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嘉想了想,鲁地还真有这么个堂舅舅,只不过差不多都快出五服了,说起来也是个远房堂舅舅,他家有儿也有女,这种远了去了的亲戚,他可真没注意过人家家里的闺女长什么模样。
那丫头恰是之前劝过郑舅母身着紫衫的丫头,此刻被郑舅母解了绳子,泪汪汪瞧了一眼许清嘉,向他矮身行礼:“惠儿见过表兄!”
永寿默默转头,暗道戏文里都这么唱的,表兄表妹都是天生一对。
不过这一位当真还没这命。
果然不出他所料,许清嘉厌恶的瞧她一眼,就跟瞧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就这等姿色也学人投怀送抱?!”一句话那郑惠儿脸色一白,差点儿晕过去!
她从来觉得自己容貌不差,况且听说这位表兄家里老婆出身屠家,又是个母夜叉,能美到哪儿去?她的姿色跟个母夜叉相比绰绰有余了吧?
如今却受了这般羞辱!“表哥如此说惠儿,惠儿不如去死!”她流着泪便要向许清嘉身后的柱子上撞去,实则是算准了与他擦身而过,他定然是不可能瞧着她去寻死,到时候拉她一把…
同知大人非常识趣的侧身让开,好让她的脑袋更能与他身后的柱子亲密接触。
郑舅母见许清嘉居然不为所动,暗中也在思考自己的人选不对,也许有可能当真是因为惠儿丫头姿色不够。但扒拉她娘家与郑家同族所有的丫头,就寻不出个绝色的来。这惠儿丫头已经最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了。
真要寻个绝色的,那势必是要花一大笔银子,而且…也不见得能跟他们贴心。
她伸手死死搂住了郑惠儿的腰:“惠儿惠儿,有话好好话!你这样去寻死,让我回去怎么跟你娘交待啊?!”当初她可是打了保票,要让郑惠儿过的风风光光,做个官家娘子的。
现在倒好,事儿没办成,还让这丫头受了辱。
郑惠儿倒是不寻死了,转回头就搂着郑舅母开始哭了起来。许清嘉皱眉,只觉得烦闷,他甚少有机会与这等哭哭啼啼的女人打交道,寻死觅活之类的,都不曾经历过。不过想想他家阿娇的爽利性子,大约只有她将别人弄哭的份儿了,想一想阿娇若是哭哭啼啼说要寻死觅活,许清嘉都会觉得可乐!
怎么可能?!
他心里这样想着,就笑了出来。在郑惠儿姑娘哭的忧伤无比的时候,居然乐出声来。郑惠儿一怔,抬起泪目瞧着眼前温雅清隽的男子,当年他离开鲁地的时候,大约是很穷的原因,郑惠儿是曾经见过许清嘉的,就算生的好些,可是到底是穷鬼一个,又因为营养不良,又穷又瘦,她那时候不过七八岁,听她娘与她姐姐暗中议论,他是要入赘到堂伯母娘家去的,还暗自鄙视了许久。
在鲁地,入赘别人家的男子总是教人看不起的。
连祖宗名姓都丢了,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妻族的,还不够丢人吗?!
没想到多年以后她长大,却听说许清嘉有了大出息,如今做了大官,及止来到云南郡,亲自见过了许清嘉,郑惠儿当晚睡下的时候,就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发烫。
曾经记忆之中的穷酸少年如今不但生的温雅俊挺,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俊朗男子,而且身上透出来的那种儒雅与威严,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只一眼她就心动了,想着哪怕是做个妾室,只要每日陪伴在他身边,日子也是甜美的罢?!
可是眼下,她听从堂伯母的话,做出这事来,自己要寻死,那俊美的男子不但不拦,却站在一边笑了起来,郑惠儿只觉得又羞又气,心中暗恨他铁石心肠,竟然见她寻死也无动于衷,他怎么能够这样?!
郑惠儿当真是气的狠了,连哭都忘记了。
许清嘉却似乎累了,捂嘴打了个呵欠,“舅母明儿走的时候,记得把自己的东西跟人都带走,若是落下个什么人,我倒是认识个定边军里的将军,听说他们那里缺营妓呢。天色不早了,舅父舅母早点歇息吧,不然明儿还要走路,太也劳累!”
郑惠儿傻傻张着嘴,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许清嘉嘴里说出来的。在郑舅母难堪恼怒的神色下,许清嘉带着随从走了。他要赶快回去探探消息,看看他家老婆有没有知道这件事儿!
别的事儿上,他还是可以偶尔犯犯小错误的,不管是教育孩子上,还是在日常生活中,可唯独有一点他是分外明白的,就是在女色上头,那是丁点差错不能犯的!
这是经过数年夫妻相处,许清嘉逐渐摸索出来的。
等到了后院,看到老婆已经将闺女哄睡了,正督促着许小宝写大字,一室温馨之下,似乎完全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儿,许清嘉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郑家,是多一天都不能再留了!
不然说不定哪天他就要沾一身腥,挨老婆揍了!
第二天天刚亮,许清嘉身边的永寿就带着俩长随前去客院给舅老爷一家搬东西,“我家大人说了,今日就是个黄道吉日,他已经联系好了商队,今日舅老爷一家就可以回鲁地了。大人说了,他今日公事忙,就不送舅老爷一家了,祝舅老爷一家一路顺风!”
郑大舅气哼哼率先走了,这次来云南郡真是个失策,平白受了一肚子气。
郑舅母牵着郑惠儿的手紧跟在后面,也往外走。郑惠儿回头去瞧许府,但见庭院深深,也不知道那后院里的女人是何等姿色,只是她的福气,自己却是比不了的!
郑乐生跟在爹娘后面走了,这许府他其实真的不太想来,想想在这里挨揍丢脸,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等到后院的胡娇起床之后,腊月就向她来禀报:“舅老爷一家回鲁地去了!”
胡娇百无聊赖:“他们怎么舍得走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出息的外甥,靠了上来!”也不知道她家同知大人做了什么,竟然将他家舅父一家给弄走了。这几日她旁敲侧击问过好几回,结果某人答她:“你别管了,反正这事不会让你烦心!”
某人都这么体贴了,她又何必上赶着去处理?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五月中,宁王妃诊出有喜脉,她对这一胎寄予厚望,同时,对于抚育庶长子就不显得那么热衷了。连宫里病危的贤妃听得宁王妃有喜,也特别的高兴,还厚赏了宁王妃。
宁王原来不在府里的时候,宁王妃总觉得心头不安,这半年他在府里,似乎一切都有了主心骨。他不来后院,哪怕知道他在书房,宁王妃也觉得心里安乐。有时候他来了,夫妻俩虽然话不多,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大周朝的皇室宗亲,权爵之家,大部分夫妻生活都是这样,嫡妻得到丈夫应有的尊敬,打理后宅,抚育子女,也包括妾室生的庶子女。
宁王妃虽然长年独守空闺,可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比起那些偶尔来正室院里,其余时间泡在妾室房里的男人们,宁王算是非常好的丈夫了。
他于女色上头并不贪恋,就算是去妾室房里,也只是偶尔一次,大部分时间他似乎都很忙。
今上似乎也没有让他闲下来的打算,这半年时间就算他在京里没有实权,也要参加大朝会,听听文臣武将在朝堂之上打打嘴皮子架,偶尔今上还要问一问宁王的意见,连他偷懒的机会都给剥夺了。
有时候朝会完了,今上还要叫宁王去御书房,多是问一些政事上他的意见。这时候就显出宁王身在局外的好处了。表面上,他与朝臣并无牵扯,但凡一件事,他没有外力牵扯,看问题便极之犀利。
太子又是病弱之躯,今上这样看重皇长子,不止是朝臣们在私底下纷纷猜测,就连深宫里的皇后都有些坐不住了,好几次都宣了宁王妃入宫去敲打。
宁王妃这些年在长安城没少经过这种事,只不过因为宁王的关系,今年比之往年更加频密一些罢了。她才查出来怀有身孕,再被皇后宣进宫的时候,就连一口水都不敢喝。
太子至今无所出,很难想象皇后心里会怎么想,或者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来。
不过如今宁王还在长安,无论皇后说了什么,宁王妃回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主心骨还在。
有时候皇后会召孙儿孙女们进宫,宁王妃便只好带着武小贝与武敏进宫去拜见。
五月底的一天,宁王妃带着一儿一女进宫请安,正逢皇后申斥宫人,就在坤福宫里,杖毙了两名宫女。武小贝呆呆站在宁王妃身边,目光里满是恐惧,却只是努力挺直了小身子,站在宁王妃身边,不言不动。
他悄悄抬头去瞧宁王妃,见她似有所觉,亦低头来瞧他,目光里一片漠然,只紧紧牵着她身侧武敏的手。
武小贝其实很想靠到她身上去,可是宁王妃身上的香味太过陌生,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香味,只知道这香味让他望而却步。
当晚武小贝就发烧了。
宁王守了他一夜,到了半夜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叫娘,宁王握着他的手,却觉得这孩子从前被胡娇喂的圆滚滚的跟个小肉团子似的,这才多久,竟然瘦了下来。
第二天武小贝烧退了,一整天都窝在床上。宁王就在房里看书,见他一直拿着几张纸在瞧,问他是什么,他面上便有几分忧伤之色:“是小宝哥哥的信。”宁王便不说话了。
又过了很久,他将自己团在被子里,小小声道:“父王,为什么…皇祖母要打死人那两个宫女姐姐做坏事了吗?”
宁王张了张口,觉得很难将真相告诉这孩子。难道要告诉他,因为宁王妃有孕,而太子宫中无所出,引的皇后牵怒,这才因为小事而当着宁王妃的面杖毙,只不过是想敲打他们夫妇,敲打怀孕的宁王妃。
假如宁王妃十分怯懦胆小,不定回来就吓的流产了。
所幸这孩子宁王妃盼了十几年,在坤福宫站了半日,回来立即喝了保胎药,卧床静养。对外只称她胎像不稳,似有流产之兆。
此事惊动了皇上,赏赐了许多东西下来,又叫了宁王进宫去安慰一番。对于这个儿子,今上如今的情绪大约也是很复杂的。太子倒是不错,可是没有皇嗣总归是隐忧。大约就是因为东宫无所出,这几年皇后一系在朝政之事上多有咄咄逼人之意,今上亦赶觉到了在朝事之上被牵制,今年才破例在年前下旨召武琛回京,又留了他在就长达半年,在朝事之上表现出倚重之意。
这事益发令皇后一族不安。
这其中种种,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宁王放下书,坐到床边去,摸着小贝退烧之后犹红的小脸蛋安慰他:“那两名宫女不听话,犯了错,你皇祖母是在教训她们!”
他明显看到孩子在被子里瑟缩了一下,迟疑道:“父王,是不是我做错了,皇祖母…也会这样待我?”
宁王被他这话问住了,只能伸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怎么会呢?你是…皇祖母的孙子,她不会那样对你的!”她如果使手段也是暗的,不会明着行凶。
武小贝从他怀里使劲挣扎出来,小脸气鼓鼓的:“父王,你说谎!我不是皇祖母的孙子!贤妃娘娘才是我的亲祖母!”这其中的区别,他体会特别深刻。
去坤福宫里的时候,皇后只是不冷不热,武小贝只能站着,但到了贤妃宫里就不一样了,不但被宫女拉过去坐着,还亲热的端茶递点心,碰上贤妃精神好,还会摸着他的小手说几句话,目光里的慈软总让他想起胡娇的眼神。
宁王被儿子揭穿,剩下的话就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非自己亲身不能体会。这孩子虽然小,却是个灵醒的,被许家夫妇教导的特别好。
六月初,贤妃病逝。
宫里面办完了丧事,宁王便准备启程回边疆。
这半年里,若非是为着贤,他也不会长期滞留长安。只留京的这半年时间里,就有不少官员悄悄上门拜访。这长安城,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不过撞上宁王妃的目光,宁王又觉得十分歉疚。
他倒是想带着妻女走,可惜局势不允许。他前脚带着妻女走了,相信皇后在宫里恐怕就坐不住了。
自从贤妃下葬,武小贝差不多时时刻刻盯着宁王,就连沐浴更衣都要守在屏风外面。
这小子似乎意识到,宁王要回云南郡去了。他如今与宁王妃敏郡主表面上处的还好,见了面也能说两句话,总归是客气有礼的,若是亲亲热热将宁王妃视作亲娘,难度太大。
而且自从公布了宁王妃有孕,他似乎比武敏都高兴。今上给他赐了名字:辉。
见他乐的合不拢嘴,宁王妃有心试探,便笑着问他:“辉儿,你这是高兴什么呢?你喜欢母妃生个妹妹呢还是弟弟?”
宁王当时恰也在侧,与武敏的目光同时投注到了武小贝身上,这小子笑的还有几分傻气:“母妃要生弟弟了!”
宁王妃笑意加深,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样子,“等母妃生了弟弟,你陪着弟弟玩好不好?”
武小贝自然满口答应,等到跟着宁王到了外书房,他双眸亮晶晶,兴致十分高昂,宁王不明白他为何这般高兴,按理说他与宁王妃感情并不深,勉强达到“母慈子孝”的局面。但宁王见过他依在胡娇怀里起腻,跟许小宝二人兄弟情深,掐来掐去都不见恼,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小子在装。
只不过他能装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胡娇在教养孩子方面从来都是磊落坦荡派的,不曾教过他些宵小技能。
“你母妃生弟弟,小贝为什么这么高兴啊?”他今日的高兴似乎不是装的。
武小由双目亮晶晶:“母妃有了小弟弟,我就可以不用给她做儿子,可以跟着父王回云南郡去了!”
宁王:…
等到宁王启程的那一日,武小贝起的绝早,自己爬起来穿好了衣服,丫环端了热水来服侍他洗漱净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完了早饭,宁王便要启程了。他瞧着这小子从昨日嘴角就没压下去过,一直朝上翘着,眸光湛亮,似乎勉强压抑着,直等离席,便绷着脸道:“小贝以后就乖乖在长安城呆着,听你母妃跟姐姐的话,等着父王回来啊!”
他这句话说完,便见这小子似乎傻了眼,小脸儿瞬间变色,眼瞧着他朝前走了几步,竟然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双腿,就跟猴儿攀树一般哭喊:“父王你别丢下我!父王我一定乖乖听话!父王你要是把小贝丢下,我就…我就…”他想一想也想不出拿出来跟宁王谈条件的筹码,顿时急的大哭,声音刺耳,就跟生离死别一般,偏两手抱着他的腿就是不肯撒手,宁王想要挪一步势必得将他拉开。
真是败给这小子了!
他不过逗他一逗!
宁王妃如今有孕,恐怕未来很长时间里都不未必能抽出空来照顾他,直接将他丢给府里的丫环婆子,他也不放心。
权衡利弊,也只能将他送回云南郡去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武小贝坚信自己是通过坚持不懈的斗争,才取得了回云南生活的权利,因此一路之上,他都是气势满满,等到了云南郡府,远远看见州府城门,就高兴的大喊大叫,兴奋不已。
宁王也被这孩子兴奋的神情感染,也是唇角带笑。想到他能有个快快乐乐的童年,在许家平安健康的长大,也算是自己能够给他的唯一保障了。留在长安城,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马车到了许府门前还未停稳,他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朝门里窜去,一边跑一边喊:“娘,我回来了!爹娘,我回来了…”后面永禄麻溜跟上,追了过去。
宁王与崔五郎比他晚了一步,永安上前来行礼,请了他们进去,他们进了院子便听得武小贝那高亢的笑喊声一路直冲着内宅而去了,宁王与崔五郎索性也跟了过去,远远瞧见了二门,便听到母子二人的欢笑声,“小贝你居然真的回来了?!乖乖娘亲真是想死你了!”狠狠在武小贝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似乎觉得不过瘾,又狠狠亲了几口。
宁王与崔五郎远远走过去,便瞧见胡娇怀里紧紧抱着武小贝,而孩子的胳膊也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娘俩个的笑声静了下来,似乎都带了几分伤感之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胡娇侧头去瞧,宁王与崔五郎还能瞧见她微红的眼眶。
——这女人难道哭了?!
崔五郎总觉得这念头颇为荒谬。他认识的胡娇别说是没事伤春悲秋了,就算是与人打架恐怕也不会哭。
胡娇将武小贝放下来,上前与宁王见礼,又唤了丫环婆子前去安排客院,让宁王与崔五郎以及随行侍卫住下。只不过全程,武小贝都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似乎生怕自己被丢下一般。
胡娇似乎也觉得这孩子受到了惊吓,好好的熟悉的家庭环境,忽然之间被带到陌生的长安去,宫里的人有多可怕她没见识过,可孩子瘦了却是事实,而且瞧他眼底的神色,似乎并不舒展。
宁王与崔五郎被丫环带着去客院休息,胡娇则带着小贝去后院。
“小兔崽子,在长安就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多少人贪恋长安权势富贵,他原还想着将这孩子放在长安历练一番,又有了外祖家照看着,府里有宁王妃操持着,也好让他早早适应长安的生活,现在看来,长安就拴不住这孩子。
崔五郎其实很想说:殿下,小兔崽子的爹又是什么呢?大兔崽子吗?
不过鉴于这话再往上追溯就不太好看了,能够直接追溯到今上身上,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只有笑道:“小孩子最敏感了,谁真心疼他,他自己也感觉得到的。”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失口了。
他这是说宁王妃不是真心疼这孩子?
宁王似乎并未察觉他这话里的意思,也只有苦笑:“算这小兔崽子走运,当初将他交给了许家夫妇抚养,倒是他的福气了!”如果送回长安,如今他还有没有命,就不知道了。
长安城的水,如今正浑着呢。
后院里,武小贝与许胖妞都偎在胡娇怀里,讲些别后之语。
许胖妞对这个小贝哥哥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他走了这半年,都快忘了。还是永禄拿出从长安买来的小玩意儿逗她,这才让她认同了这个哥哥,肯将她娘的怀抱借一半给他。
“长安城好玩吗?小贝玩的开心吗?”
胡娇摸着他的头发,小声诱哄,总觉得这孩子哪里不一样了。
武小贝低垂着脑袋,似乎情绪有几分低落,良久才抬起头来朝她展颜一笑:“长安城里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她问的是玩的开心不开心,这孩子却答非所问,那就是有事发生了。
“难道有人欺负我家小贝了?”
武小贝摇摇头,在胡娇慈爱关切的目光下,鼻头一红,眼泪便下来了,整个人扑进了她怀里,“娘我好害怕!娘…”在他抽抽噎噎的哭声里,胡娇才知道这孩子是被宫里杖毙宫人给吓坏了。她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皇宫真是个不利于少年儿童成长的地方。宁王殿下没有长的心理扭曲,当真是太不容易了!
许胖妞子没想到小贝哥哥说哭就哭,都有几分被吓傻了。她旁边的乳娘便将她趁机从胡娇怀里抱了起来。房里侍候的丫环们都一脸唏嘘,这位小爷何曾见过那么可怕的事情?况且才几岁,恐怕大多数孩子都会被吓坏!
丫环婆子以及乳娘都静悄悄退了下去,房里只余母子二人。武小贝在胡娇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小小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腔子里。人在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总是对未来充满了恐惧。特别是此次宁王回云南,武小贝总有种要被父王给抛弃的错觉。到现在他都认为是自己坚持努力才得到的结果。
下午许小宝回来之后,听到门口的永安说小贝回来了,当时就乐疯了,撒腿就往后院跑,人未至声已至:“小贝,小贝你出来!”
武小贝这会儿在胡娇的开解之下,心结去了一大半儿,只不过此次长安之行,到底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恐怕一时半会不是那么容易抹灭的。听到外面许小宝的声音,便往门外窜去,声音里也带着狂喜:“哥哥…哥哥…”
俩小兄弟在院子里打了个照面,许小宝一路跑来脸都红了,呼吸还有些急促,小胸脯起起伏伏,看到武小贝第一句话竟然是:“长安城的饭不好吃吗?小贝你怎么瘦了?”传说中的长安城可是美食林立,天下第一繁华兴盛之处啊,没道理就饿着了他家小贝。
武小贝扑上前去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这孩子经过长安之行,情绪外露的厉害,搂着许小宝就在他额头响亮的“啾”了一口,就跟胡娇亲他一般。他与许小宝渐渐长大,便不太习惯胡娇的亲昵,这次离开太久,思念太甚,竟然觉得非“啾”一下不能表达他对哥哥的思念之情,下意识的就在哥哥额头“啾”了一下,啾完了才俩小子都傻了。
他俩打小没少掐架,但亲来亲去这种事,也就小婴儿的时候在对方脸上糊过口水,两三岁之后就没有过了。
武小贝忍不住嘀咕:“完了我跟娘学坏了!”被许小宝在脑门上敲了一下:“自己在长安学坏了,还非要赖娘!”
兄弟俩面面相窥,都笑了起来,武小贝已经猱身扑了上去:“好啊哥哥你竟然敢打我!”
“我哪里打你了?”
“明明就动手了?”
“你这是找机会打架是吧?”
“咱们俩先打一架,等段家哥哥们来了再打一架!”武小贝忽然又停了下来,颇有几分迟疑:“我走了之后你们…还是照样上课的吧?”他如今最怕生活之中有什么变化了。最好是一成不变的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