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黑暗中,朝着东南道急驰而去。
柳婧的算计很准,很快的,雨滴应期而来。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绵绵而下,众人被淋湿了一身的同时,这一路留下的痕迹,也被雨水冲了去,身后的那片燃烧着的树林,更是火焰全熄。
这一晚,雨没有停,他们也没有休息。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睛天,众人在清晨时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在柳婧的强行要求下梳洗过后,一夜没睡的几人又上路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就没有显得那么匆忙狼狈,因为衣冠整齐,偶尔遇到几支队伍,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
如此又急行了一天后,柳婧看着前方出现在小镇,哑声说道:“行了,应该没事了,今晚就在这里落宿吧。”
“好的大郎。”
小镇不大,于荆豫边界,这里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地方,柳婧不想惊动他人,压了压斗笠,一入镇中便择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当她沐浴更衣,坐在月光下静静地发着呆时,吴叔悄然而来。
吴叔来到柳婧身后,现在是炎热时节,晚间这个没人的时候,柳婧穿得单薄,那双如玉纤足上的锁心圈,也在月色下金光灿烂。
吴叔看了那锁心圈一眼后,忍不住小声问道:“大郎,你这是何必?”
他不明白柳婧为什么要跑…她明明知道,就算她跑了,她的家人也在邓九郎手中,还有,她的足上都被邓九郎套了锁心圈,她这样跑,能跑到nǎ里去?
在吴叔的疑惑中,柳婧缓缓转头。
月色下,她的双眼熠熠生辉。
明亮的双眸定定地盯了吴叔一会后,柳婧缓缓站起。
她目视着前方,慢慢说道:“叔,你知道么?邓九郎之所以想锁住我便锁住我,想威胁我父母便威胁我父母,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无财无人,他怎么对我,都毫无顾及!”
月色下,她慢慢垂下眸来。
看着自己在银色月光中莹白的纤足,柳婧轻轻说道:“所以,我要离开他。”
吴叔还是听不明白,他傻傻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见柳婧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他忍不住又问道:“那大郎,我们这里往nǎ里去?”
“扬州。”
“回阳河吗?”
“不。”柳婧转头看向吴叔,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轻轻一笑,说道:“邓九郎不是给了我一盒子的契书吗?有所谓天授而不取,反受其祸…我现在就是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去把那些财产变卖了,这样,我以后要做什么,就有了足够多的资本了!”
吴叔的脸色却是一变,他期期诶诶地说道:“可是,可是今晚大郎的计策,不是令得九郎以为你已生了变故了吗?你这样一露面,岂不是告诉他,一切都是你的主意?还有,他那么有权有势的人,他的东西也不好收吧?”
面对吴叔的疑问,柳婧却是微微笑道:“邓才郎是个极聪明的人,今晚之事最多只能瞒过他半个月,他迟早会知道我算计了他…至于那些房产店铺,我收了他的,也会加倍还与他。”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扬州方向,想着那一盒子厚厚的契书所代表的财富,想着那天大地大的逍遥自在…145


第一百四十六章扬州柳白衣
又是一年重阳日。
九月的扬州历阳,菊花如霜,秋风凛冽,一阵寒风席卷而来,便扬起大片大片的树叶,挥挥洒洒间,令得天地间都添了层暮色。
在这么个大好的晴日,历阳码头上,十几个浪荡子正在组织着那些纤夫把货船拉上岸,密密麻麻挤了一码头的货物,更是有数百个光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壮汉在搬运着。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朝河中瞅了一眼,突然高兴地跳了起来,“头儿头儿,快看快看,公子哥的船回来了!”
公子的船回来了?
这话一出,码头上便是一片沸腾。看到众浪荡子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一个个只会对着船中咧着大板牙傻笑,一个骑着马的游侠儿怒道:“都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
听到他的怒吼,那率先叫唤的少年马上嬉皮笑脸地叫道:“夏大哥生气做甚?这不是公子回来了,大伙都乐呵着吗?”
公子这称呼一出,码头上又是一阵欢喜。
自古以来,诸侯之子称公子,当今之世,敢称公子的,都是皇子皇孙,可整个扬州荆州蜀州,所以沿长江一道的人都知道,这世间除了那些皇子皇孙外,还有一个‘公子’。
这位公子无人知道名姓,因其喜穿白衣,世人便叫他‘白衣公子。’又因这白衣两字,本来就含着庶民的意思,所以这白衣公子的称号被人叫起来后,倒没有犯得这扬州诸国的真正的龙子龙孙们的忌讳。
想这白衣公子,他崛起于长河道,也不过年半之功。可他却有通天之能,不但这天下间发生的大小诸事都逃不了他的耳目,便是他名下的财富,也是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他在官府上也有人。如前阵子,有个鄱阳郡的郡守不知怎么地看他不顺眼,派人来捉拿他,结果人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后不但没有被拿下,还成了那鄱阳郡守的座上宾。

这事当时是悬乎,不过后来流露出的一些谣言可以看来,这位白衣公子似乎是皇后的人,自陛下去年年底病重以来,皇后身为妇人,却母鸡司晨全面接管朝政,本是备受天下儒生非议的。可在这扬州荆州之地,皇后的名声却是水涨船高,庶民纷纷称赞其德,而这种异样的背后便有那白衣公子的影子。
望着前方挥舞着手欢呼的码头民众,一个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大步走到一个舱房外,高声说道:“大郎,我们到码头了。”
“恩。”舱房中传来一个宁静优雅,清彻动听的声音,“准备一下吧。”
“是。”那老者应过之后又笑道:“大郎,那些码头上的人见到我们的船在欢呼呢。”
舱中人没有回话。
这时,一个身材瘦高的儒生大步走来,他走到舱门外,高声禀道:“公子,刚才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前阵子派人来到扬州,说是为见公子而来。”
顿了顿后,那儒生又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皇后娘娘这是想召你入宫晋见,重用于你。”
“恩。”
“那公子的意思是?”
“暂且不理!”
那儒生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公子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楞了楞后叫道:“为何?”问出后,他又觉得失礼,连忙作了一揖,朗声道:“这一年来,公子几次力挽危澜,便是上一次西南那场疫症,要不是公子出钱出力四处周旋,也早成大祸,直是坐实了皇后娘娘的‘母鸡司晨,天降灾祸’的名头。公子立下如此大功,为何不与皇后一见?”
舱房中,公子传出来的声音很清很平和,“现在还不是时机!”
那儒生明白了,自家公子定然是还有安排,当下大声应道:“是。”
同一时间,洛阳宫城。
这几天的洛阳城,有一种反常的宁静。伴随着这种宁静的,却是那纷至沓来,不停地涌向宫城的马车。
此刻也是,五六十辆马车安静地行走在街道中,而这些马车,都是车帘大开,露出里面一个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儒生。
不止是马车中,便是街道上也是如此,一个个高冠博带的儒生表情严肃地穿行其中,凡他们经过的地方,一众洛阳百姓也好,权贵也好,都退得远远的。
于这种异常的安静中,从一个巷子里驶出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旁伴着几个骑士,这些人刚一出来,便有一队儒生结伴而来,不由自主的,他们齐刷刷向后避去。
可饶是如此,那些儒生也仿佛看清了他们马车上的标志,一个个转过头盯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此时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凛然高岸,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直往无前。这样的人,端端是眼神如刀!便是以那马车中人之贵,也忍不住再避了避。
众骑士也是,他们齐刷刷退到一侧一言不发,直到那列儒生走过去后,一个骑士才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我们都退到这里了!大人!我们都退到这里了!这些儒生还目咄咄视我,几乎把我们当成了奸邪!我邓氏一族,什么时候竟要忍让到如此地步?”
马车中,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声音传来,“好了,这又不是今日才如此,气恼何用?”喝过众人后,他低声问道:“阿擎不是说回程了吗?什么时候抵达?”
一个骑士策马近前,恭敬地行礼道:“回大人的话,郎君回程之时,便是今明两日。”这个骑士的声音颇为熟悉,赫然便是地五。
马车中人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亲姐这阵子,实在太难熬了…”
他这话一出,四下有点安静。过了一会,马车中人喝道:“走吧,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宫吧。”
“是。”
此时的宫门里外,高冠博带的儒士络绎不绝,这些儒士组成的人流,如潮水而来,而杂在这些儒士群中的几辆朝官的马车,直如青色海浪中的小舟,摇摇晃晃间,随时有颠覆之险。
不过,不管是谁,这时都很安静,非常的安静。直到这股人流涌入宫门,来到了巍峨旷远的宫城处,来到南宫议事殿外。
地五伴在邓骘身侧,混在这股青色的儒生人流中,朝着议事殿走去。
一入议事殿,他便看到了那个坐在帘幕后,虽是面目隐约,却贵不可言的妇人。
那妇人,便是当朝皇后邓绥,是邓九郎的亲姐姐!
众臣入内,然后各就各位,在齐刷刷向皇后行过礼后,一个身着儒袍的大臣率先走出队列,朗声唱道:“禀皇后娘娘,自今年五月至今,豫州、冀州、兖州、徐州、青州、荆州、扬州、益州,共计三十五个郡县发生水灾,如此遍布全天下的水灾,实是近十年仅见!”
那大臣声音一落,另一个身着儒袍的大臣也走出队列,朗声唱道:“禀皇后娘娘,三个月前,益州出现大规模疫症,祸连三个郡七个县,病死者不可计数!”
“禀皇后娘娘,凉州出现山崩!”
“敢问皇后娘娘,如今天下,为何如此灾患频频,是我等失德耶?是苍生无福耶?”
“泽国千里,百万人无家可归,水灾处处,粮食颗粒无收,疫从天降,死难者无数,敢问皇后娘娘,自我朝建立以来,除了今岁,还有何岁曾有?”
这些儒生明显是联合了的,一句接一句地咄咄逼人问出后,只见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厉声喝道:“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议事殿中这几十个儒生的声音一落,几乎是突然的,那些站在外面的青衣儒生们,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齐刷刷地扯着嗓子叫道:“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一声又一声高喝,一声又一声催促,在这宏伟的宫城里唱响,直是引得回声阵阵,引得宫城内外,无数人都在转头看来!
帘帏后,邓皇后从来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慢慢闪过了一抹怒色!
她扶着榻边的葱白玉手,这时正死死地握紧,握紧!
自从陛下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后,这种请令之声,便一日胜过一日。
可是她无法反驳!
就算现在的皇宫中,连一个皇子也没有,就算她邓绥为后这么多年,天下人无可诟病!
可那该死的天灾**,那频频出现的灾难,还是把她彻底否定了!
看着这些跪了一地,一直延伸到外面的白玉阶前的青衣儒生们,邓皇后苍白着脸想道:难道,当真是天要绝我?
四下,是无比的安静。
只有伏了一地的,黑漆漆的人头。
只有跪了一地的,随风飘荡的青衫!
所有人都在等邓皇后给他们一个答复。本来这立太子之事,无需经过皇后,可是陛下日渐晕沉,便是偶尔清醒,他也只愿意与他的皇后呆在一起,于这些大臣们,那是避之不及!
他们的请令,竟是无法抵达皇帝那里。
所以,所有人都跪在这里,他们谋划这么久,逼迫这么久,如今,更是连“如今天下,为何如此灾患频频,是我等失德耶?是苍生无福耶?”“自我朝建立以来,除了今岁,还有何岁曾有?”这种极度不恭不敬的逼迫之语也出来了,今天,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要邓皇后给出一个答复的!
四下很安静,只有呼吸声沉闷地传来,只有风吹过宫檐时,那呜咽声不期而至!
慢慢的,邓皇后闭上了双眼。
就在她玉白的手慢慢握紧,嘴唇慢慢张开之时,陡然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外面传来。
那马蹄声突然而来,在疾驰到殿门外时,一个骑士翻滚而下,朝着殿中高声急叫道:“禀皇后娘娘!旬月之前,于益州万子山峰,天降巨石,巨石高约十丈,重达万斤,上书‘明德配天’四字!今巨石已被扬州人柳白衣送抵洛阳,敢问娘娘,要不要抬进宫来?”
明德配天,这是圣人周公说过的话…天降巨石,上书周公之语,这是在称颂邓皇后有周公之德么?
于嗡嗡声中,邓皇后稳着声音,缓缓说道:“准,把巨石抬进宫来!”
“是!”
那个骑士刚刚退下,转眼间,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骑士汗流浃背地冲上了议事殿,大声叫道:“禀皇后娘娘,凉州来报!离我国约有一万七千里远的天云国,倾一国之民,历时一百五十载,于万里之遥来到我国,说是知圣天子在位,愿受日月恩泽!”
说罢,那骑士捧着一本明显刻着翻邦文字的金书,从殿外大步走来!
在这骑士走来之时,所有的大臣声音都小了很多,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封金书,一时又是难堪,又是说不出的激动…圣天子在位,万邦来朝,从来都是一国文治武功达到鼎盛才有的殊荣!那天云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前来朝拜,这其中,便没有苍天对邓皇后的恩赏?
就在一殿儒臣都变得越来越安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骑士从马背上滚落而下,朝着殿中大声叫道:“禀皇后娘娘!有白虎降于扬州山林,被一扬州商人获得,现已送抵洛阳,敢问皇后娘娘,要不要把圣兽迎入宫中?”
圣兽白虎?
这也是大大的吉兆啊,非大兴之世,非有德之君,这等圣兽根本不会出现在世间。
至此,四下再无声息!
至此,大殿内外安静如斯!
邓皇后慢慢站了起来,她目光静静地扫过一众儒生,雍容地微笑道:“诸君,如今苍天降德,一日之内,我大汉连得三大吉兆…果然天不绝我啊!”
她这话说得很慢,很慢,慢慢的,极为雍容地吐出这番话后,邓皇后转向那骑士道:“准,把白虎带进宫中,还有那刻字的巨石也是…诸位臣工在此,正可一见!”
一句虽是温婉,却绵里藏针的话令得众多儒生脸色难看地低下头后,邓皇后衣袖一拂,退到了后面。
当她来到侧殿时,一个太监连忙跟了上来。邓皇后慢慢回头,轻启嘴唇说道:“天云国之事,是我擎弟之功,这我早已知晓,也早就侯着今日…可那什么益州巨石和扬州白虎,却是从何而来?怎地今日之前不曾听闻?”
那太监上前一步,凑近她低声说道:“禀皇后娘娘,那两个都是一个叫什么柳白衣的扬州人送来的…他事做得不错,恰好在今日送达,给扇了那些儒生一个重重的耳光!”
“柳白衣?”邓皇后寻思之际,另一个年长点的太监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忘记了?三个月前,您还派了人去召他入宫呢?那人在扬州唤什么‘白衣公子’,真实的姓应该是柳。”
经他一提醒,邓皇后完全想起来了。今天这个情形下,那柳白衣当真是给她解了大围。当下邓皇后连笑容也是温软的,“原来是他啊,那我记得了…对了,上次召他前来,他给拒了,说是不愿进京。这样吧,你再派一人前去传召,让他进洛阳与我一见。便对那个柳白衣说,我可以许他一个要求。”
“遵旨!”
这一更四千五百字,欠大伙的算二千字吧,明天再还。


第一百四十七章都在念着她
与此同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在缓缓驶过洛阳街头。
那马车外观精美中不失雍容,望着那随着秋风飘飞的纱色方空,几个年少的儒生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添上了几分仰慕…
目光得意地瞟过那些儒生,马车中,一俏丽的婢女转过头,朝着身侧之人甜甜笑道:“小姑,他们连你的马车也识得了,嘻嘻你看,这些蠢男人的眼睛都粘在车帘子上了呢。”
听到自家婢女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语,马车中的美丽少女雍容的一笑,她轻声嗔道:“尽是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呢,他们明明都在看嘛。”在这婢女委屈的嘟囔中,另一年长些的婢女轻笑道:“就你非要争个是非…他们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难道这些儒生,还能配得上咱家小姑?”
这话也有点轻薄了,那小姑白了婢女一眼,柔声说道:“好了,别闹了…还要多久可以抵达码头?”
“小姑急什么?不是说邓九郎的船要末时三刻才能到吗?”
这婢女的话一出,那少女美丽的脸一红,脸上已现出了一抹薄怒。
另一婢女见状,马上岔开话题说道:“小环你瞎说什么?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说到这里,她转向自家小姑,得意地笑道:“小姑现在是越来越美了,邓家九郎见了,一定会看直了去…”
那小姑闻言,且羞且怒地白了婢女一眼,低声说道:“九郎他…”提到邓九郎。刚才因备受陌生异性倾幕而高兴的小姑,那脸上添了一丝轻愁,她轻叹一声,喃喃说道:“他从小就所思所想异于常人。许是自小生于至贵之乡的缘故。常人觉得贵的,他无所觉,常人觉得贱的,他亦无所觉。常人觉得至美的,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常人觉得不过如此的,在他眼中也是这般样…”她说到这里,声音中带了些微妙的,几不可察的埋怨。
两婢自幼服侍于她,表面上看来大大咧咧,其实就本心而言,自是非常了解自家小姑的。
那年长点的婢女马上接口说道:“小姑你是想到那姓柳的吧?她是很差劲。长得也不美。身份也贱。这样的人竟然被邓家九郎看重,是挺让人生气的…不过话说回来,这高贵和平庸。长相至美和长相平凡,本就是不可跨越的天錾。就算邓家九郎今日不在意。日子过久了,他也会在意的。邓家郎君往昔重她,不过是图个新鲜好玩。现在他不是与她也有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么?这么久没见,再新鲜的感情,也早就没了,说不定此刻的邓家郎君,早就把她忘光了。”
“就是就是,再说了,咱们不是把那姓柳的在汝南的底细也查清了吗?不过有一个院子两间店铺的,家里穷酸成这样,听说性格还是个极倔强的,这样的女子,她是不来洛阳也罢,一到洛阳见到小姑这样的大贵之女,只怕连头也抬不起来…”
两婢的话说出后,两婢明显地感觉到,自家小姑平静了些。见状,她们高兴地笑了起来。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后,年长些的婢女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啊,那个姓柳的挺不要脸的,都把自己的堂兄弟给带到邓家九郎身边,想求他提拔…这又贪图人家的权势,想要鸡犬升天,一面却又拿着架子,怎么也不肯与人为妾。呸!我长得这么大,还真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就是就是。明明就是图着邓家九郎的权势,明明就是自甘作践,却还趁着邓家九郎看重,要求一个接一个的,真真是羞耻得没边了!”
在两婢义愤填膺地议论声中,那小姑也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只是随着她们的议论和充满厌恶的唾骂,小姑刚才还有点郁郁的神色,已渐渐变得明亮,变得轻快。
就在这时,马车晃了晃接着,驭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姑,码头到了。”
那小姑刚恩了一声,那驭夫兴奋的声音又传了来,“小姑,那边好多人呢,看来都是来迎接邓家郎君的。”
“知道了。”
那小姑在两婢地扶持下走下马车时,蓦然的,码头上一阵狂呼声传来,“快看快看!那就是九郎的坐船!”“啊,我也看到九郎的船只了,九郎他回来了!”于无边的欣喜和期待中,那小姑也急急转头,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洛河中央…
洛阳中央,一只漆成黑色的大船,正缓缓地破浪前行。大船的上方,几叶白帆正在阳光下灿烂的招展着。
在岸边众人欢喜叫嚷时,一个身着黑色外袍,高大俊美的贵介郎君,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走到了船头。
遥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宫城,五体更显立体,气质也越发深沉不可测的贵介郎君,也就是邓九郎突然问道:“听说她还在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