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兵力,怎么可以与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一决高低?
可现已至此,不拼也得拼,过不了这一关,怕有亡国之危。
殿中,宇文邕盔甲在身,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看到张绮迎上,他一边接过她递上的毛巾拭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一边哑着嗓子说道:“五日后,甲丙日午时,会誓师出征。”
张绮恩了一声,抬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睛。
宇文邕丢下毛巾,抬头便对上她眸中的关怀,不由自主的,他上前一步,突然伸出双臂,把张绮紧紧搂在怀中。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出这种逾越的动作。
更且他身着盔甲,那钢铁摩擦得她娇嫩的皮肤疼痛不已。
张绮没敢动,她任由他搂着,低低劝道:“陛下承天之威,定能安然无恙。”
宇文邕只是抱着她,好一会。他才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一次,不容易。”他低头看着张绮,疲惫地说道:“阿绮,我。很想杀了那个老匹夫。”
他这话一出,张绮已迅速地伸出手捂上他的嘴。
见她一脸不安,宇文邕一笑,他哑声说道:“无妨,不会让外人听到的。”
慢慢松开张绮,他转过身来,说道:“这次齐国派来相助的将领。是高长恭,他带了五万兵马。”
说到这里,宇文邕缓缓转头,他看着张绮,慢慢说道:“他的人马已经出发了。”
见张绮神色不动,宇文邕笑了笑,挑了挑眉,转身道:“准备好了吧?”
“是。 ”
甲丙日。
誓师过后。二十万军马,筹拥着宇文邕的华盖,开拔了。
坐在华丽的马车中。张绮抬头看去,进入她眼中的,除了夹街相送的百姓,便是前方那遮蔽着天地的,看不到边的人马。
她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竟然在宇文护旁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苏威!是了,上一次见到苏威时,他曾说他从突厥归来,显然他是一个对突厥事务颇为熟悉的人。这次出征,宇文护带上他,也是情理当中。
在张绮看向苏威时,苏威也在看向张绮。
四目相对,张绮匆匆移眼。
把这一幕看在眼中,站在新兴公主旁的宇文月格格一笑。哧声说道:“阿兴,你家的阿威在看李妃娘娘呢。”对上新兴公主发白的脸,宇文月哼了一声,又道:“我听大哥他们说,这个李妃娘娘要不是入了齐国兰陵王的眼,原本也不过是一个谁都可以玩弄的小姬妾。他们说,这女人啊,得有人抢有人争,特别是兰陵王高长恭这样的丈夫来抢来争,那女人才会变得值钱。这不,你家阿威啊,还有陛下啊,都把她当宝了。哼,要是以前,谁记得她?”
听到这里,新兴公主斯斯文文地说道:“月姐,小声点。”她朝四下看了一眼,又道:“有人听着呢。”
这话一出,宇文月慌忙闭上嘴。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虽然没有看到有人向这边看来,可终是不敢再说了。要知道,上一次因为兰陵王妃郑瑜之事,她足足被宇文护关了一个月的禁闭,现在心下还有阴影呢。
二十万大军,足走了一个月,才赶到边关。
而这时,突厥人久攻不下后,也不知由哪个部落首领牵头,原本压向边境七城的数十部落,其中大多数挤向边境武威一城。

“黄昏时就可以抵达武威郡了。”
与张绮同坐一辆马车的宇文邕皱着眉,声音沉哑地说道:“五十万大军战十万人,对方伤亡不过一万,五十万大军却已葬送了十万余人,这还是有城墙相阻的情况下。”牙一咬,宇文邕把手中的军情帛重重一甩,直是恨不得在其上重重踩它一脚。
这时,两只小手捶上了他的背,张绮温软的声音轻细地传来,“听说这次突厥大军中,还夹有柔然部。突厥柔然向有不和,能不能?”
她才说到这里,蓦地,马车外传来宇文护的朗笑声,“李妃娘娘一介女流,却原来还知道有突厥柔然两部?难得难得。”
笑声一落,宇文护唤道:“陛下,高长恭来了。”
高长恭来了?
宇文邕连忙拉开车帘,呵呵笑道:“齐国兰陵王特意赶来相助,朕得见见才是。”
宇文护冷哼道:“五万兵马,又不由段韶领兵,当我小儿么?”语气中颇有愤愤。
虽然不喜,不过毕竟是代表齐国,宇文护手一挥,示意大军停下后,领着宇文邕朝前走去,“说是一刻钟会到。”
宇文邕恩了一声,一手牵着戴着纱帽的张绮,一边说道:“一道迎接吧。”
在宇文邕带着文武百官迎接齐人时,他身后的二十万大军匆匆止住脚步所激起的灰尘声,马嘶声,喝叫声,骂咧声直是不绝于耳。都把众臣说话的声音给掩下去了。
就在这种闹哄哄中,“轰隆隆——”一阵沉闷的,令得地面震动的巨响声传来。
这巨响声,与周人二十万军的响声完全不同。它规律,整齐划一,仿佛一只巨兽,挟着天地之威逼来。越到后来,越是地震山摇,越是让人心惊肉跳。
不知不觉中,众人安静下来。不知不觉中,连那躁乱搔动的二十万大军,也同时停下了动作,眺向了天边。
天边,一重重黄尘冲天而起,那黄尘层层叠叠,如狂风卷袭,直是遮蔽了天地。
明灿灿的太阳光。在这一刻也暗了下来。
安静中,宇文护有点迟疑的声音传来,“齐人当真说是五万?”
一将军应道:“回大冢宰。正是五万!”
“只五万人么?”这样的气势,看这风沙的架式,哪里像是止有五万的?
这时,张绮听到苏威在一侧小声说道:“臣观这气势,突厥人也有不如。久闻那高长恭擅长练兵,自领兵直到如今,未有一败。”
宇文护哼了一声,道:“不过一黄口小儿。”与宇文护不同,张绮听到身边的宇文邕低低说道:“恨不得为我所用!”
几人说话之际,那轰隆轰隆的震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终于,众人眼前一黑,只见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黑压压的队伍。那队伍如同铺天盖地翻滚而来的黑云,轰隆隆地层层推近,转眼间。便遮蔽了众人全部的视野。
到得这时,已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五万大军算不得什么。
可他们从来没有看以过,五万大军有这种气势的,光是那隆隆而来的马蹄声,便令得众人心跳如鼓,几不能自恃!
直过了好一会,宇文邕突然喝道:“好!”
在一阵肃静中,他大声道:“大冢宰,我们有如此雄兵相助,何愁家国不宁?”他手一挥,喝道:“迎上去!”
这个命令刚一下,对面那遮蔽天地的乌云,却停止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五万急奔而来,气势如龙, 令得风沙成海的五万雄兵,齐刷刷停止了。
令行禁止,从来是做为将帅应该达到的效果。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宇文邕的手还举在半空,那浮动的黑色山岳便像定住了一般,齐刷刷地停在了当地,一时之间,原本应该领命的人,已忘记了回答,而宇文邕的脸色,这时终于又变了变。
黑色的山岳停下后,一个黑色身影越众而出,他策着马,领着十数俾将,转眼间便奔驰到了周人面前。
这个一袭黑甲,脸上戴着面具的骑士,率众来到宇文邕的华盖前,只见他翻身下马,抱拳道:“齐高长恭见过周主。”
若说先前,在周人的印象中,兰陵王不过是个长相美得不像话,听说有点统帅天赋的高氏皇族,那么现在,高长恭这三个字,代表的便是一种威压,一种可以辗碎万物,俯视一切的强大军力。
随着高长恭这一礼,周国群臣似乎才清醒过来,宇文邕微笑道:“郡王能够前来,朕不胜感激。”而这时,宇文护也是一阵大笑,他大步走到高长恭身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后,连连叹道:“好小子,好小子。”
转眼,他瞅着高长恭的面具,奇道:“戴这劳什子做甚?”
狰狞的面具上,高长恭淡淡一笑,道:“树威耳。”
这话一出,宇文护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直到这时,在宇文护的一连串笑声中,被五万黑骑震得神魂出了窍的众臣,终于清醒过来。他们围上高长恭,说笑着走到一侧。
自始至终,高长恭都没有向张绮的方向看上哪怕一眼!


第174章 机会

  两部汇合,傍晚时进入武威郡。
武威郡极大,从武威郡到武威城,足足要用四天时间。
这个靠近沙漠的郡县,民生凋零,要走很久,才可以看到一个村庄。
不过,这些村庄的人,全部到了官道两侧,跪在那里,迎接天子大驾。
自与高长恭部汇合后,宇文邕便一直沉默着。此刻也是,他一边品着云雾熏蒸的温酒,一双眼时开时合。
突然的,宇文邕说道:“阿绮。”
张绮抬头。
宇文邕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说道:”跟朕说一说高长恭这个人。”
张绮一怔间,看到了宇文邕眸中的精光。
是了,他对高长恭起了爱才之心了。几乎是突然的,张绮竟是想道:莫非,他想把高长恭招揽过来?可高长恭乃齐国堂堂皇室,要他过来可不容易,那要拿得出让高长恭心动的筹码。
寻思到这里,张绮不知怎么的,心有点惊,她不敢再想下去。
垂着眸,她轻声说道:“高长恭这人,自尊自信,注重荣誉,洁身自好。”
宇文邕还在盯着她。
张绮低低说道:“他很固执,认定的事很难改变。”
见张绮不再说了,宇文邕笑道:“便这些?”
张绮垂眸,“妾愚昧。”
宇文邕嘴角扯了扯,低声道:“此时说这些,也是无用。”确实是无用,现在周国的政权还在宇文护手里,他宇文邕自身也是难保。
再说,以宇文护的治军之能,便是一百个高长恭,也发挥不了本事。
想到这里,宇文邕暗叹一声。
这时,前方吵闹起来,宇文邕转头一看。只见脸戴面具的高长恭,正被宇文护属下的几个大将围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一群人吵得甚凶。
挥了挥手。宇文邕道:“他们闹什么?叫过来,让朕评评理。”
他的命令下达后,不一会功夫,几个武将策马过来。
宇文邕看了几将一眼,转头看向高长恭。
坐在黑色骏马上的高长恭,也许是戴着面具的缘故,格外显得神情冷绝。他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影笔直。有一种如山一般的沉凝。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宗室郡王,可宇文邕突然觉得,便是在自己面前,眼前这个兰陵王,也气势惊人。 这人竟是天生,便有着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风姿。
收回目光,宇文邕笑道:“众卿,你们所议何事。竟激动如此?”
一个周将上前,向着宇文邕行了一礼,朗声道:“陛下。这姓高的一来,便说突厥和柔然两部,争斗多年,彼此之间的仇恨,更甚于与我齐周两国。他对大冢宰说,如果大冢宰愿意放权给他,二十五万精卒全部交由他来指挥,他可利用两者之仇,最多三月,便驱突厥于周城之外。”
说到这里。几个武将都来气了。另一个武将也冷笑道:“他以为他是何人?一个齐国的黄口小儿,练得几天兵,便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呸——”
“不知天高地厚!”
纷纷讥嘲中,宇文邕却是转头看了张绮一眼。
他记得,就在刚才,张绮也说过同样的话。
——一个深闺柔弱妇人。是她真有见识?还是以往高长恭向她透露过什么?
只嘀咕了一下,宇文邕转向高长恭笑了笑,挑眉道:“兰陵王便如此有把握?”
也不等高长恭回答,宇文邕沉吟了一会,说道:“这样吧。齐周此次作战,也不用谁做谁的主。你领着那五万人,自去抗击突厥,不用与我等在武威守城。”
“好!”
高长恭持手一礼,应了一声,转头策马就走。
看着他要离开,宇文邕突然唤道:“高长恭!”
高长恭回过头来。
宇文邕盯着他,柔声道:“朕观长恭实是难得之将才,朕想替周国留下长恭。便有所求,尽可道来。”
“但有所求,尽可道来”四个字一出,嗖嗖嗖,附近所有的目光,竟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张绮。
马背上的高长恭身子也是一僵。好一会,他才哑声道:“长恭家国,止在齐地,陛下厚爱,不敢领受。”
说罢,他一踢马腹,奔驰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宇文邕长叹一声。
他挥了挥手,示意武将们散开后,重新拿起地图,研读起来。
张绮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放在膝头的,自己的双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邕突然问道:“阿绮怎知突厥与柔然不和?”
张绮低声道:“来周时,听苏威提过。”
“苏威?”宇文邕点了点头,他看着前方,慢慢说道:“若是全由朕做主,朕倒愿意把这二十五万大军,全部交由高长恭!”
见张绮吃惊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阿绮不是说过吗?此人极重荣誉,洁身自好吗?”
张绮恩了一声,道:“他是这样的人。”
宇文邕显然对高长恭十分有兴趣,他朝着那远远汇入黑浪中的身影,突然说道:“阿绮以为,他此刻是领兵离队,还是随我等一道前往武威?”
他的声音一落,便听到张绮毫不迟疑地说道:“自是前往武威。”
“哦?说来听听?”
张绮道:“突厥半数都集中于武威一城,他得亲眼看过,判断了才好决定下一步。”
“阿绮倒真是了解他。”
宇文邕转头,见张绮又低下了头。他目光锐利地盯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第五日上午,二十五万大军进入了武威城。
武威城因直接面对突厥柔然等人,其城墙坚固非常,高和宽,都有二十丈。城墙之下,可以同时跑四驾马车。
不过到了现在,这高大的,如山一样坚不可摧的城墙。也是疮痍满目,到处可以看到几人深的破洞。墙面上,更有火烧与鲜血同时染就的痕迹。
武威城的对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帐蓬。见宇文邕盯着那些帐蓬,一个武将说道:“陛下,这些突厥人连续三个月抢劫,除了武威城外,武威城以北的小城都已攻破,城中的子民财帛,更被抢夺一空。那边有三座小城,更是被他们放的一场火烧成了灰烬。”
这个宇文邕早就知道了。只是亲自站在武威城上,看着这疮痍满目,已毁了十之三四的城池,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武威郡可以说是周国境内最大的一个郡,此城若破,突厥人在武威郡内再无阻拦。可以说,能不能守住武威郡。意味着能不能保住周国的半壁江山。
见宇文邕处于沉思中,张绮慢慢走出。
她知道,他其实是个极为严苛的人。在军国大事上,他极不喜欢女人站在一旁倾听。
目光从突厥人的帐蓬处移开,张绮搜了搜记忆,记忆中,关于此战的只有几条。不过,她只是一个妇人,还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妇人……
想到这里,张绮转身提步。
她低着头在城墙上行走,来到此处时,张绮已换过荆钗布裙。戴上了纱帽,可饶是如此,还是令得那些许久没有见过女人的军士频频向她看来,虽是努力克制,却还是一个个目瞪口呆,丑态毕露。
对上这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目光。张绮的头更低了,在众人火热地盯灼中,她的脚步有点乱,到得后来已是越来越快。
她虽是常自经受别人的目光的,可这种仿佛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的,火辣辣的注视,还有那一声声已掩不住冲动的急促呼吸,却还是令得张绮的心慌乱了。
还是快些回到城中给宇文邕腾出来的院落中去,那里有太监宫女!
就在张绮急匆匆冲下城墙时,只是低着头走路的她,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脚踝一扭,整个人向下一歪,身子已不受控制地向下摔去!
下面便是石头垒城的,高达二十丈的石梯,这石梯如此之陡然,她这一摔一滚,只怕会筋骨俱断!
就在远远传来几声惊叫,双脚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十几层石梯,身子也在倾斜,眼看就要翻身滚倒的张绮尖叫一声。
就在她尖叫着,无法控制地向下滚去时,突然间,她的身子重重撞上了一物。
下跌之势何等凶猛?她这重重一撞,便听到一个忍痛的闷哼声传入耳中,紧接着,她身子一轻,却是被人提起站稳。
有人救了她!
张绮抬起头来。
她对上了一双熟悉至极的眸子。
他已脱下了盔甲,她刚一站稳,他便急急地收回双手。此刻,那双手正僵硬地放在他的身侧。四目一对,他便侧过头,漠然而又安静地看着方寸之处的城墙纹路……
一个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幕僚打扮的文士叫道:“长恭,你怎么突然冲这么快,咦,这是?”
那人朝张绮看了一眼,先是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惊艳,转眼,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暗叹一声,退后几步。
高长恭垂下眸,他慢慢向后退去。随着他这一退,没有站稳的张绮晃了几晃,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狼狈地站定,蓦地转身,大步朝下走去。不一会,他走上他的坐骑,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那幕僚怔了怔,转眼大叫道:“长恭,你怎么把我扔了?”一边叫,他一边胡乱冲到坐骑旁,爬上马背,匆匆追去。
直到那马蹄声,再也听不到了,张绮才慢慢抬起头来。
她静静地看着那身影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低下头来,慢慢弯腰捡起那纱帽,把它小心地戴在头上。
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有点僵硬,那手,有点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戴上纱帽后,张绮安静地向回走去。

第175章 等待高长恭

  宇文邕回来时,已是傍晚,他心事沉沉,负着双手不停地转悠着。
转了一会,他终于坐下,朝张绮命令道:“阿绮,给我奏一曲琴。”转眼,他又说道:“还是哼一首曲子吧。”
张绮应了一声,轻轻哼唱起来。
她唱的,是流行于南陈的一支曲,《燕归来》,它曲调平和,缓如春风。
在她的吟唱声中,宇文邕慢慢平静下来。
张绮走到一旁,持起煮好的酒来到他身边,她蹲跪在他身前,一边给他斟着酒,一边轻声说道:“陛下有何烦恼?”
她也不是要问,只是随口说说,好让宇文邕通过诉说解去压力。
宇文邕闭上双眼。
张绮走到他身后,自发地给他揉按起眉心来。
张绮的这点体贴,最是让宇文邕喜欢。在他看到的鲜卑妇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点知情知趣,既懂丈夫心意,又知进退。
因此,很多时候,他都允她自由。
当然,张绮深深明白,不管如何自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宇文邕和宇文护,还有群臣地盯视下。她没有异动也就罢了,哪怕是她多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有人专门登记在案。
闭着双眼,宇文邕好一会才沉沉地说道:“突厥势大……今日他们只是试做攻城,我方将士都伤亡上百,他们却死伤不到几人。这还是我方占了地利。朕不知,真要摆开作战……”
听到这里,张绮不由忖道:那你们怎么不听高长恭的?先离间柔然和突厥两部,再想法子一一对付?
不过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以宇文护的自负,他是不到自己的缺点的,见高长恭五万骑兵颇为神勇,都不管对方来自齐国,只想纳入自己手下一并指挥。要不是宇文邕开了口,高长恭要单独作战。只怕还要大起一番争持。
就在张绮如此寻思时,宇文邕突然说道:“阿绮,你不错,你很聪慧!”
张绮抬头向他看去。
宇文邕慢慢说道:“离间突厥与柔然。这点高长恭能想到,你然也能凭只字片语便想到。不过没用,都没用,宇文护不会听,朕也不能与他强力相抗,朕现在还不能……”
说到这里,宇文邕不知想到了什么。腾地站起,转身朝外走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张绮才轻叹一声。
第二天,张绮一直没有看到宇文邕,只到了傍晚时,才与他匆匆见了一面。这时的宇文邕,脸色阴沉。少年刚刚继位,还没有任何行武经验的他,面对这个场面。 颇有点心力交瘁。这一点,张绮能清楚感觉到。
就在宇文护部一日一日的面对着突厥人不知是真是假地攻击时,不远处,高长恭部,却是捷报频传。
“禀!齐人出现在狄盐城外,围杀突厥人五千,伤亡二百。”
“禀!齐人出现在纳罕什湖之际,歼杀突厥人三千,伤亡一百余人。”
“禀!齐人出现在旧苏济河城,歼杀突厥人六千。伤亡九十!”
……
一个一个的捷报传来,却没有解开周人脸上的阴沉。
中午时,回到府中的宇文邕,更是朝几上重重放了一掌,他咬着牙,郁怒地说道:“二十天不到。五万齐人杀了一万八千突厥人,而我们,前后六七十万大军,自身的伤亡近二十万,给突厥人造成的伤亡却不足一万!好!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