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张绮咽了一声。她拿过白缎,把自己的腰身围了三圈后,又在要萧莫特制的靴子底再垫上一层布帛。然后三不两下,把头发盘成妇人发髻,再在发髻上围上头巾。
当她换好装再次站起时,已是略显高瘦的一个普通庶民之妇。仔细看,面目虽黑,眼睛虽圆,还透着二分娇媚。不过那真要仔细看才能看出。
点了点头,张绮低声道:“不错。你出去吧。”
那妇人一走,阿绿便走了过来。她凑近张绮,低声说道:“阿绮,金子我取回来了。”昨日黄昏出了地道,张绮忙着发呆,萧莫忙着善后时,婢仆们忙着看住张绮时,阿绿已趁忙溜出尚书府,从那酒楼取来了一千两金。
阿绿这人生得比张绮壮实,又是干惯苦活的孩子,十八九斤(现代重量)的小小金块放在长袍广袖的衣裳底,她用一只手托着,还是托得起的。不过时间不能过久。
张绮点了点头,她轻声说道:“好了,我们出去吧。”与她一样,阿绿也化了妆,同样垫高了的她,显得极不起眼,城门大开时,载着张绮的马车第一时间出了城。因兰陵王没有赶回,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张姬已死的消息中,她出城非常容易。
萧莫送她出来的,是西城门,与建康方向南辕北辙。
离城门五六百里处,另有一座大城北朔州。虽不及晋阳繁华,却也是齐地重镇。为了防范突厥、柔然,天保年间,齐帝发夫180万人筑长城,前后共筑2000余里。到得现在,北朔州城可谓是墙高城大,百业繁荣。
在这个城池中,萧莫早就备好了府第。把张绮安置在这里,应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算兰陵王实是不死心,就算陛下也派人四处寻找,寻的也应该是东西两个方向。在萧莫想来,只等过了几个月,齐地的人把张绮忘记后,他便可以过来与她一会了。
萧莫的人把张绮送入那府第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留下三十个体形彪悍的护卫,和几个婢女,十几个仆妇老人。

兰陵王再次清醒时,已是正午。
今天是公元561年的十月初三,今年属于蛇年。张绮实岁十四余,兔年生人。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迟。都到了十月份了,天上的太阳还高高照着,白晃晃的日头,照久了人身上还生烫。
无神的空洞地望着屋梁良久,兰陵王才清醒过来:阿绮死了她用一把火,自残在他的大婚之夜她在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当他的妻子。她曾那么天真任性地当着权贵们说,她想他娶她。
可他没有娶她。
然后,她又胡闹着说,他既要娶他的正妻,她就要嫁她的郎君。
他当然没有允许。
再然后,她在他面前时,似是认命了。她千依百顺,娇柔婉媚,她会搂着他的脖子,恨恨地咬着他的鼻子,咬过后,又娇笑着又吻又舔的令得他火起。偶尔,她也会在夜深之时,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会在寒冷时,翻身趴睡在他的胸膛上,也会在睡得迷迷糊糊时,含着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突然伸出脚,坚持不懈地要把他踢到床塌底下去。
……
所有的他都想过了,就是没有想到过,她会选择死。
是啊,她死了。
他娶了妻,所以她死了
想到这里,兰陵王踉跄着爬起,不知不觉中,伸手握上了挂在墙上的佩剑。
……这胸口真是太痛太痛了,令他喘息不过来。他现在只想在哪里划一道伤口,也许这是唯一可以转移疼痛的法子。
不知为什么,从昨日哭过后,他便没有了泪。
木呆呆地看着剑鞘上的花纹,他又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宽大的手掌,突然觉得这天地间的满目繁华,实在无趣得很。
就在这时,突然间,外面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还有无数惊恐的,害怕的叫喊声,“快,快敲鼓”
“天啊,天狗食日”
“苍天,你是要惩罚世人了么?”
“才过几天清净日子啊,这天狗就出来了?苍天不仁,苍天不仁啊”
一阵阵声嘶力竭的痛哭呐喊声中,房门被人重重撞开,昨晚抵达的方老冲入房中。他一看到握着剑鞘的兰陵王,吓得脸色苍白。当下他朝着兰陵王一扑,扯着他甩离那佩剑,嘴里则惶恐地叫道:“长恭,不好了,天狗食日,苍天要降刑罚了。”
见兰陵王还浑浑噩噩,方老又急急说道:“文武百官已经全部赶往皇宫,郡王快去吧。去迟了,陛下恐要震怒。”
方老扯着兰陵王来到院落中,刚把他推上马车。兰陵王却猛然回头说道:“派出人手,速速前往东南两方向寻找张姬”
“寻找张姬?”方老先是一呆,转眼他便想道:是了,是要寻找,只要在寻找郡王就有了盼望当下他大声道:“是,老奴马上安排”
随着天空越来越黑,地面上奔跑的人群已越来越慌乱。每一次天狗食日,都会出现大灾变,这种上苍的刑罚,是躲不开避不了的。
这时刻,便是萧莫,也没有心情理会张绮的事了。所有文武百官都忙不迭地赶向皇宫。
他们能够想象,皇宫中的陛下,会是多么的慌乱不安:苍天降罪,任何一个国君都不敢轻忽。
不过多久,太阳便重新出现在空中。只是天狗食日带来的恐慌,却久久难消。
慌乱和议论中,一天过去了。
公元561年的十月丙子日,是个让齐人永远铭记的日子。这一天,年仅二十七岁的高演出外打猎时,窜出一只兔子,把他骑的马惊了,他被掀掉在地上,摔断了肋骨,从此一病不起……
高演如果不保,齐国皇朝,又将交到谁的手里?
于是,朝里朝外,开始暗潮涌涌,文武百官,权臣贵女,都被卷入其中,齐国,陷入了一种无形的涡流中。
在高演病危的消息传入北朔州时,张绮和阿绿正在院落里绣花。
那信使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遍后,一边恭敬地递上萧莫的亲笔信,一边低声说道:“夫人,如此非常时机,尚书人手不够,得借走几个护卫。”生怕张绮不安,那信使又道:“尚书说了,只是暂借,马上便会归还。夫人千万不要紧张。”
听到这句话,张绮抬起头来,温婉地回道:“萧郎的意思妾身明白。阁下把那三十个护卫都带走吧。关健时刻,千万不能因为我一个妇人,误了大事。”
说这话时,张绮心跳有点快,这是第三步了
第154章 故人


见那信使迟疑,张绮诚挚地说道:“如果萧郎责怪,你便说是我说的,我一妇道人家,又是经历过世事的,事情轻重,完全了然于心,断断不会招惹到什么麻烦,那些护卫留在我身边也是无用。再说,举天之下,除了萧郎,我还能去依赖哪个丈夫?请他万勿在意。”
那信使沉吟了一会,点头道:“好吧。”实在是事态太紧急了,不但萧尚书,便是他们这些人,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毕此一役萧莫来齐的时日太短,完全收服了的,又有才能的护卫,其中半数便在这个院子里。多得几个人,便多得几分助力。
那信使领着那三十个护卫匆匆离去后,阿绿蹦蹦跳跳地跑来,她凑近张绮,小小声地说道:“阿绮,这下好了,盯着我们的人少了,萧郎也没有时间来这里了。”
张绮笑了笑,点了点头,也低声回道:“恩,是有几个月的清净了。”她回眸一笑,“走,我们上街玩玩。”
在张绮和阿绿议论之时,一个俊秀挺拔,气度不凡的少年人,也出现在北朔州的街道上。
他是苏威。
刚刚从北方草原上转了一圈,眼看天气奇寒,似要降雪了。当下,他就近来到北朔州,准备在这个城池停留一冬。
留在这里,也有一份属于他的隐密心思:这里离晋阳近,不能见到,这般遥望也是好的……
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进入北朔州,却出现了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乃苍天将降刑罚于人间,却不知这天下三国,哪一国将受刑罚?还是说,天下所有的百姓,都陷入更深的劫难了?
才在北朔州停留几天,便传来高演病危的消息,看来受到惩罚的是齐国。
一边走一边寻思,到了午时,苏威跳下马背,把坐骑交给酒保后,提步朝酒楼中走去。
刚刚跨入酒楼,他便听到几个少年人叹道:“有所谓女色祸国,可今朝这日食,怎是发生在张姬自残之后?张姬都死了,陛下也重伤了,我们齐国,这是怎么了?”
苏威脚步猛然一顿时,又听到另一个少年哽咽道:“张姬那样的绝代佳人,怎么就这样死了呢?高长恭那小子也真是的,她既不愿意你娶正妻,你不娶便是……怎能逼死了佳人?”
“苍天亘古,世人万千,这绝代佳人,百数年难得一有,便这般死了,实是暴殄天物啊”
这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喜悦迷恋的。而它们的消失,也总是让人痛彻心扉的。张绮若在,她的种种行为,看不惯的大有人在,可她这么一死,却让人遗忘了她的张狂和任性。
自从张绮的死迅传出后,齐国上下,不知有多少人为她啕啕大哭。
就在这时,一个面目俊秀,身材高大的少年一冲而上,向着几个少年郎颤声问道:“你们说谁死了?是哪个张姬?”
见到他脸色苍白,众少年大起知已之感。一黑壮少年站了起来,大掌在苏威的肩膀上拍了拍,泣道:“节哀吧。这世间皇帝都活不长,美人儿留不住,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苏威一把反扣住他的手。这么一扣,那黑壮少年才发现眼前这面目俊秀的贵公子,竟然力大无穷。他一边吃痛,一边叫道:“你做什么?放手快放手”
“哪个张姬?”
“不就是兰陵王的宠姬?你小子快放手”
黑壮少年哇哇大叫中,苏威猛然向后退出一步。他呆呆地看着几人,喃喃自语道:“死了?死了?怎么会死了?”
他实是不敢置信,猛然冲出酒楼,刚朝着晋阳方向冲出两步,看着街道中来来往往的人流,却不知道自己去了又有何用?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一时之间,苏威悲从中来,少年人忍不住以袖掩脸,啕啕大哭起来。
张绮几人刚想找家酒楼吃顿午餐,一转眼便看到了这个痛哭流涕的少年。在少年的旁边,路人不时回头看头,顺便指指点点。“是为张姬一哭啊。”“那样的绝色美人儿,是可惜了。”“这世道何人不可惜?”“是个有风骨的……偏这世间,唯有风骨易成灰”
一声一声的议论中,几个婢女都转头看向张绮。阿绿也回过头来,低声说道:“阿绮,他在为你哭呢。这几天老是遇到为你流泪的人。”
张绮恩了一声,暗暗忖道:这个少年有点眼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就在她定定地看向苏威时,痛哭一场的苏威猛然拭去泪水,抬起头来。
陡然间,四目相对
感到这个有点眼熟的少年,哭红的双眼蓦地睁得老大地看着自己,张绮连忙低头,轻声道:“我们走。”带头转身离去。
当她走出几步后,苏威动了。他几个箭步便挤开拥挤的人群,朝着张绮的方向追去。
……她的样子,他在心中刻画过无数次,他也擅长丹青,房间里外,都挂着她的画像。
已是刻骨相思,哪怕面目大变,便凭那隐隐的悸动,他也不会放弃。更何况,苏威本是绝顶聪明之人,最善于收集细节,处理突发事变。他马上从张绮匆匆转身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处。
张绮回到府中后,便把众婢打发下去。
下午时,张绮见平安无事,暗暗好笑地想道:人家看你一眼,便草木皆兵了,也太小心了。她把众婢使开后,便独自带着阿绿朝外走去。
——皇位更替这等大事,不是时时能有。她得抓紧这一二个月行事才是。
张绮所住的这个院落极显普通,再加上北朔州是新建城池,没有什么权贵。整个街道中,少见马车。因此张绮两人也没有坐马车,而是徒步而行。
主仆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向一侧街道。刚来到一个巷子时,突然间二只手臂同时伸出,一人一个,把张绮和阿绿扯入了弄堂中。
张绮正要尖叫,整个人却被压到了墙壁上,同时,一个少年青涩的声音传来,“别叫,别怕……张氏阿绮,我不会害你。”
他叫她张氏阿绮
猝不及防之下,张绮白着脸猛然抬头,惊慌地向他看来。
对上她的动作,身子压着她,一手捂着她嘴的俊秀少年双眼大亮,他颤着声道:“你真是张绮?原来你没死?”不等张绮回答,他已是哽咽起来,“原来你没死,原来你没死……”
他也只是怀疑,便这么一诈。没有想到,竟给他诈中了张绮抬头,怔怔的,疑惑地看着泪如雨下,狂喜的,痴痴地望着自己的少年郎。
直过了一会,张绮才低声道:“你压着我了。”
“是,是,我让开,我让开。”苏威涨红着脸,急急退出一步。这时,按住阿绿,正笑嘻嘻的在阿绿脸旁香来香去的少年回过头来,他好奇地打量着张绮,操着古怪的齐地口音道:“阿威,她便是你心心念念的美人?”
那少年眼窝深陷,眼珠微褐,唇红似血,长相偏艳丽。
苏威点了点头,开心地笑道:“是啊,她就是我的心上人。”说这话时,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张绮,表情中,满是掩不住的狂喜和怜惜。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苏威看向张绮,温柔说道:“阿绮,这里人多,你随我来。”
说罢,他扣着张绮的手指朝外走去。随着张绮提步,那手指越扣越紧,只是掌心处,还渗着汗水。
张绮低下头,静静地跟在他身侧,进入了一处酒楼中。
把张绮迎进一个客房后,扶着她坐在床塌上后,苏威跪坐在她面前,仰望着她,轻轻的,仿佛怕吓到了她地问道:“阿绮,你是因为兰陵王成亲而假死么?”问到这里,他又说道:“你这么美,北齐贵妇又善妒,假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欢喜地看着垂眸敛目的张绮,他温柔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这里是军事要地,突厥、柔然人动则进犯,实不是藏身之处。”
听到这里,张绮抬起头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我想回陈地……可我没法子。”

新婚当晚,新郎便唤着宠姬的名字不愿与她洞房,第二天更是匆匆赶回了晋阳。
这一点还只是让贵女们笑话外,当张绮的死迅传遍邺城时,众贵女看向郑瑜的眼神中,已是无尽怜悯。
……她完了,这世上,没有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更何况,那张姬还是在他们大婚之夜自残而死的怜悯也罢,笑话也罢,郑瑜都不理会。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新房中,等着远方传来的消息。
她想,只要等到了她要的,就没有人敢笑话她了终于,伴随着陛下病危的消息传来时,她也等到了来人。
“他不愿意回来?”
郑瑜站起来,她直直地看着来人,泪流满面地说道:“张姬又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自己想死他凭什么不回来?难道他忘记了,我才是他的王妃?”
来人低着头,一板一眼地说道:“郡王说,早知道张姬会求死,他什么都不会要。郡王还说,当时协议时,他便曾明言,他素来不喜女色,平生所近之妇,唯有张姬。新婚之后,他将携带张姬长住军营,恐冷落了王妃。是王妃自己说,你只是想嫁他,至于夫妇人伦之事,一切听由郡王心意,绝不会用家族长辈名议强迫,便是子嗣一事,也顺其自然。”
一口气说到这里,那将领不顾郑瑜又青又白的脸色,继续复述着,“如今,张姬已过逝,于夫妇之道,他心已成灰,子嗣之事,此生更是不会再求。这邺城的兰陵王府,王妃愿意住,一直住下去也可,王妃若要回去家中,也请自便。”

  第155章 阴间阳世


在郑瑜脸色苍白,泪流满面中,来人语气放缓,继续说道:“郡王还说,当初议婚时曾经商定,你们郑氏永远不得对张姬或张姬所生的子女苛刻打杀以及羞辱,而郡王则帮助十名郑氏子弟进入军中,或为统领,或为裨将。如今,张姬虽已不在,昔日之约,郡王不会悔改,你们郑氏的子弟,他一定会多加培养。”这个世道,胸有诗书万册,不如大刀在手。这一点,所有的世家权贵都明了。
正因为明了,所以权贵世家,都想自己的子弟能够进入军中,能够成为将领,拥有私兵。可越是这样,进入军中,求职升迁,越是困难。高长恭如果不是皇室血脉,根本就不会有统兵作战的机会给他特别是上个月,原本承诺了会许原废帝,现济南王高殷一世富贵的高演,秘密扼死了高殷后,知悉了内情的权贵们,更是觉得世事无常。于是,原来还对兰陵王拿乔的郑氏,也不顾别人的笑话,一门心思要与他联姻,甚至不惜在张绮之事上大做让步。
说到这里,来人一揖到底,也不管郑瑜有没有反应,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在郑瑜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时,在满朝文武为了皇位之事暗流涌动时,远处的晋阳城,兰陵王府派出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邺城。
邺城以西的一处高山上,早有一支黑甲军陪着数百工匠来到这里。短短四五天功夫,他们便开挖出一座高大的墓地。
这个墓地不但高大而且气派,便是地形,也是经过专门的阴阳师看过。
———这个墓地,是按照郡王的规格而定,因时间太紧,现在挖出的墓,仅仅是整个墓葬地的二十分之一不到。它位于墓地的东翼,以后有时间,兰陵王还准备把主墓也挖掘出,把整个墓地都弄好。自己百年后,便与阿绮长居于此。以后阴间相聚,他一定求得她的原谅,让她心甘情愿的与他沉沦地狱。
迤逦而来,上千人的送葬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兰陵王一袭麻衣,手捧着一双大雁,左右两对童男童女,抬着羔羊一口,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
巫师的喊魂声,震天的锣鼓,还有飘飞的布钱中,百姓们围在两侧,指指点点着。
“噫,这是送葬,怎地还捧着大雁,抬着羔羊,倒又似是去求娶?”
“嘘,小声点……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美男子吗?他就是兰陵王。他的宠姬因他娶了别人为妻闹着自残了。他后悔当初不曾应了那宠姬所求,娶她为妻,便用这等求娶之礼。”
“那他的妻室呢,怎能容忍?”
“是啊,听说那墓葬,全是按郡王妃的规格而定。兰陵王甚至着手在旁修建自身的坟墓,阳世不能成就夫妇,却愿阴间长长久久。”
“他这样做,将那郑妃置于何地?郑氏一族呢,怎地不跳出来?”
“也是,郑氏一族怎地安静至此?”
一个时辰后,在漫山遍岭的“魂兮归来”声中,在八人抬着那棺木准备放入时,兰陵王扑通一声,伏倒在地。
他把额头紧紧抵在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唤道:“阿绮,阿绮……”
饶是这样唤着,他的眼中还是没有泪。而围着他和棺木跳着舞蹈的巫师们,同时摇晃着铃铛,冉冉燃起的安魂香在地下石室中四下飘溢,绘了壁画,树了陶佣的主室里,牛油灯开始点燃。
外面,上千人还在低唤着“魂兮归来”,里面,兰陵王还是一动不动着。
良久良久,他才似笑似哭地低唤了一声,而这时,禅声大作,佛唱声声而来。

听到张绮这句话,苏威清亮地说道:“我来帮你”
如此近距离闻着她的馨香,少年人俊秀的脸孔红通通的,眼中的喜悦掩也掩不住,“阿绮,你不要怕,一切交由我来安排。”
他干脆地说道:“你现在所住的府第是萧莫提供的,府中也是萧莫的人吧?不要紧,现在高演病危,他根本无暇顾及你这里。”
坐在床塌上的张绮,虽然姿色尽掩,可她那么看着他,那般软若无骨,娇柔顺从的模样,那眸中流动的水波,让他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把她搂入怀中,轻柔安慰的冲动。
听了苏威的话,张绮低下头来。
她的唇在渐渐咬紧。
计划的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最难,最需要运气……难道这便是她的运气?
罢了罢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害怕什么?只要能离开齐地,能永远永远离开齐地,再也不看到那人,再也不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就够了。
于是,张绮轻软地说道:“五郎……”
没有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小名,没有想到当日在宇文护府第匆匆一遇,她也记下了自己,苏威欢喜得都要炸开来了。
他连忙应道:“诶。”紧接着,他又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这声音中,含着无边的愉悦,仿佛她这一声唤,他已期待太久太久。
张绮诧异地抬头看向他,对上满脸满眼都是满足的苏威,她突然有点小小的暖意。
垂下眸,张绮笑了笑,低低问道:“五郎,你会骗我么?”她的唇颤抖着,小脸上都是脆弱,十指紧紧绞成一团……
苏威看到她这模样,心下大痛,他连忙说道:“不会。”他认真的,严肃地说道:“阿绮,我可以对苍天立誓,不管如何,我一定会用生命来护你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