多?
当初,她的夫人冯宛无视她的苦苦求助,把她当成蝼蚁般卑贱,她恨。
后来,冯芸对她任打任骂,还让她毁了容,她更恨!
再后来,赵俊在她面前以主人自居,屡屡出言不逊,她也恨。
可是,这所有的恨,都比不起密儿的背叛。紧紧握着拳头,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中,弗儿咬牙切齿着。她第一次感觉到,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感觉会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如此难熬。当初,她还想过让密儿死,现在,她不想了,她要让她活着,煎熬地活着。
第225章 过招
时间飞逝如电。
转眼间,又是二天过去了。
明天便是子丑日,这一个晚上,很多人都睡不安寝。不管是权贵还是百姓,都在期待着卫子扬被感动,期待他能回来。
本来,列朝列代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员被众人寄以厚望的将领,难免威望过高,远远压过王权。不过这个时候,众百姓在念叨着卫子扬的同时,也不禁感叹着十五殿下的仁厚,直觉得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有为之君。无形中,他的威望大大得高,更有人觉得,卫子扬就算回来了,那也是被十五殿下所折服的缘故,不管他立了何功,那功劳,都应该归在十五殿下身上。
这样的议论,是卫子扬没有想到的。他在听着城中各处传言的同时,和众幕僚一道,心下都在暗暗感谢冯宛。正是因为她的建议,他们才可在坐在这里,从容以对。
到了晚间了。
一连几十天的睛朗,整个天地间,都带着一股夏秋之交的燥气,皇宫中也不例外。
为了昨日的事,十五殿下没有令人侍寝,他早早就躺到了榻上。
事实上,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女色的人,很多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独卧,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净。
虽是入夜,天空却太过炎热。饶是寝房中置了十来个冰盆,十五殿下也辗转反侧了良久,才慢慢睡着。
他是在一阵吵闹声中惊醒的。
刚刚睁开眼,一个太监尖哨的叫声便从外面传来,“殿下可醒了?”声音仓惶。
不等宫婢开口,十五殿下已经翻身坐起,他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进来禀报。”
“是,殿下。”
太监低头冲入,他佝着腰急声说道:“殿下,霜露院起火了。”
“什么?”
一向温文尔雅的十五殿下一惊,他身子前倾,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太监,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结巴地说道:“小,小人也不知道。睡着睡着,便听到有人叫“走水了”,小人冲出去时,整个东院火光大作,浓烟滚滚。”
十五殿下俊脸一寒,他向前一探,因目不能见物,险些载倒在地。两个宫婢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持着他下榻。
赤足站在榻下,十五殿下吸了一口气,已是冷静了不少,“你是说东院起火?那院落中的人呢?有没有叫人及时扑火?”
那太监知道他要问什么,当下连忙说道:“陛下他被烟熏死过去,小人已令人把他抬到安全的所在,现在太医正在照看着。”
霜露院,是紧靠皇庄的一个小庄子,里面安置着的,正是还被人称为陛下的五殿下。虽说是陛下,他的身份实际上已是阶下囚。
十五殿下听到这里,一张俊雅的脸是又青又白,不过他知道急也无用,慢慢拂开婢女们地扶持,他退了两步,摸着一个榻坐下。
笔直地笔下后,他沉着脸,徐徐说道:“那火现在燃得怎么样了?”他如果双眼完好,自是能看到外面兀自通红的天空。可他双眼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燥热,只能这般询问了。
那太监白着脸说道:“护卫们都在扑火了,火势控制住了,小人才赶来禀报殿下的。”顿了顿,他声音有点低,“不过粗略看去,附近的两个庄子都保不住了。”
他暗暗想道:幸好及时把陛下救出来了。如果陛下无事,也许自己这个小命还能保住。
十五殿下沉吟了一会,又问了这太监几个问题。然后,他站起来说道:“给孤着裳。”
“是。”宫婢们上前,给十五殿下穿好衣裳,束好头发后。十五殿下大步向外走去。
众宫婢见状,连忙上前,抢在他的左右和前面给他指路,开道。
不一会功夫,十五殿下便带着亲卫,来到了安置五殿下的所在。
站在院落里,得到传令的太医急匆匆跑来,他佝着腰站在十五殿下面前,等着他的询问。
“皇兄现在情况如何?”
十五殿下的声音很冷静,很平和,一点也听不出刚才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