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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九郎连忙说道:“当时另有情况,事情我已调查清了…”
再一次,不等他把话说完,邓太后便打断了他的话头,她喝道:“闭嘴!”
一声厉喝过后,邓太后脸一拉,命令道:“所有人退后,让我与九郎谈一谈。”
一阵朗应声中,再一次,院落中彻底安静下来。
邓太后在榻几上坐下,她双手放在膝头,抬头看着邓九郎,慢慢说道:“九郎,朕可以告诉你,这一次,朕是非要取了她的性命不可!”
在邓九郎腾地抬头中,邓太后厌恶无比地说道:“她算什么东西?竟在朕的天下间铺设情报网?难不成,她还想谋逆不成?”
邓九郎说道:“太后娘娘,你与柳氏打交道这么多次,难道还不明白她的性格?她就是喜欢鼓弄这些,她其实做那么多,就是想站在与我同等的位置罢了。她本来是没有半点野心的…”
第三次,不等他把话说完,邓太后喝道:“闭嘴!”
一句话令得邓九郎再次住了嘴后,邓太后端过几上的酒盅,闭着眼睛,淡淡说道:“阿擎,柳氏这次非死不可!朕已在西南两门外设了埋伏,不管柳氏从哪道门离开洛阳,都会被抓!”
在邓九郎脸色一变中,邓太后徐徐说道:“阿擎,朕要杀了柳氏,你可有话要说?”
邓九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了一会,他突然仰头笑了起来。一边笑,邓九郎一边说道:“原来,你一直没有变过,一直都想杀她…上一次母亲病重,要求你许我与她完婚,你当时之所以答应,不过也只是敷衍吧?”
邓太后耸拉着眼皮,她慢慢品着盅中的酒水,淡淡说道:“你说得不错。”
简单五个字,令得邓九郎无力地捂上了双眼后,邓太后又道:“那个妇人,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一旦传出去都能令得我邓氏百年清名蒙羞!她的性命,我一定要取走!”
这一次,她的声音落下后,邓九郎笑了起来,他轻笑道:“姐,你何必找这个子借口?如果你担心她令得邓氏百年清名蒙羞,就不会同意我娶她了…你原本是打算我们成了婚后再动手吧?姐,归根结底,你不过是因为她一再忤逆你而生了怒。姐,明明是你对不起她啊。当初先帝过逝前,你对她还观感不错的,仅仅就因为你宣布了她的死亡,仅仅就因为她强迫你向天下人下诏,承认先前是疏忽了,和乐公主其实还没有死…明明只是让你纠正了你犯自己犯的错,怎么就成了柳氏不可饶恕的死罪呢?姐,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刚愎自用的模样?”
邓九郎的声音中不无失望,而他也不愧是最了解邓太后的人。果然,在听到他这么说过后,邓太后雍容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她沉沉地喝道:“闭嘴!闭嘴!”
一连两声喝止,却分明透着她的心虚。邓九郎失望地看着她,想道:我那温柔宽容的姐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他却不知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至高无上,没有任何约束的权力,更能让人膨胀的了。邓太后做为这个帝国当之无愧的君王太久,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把忤逆她违抗她这条‘欺君犯上’的罪,列在了世间诸罪之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除名
连续两声喝令后,邓太后把手中酒盅朝着几上重重一放,喝道:“邓擎!你再信口雌黄,莫以为你是朕的弟弟,朕就不敢杀你!”
她显然对邓九郎的怨气也很重,咬牙切齿地接着骂道:“朕这一生,还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成气的世家子!被一个妇人玩弄在手掌心了,她都允许那些南越人往她院子里送男人了,你还不气不恼的!要不是朕设了计,你连与那妇人闹一闹的性子都没有!”
无比失望地看着邓九郎,邓太后继续说道:“邓擎,这些年来,朕为你做的让步也够多了!自从识得那个妇人,你就一而再的违逆于朕,一而再的冥顽不灵。朕要杀她,你就护着她,朕要抄她的封地,你也坏朕的好事。上一次,要不是你从中做崇,刑秀他们早就成功了。邓擎,你一心一意护着那个妇人时,可有想过你姐姐正为国库之事焦头烂额,无法入睡?”
邓太后的喝骂一句接一句,令得邓九郎无法插口。
邓九郎无力地看着邓太后,他只想对她说道:那些钱财,都是柳氏自己赚的,姐姐,什么时候起,你做出剥夺他人财产的命令时,已觉得理所当然了?
可惜,他这话,一直无法说出口。
邓太后这时抬起了眼皮,她定定地看着邓九郎,一字一句地说道:“九郎,这一次,那柳氏非死不可!姐姐在这里最后一次劝你,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个妇人,朕不允许你要了!”
几乎是邓太后刚刚说到这里,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眼一抬。看着出现在院门口的金吾卫,瞟了一眼后,又转向邓九郎,淡淡地说道:“阿擎,对于朕的这个要求,你怎么说?”
邓九郎抬起头来。
他直直地看着邓太后,直视了一会。邓九郎徐徐说道:“太后娘娘其意已决,又何必多问?”
邓太后笑了。
笑着笑着,她脸一沉,雍容地站了起来。
随着她站起,众太监宫女连忙上前,一个个给她披的披上外袍。
于忙碌中,邓太后朝着后面的金吾卫唤道:“进来!”
一阵脚步声响,几个汗水淋漓,脸上还有火灰痕迹的金吾卫一冲而来。他们跑到邓太后面前跪下,沉声说道:“禀太后,我们原来在王家村路上已设好埋伏,也逮到了被银甲卫们护送的和乐公主,可一伙蒙面人冲出,他们用火袭之策搅乱了我方布置。令得和乐公主逃脱!”
几乎是这个金吾卫的声音一落,邓太后的脸色便刷地一沉。她转头盯向邓九郎,怒道:“是你派的人?”
邓九郎也在蹙眉。闻言他摇头说道:“不是我。”
不是他是谁?
邓太后在原地踱起步来。
踱了一会步后,她手一挥命令道:“继续派人,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抓到那妇人!”
“是。”
邓太后目光转向邓九郎,又说道:“邓擎母丧期间,一律不许外出,你们给朕看牢了!”
“是!”
“昨晚上与邓擎一道入宫的所有银甲卫,全部抓入大牢!”
“是!”
命令到这里后,邓太后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一直走出院落。邓太后还连头也没有回。当走出院门时,邓九郎又听到她的命令声传来,“找到了和乐公主。如她有违抗,可当场击杀!”
听着这道命令,听着那越去越远的脚步声,邓九郎直觉得浑身发冷,他慢慢地坐在了塌上,双手捂着脸,一动不能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来到他身前后,低低唤道:“九郎。”
邓九郎抬起头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官,她是邓太后最信任的身边人之一。
那女官在邓九郎身边坐下,低声又道:“九郎,自古情义难两全,太后现在对那和乐公主恨之入骨,你不能为一个妇人,而与自己的家族,与太后形同陌路。”
却是来敲边鼓的。
邓九郎一笑。
见他又捂上了脸,那女官低声说道:“太后对你,一直寄以厚望,而你也一直没有让她失望过。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太后固然有错,可九郎你的错更大…自古至今,为了一个妇人而民屡次违抗上令的,都没有好下场,九郎你明白么?”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九郎,这一次,那和乐公主是非死不可…其实你也有办法让她不死。”
在邓九郎嗖地抬头,转眼看去时,那女官轻声道:“听说岭南那什么征族,有长生不老药?九郎,你在交州为刺史,手下又拥有重兵,完全可以把它夺过来送给太后,还有那金矿,有所谓怀璧其罪,那金矿是个人能够拥有的东西吗?你也把它拿来献给太后,还有那个善于探矿的公孙旬,太后也想要。”
稳稳地说到这里,那女官看着邓九郎,轻言细语道:“我说实话,便是拿着那些,太后也不一定会饶了和乐公主一命。不过,太后却会允许姓柳的那些人,以及和乐公主的那些属下活着,便是南越那块地方,也会同意交给你儿子。”
女官言道:“九郎,这是太后做出的最后让步了!”
听到这里,邓九郎终于低哑地开了口,他问道:“今番太后几次说到她是最后让步。请问一下,如果我不听从太后地安排,又会如何?”
那女官沉默了一会,轻轻说道:“如果九郎执迷不悟,太后的意思是,将你从邓氏族谱上除名…太后说,你既然想做情种,那就脱去这身邓氏的外衣,一心一意去守着那个妇人吧。以后,天下间不会有邓家九郎,她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弟弟!”
在邓九郎一动不动,那女官低叹道:“九郎,太后实是忍得你太久了。你识得那妇人多久,她就对你不满有多久,你为了一个女人,一再的违抗她的命令,你家族也不顾,父母姐姐也不要,只是想护着那个妇人。太后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
顿了顿,那女官最后说道:“太后说了,如果三天内你没有表示,就除去你的交州刺史之位和车骑将军之职。”
说到这里,那女官不由想道,这交州刺史之位也就罢了,那车骑将军之职,可不怎么好除,邓九郎麾下的二十万士卒,都是跟着他从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对他极其忠贞。邓九郎便是没有那个将军名号,也可以使唤那些兵卒。要除掉那个职位,除非囚了或杀了邓九郎。
也因为这一点,邓太后更想要的是,自己的弟弟幡然醒悟,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
于是轻叹一口气后,那女官站了起来,说道:“九郎,我的话放在这里,你好好想一想…你是为了一个女人不要前程,还是顾及家族和自身荣华,做一个史书上留下青名的真正男儿,都在你一念之间!”
说罢,那女官转身,在几个宫女地簇拥下缓缓离去。
…
傍晚时,原玉带着柳婧一行人进了一个庄子。
这是位于小镇上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庄子,不过里面布置得相当精致,把柳婧母子安置在阁楼后,原玉便离开了。
而柳婧,也连下几道命令,通过她多年来铺下的情报网,寻找霍焉等人,同时,注意邓太后的一举一动。
邓太后的举动很可怕,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内,便把邓九郎半囚禁了。不过,因为不管是柳婧还是邓九郎,都算是她邓府的人,把罪名放出去对整个邓氏的名声毫无好处,所以她派来追杀柳婧的人,通通都是最忠心于她的人。
总之而言,如今的邓府,还在为邓母的过逝而忙活着,一切的波澜都给遮掩在水面之下。
第四天,柳婧便知道了,在邓太后抓捕她时,也同时派人抓住了霍焉等人,不过邓九郎一回来,便一面让人放了霍焉,一面营救自己。所以,现在的霍焉等人不知逃到哪个地方去了,想来,以霍焉的聪明,只怕她在这里出事的消息,已第一时间飞向了南越。
第八天,邓母出殡,邓九郎送了葬后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下午时,柳婧得知,邓九郎已被邓太后秘密关押起来。
见柳婧站在阁楼上望着洛阳出神,原玉脚步放重,他来到她身后,轻声说道:“阿婧,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柳婧垂下眸来。
她寻思了一会后,转头说道:“我回交州。”
她这个回答,出乎原玉的意料之外,他不解地转过头来。
柳婧轻轻说道:“九郎被邓太后关押,都是因为我的缘故。现在,只有我离开这里,才能解开这个局。”
她永远都是这么理智。
原玉温柔地看着她,低声道:“好。”转眼他又说道:“我送你回南越。”
他这话一出,柳婧纵使心中愁云不散,也向他高兴地说道:“多谢阿呈。”
“不用谢。”顾呈笑得儒雅,他低沉地说道:“如今天大地大,只怕只有你那个南越国,才是世外之地。”这意思,却分明要愿意在南越国呆下去地打算。
当下柳婧一喜,双眼都放光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绝路
本来,按照常理,柳婧在这里得罪了当朝太后,便是她是南越国的国主,邓太后也有权力收回她的封地,并查封她的一切财物。可谁让南越国远在岭南呢?谁让那里的人离中原太远,不知有邓氏,不知有太后,唯知有女王呢?再加上张景他们向来能干,再加上柳婧的情报网四通八达。相信这里的消息,会远比太后的诏令更早抵达交州。只要张景有了防备,那便是朝庭大军压境,南越国也可安然无恙。更何况,邓太后哪来的财力驱动大军?
所以,现在的南越国,必然是安然无恙的。想来,邓太后也是想到了这种种关系,便是过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向天下人发布明诏,公布柳婧的罪行,在明面上撤去她的公主身份和封地。
顾呈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说了送柳婧回交州,便四下布置起来。通过他的人脉和柳婧的情报网,这邓太后布在周围的明线暗线,他们是一个也没有惊动,便无声无息地远离了洛阳,进入了扬州境。
当然,进入扬州境时,已经是二个月后。
这时已然入冬,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来得晚一点,虽是入了冬,官道上还有行人,道路两侧的树木,还是落叶纷纷。
坐在另一辆马车上,顾呈举起咿呀呀咧着小嘴直笑的奶娃儿,在他肥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后,笑着转向一侧的柳婧。
见到柳婧眉头深锁,顾呈奇道:“阿婧,怎么啦?”
柳婧转过头来,她看着顾呈,蹙眉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心跳得有点快。”说到这里,她朝前方眺了眺,说道:“阿呈,直到现在,洛阳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知怎么的,我这心反而不踏实了。”
顾呈说道:“别担心。你的人我的人都在保驾护航,这一路应该是安全的。”他又说道:“阿婧,再过二个月,我们就可以回到南越了。”
再过二个月,就可以回到南越?可是,这样离九郎越来越远,又有什么好向往的?
两人说了几句后,顾呈朝着前方一指,笑道:“阿婧。那里就是扬州鄱阳郡了,这一路上大伙都劳累了,让大伙放松个两晚吧。”
柳婧点了点头,道:“也好。”
于是,她的声音一落,后面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不管何时。这种没日没夜地奔行,风餐露宿的颠覆,那是谁也不能长期承受的。这一听到可以放松,大伙一个个高兴得像什么似的。
鄱阳郡,乃扬州有名的大郡,一行人进去后,便被这车水马龙的场景弄得兴奋起来。
不过,柳婧却是累了,定了当地最好的酒楼后,柳婧等人便住了进去。而她在沐浴更衣,请来的婢妇给儿子也洗了澡后,柳婧歪在榻上。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想着邓九郎,神思直有点恍惚。
胡思乱想一会。柳婧抱着儿子慢慢睡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天色已晚,不过外面灯笼光处处,声乐声不绝,显然也不是太晚。
转头看着儿子流着口水睡得正欢,柳婧悄悄地起了榻,随手披上外袍,她提步朝外走去。
走出房间,信步来到一个花园时,柳婧听到从浓密的树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哥,你真准备就这么去交州了?我们一直在西南不是经营得好好的吗?大哥,那南越国最好,我们这样去了,也得重新立站足,没什么意思的。”
听到这个声音,柳婧脚步一顿,就在她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时,顾呈那低沉悠扬的声音,苦涩地传来,“西南什么都好,南越也是一片陌生…可是小五,我这么多年了,一直漂泊在外,也想有个归宿了。”
他这话一出,小五有点不高兴了,他声音微提,不悦地叫道:“大哥,你那是什么归宿?和乐公主的心从来就不在你的身上,她还给那个姓邓的生了儿子呢!你在西南好歹也是一方人物,那些个爱慕你,愿意为你去死的女子也不知多少。你犯得着为了一个看不上你的妇人,不但以身涉险,还这么多年来守身如玉地等着吗?”
小五的声音落下后,顾呈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才低低说道:“你不明白…小五,吾心安处是故乡啊…”
听到最后一句,柳婧悄悄向后退去,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怔怔地想道:顾大哥这么多年了,还是单身?他,还没有放下么?
顾呈没有把她放下,这对柳婧来说,有着说不出的思绪。因此她翻来覆去良久,一直到了凌晨,才再次睡着。
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听到外面脚步声不绝,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傲慢地喝声传来,“我等前来,自是要锁拿朝庭命犯!”
什么?
柳婧腾地坐起,就在她坐起的那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银甲卫撞了进来,朝着柳婧颤声说道:“公主,不好了,这酒楼外面都是官兵,少说也有五六千!公主,这酒楼给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了!”
五六千人围一个酒楼,确实是里三层外三层,哪怕一只苍蝇也飞不出的架式!
柳婧脸一白,她急急忙忙披上衣裳,抱着儿子时,顾呈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他头发有点凌乱,看着柳婧,点点火光中,他苍白的俊脸越发显得苍白,“阿婧。”他冲到她面前,苦涩地说道:“事情不好了,也不知是什么人认出了我们,趁着大伙都睡着了,一把围了酒楼。现在酒楼各处侧门全部封锁,连围墙外也密密麻麻是官兵和弓箭手。”他喘了一口气,低声道:“阿婧,这次我们逃不出去了。”
以顾呈的性格,不到山穷水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婧怔怔地听着,怔忡了一会,她抬头看向顾呈,见他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一双深黑的眸子中似乎带了点笑,她不由奇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顾呈一怔,转眼,他想明白了似的,便轻轻伸手握着柳婧的肩膀,在把她和孩子一并拥入怀中后,顾呈搂着柳婧不让她离开,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我是在想…我这一生,迟早会死在邓氏地追杀下,现在能与阿婧死在一块,也算不枉此生!”
柳婧:“…”
这时,柳婧眼睛一瞟,看到外面火把处处,因为火把光太多,直把鄱阳城都照亮了,伴随着这突然亮起的火光,还有一阵阵哭喊声,不由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顾呈回答,一个顾呈的护卫冲了进来,他朝着顾呈急急说道:“大哥,不好了,那些官兵根本不准备硬冲,他们准备放火烧楼!”
放火烧楼?
那就是一个不留了!
顾呈猛然放开了柳婧。
他腾地转过身去,看着众护卫,顾呈厉声喝道:“让所有人集合,准备突围!”
“是。”
一路前来的,主要是顾呈的人,柳婧加起银甲卫,也才五六个之多。当柳婧一行人来到酒楼后面时,三百来个顾呈的手下已齐刷刷地站在那里。
顾呈大步走去,他看着众人,哈哈笑道:“诸君,我们以往总是算着自己的死法,如今,死到临头了,你们怕不怕?”
三百汉子齐刷刷叫道:“我们不怕!”
“很好!”顾呈大喝道:“我也不怕!”他目光转向柳婧,深深地凝视着她后,他厉声说道:“不过,便是要死,我们也要做最后一博!”
他大步走到柳婧面前,当着众人,他紧紧抓着柳婧的手,凄然笑道:“各位兄弟,这是你们大哥想了一辈子的妇人,以往,我得不到她,没有想到现在都要死了,倒有可能与她死而同穴!”
在众汉子哈哈大笑声中,在柳婧泪水滚滚中,顾呈又爽朗地笑道:“不过呢,便是要死,咱们也不能束手待毙!所有人听我号令,全力由西南侧门突围!兄弟们,突了围后,敌人必定会射箭,咱们都是男儿,自不能让妇人先死,所以,一旦乱箭射至,还请各位兄弟与我一道成为我这妇人的肉盾。各位,顾呈自认英雄,这死都要死了,要是还让我心爱的妇人死在我前头,也特没有意思,你们说对不对?”
在柳婧手指痉挛发白中,众汉子哈哈笑了起来,“对——”
“很好,现在开始全力突围——”
就在他的突围令发布之时,四周的火光越来越盛,无数只火箭开始朝着酒楼里射来,转眼间,木头被火烧得劈劈啪啪作响的声音,越来越大!
因顾呈的人训练有素,酒楼中凡是可以用来突围的东西早已收集,如此刻的西侧门处,门虽是被从外关上了,可酒楼中的塌几转眼间便被护卫们扔成了一座山,随着这山越来越高,渐渐与围墙齐平,顾呈厉喝道:“开始突围——”
声音一落,他已冲到柳婧面前,紧紧搂着抱紧孩子的她后,他一个纵跃,便跳上了榻几。
而在同一时刻,无数的汉子跳到了他们两侧,一个个以肉为盾,替顾呈和她承担着箭雨!338
第三百三十九章顾呈之死
转眼间,众人站在了墙头,就在这边的护卫一个个下绞子般跳下围墙时,外面马蹄声阵阵,无数个大喝声同时响起,“不好——他们从这里突围了!”“敌人从西侧门突围啦——”
呐喊声中,火焰声中,箭声呼呼中,血腥味中,柳婧只感觉到顾呈紧紧把自己搂在怀里,只感觉到她和他的重量加起来,在跳下围墙时,顾呈直在地上重重打了一个滚,直感觉到四下的箭来如雨,密密麻麻扑天盖地,只感觉到他拥着自己,没命地朝前跑去。
这一刻,时间变得漫长无比,每一息,每一瞬,都望不到边。
柳婧只记得紧紧搂着怀中的儿子,直搂得他因为疼痛而哇哇地哭个不停,她只记得在火山火海中奔逃,只记得自始至终,顾呈那双强而有力的手,一直护在她的身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惊喜的声音传来,“太好了阿婧,你在鄱阳的人手到了!”
她的人手确实到了,不但到了,那些聪明的搞情报的汉子,还使出了疑兵之策,他们用火逼来无数的牛马,给被追击得无处可逃的柳婧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个世纪,也似乎一刻钟不到,柳婧被重重跌入了一个土坑中。
一跌入土坑,柳婧反射性便想吃痛出声。哪里知道,她刚张嘴,一只大掌便捂上了她的嘴,同时被捂上的,还有她儿子的小嘴。
黑暗中,震荡得地面轰隆直响的马蹄声中,柳婧听到顾呈低低地说道:“别动…这是树林旁边的一个土坑,我昨天无意中看到的。这里很安全,只有别发出声音。”
柳婧马上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她翻过身,让自己的*隔着衣裳抵住儿子的小嘴。
渐渐的,马蹄声开始远去。火光也慢慢变少,隐约中,听到有人叫道:“在那里了!快,快!”
而随着那叫声一起,四周越来越静,越来越静。
感觉到众人离开得远一些了,柳婧虽是不敢说话,却还是稍稍离了下,就在儿子发出一声小小的啼哭时,她解开衣裳。把*轻轻了进去。
孩子还能呼吸。他一边吸几口。一边啜泣几下。柳婧在把儿子全身摸了个遍,知道他平安无事后,这才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她便轻轻唤道:“阿呈。阿呈…”
柳婧连叫了几声,却没有回应,她心中一惊,见到儿子似乎折腾得睡着了,便挪转身来,向着顾呈摸去。
她摸到的,是一根箭矢!
是箭矢!
柳婧大惊,她颤抖着,双手再轻轻摸去。一边摸,她一边哽咽地唤道:“阿呈,阿呈…”
这般唤着时,她再一次,在他的胸口处。摸到了一支箭!
这支箭,稳稳地插在他的胸口上!箭插得极深,柳婧的手到处,粘乎乎的都是鲜血!
不!这不是真的!
一种无法形容的悲痛袭上心头,柳婧轻轻的,哽咽地唤道:“阿呈。”
这一次,也许是她触碰到箭身时,令得顾呈吃痛了,他幽幽醒转,黑暗中,他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看着柳婧微笑着问道:“阿婧,你有没有伤到?”
她被他保护得这么好,怎么可能伤到?柳婧摇着头,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哽咽道:“没有。”
“没有就好。”顾呈似乎松了一口气,黑暗中,他轻轻笑道:“幸好你没伤。孩子呢?”
“孩子也没事。”
“那就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
柳婧拼命地摇头,她流着泪唤道:“阿呈,你千万要撑着,你不能,不能死…”
是的,他不能死。这世上的感情,并不止有爱情,早有那六年朝思暮想中,他就入了她的骨血,成了她的亲人。
她要他活着,活得好好的,活得风风光光的…
她不要他死。
在柳婧小心地把脸贴上他的脸,小心地去感受他的呼吸,那大颗大颗的泪珠,转眼都流进了顾呈的耳廓时,顾呈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柳婧的墨发,低低说道:“阿婧。”
“恩。”
“我没事。”
不,他有事,他有事!
柳婧只是摇头,只是流着泪。
她从小到大,虽是经历过无数波折,可只有这一刻,才真切感觉到生离死别,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
顾呈的手,还在摸着柳婧的头发,从她的墨发,到她的脸孔上,再到她的颈,随着他地抚摸,他手上的鲜血,也抹了她一头一身。
温柔的,眷恋地抚摸着柳婧的眉眼,顾呈低低说道:“阿婧。”
“恩。”
“那一年,没能替你相救你的父亲出狱,我一直在后悔,你相信么?”
柳婧泪如雨下,她哽咽道:“我信,我信。”
“后来你到了洛阳,我是真想娶你,不是为了你的财富,就是不愿意放了你…你相信么?”
柳婧拼命点头,拼命说道:“我信,我信的。”
“那一次,把你抓到焚柳苑,我向大家宣示你怀了我的孩子,准备与我完婚时,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柳婧哽咽道:“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黑暗中,顾呈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柳婧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把那大掌朝自己的脸上放。
顾呈的手指抚过她的泪水,那手指拘了拘后,顾呈温柔地说道:“别哭,我不想看到你哭。”
“好好,我不哭,我不哭。”嘴里说着不哭,柳婧的泪水,却滚滚而下,怎么止也止不住。
顾呈的手指,轻轻摸上她的眉眼,他低弱地说道:“我们刚刚定婚那会,我一见你就喜欢了…你穿着一袭红裳,像只小孔雀一样趾高气扬的对着我直笑,那时我的心跳得老快了,我对自己说,世上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呢?阿婧,我是第一眼就爱上了你啊。”
柳婧哽咽道:“我知,我知。”
“不,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就不会有后来的动作,我也不会在流言蜚语中对你记恨…阿婧,你明白我的恨意么?我就算恨得最深了,也就是想看你在我面前服服软,想听到你抱着我,阿郎,对不起,你是我的夫我的天呢,我是你的小妇人,不应该那样对你啦。阿婧,我在梦里老是听到你这样对我说。那天,你穿着红艳的裳服,骄傲得像个小公主一样,脸蛋红通通地跑到我面前,紧紧抱着我的腰,让我别走,让我原谅你,说你好爱你,说你除了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说你崇慕我,以后都会以我为天…”
柳婧拼命地摇着头,她想告诉他,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从来不说?如果你早说了,我就不会因为摸不清你的心意而避得远远的…
这时的柳婧,想到那个雨夜,那个月光下,那个身材颀长,俊美苍白的顾呈,想到他对着她微微一笑时,那深浓不可测的眸光,想到他那眸光中的紫色,想到他那勾魂荡魄的温柔声音。
你怎么从来不说?你后来地位那么高了,又迟迟不来娶我,我怎么知道你还看得上我?我哪里还知道,你还愿意要我?
在柳婧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流泪时,顾呈轻轻的呓语般地说道:“阿婧,那一年,你真美…”
柳婧拼命压抑的抽泣声中,顾呈抬头看着黑暗的虚空,低低说道:“我其实,就是想你认输,想你求饶,想你像往时一样,快快乐乐地跑到我面前,抱着我软软地服个输道个歉…我明明是那样想的,可是后来,怎么就与阿婧你越离越远了?”
第三百四十章结局
在柳婧抑住不住的哽咽声中,顾呈转过头来,他爱恋地抚着她的脸,爱恋地划过她的眉眼,喃喃又道:“天太黑了,好想再看一看阿婧长什么样,省得去了黄泉,都给忘记了。”
柳婧痛得肝肠寸断,她只是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流泪。
这时,顾呈低低弱弱的声音又传了来,“阿婧。”
“恩。”
“我真后悔,那一年,我应该帮你救你父亲的…”
这话他已说过一道了。柳婧想提醒他,想告诉他她都知道了,可在感觉到顾呈越来越微弱的气息时,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她只是拼命地搓着他越来越冰冷的手,只是拼命地把脸贴着他的脸,只是想试图温暖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黑暗中,顾呈那双总是深邃的,明亮的眸子,在慢慢地变得暗淡,他唇嚅了嚅,低低唤道:“阿婧…那一年,你可真美,你红着脸跑到我面前,趾高气扬地宣布说,你喜欢我的样子,可真美…阿婧,你说我怎么老是梦见那个场景?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次,重复的梦见那个场景?”
柳婧拼命摇头,拼命地摇着头。
顾呈的冰冷的大手,依依不舍地抚着柳婧的脸,眷恋地说道:“阿婧,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在柳婧的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时,他低低的,向着那个十一岁时,美丽张扬的小少女痴痴地问道:“阿婧,我喜欢你呢,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明明你一直喜欢我,怎么长大后,就回不去了呢?怎么,回不去了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渐渐的。那抚摸着柳婧脸的手,缓缓向下一落,渐渐的,他头一歪。双眼慢慢合上,随着那双眼一合,这天上地上,最美丽的一双眼最勾魂荡魄的一道音,便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柳婧先是一呆,转眼她惊醒了过来,再然后,一阵绝望的嚎哭声在树林中响起,伴随着这悲痛欲绝的哭声的,还有奶娃儿被惊醒后的哇哇哭声…
柳婧的手下。是在太阳从东边出来时找到她的,找到她时,她正披头散发,满面泥土地用血淋淋的手挖着坟…
三个月后。
看到张景大步走来,萧文轩走上前来。低声问道:“霍焉回来了?”
“恩。”点了点头后,张景问道:“公主现在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自回来后,一直关着门哪里也不去,都瘦了十几斤了。”
萧文轩说到这里,见到张景表情挺奇异的,不由问道:“怎么了?”
张景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苦笑道:“刚才得到消息…那个在邓府放出公主的流言。令得邓老夫人承受不住逝世的消息,是顾呈让人放出的,甚至那流言的几个人,也是顾呈安排入邓府的。”
“什么?”萧文轩瞪大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张景苦笑道:“不止是这个,便是那个把公主拥有情报网。匈奴犯境一事的内情透露给邓太后的,也是他。”
“这,这怎么可能?这顾呈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还不明白?”张景叹道:“无非就是想离间邓氏与阿婧之间的关系,使得阿婧与邓九郎决裂,死了心地回到南越当她的女王。说到这个。桓之况死前说了,他实际上也是顾呈的人。让邓九郎与公主分离,不止是邓太后这么想,顾呈也是这么想的。”
见萧文轩还是不解,张景徐徐说道:“顾呈那个人,野心勃勃,他既想得到公主,也觉得公主治下的这南越地,有利于他的儒家大业。他之所以那般做,其实是想取代邓九郎。想来,公主对邓九郎的感情再深,这么折腾下,两人也会分开,到得那时,他日夜守在公主身侧,自然而然就是她的夫了。有了公主这样的妻室,有了南越这样的地盘,剩下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萧文轩喃喃说道:“可是,他最后怎么?”
“他怎么会为公主去死是吧?这个人性子走极端,爱公主是真爱,也爱得深,真正生死关头为她舍命,也是正常举动。”
说到这里,张景叹道:“可怜的是咱公主,到了现在,还被他的死打击得一蹶不振。有所谓其人将死,其言也善,可顾呈那厮,还真是心狠到了极点,他死也要为公主而死,他死也不透露自己做过的事,他就是想让公主挂念他一世,他就是想着,便是得不到公主的心,哪怕是一死,也要让她永永远远都念着自己啊。
萧文轩是个直接的人,当下他蹙眉道:“这事我们可以告诉公主。”
张景叹道:“告诉是要告诉的,可告诉了也没什么用。当时顾呈为公主而死的情景太让她刻骨铭心了,这些消息,只会让她恍惚一阵,并不能让她不再伤心。”
萧文轩叹道:“说得也是。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听到那脚步声,张景等人急急转头,就是这一转头,他们赫然对上了地五那张熟悉的面孔!
几乎是一看到地五,张景两人便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地五也看到了他们,他脚步一提,大步走了过来。看着两人,地五说道:“和乐公主呢?郎君来了,叫她下来迎接。”
什么,邓九郎来了?
…
野史有载,公元111年,邓太后邓绥与其弟邓擎发生冲突,彻底决裂,邓太后当即修改族谱,将邓擎的名字从邓氏一族中划出,并撤除他的车骑将军和交州刺史一职,严令天下人不许再提起邓擎一人。
有太监言,邓太后向邓擎提到了把百越诸夷,特别是征族等古越王族清剿一尽,冲突最剧时,邓擎有弑姐的举动,因其大逆不道之举,邓太后一怒之下剥夺其一切名声权利,并驱赶出洛阳。
而邓擎回到南越后,与其妻和乐公主,以奉上一座金矿为代价,换来了南越国不被朝庭干涉的承诺。
…十年后,也就是公元121年,安帝掌权,诛杀外戚,盛极一时的邓氏一族被诛杀殆尽,可称鸡犬不留,邓太后绥也于当年病逝于深宫,享年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