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声音中还是有了些苦涩。
因为,只要楚使一到,只要齐人一拒,只要战事一起,卫洛这个红颜祸水的名头,便被收发到了史册上,她就是与褒姒,西施等妇人齐名的祸物了。
甚至不需要战事起。只要楚使一到,他们的要求一出口,卫洛便坐实了这个罪名,一切,便不可收拾了。
这一点,他深为恨之,却一时想不出良策对应。反正对他来说,这样把卫洛交出去,于公于私都是绝无可能。
卫洛感觉到他清爽的,略带温甜气息扑到脸上,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自责,不由嫣然一笑。她这一笑,宛如百花齐放。
这一笑很华美,最关键的是,这是一种完全放松下才有的笑容。
义信君一怔。他松开捧着她小脸的手,眉头一扬,奇道:“你有良策?”
卫洛含着笑,眼波盈盈望来,道:“然也。”
在义信君的怀疑中,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小嘴朝他一凑,在他的眉心印上一吻,叹道:“其实,那策你的臣下也出过的。”
我的臣下出过?
义信君愕然地望着卫洛,想道:我才告诉你这事,你又不是顺风耳千里眼,怎么知道我的臣下出过什么好的计策?
卫洛对上他愕然的表情,又是嫣然一笑。她伸手搂着他的颈项,叹道:“我的素啊,你是关心则乱啊,不管此番祸从何起,可是楚人却是准备以索要我这个妇人为借口的。你的臣下,一定有人建议在楚使到达之前,杀了我吧?”
她说得很轻描淡写。可是那“杀了我”三个字,却是触目惊心。
义信君华美的脸色一白,他急急地张开口便要辩驳,他想说,虽然有老臣这样建议了,可是被他驳回去了,他想说,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口才张开,卫洛便伸出白嫩的,骨节间还有着小小的肉涡的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的话。然后在他惊愕的,不安的眼神中,卫洛朝着他眨了眨墨玉眼,笑道:“素,你是当局者迷啊,你忘记了,我会易容啊。”
素一怔,转眼目光大亮。
卫洛嘴角含笑,暗暗忖道:不止我会易容,那个神出鬼没的登徒子,我就不信他与剑咎没有关系,他一定也是个中高手。
卫洛轻软的声音,和着水波温和地似来,“事到如今,我是非死不可,我与你一道,不知引来了多少人的窥探。我一死,齐国无恙你也无恙。”
义信君点了点头,说道“此策可行。”
卫洛又说道:“楚欲对齐兵,一为蔡人之事,二为你我。你马上派使分别向周天子,楚王,蔡侯陈表,大力痛责蔡使言语无状,竟在齐人面前辱你堂堂义信君,你乃堂堂丈夫,岂容一使相辱?让周天子,楚王念及大国风范,务必还你一个公道。”
卫洛刚说到这里,义信君便是双手一合,叹道:“高啊”
他赞叹地望着卫洛,想道:是啊,楚王对齐兴兵的借口,不就是这两条吗?只要卫洛假死,然后我又把蔡使辱我之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诸侯皆知。楚使纵使来到了临淄,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无法开口了吧?
楚使开不了口,楚王便没有了兴兵的借口,齐国就安全了。
转眼,他又想道:楚使还没有到,我珍之重之的美姬便这么突然暴病死了。此事说出去十分可疑。待得天下人都知道楚王曾经想向我索要爱姬之后,定会以为她是我亲手所杀,为的是不想让自身家国受辱。如此一来,虽然楚王暗恨,可他暗恨又能如何?齐楚之国本来不谐。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事,天下人定然觉得我以两城换来的妇人,为了尊严家国都舍得下手。实是顾全大局,也舍美色的堂堂大夫。
他越想,越觉得卫洛所提出的这个建议完全可行。这么一转眼间,她便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纵使他臣下才志杰出的多,可是也不一定比得上他的洛。
这时的他,如果要说担心的,便是担心卫洛的易容术不过关,不能把另外一人完全化成他的模样。至少,在他的臣下中,就没有一个有如此才能的。
许久后,义信君的声音沉沉传来“善,到得明日,世人便知义信君之姬暴病而死。”
卫洛嫣然一笑,目光冷凝,低低地说道:“然,这一次,不止是义信君之姬暴病而亡,我还需令得堂堂公子泾陵,亲自把阳、裕两城送回你的手中。”
这一下,义信君完全怔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那表情,十分十分惊愕。
他张开嘴,便想询问,可是卫洛伸出白嫩的手指,再次按上他的唇。他冲他嫣然一笑,这一笑,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冷意。
笑容中,卫洛轻软地说道:“和风轻缓,水波如镜,阳光华灿,湖山一色。如此仙境中,卫洛不知何时再以此容与君相依,计谋事,阴毒策,何不留待回去再说?”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连眼眶也有点涩意。义信君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半晌半晌后,露出一抹笑容,转回头去。
这时刻,他真想不出卫洛有什么法子,能令公子泾陵亲手把阳、裕两城送回。可是,卫洛的表情却十分笃定。她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伸手再次搂紧了义信君的颈项。在义信君低头沉思卫洛所说的话的时候,卫洛收紧双臂,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觉中,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只是流了一滴,卫洛便果断地睁大双眼,努力地把渗出眼眶中的泪水都逼回去。她发过誓的,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流泪的啊。直睁了好一会儿眼,直到湖风把她的眼泪吹干了,卫洛才低下头,再次把脸紧紧地贴上义信君的背。也不知为什么,纵使一再唾弃自己,她的心中却还是闪过了一个念头来:也不知我的死讯传到晋时,他,他会不会有一丁点触动?有一丁点不舍和难过?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172章满城尽悲歌
第二天晚上,义信君府突然变得忙碌起来,府中剑客纷纷走出,城车的大夫纷纷被请入。
这种喧嚣,在午夜时戛然而止。
第三天,所有的临渑人都发现气氛不同了!
气氛真不同了。
路上的行人,一个个脸有悲容,特别是各国的游侠儿,更是无精打采。
义信君府中众人来往匆匆,每一个都是毫不掩饰他的悲容。
正当有些路人还在愕然之时,一个啕啕痛哭声从街道中心传来,“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
那痛哭声很响亮,很悲伤,到了后面,是很整齐。
众人顺声看去。却见五个楚人,身着绘着各色湖山,各种古怪字体或日明星辰的袍服,正赤着足,腰问系以麻带,披散着头发,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踏歌而行。
这五人,人手一条白素带,那白素带被他们捧在手心,正随着风飘扬开去。
这五人的步伐整齐而有序,他们那沧桑的脸上,泪流满颊,实是悲伤之极。
他们踏着歌,一路向着义信君府走来。
这个队伍,开始是才五人,到得后来已是越来越多。
楚人生性浪漫多情,因此,最先加入这个悲悼队伍的还是楚人。
渐渐的,连齐人也加入了队伍,不过这个队伍还是以游侠儿为主。
到了后面,这个队伍已有上百人。他们齐声高歌,所唱的,并不是以往悼亡的词,而是他们临时编成的。可这种粗放的,含着无尽惋惜和悲痛的“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的歌声,却令得所有人,对这个生死无常的世道,对这个今日红颜,明朝白骨,今日权妾,明日乞丐的人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痛。
因为悲痛,这队伍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到后来,足有千人踏歌而行,满城尽是悲歌。
齐公子秩一进城,便对上了这样的队伍。这队伍规模实在太大,都把街道堵得结实,令得他的车队动弹不得。
他愕然地掀开车帘,打量着这些痛哭流涕,悲苦莫名的人。打量了好一会,他都没有从中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来。
这让他有点诧异,如果著名的权贵死了,队伍不可能这么凌乱又尽是贱民的。可不是权贵名贤,天下间,这整个齐都,又有什么人的死亡,可以引起这么多人来悲悼?
齐公子秩皱着眉头,伸手招来一个剑客,说道:“打听一下。”
“诺。”
不一会,那剑客来到公子秩的马车旁,双手一叉,感慨地说道:
“死者为义信君之姬!”
“什么?”
齐公子秩大惊失色,他迅速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剑客。这一瞬间,他清俊的脸变白了许多。
那剑客也是一脸惋惜感慨,他再次叹息一声,说道:“臣亦不敢信也。新田初见此姬,容貌昭昭,华表堂堂,浑然富贵至极之相。如此倾城之妇,怎地就这么逝了呢?”
公子秩白着脸,愕然地看着那剑客,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可是却没有一个字听进了耳。
这时,他的满心满脸,都是那华贵绝美妇人的那一双墨玉眼。
虽是匆匆一睹,可是,那一睹中,那妇人用那双天下罕有的,与故人十分相似的墨玉眼,曾那么亲近的,温和地瞅着自己。
这样一个妇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想到这里,他嗖地一下掀开了车帘,大步走到一剑客面前,沉声道:“马给我。”
“然。”
东张西望的剑客连忙跳下马背,把它让给了公子秩。
公子秩刚刚跨上,一个老臣便匆匆走来。他朝公子秩双手一叉,问道:“公子欲往何处去?“义信君府!”
公子秩吐出这几个字后,便再不说话,策着马从人缝穿插而过,马蹄的的,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老臣喝道:“速速跟上!”
“诺!”
街道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都是真伤心。他才奔出百步,便看到前面的路中央,仰叉叉地躺着一个楚人。那楚人光着上身就这么倒在街道中,泪水横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直直地瞪着苍天,正在高声痛呼,“苍天不仁啊!生如朝露啊!如此绝色,倾城相换的绝色啊,我不曾一睹,怎可便死了呢?呜呜呜。。。。。。她怎可便这般死了呢?”
那悲伤,那痛哭,不知怎么地感染到了公子秩,他俊脸更加白了,眼中也是一涩。脑海中,那双盈盈的墨玉眼再次浮现。
一路上,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赤身裸体高呼不已,有的人仰头倒酒,在街道中颠颠倒倒,似乎所有的人,都把对死亡的恐怖,对美好的留恋,在这一刻尽情地发泄出来。
因为这种人实在太多了,似乎整个城的人都陷在悲痛当中。因此,公子秩的马奔驰得一点也不顺利。
他一路左避右避,终于用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义信君府。
义信君府中很热闹。外面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马车,贵人们进出匆匆,虽然他们装扮上一如往日,并没有为一个姬戴孝致哀的意思,可他们的表情中,都带有无尽的惋惜。
公子秩大步跳下马背,连系也不系一下,便这么甩下骏马,匆匆向义信君府的大门走去。
他毕竟身份不凡。
因此,当公子秩出现在大门口时,一个剑客连忙高声喝递:“公——”
“公子秩到——”
满院悲声稍稍一静。
无数双眼睛向他看来,不过这个时候,公子秩却无暇理会这些人。
他只是想知道,那个有着一双墨玉眼的美姬,会不会真是死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容易便死了呢?
不知不觉中,他俊脸苍白着,他的嘴唇抿成一线,他的眼眶由涩。因为死的只是一普通的美姬,无名无份,所以灵堂安在义信君府最不起眼的角落处。公子秩还没有走近,便听得一阵响铃中,急促而遥远的铃声中,伴随着巫沙哑的唱声,“魂兮魂兮,归故乡。。。。
。。
那响铃声,还伴着一阵节奏古怪的舞蹈。在那角落处,树木和屋檐上,都挂有白绫。
看着那些白绫,听着那些巫歌,公子秩脚步一顿,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乏力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然后,几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你乃堂堂齐侯之子,死者为区区弄臣之姬,你怎可亲至此污垢之地?”
“公子,请回吧!”
“公子请回吧——”
整齐的,有点压抑的请求声中,公子秩木然地抬起头来,他呆呆地望着那在风中飘扬的白绫,然后,转过头,看向那听到音迅后,慢步迎上来的义信君。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173章公子秩
两人面面相觑。
对视片刻后,公子秩脚步一提,转身就走,竟是连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他走出老远,义信君才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个老臣来到他身后,盯着公子秩的背影,疑惑地问道:
“姬与公子秩有染乎?何其悲也?”
义信君静静地盯着那大步而去的身影,徐徐说道:“公子秩落拓江湖多年,想是与外面的游侠儿一样,因姬之死而对世事皆有悲意。”
这解释很合理,那老臣点了点头。
公子秩大步走出义信君府。直到他重新坐上马车,才从刚才的冲动中清醒过来。
他转过头,望着耸立在晨光中的义信君府,良久良久,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这叹息中,有无奈,有失落,有伤痛,也有烦闷苦涩。
望着朝阳下那飞勾状的屋檐,他垂下双眸,第一次反省自身:当年在眉大家的队伍中时,知道公子泾陵府前来借人。自己提醒那墨眼小儿跟上,令得他也成了公子泾陵府的奴才。
也许在那个时刻,自己便有了不舍,便想让他就此离开眉大家的队伍。为的,只是不想刺杀之事泄露后连累他了吧?
那美姬,与墨眼小儿给自己的感觉极其相似,想不到竟然命薄至此!自己还曾想过,到了齐都后,派人调查一下这两者的关系。
可万万没有想到,刚一进城,听到的便是她的死迅。
她既如此,墨眼小儿定也差不多。这浮萍人世,转眼生死,还真是宛如朝露啊!
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身后顺风传来了一阵阵的悲歌声,“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噫吁兮——生如浮萍风辗过,死化白骨寒鸦着。悲哉!痛哉!”
怔怔地听着听着,突然之间,他只觉得疲惫之极。
卫洛的死迅传出后,所引起的反响之大,都超过了她和义信君的预料。
而尸体下殡那天,足有千多人扶棺相送。本来无名无份的美姬,却因为这些人的看重,愣是以义信君的次妻身份,被修入了他的族谱当中。
因为这时的人都没有保密意识,而卫洛假死之事,又实在关系重大。所以整件事的始未,只有几个最可信任的人知道。
死迅传出一个月后,楚使来了。
浩浩荡荡的,足有万人的楚使队伍,开进了临淄城。
他们是在进入了齐国境内后得闻此事的,当时他们实在有点进退两难。他们这一路浩浩荡荡地开来,所有的行装,所有的马车,都按着大国出使装备整齐。甚至,他们还带上了百名千里挑一的处女。这一百名处女,便是为了交换义信君之姬而存在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刻意掩饰到齐国出使一事。
这人都跨入国界了,怎也不能就此回返吧?
当下那使臣想着,只能将计就计了,也许可以在蔡使受辱之事上大做文章,颠倒黑白一番。
可是,当他们跨入临淄城的范围内时,便听到了第二个消息。义信君就蔡使相辱之事,悲愤之极,连连上表于周天子,楚王,还有蔡侯,再三求斩那位侮辱了他的使者。更绝的是,齐之学宫稷下宫的大批贤士诸子,居然就这一事展开了连场辩论,使得它在最短的时间内,具备了最大的影响力。
到了这个地步,楚使发现,自己竟是没有开口的余地了。甚至,他都不敢让任何齐人知道自己这次出使的目的。他担心自己一旦说出,真的会成为千夫所指,而自家大王,也会被书于史册,为天下有识之士鄙夷痛骂。
当下,他绞尽脑汁,决定把这场出使的目的,变成了楚王庆贺齐公子秩归国之使。
当然,区区一个庶公子,一个国势不如楚国的国家的庶公子,是不可能值得楚王如此大张旗鼓的,因为,楚使临时找的这个借口,实是漏洞百出。也因此,齐人开始警惕地想道:楚使这番前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他临时改了主意。
齐人带上了这种疑惑后,对楚使的态度便有点不善了。于是,楚使在齐都没有呆上半月,便向齐侯和义信君,公子秩等权臣送上那百名处女,匆匆回返。
楚使离开之日,义信君端坐在马车中,静静地望着越扬越远的尘土,浓眉渐渐高挑,华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来。
马车中,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年正在为他斟酒。
这少年长相十分的平凡,脸孔微黄,小鼻子小嘴,一双眼睛纵使纯净之极,却狭长狭长,掩去了它的五分光彩。
义信君转过头来,一对上这张脸,冷笑的面孔便添了三分温柔。
望着望着,他突然头一伸,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小脸上‘叭唧’一声,发出一声脆响来。
一吻过后,他便自个儿呵呵直笑。笑着笑着,他倾身上前,双手捧着兀自一本正经的少年,叹道:“洛,何必在眼睛上大下功夫?望着这样的你,我心郁郁。”
这少年,自是卫洛了,她抬起头来,想瞪他一眼,可刚抬头,义信君便调皮地朝她吹了一口气。这口清爽温甜的气息一扑到她的脸上,卫洛便是小脸嗖地一红。
义信君见状大乐,当下头一伸,便又向她吻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贤士的声音,“主上,公子秩过来了。”
义信君一怔,他虽是与公子秩一道前来向楚人送行,可两人之间如非必要的寒喧,平素是连话也不说一句的。他特意前来,莫非有要事?
怔忡间,他揭开了车帘。
公子秩端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车帘掀开,正向义信君看来。四目相对时,公子秩淡淡一笑,令得驭夫靠近。
不一会,两辆马车便平行子,相距不足一步。
公子秩对上义信君诧异盯来的目光,又是一笑。他转眼朝义信君的马车内瞅了一眼后,转头盯向义信君问道:“楚使此来,所求为何?”
他问得很直接。
车厢中,卫洛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想叹息:公子秩虽有老臣相护,可他毕竟才刚刚回齐。在有些方面的势力,实不如义信君。楚人还在路中,义信君便知道他们此来的目的,也知道楚国国内的争论。可公子秩却与其他的权贵们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义信君闻言,嘴角微抿,有点犹豫。
这时,公子秩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是想索君之姬吧?怪不得她死得如此及时。”
义信君听到这里,浓眉一挑,桃花眼中似笑非笑,华美的脸上红唇一扬,徐徐说道:“想不到堂堂公子秩,竟遗爱于我一姬!”
他这句话一落,公子秩便是哈哈一笑。
他这笑声一起,众臣不由频频望来。只是这两辆马车靠得太近,他们无法插入,没有办法听清两人交谈的内容。
公子秩笑声一收,他盯着义信君,徐徐说道:“非也。我特地前来,是想告诉君。君虽小人,却能在大节上把持住,知道顾及家国子民。”
他转头盯了一眼楚使离去的方向,望着那绵延数里的灰尘,叹道:“你非齐人,却能处处以齐为重,这一点,纵使我厌你不肖于你,却也心服。因为此故,我不会与君做匹夫之斗!”
他所说的匹夫之斗,便是指派出刺客行刺对方吧?卫洛暗暗寻思间,却见得公子秩突然身子前倾,薄唇凑近义信君的耳侧。
他突然靠近,众人都是一怔。义信君也给怔住了。
这时,义信君的耳边响起了公子秩低低地哧笑声,“君车内小儿,眼如墨玉,纵面目全非,眼形全变,能瞒得过他人,难不成还能瞒过我这熟识之人?假死脱身,易容改面,想不到昔日之卫洛,竟是倾城之美姬!”
他是凑近义信君的耳侧,低低说出来的。
可是,他的声音再低,最轻,义信君自是可以听到,甚至连卫洛,也可以清楚听到。
在两人瞪大的双眼中,公子秩朝卫洛目光炯炯地盯了两下,嘴角一掠,浮出一抹有点气恼,也有点欢喜的笑容来。
他这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便给收起。
公子秩收回头去,朝着两人双手一叉,冲着驭夫喝道:“回府!”
“诺!”
剑客们的朗喝声中,公子秩的马车开始回返,渐渐灰尘扬起,马车渐远。
卫洛目瞪口呆地眨巴着眼。
就在她脑中空空,诸般思绪都平空消失了的时候,义信君回过头来看向她,他顺手拉下车帘,盯视着卫洛,苦笑着唤道:“洛。”
“默”
卫洛眨了眨眼,傻呼呼地转头看向他,脑中还是一片浆糊。
对上这样的卫洛,义信君颇为无力,他低叹道:“洛,你曾言,你的易容术到了如今,已是世间一绝,深得易容变形之精髓。不说是见过你几面的普通人,就算是朝夕相对的熟人,也不会识得的。然否?”
卫洛十分羞愧,她红着小脸低下头来,小嘴一扁,嘟囔了几句,却是一连串无意义的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