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府这个院子里,肯听他话的丫环奴婢太多,他非常羞愧的发现,在遇到问题,意见不一致的时候,竟然想到的是要让媳妇儿顺从于自己的意见。
容妍摸摸他英挺的眉毛,也用同样的力度回吻了他,心中满溢了爱意,“三郎你要原谅我,我恐怕做不到一个标准的好妻子…这几年与北狄人相处的习惯了,有点不太习惯大梁夫妻之间那种什么事情都是男人说了算的。”本来是前世里固有的观念,如今不过是拿北狄女子地位高于大梁来做借口,这才能取信于他。
说起来夫妻两个观念不合,原本就是需要磨合的一件事情。可是有些观念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楚三郎的可贵之处于在,他愿意为了她而改变,而不是固步自封,强势霸道的要求容妍一切都以他的意见为准,这就非常难得了。
对此她心怀感激。
楚三郎最是见不得她小可怜示弱的模样。平日里一副有担当的女汉子模样,偏偏又能干的紧,此刻在自己怀里眼巴巴瞅着自己,水漾的眸子里带着惶恐,仿佛下一刻自己若是说出什么让她伤心的话来,她便要伤心流泪了(大雾),他一时被眼前可怜巴巴的小媳妇儿给激起了一腔男儿气概,热血上头,在她颊边狠狠亲了一下,毫不犹豫的保证:“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做不来三从四德,那就由我来迁就你!这总行了吧?!
被他紧搂在怀里先时还因为说了真心话而惶恐不已(?)的小媳妇儿立刻双眸发亮,不顾自己有春光乍泄之嫌,爬起来兴奋的在他左右脸颊上各印了个戳子:“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郎可不许反悔了!”
她这么高兴,楚三郎瞬间只觉得为了她不管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在沉沦的瞬间还在连连保证:“将军重诺,我又岂会骗你这个小娘子?”
后来他每每回忆起旧事,只觉夫权沦落便是从这个夜晚开始的,只恨不得捶胸顿足,重定盟约。可惜他家小媳妇儿狡猾,从那之后在外行事,瞧着跟从前一般刚烈,可是每每在他面前都比一只小猫还柔顺,每每说话,听起来都是为他着想,总让他在不经意间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楚三郎再思幼时学过的《三十六计》,才知当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当时并不觉得杀伤力巨大的美人计,却原来暗含着摧人心胆的力量,总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沉醉温柔乡,而改了初衷。

166 臂膀

慈幼局在京里挂上号之后,很快便有事情找上门了,还不止一件。
首先便是阿木尔,他带着三名小伙伴登门,只道他们都岁数不小了,一时半会不准备回到北狄去,想在大梁成家立业,他们的婚事就包在容妍身上了!
容妍抓狂:她既不是官府注册媒婆,又不是开婚介所的,更何况要求被介绍的还是跨国婚姻,完全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啊。
阿木尔却不肯放过她,历数他在北狄对容妍的诸多照顾,如今他相求的只不过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她怎么就能这么毫无诚意的推脱呢?
容妍:…终身大事还算小事吗?!
引起这件事情误会的,实是两国风俗不同。
北狄有个奇怪的风俗,管离婚的跟主持婚仪的是同一个人,另外还负责接生以及丧葬仪式,俗称巫祝,也算是生老病死一条龙服务了吧。
阿木尔前来找容妍,却是因为慈幼局的缘故。
在北狄人的眼中,慈幼局身兼离婚功能,那再兼媒婆之责,最是正常不过了。容妍一想到万一将来她真负责替这几位北狄小伙伴们保媒拉纤,他们媳妇生孩子,保不齐还要来找她。万一婚姻出现问题,也要找她,顿感头大无比。
可怕的不是介绍一桩或者几桩跨国婚姻,而是婚介所开张之后,促成婚事之后的后续服务_____婚姻这事儿,不比卖件东西出去,可以定期维修。
阿木尔见她面带难色,当即拿出无赖手段,就只差撒泼打滚了,连负心忘情都讲了出来。正逢楚三郎下班回家,听到这个词当时脸色就变了。可恨他还不知自己说错了话,容妍见势不好,立刻应了下来,轰他们回会馆去,只道改日登门必定带几张画像过去,让他们挑。
好不容易将几人打发走,容妍家后院便起火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抚平了楚三郎的醋意。
楚三郎一边享受着老婆无微不至的体贴,丫环婆子一概不使,只支使的她团团转,还要一边咬牙:“负心忘情?嗯?”负谁的心了?忘什么情了?
尾音高高挑起,含着怀疑。
容妍点头哈腰的解释:“误会!误会!三郎别生气啊,这真是误会!阿木尔大梁话向来说的半通不通,完全是误会!”没文化真可怕。
楚三郎回想一下自他回来之后,阿木尔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觉意有所指,只觉心中一团郁火扑腾扑腾就涌了起来。要说容妍对那北狄小子,或者没有什么,但要说那北狄小子对自家老婆没有觊觎之心,楚三郎是一点也不信的。二人初初重逢,容妍就陪着那北狄小子在酒楼吃饭,后来数次跑来打扰他们的二人时光,时不时有意在他面前提起二人在北狄共度过的美好时光,若说不是有意,打死他也不信。
不等容妍将此事弄出眉目来,又有另外一件事找上门来。楚夫人回娘家,门房来报,沈夫人求见,她听到通传还愣了一下,“哪位沈夫人?”脑子里迅速回想楚夫人往日知交旧识,翻了一遍也没想出头绪。传话的婆子是二门上的,外面传话进来说是求见郡主,只当是郡主娘家旧识,哪知道入内回禀,原来郡主也不知道,顿时傻了眼。
无论如何,人都已经到门上了,容妍一面吩咐下去,将客人引到花厅里,先将小肉团子从怀里揪下来,准备换衣收拾,前往花厅待客。哪知道小肉团子见他阿娘要扔下他,立刻紧抓着她的衣角不撒手,而且憋出两泡眼泪来,完全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容妍又好气又好笑,她一将小肉团子的小胖爪子从身上扒拉下来,他便立刻卯足了劲儿大哭。这小子身体壮实,嗓门又大,哭起来不肯控制音量,当真是号啕大哭,无论是声音还是眼泪,都不掺一点假。她若是弯腰将他揽在怀里,他能一秒钟停止不哭。
容妍十分无语。若是带着这小子去待客,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拉了尿了,又有个高音喇叭的音量,真是要命。母子两个在房里实行拉锯站,花厅里,沈夫人已经带着沈娘子落了座,即刻便有丫环奉茶,“郡主安顿好了小郎,即刻过来,夫人稍待。”
沈夫人年约四十许,眉间隐带轻愁,闻言只当这是慧福郡主的借口,大户人家都有乳母,当用得着主母亲自带孩子。她忙道:“贸然来访,扰了郡主的清静。”
在旁侍候茶水的正是红缨,她出来之时,楚小郎还揪着郡主的衣角大哭,郡主正头疼万分的弯腰站在床边哄他。她抿嘴一笑,“夫人千万别见怪,我家小郎是郡主亲自带着的,所以比较粘郡主,等哄乖了小郎,定然马上过来。”
正说着,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容妍疾步而来,面上尚有尴尬之色。一进来便与沈夫人致歉:“对不住了,累夫人久等,实是家中小儿顽劣,这会儿哭闹不止。”
沈夫人这才知原来那丫环并未说谎,慧福郡主确实被自家小郎缠住了,也不知触动了她心里那件旧事,当即笑了起来:“小孩子就是这样子,有时候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母女俩起身向郡主行礼。
容妍对此深有同感,“对的对的,有时候他哭着闹着不听话,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言语间满是浓浓母爱。又忙伸手去扶沈夫人,“夫人何须多礼。”
沈夫人见她一片慈心,说到底她是个好母亲,不肯简单粗暴的待孩子,才有此事,当下自不待言,与她客气一番,分宾主而坐。一时有沈家仆人奉上重礼,除了人参燕窝这类补品,还有首饰头面绫罗绸缎,林林总总十分隆重。
容妍心里嘀咕:无事献殷勤,这一位难道是想求她娘家的门路还是她自己的门路?
自容家全面回归,容国公以及她自己遇上这类的事情太多,都有几分麻木了。
“无功不受禄,夫人这么重的礼,我如何敢收?还请夫人带回去。”
她合上礼单,示意丫环将礼单送还给沈夫人。沈夫人下首的小娘子立刻起身,纳头便拜:“当日蒙郡主大恩,救我一命,又令我脱离苦海,我心内委实感激郡主大恩,家父母也十分感激,这才要自上门道谢,万望郡主不要推辞!”
容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便是沈公知的夫人以及沈娘子。
“沈娘子这是说哪里话?我不过只做了举手之事,当不得娘子与沈夫人如此重谢!娘子今日能平平安安站在这里,全赖沈大人疼爱,与我干系并不大。”若非沈公知爱女护女,不是个以儿女婚事博前程的,沈娘子哪里能和离?
容妍忙起身去扶她,但打量她的模样,确曾是陌生不识。这实在也怨不得她,当初与沈婉的初次见面,对方鼻青脸肿,哪里瞧得出本来面貌。这是休养了一段时日,才养了回来。
沈夫人亦帮腔:“我知国公府与将军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这点子东西不过是聊表我们母女谢意,郡主千万不要嫌弃。”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份礼单光瞧着也是倾尽心力准备的,她若是再不收便拂了沈氏母女好意,遂欣然收了下来。
沈家母女见她收了礼单,沈婉这才表示,她今日前来将军府求见,一为致谢,二则是想要跟着她干!
容妍顿时傻了眼。
“不是…沈娘子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洗衣煮饭带孩子?旁的比如北狄会馆那边的事情外人也插不上手,至于嫁妆铺子,这是自己的私财,没必要请个外人来帮衬吧?还是个官家小娘子。怎么感觉她真的成了陈大人口中拐卖他儿媳的人贩子——前儿媳。
沈婉见她不肯答应,竟然起身,直直跪到了她面前,“郡主若是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容妍忙起身扶她:“…沈娘子好不容易回到了阿父阿母身边,正应过些舒心日子才是,我这里…我这里委实没有事情要沈娘子来做啊!”又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救了弱质女子,便要以身想许。再说她也不是俊俏郎君,完全没有那方面的隐忧。
沈婉说的极为认真:“我想去郡主开办的慈幼局去做事。”
容妍:“…”
慈幼局从创办之初,就是公益性质的机构,最开始的想法并非是盈利,只是替广大婚姻不幸的妇人们提供一个庇护所,类似乎后世的妇联机构,不过是民间草创。但是自接收的妇人们多了起来,容妍便不得不考虑后续发展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起初妇人们是会感激她的好意,但这不是她要免费义务替这些妇人养老的理由。她想要创立的慈幼局,是想替这些妇人在社会上寻一条出路,寻一条立足自强的路,而非将她们从婚姻的院子里移居到慈幼局的院子里,让她们过完此生。
说实话,慈幼局还真缺少沈婉这类知书识礼的管理者,她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一个人也成不了事。如今平日她不在之时,慈幼局的琐事都是林碧月在勉强管
着。但林碧月识字不多,管理不便。
容妍将沈婉扶了起来,不得不认真告诉她:“慈幼局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将来会怎么样,连我自己也心中没底,婉娘若是想来,我求之不得。只是…薪金方面,目前可能还定不下来。”
沈夫人原本便发愁闺女和离之后的精神状况,只盼着她不要整日在房里以泪洗面,若能找些事情来做,也好分散下她的注意力。譬如寻常看书绣花这类极静的事情,却最是不好。一个人呆着难免胡思乱想。沈婉后来主动提起来,她想去跟着慧福郡主去慈幼局,沈夫人犹豫再三,又与沈大人商量。
沈大人那日在朝堂之上,还是初次见慧福郡主。但容国公与楚家门风清正,慧福郡主的成长经历在市井间就是一则传奇,朝中诸人无不风闻,沈大人听了当即拍板:“慧福郡主胆色无双(朝堂辩论),又孝顺仁义(远赴边陲流放),只望婉娘跟着她,能坚强开朗起来。”
沈夫人忙道:“郡主若是能带着小女,让她跟着郡主学学,我便放心许多,还谈什么薪酬。”沈家倒真没想过让沈婉去赚钱。哪怕出嫁又和离的闺女,养家糊口也不是她的重任。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167 变数

沈婉是个温柔认真的小娘子,亲自求上门来,要跟着容妍去慈幼局做事,第二日开始,当真前来将军府报道,准备跟容妍一起去慈幼局。
她来的时候,小肉团子正在耍无赖,跟个考拉一样抱在容妍身上死活不肯下来,无论楚夫人怎么哄怎么骗,都不肯跟她走,今日看来他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容妍了。
红缨直接将沈婉引到了容妍房里,见到楚小郎这副无赖样子,当即便笑出声来——她总算是知道昨日慧福郡主为何晚了一步去花厅。
她怀里有个双臂死死搂着她脖子的小肉团子,这造型真心不能见客。
这一天慈幼局里,被救助回来的妇人们除了见到了新来管帐的沈婉,还见到了楚小郎。
林碧月这些日子管理慈幼局庶务,虽百倍用心,实则不会记帐,还是会有错漏之处。到了今时今日,现实已经教会了她低头。见了沈婉的模样气质,又听通文墨,心中再无有不服的,即刻将掌管的钥匙交了上来。
“郡主可算是找人来管了,不然这么一摊子我可真是管不了了。” 如今她在人前人后对容妍都颇为敬服。
“辛苦阿姐了。婉娘管帐,所有一应庶务还要劳烦阿姐打点,况且婉娘还要回家,凡事还要多劳阿姐了。”
哪怕再是公益救助机构,也要帐目分明的。容妍日常并不能随时来,顶好帐务上要有人打理,沈婉打小是按着后宅主母的标准来教养的,又在陈家后院里历练数年,每日侍立在陈夫人身侧,耳濡目染,对管理后宅比起林碧月来,要强上百倍。
没过几日,容妍来过几次便发现了不同。
首先是慈幼局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各处的卫生状况绿化状况都有了很好的改善。以前是全凭大家自觉,勤快的就多找点活干,身懒的便只吃懒饭,但也没人指挥,便看着打扫。林碧月没什么经验,只知道操心这一院子妇人们的吃喝拉撒,或谁生病了延医问药,于管理上倒真的不很在行。没办法,她婚前与婚后都仅限于一个小院子,再大点的院子怎么安排管理,更多的人如何管理,桩桩件件琐事落到实处,都是学问。
沈婉来了,说是管帐,但从第一天起,她见得这种乱无头绪的打扫方式,便开口分配了一下打扫方式,承包到个人,两日之内,慈幼局果然大有改观。
收了这么多人,良莠不齐,也有身懒耍滑的,以婚姻不幸为借口,恨不得过上夫人般的生活,被人侍候。容妍当初收容这些妇人,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等人数众多之时,便开始考虑如何替这些妇人们寻一条好路。况且还牵扯到她们肯不肯真的脱离旧的生活,奔向新的起点,便有意只提供食宿,顺便观察各人反应,好想出万全之策来,这才全然放手给林碧月管理。
林碧月行事如何,能力如何,容妍自然知根知底。
她就是料定了事情的发展,哪知道沈婉却是个变数。
一周之后,沈婉便以一副郑重的口气前来找容妍,“…郡主本是好意救助,只是有些人勤奋感恩,有些人不但不知感恩,反贪得无厌,得到好的,还想要更好的,免费的饭吃多了,便想要免费的衣穿,有了免费的衣穿,还恨不得有免费的屋住,巴不得郡主最好送她宅子,长此以往,恐慈幼局成了个无底洞,我怕郡主到时候哪怕有万贯家产,也欲壑难填。郡主就不曾想过应对之法?”

她倒是真心为容妍着想。

应对之策,容妍其实早有想法,只不过一直不曾实施而已。

“我总觉得,这些妇人在婚姻之中遭受不幸,总该给她们一个缓冲的时间,然后才好让她们考虑现实的问题。不过你如今提起来,倒也可以早点实施。”她名下有陪嫁的铺子庄子可以雇佣一部分,又有北狄会馆里认识的不少北狄商人开着铺子,北狄人对性别没有歧视,只要是她介绍过去的,都可以为这些妇人提供工作,好助这些妇人在社会上立足。

将她的计划细细想想,她真是生出一种开中介兼婚介公司的错觉,难道最后还要向家政公司的方向发展?

——这是紧跟着要开几个培训班的节奏啊?!

哪怕是劳务输出,也得有几个熟练工啊。比如请人来教她们个一技之长什么的,用以谋生?

只要思维发散开来,脑子里便有许多念头忍不住纷沓而至,她在那里讲的随意,沈婉却研墨铺纸,唰唰往下写,自觉做一个好的速记员,顺便在容妍卡壳的时候拯救一下她的思维。

“…郡主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嗯嗯,有些妇人倒有傍身之技,比如绣花的手艺不错,有些就…大概除了洗衣煮饭之外,没别的技能了。”关键是煮的饭还跟猪食一般让人难以下咽。

这还是她在集中分配轮班煮饭的观察之下得出的结论。

这些妇人们其实还有个生孩子的技能,不过…在郡主这里反用不上,倒完全不必再提。

沈婉分派厨事,每个妇人轮一日,这才轮了七个人,她那里便有个小本子记下来了当日饭食的味道,材料搭配以及用心程度。沈婉做事的细心程度,远超容妍的想象力。等她见到沈婉送上来的小本子,翻开瞧了几页,眼神里都要放出光来。

当初真没想到,这是拣到宝了。

她抱着小本子将沈婉好一顿夸奖,鼓励沈婉再接再励,倒将人给夸哭了。

沈婉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模样,眼泪跟着往下掉,吓的容妍还当自己夸错了,反复在心里回想了一遍,自己方才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有没有提到会让她伤感的人事,比如狠心辣手的陈大郎之类。

“我…我…”

慧福郡主一结巴,沈婉自己倒不好意思再流泪了,她边擦眼泪便道歉:“对不住,吓到郡主了。我是…我是一直觉得自己笨,做事不好,没想到郡主不嫌弃我愚笨,还夸我…”她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容妍都有点傻眼了。

“谁说你笨的?我带回来这么多妇人,论聪明论能干论谨慎细心,没一个能比得上你的!”

容妍说的诚恳,没想到沈婉眼泪流的更凶了。

数年婚姻生活,留给她的除了陈大郎的暴力以及前婆母的难侍候,还有长期心理压抑,被前婆母在方方面面的言语攻击,骂她笨骂她没脑子骂她蠢,没一件事情能办成的…总之就是各种挑刺。

容妍想象一下那种生活,也觉不寒而悚。

一个人长期在高压下被人攻击洗脑,最后丧失自信心,连自己都要怀疑自己笨,畏首畏尾,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不幸福,而是心理遗留问题了。

她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曾涉列过心理方面的书籍,只知道这种时候,以重建沈婉的自信心为前提,况且她不但做的,连想的都十分周到细致,难得在那种环境之下,竟然还保有着天性之中的善良,当真是个好女孩儿。

此后数日,她每有闲暇,便拉着沈婉计划慈幼局的未来。她不但是个好听众,还是个好的速记整理员,还以自己切身的体会,为这些妇人的将来着想。加上她暗中观察慈幼局妇人们的精神状态,归类出三类来。

一类是坚强型,离开了婆家便不想再回头,又不愿意或者不能回娘家的,死心塌地想要跟着容妍混口饭吃。

第二类是混吃等死型,反正离开了婆家,有个免费吃住的地方,不但住的舒服,饮食水平也不错,还无人责骂挨打,又有一帮差不多相同经历的妇人们聊天解闷,混过一日快活日子便是一日,至于将来如何,何必去想?

第三类却是念念不忘型,虽然不得被逼离开婆家,但是心中仍旧对婆家念念不忘,整日盼着夫婿或者婆母能出现在慈幼局来接她,过几日便要出门去,找借口绕过婆家门,假装无意的路过,实则盼着有人能出来撞上,再将她拉进家里,继续生活。

沈婉是个好的观察员,经过她一段时日的观察分析,慈幼局第一批试工人员开始报名了。谁愿意去外面铺子里赚钱,便可以去她那里报名,工种都列了出来,除了容妍的铺子庄子里之外,其余的都是她软硬兼施从北狄小伙伴们那里勒索来的岗位。

还有让她保媒的,已经开始询问,是不是提借几个工作岗位,就可以发一名老婆。

容妍只能十分为难的告诉他们…上岗的通通是别人家的老婆。

被打击的北狄小伙伴们指责她做事不用心,以后别想从他们那里进低价的香料宝石。容妍考虑到容家的商队也快要抵达上京城了,难得硬气了一回。

“不进货便不进货,我还有别的可卖,难道你们不觉得空虚寂寞冷?”

北狄小伙伴们:“…”

没想到,过了两日,善良的女孩儿沈婉带着六名妇人前去北狄会馆上工,过了没多久便哭着跑回来向容妍投诉,她遇到流氓了!

容妍再问,她便不肯说了,只坐在那里掉眼泪,最后只能让她提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