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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被沪上报业同仁及文人圈子里认定为“新时代女性的楷模,有敏锐的洞察力以及一颗悲悯济世之心,是报业奇迹”,各种赞誉加身,狂涌而至。
还有人为她的生命安全担忧,认为黄铎遭遇不测,只恐容城公子成为下一个目标。
身在灾区的顾茗对此一无所知。
她喝一口搪瓷缸子里浑浊的开水,感谢老天终于在连日大雨之后终于放晴,就连这开水也还是盛俨想尽了办法弄来的柴烧出来的。
来时脚上穿着的一双皮鞋早就被泡的不成样子,身上的钱也全都捐了出去,雨靴还是盛俨掏钱高价所购,为此她特别不好意思,再三向盛俨表示:回沪取出积蓄就还他。
盛俨愣的时候比较愣,事关自家少帅的终身,精明的时候也是不可小觑,连连拒绝:“顾小姐不必麻烦,这些钱都是来之前少帅给的,他说要属下打点好顾小姐的衣食住行。顾小姐如果实在想感谢,还是去谢我家少帅吧。”
顾茗:“…”
有时候她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出了错,过去存在于她记忆之中那个自大狂妄的直男癌冯瞿是她臆想出来的,后来这体贴周到关心她的冯瞿才是真实存在的。
改变巨大,几不敢相认。
她穿着雨靴,身上是短袖跟裤子,头发扎成了辫子垂在脑后,还戴着斗笠,活脱脱一个河边的乡下丫头,挎包里背着厚厚一叠文稿与纸张,往灾民身边扎堆,认真倾听他们于灾难来临之时的声音,含着热泪熬夜写文章。
公西渊与她在灾区重逢,就见到她这副模样,对着她晒的红彤彤的脸蛋不由失笑:“阿茗,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这位留洋派的先生来灾区,竟然还穿着西装马甲,只不过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上面全是泥印子,皮鞋也早被泡坏了,领带不见了踪影,唯有胸前的相机被珍视的挂在脖子上,时时护着。
顾茗指着他被泡开的露出脚趾头的皮鞋大笑:“你好像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嘛。”
两人都颇有种“五十步笑百步”的感觉,再加上重逢的喜悦,倒是将连日来的沉郁悲痛之心给吹淡许多。
公西渊是随着中威轮船的捐款物资前来灾区的,怕有人贪污,少东家亲自坐镇押运,顺便现场采访写些新闻稿回去,两人才有此一遇。
中威轮船的捐款物资直接送归红十字会调派,公西渊便拿着相机随处走走,见到顾茗之后习惯性向她讨要稿件:“快拿来给我看看你写的稿子。”
顾茗打开挎包,将一沓稿子递给他,两人找了块大青石随意坐了下来,谁也不比谁干净,早就不讲究了。
公西渊低头看稿子,顾茗便拿出笔记本随意的写写画画,等到看完她的稿子,便有几分自暴自弃:“你的新闻稿珠玉在前,我都不敢再下笔写时评了。”
顾茗撑着头笑:“公西,你这可是谦虚了啊,我这次只写了新闻稿,时评可没敢下笔。怕一时不小心愤世嫉俗,写出太过激愤的东西出来,影响我写新闻稿的客观公正性。”
公西渊双目放光:“要不…你写几篇时评给我,我带回去发表?况且据我所知,沪上军政府的宽容度可比不上容城军政府,当年的江白水之事无人不知。”又忽而忧心忡忡:“阿茗,我总觉得你这次的稿子打了军政府的脸面,会不会为自己招来祸?卢家那对父子心眼跟针鼻管似的,你可要小心一点。”
彼时的顾茗一心一意都在灾区民众身上,对这些也不甚在意:“我不能忧虑卢家父子的心眼就什么都不做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况且我一个写文为生的人连要写些什么都再三顾虑,人生哪还有什么痛快可言?”
面对灾民绝望的眼神,满道浮尸,她失恋的愁苦也变的无足轻重了,并且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变的豁达通透,全都想明白了。
万事随缘随心,珍惜当下。
公西渊笑道:“你现在活的可真通透,跟块儿水晶似的。”他随便翻动稿子,却在最后一页的背面看到数行密密麻麻的字,不由读出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公西渊很是惊奇:“你竟然还会写诗?”檄文写得、小说写得、新闻稿也写得, 连诗也写得, 简直全才。
顾茗浅浅一笑:“这首诗可不是我写的, 是一位叫艾青的诗人写的。”
斯时斯地, 艾青的诗恰好贴合她的心境罢了。
两个人在泥泞的街头散步,同去红十字会设立的临时医院探访伤病灾民,一起讨论中华报业的未来, 倒是有许多说不完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志趣相投。
盛俨一直亦步亦趋跟着顾茗,有好几次她回头看到他的表情,都快要被他幽怨的眼神给逗乐…总觉得盛俨入戏太深, 演活了一名深闺怨夫, 脸上各种小表情很是生动, 如果脱离军部去演艺界发展,说不定能一炮而红,走上人生巅峰。
公西渊如今心怀坦荡,上次回家撞上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对方要比他小个四五岁,誓要让公西渊履行小时候扮家家酒时候的诺言, 还紧追不舍跑去他的报馆应聘,搞的他很是被动,无可奈何向顾茗提起:“我一直拿她当妹妹,她这简直就是胡闹嘛!”
“说不定闹着闹着就闹出感情来了呢。”顾茗笑吟吟劝他:“凡事无绝对, 话可别说太满。”
他心里的理想女性就是顾茗这样的, 可惜顾茗视他为挚友, 也许两人之间曾经产生过朦胧的好感,但那不过是山谷里的雾,一阵风就吹散无踪,剩下的东西不足以发酵成为醇香醉人的爱情,反而更如水中清泉,渐渐透出君子之交的简单纯粹。
“她呀,就是从小胡闹惯了的。”
公西渊离开的时候,再三叮嘱顾茗一定要注意安全,都快化身为话痨,让五步开外的盛俨听的直翻白眼,恨不得为自己辩解:顾小姐的安全由我们负责,哪用得着你来多嘴。
三个月之后,顾茗随同红会的人撤离灾区,一经抵达沪上,就被军政府的人扣留,直接送进了监狱,连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盛俨愣头青一个,还想上前去与他们理论,还是宫浩有急智,拦腰将人抱住,死命相劝:“别犯傻!咱哥俩一起都被连锅端了,谁向少帅报信?”
“可是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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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茗被捕之后,万般庆幸她的行李及稿件由宫浩提着,她自己只带着两件随身的衣服。
她进了沪上军政府的监狱之后,要求见《申报》的黄铎,押送的大兵告诉她:“黄铎几个月前已经死了。”
“黄主编…死了?”顾茗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不可能!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呢?”
大兵很不耐烦:“死就死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哐啷一声关上门,加了大锁走了。
牢房里很暗,仅有的天窗透出一点光亮,却远不能扫除整间牢房的黑暗。
一个人在密闭的环境呆久了,总容易胡思乱想,何况顾茗乍闻黄铎过世的噩耗,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有满脑子的问题想要找到人解答。
关押她的人大约很会打心理战,除了一日两餐负责送饭的大兵,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顾茗试图从送饭的大兵嘴里掏出真相,但对方根本不搭茬,送完了东西就迅速锁门离开,对她所有的话都充耳不闻。
她心里还存着微渺的希望,总盼着逮捕她的大兵胡说八道,而黄铎还活着,正在主持刊印《申报》。
第三天,牢房门在饭点之外被打开,这次进来的人她也认识,正是沪上少帅卢子煜。
卢子煜进来之后,夸张的笑起来:“容城公子,别来无恙?”
顾茗对这位沪上少帅的认识仅限于外界传闻,这是个好色跋扈的家伙,都不是什么正面的评价,心里便升起警惕之意:“被关在这里,说实话,不大好。”
卢子煜也不太喜欢监狱里的味道,但谁让容城公子住进来了呢?
他注视着眼前的女人,离开沪上几个月,在灾区大约是真吃了不少苦头,皮肤被晒黑了不少,身上的穿着就跟个乡下丫头似的,又土又野,碎花短褂油黑的大辫子,人却瘦的可怜,唯其如此,一双眼睛却亮如星辰,闪烁着炽烈的光芒。
卢子煜玩过多少女人,却从来没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这么矛盾的特质,她生就一副楚楚可怜的纤弱模样,可是长相与行为极其不相符,由她写出来的文章推断,性格却异常刚烈,简直令人着迷。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替你换个豪华的地方,从今往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顾茗懂。
“我不太明白卢少帅的意思,难道一个人被捕的罪名也可以随意更改?□□的地方还有豪华与简陋之分?”
沪上军政府难道在监狱里还搞VIP待遇?
卢子煜莫棱两可:“被捕的罪名不可以随意更改,但是坐牢的人却可以替换。”
顾茗不可置信:“让别人替我做牢?”
卢子煜笑起来:“有何不可?”
“那我呢?从此成了黑户?”
“容城公子不亏是容城公子,聪慧敏锐,外界果然没有夸错。”卢子煜见她一点就透,更是欣喜:“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怎么会成为黑户呢?”
顾茗眉心一跳,终于明白卢子煜绕这么大一圈要做什么了。
她不动声色的试探:“假如我不能应允卢少帅,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卢子煜就喜欢聪明人打交道,绕圈子也能省点力气,可喜容城公子在利诱面前还能保持清醒。
“很遗憾,那你恐怕要追随黄主编的脚步了。”
此时此刻,顾茗想起两个月前被召回的灾区防汛主任景金,这位离开灾区之时还能有大批以“军需物资”为名的“行李”被带走,也不知道他回到沪上之后如何应对卢弘维的怒火。
她的手指头不由自主蜷了起来,后心发凉,终于问出了自被捕之后就一直想要问的事情:“黄主编他怎么了?”
卢子煜自以为十拿九稳能将容城公子收入毂中,便也少了顾忌:“那位黄主编吧,他不太听话。我父亲很不喜欢他。”他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就这样,他消失了。”
顾茗死死忍着才没能当面摔他一巴掌——世界上从来不缺无耻之人,只有她自己的三观一直被社会打碎重塑,最初的报负几乎被蹂*躏成渣。
“黄主编…他真的没了?”
卢子煜一笑:“那还能有假?”他似乎兴致极好:“不听话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顾茗心中难受的无以复加,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浮上心头,杀人凶手就在眼前得意猖狂的大笑,而她却不能为黄铎申冤。
卢子煜起身:“容城公子请吧?你也许久没有好好洗澡吃饭了。”
很多人都道沪上军政府的卢少帅好色,他也确实有很多女人,家里外面的一堆,然而外界却不太清楚,他喜欢那种读过书的女人更甚于堂子里极会侍候人的头牌,只当他荤素不忌。
他小时候极其厌烦读书,“不学无术花花公子”的名头一戴就是许多年,但是唯独在一件事情上他看的很透彻——女人哪怕书读的再高,也很难抵挡他的钱*权诱惑。
然而今天他恐怕不能如愿了。
顾茗盘膝坐了回去:“卢少帅请自便,我觉得这儿挺好。”
她摆出一副天荒地老要将牢*底坐穿的样子:“我也许久没见过黄副主编了!”
油盐不进谈判失败,卢子煜气冲冲离开了。
顾茗摸到后背的濡湿,脱力朝后跌过去。
也许从揭露灾区真相之后,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说不定会被当局逮捕,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竟然连黄铎都未能幸免。
她仰头看那狭小窗户里透进来的光,为黄铎默哀,也为这黎明前的黑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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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浩的脑子比盛俨要活络许多,顾茗当日被捕之后他就向容城跟玉城各发了一份电报求助,希望冯瞿能够出面解决。
冯瞿比他想象之中来的还要快,进了国际饭店602就开始问:“怎么回事?”
宫浩组织语言,将顾茗被沪上军政府带走的事情讲了一遍:“我们怕顾小姐出事,也不能跟到监狱里去照料,还有她留下来的东西,这才赶紧给少帅发电报。”
“你们先出去吧。”
冯瞿打开面前的藤箱,里面是一盒盒的胶卷,还有厚厚一沓稿纸,也不知道费了她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头。
《灾区见闻录》系列他也看过了,那一瞬间心中竟然升起淡淡的骄傲,恨不得昭告天下,这是我喜欢的女人。
可惜只有三篇。
黄铎被刺杀之后,沪上的学生为了他的死亡真相上街□□,不想触怒了卢弘维,好一阵腥风血雨的搜捕学生之中的“进步分子”,连《申报》暂时停刊整顿反而都成了小事。
现在,冯瞿翻开这份厚厚的《灾区见闻录》,终于有暇欣赏全版手稿。
门外面,盛俨抽出枪,小声请教宫浩:“少帅什么时候带咱们去抢顾小姐出来?”
宫浩:“…”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黄浦江轮船的汽笛声吵醒了沉睡的沪上,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耀着这座城市,街市间渐次喧闹开来。
国际饭店602房间, 冯瞿阖上了手头的稿子, 捏捏眉心, 起身拉开了窗帘, 注视着楼下马路上如蝼蚁般的行人,内心澎湃。
房间门被敲响,他乍然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进来。”
昨日一经抵沪, 率先去打听情况的唐平已经回来了,他推开门, 被呛人的烟味给吓了一跳, 往烟灰缸里一瞥, 就猜出来了:“少帅一夜没睡?”
他早已经从最初惊讶于冯瞿对顾茗的动情, 到后来自家主子的底线一降再降,就连对女人的态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今日见到少帅为了顾茗之事一夜未眠, 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体验了。
冯瞿回身:“打听的怎么样了?”
他离开沪上几个月, 其间倒是与沪上军政府有过两次军*火交易, 但顾茗远走灾区,盛俨又定时发电报报平安,便不曾分神关注沪上之事, 只听说闹什么学生运动, 也不曾放在心上。
唐平遂讲起黄铎被暗杀之事, 由此引发的学生运*动, 报业同行及文化圈子里的震荡余波,如今涟漪尚未散尽,还有学生被关押在军政府监狱里,而关于黄铎死亡的真相警察局未有说法,连郭金川也是闭门不出,生怕被人堵在路上。
冯瞿讶然:“真没想到卢大帅的面子倒是挺值钱。”为了面子功夫而罔顾民意,还做出暗杀报业人的举动,真是令人钦佩。
盛俨进来,递给他厚厚一沓照片,冯瞿坐回去一张张翻看,都是灾区各种惨况,倒是翻到一半,冒出来一张顾茗与公西渊的合影,两个人的穿着打扮都有点一言难尽,却都是笑意盈面,显然重逢于他们两人都是一件极为愉悦的事情。
冯瞿的目光定格在合影之上,唐平探头一瞧,心中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偏偏愣头青盛俨还要告状:“…就是他,这人在灾区见到顾小姐之后,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天,形影不离。”
唐平眼看着少帅的脸色有越来越黑的趋势,忍不住抚额:这个蠢货!
“形影不离?”冯瞿轻声问。
“对的,属下跟了好几天,他跟顾小姐好像关系很好,有说有笑的…”
唐平再也难以忍受手底下人犯蠢,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还不滚出去?!”
盛俨后知后觉才发现冯瞿的脸黑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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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沪上最大的荣升印刷厂接到一份加急订单,要求三天交货。
老板李荣升亲自接待的贵客,是位笑眯眯的年轻人,对方还带来了《申报》的副主编范田带着报社的美工版工一起排版,挑选容城公子在灾区拍摄的照片,校对工加班加点的赶印。
三日之后,三万套图文并茂的《灾区见闻录》被运往各大高校及书店免费派发。
许多人原本就是容城公子的读者,何况她的《灾区见闻录》登报之后,读者还在眼巴巴盼望着第四篇深度报道,结果黄铎出事,就没了下文。
没想到现在还能够看到全稿,简直是意外之喜。
拿到书的读者迫不及待的翻开了新书,然后在扉页上看到一句话:谨以此书献给灾区众志成诚的百姓,以及因言获罪而被军政府批捕的容城公子!
第一页印着一张穿着碎花短袖褂子,打扮的十分乡土的容城公子正拿着本子记着什么,低眉垂目,长辫子拖在脑后,胳膊细瘦伶仃,她面前是一位满身泥泞的中年男子,面容悲怆,是灾区一位带领青壮救灾的县长。
这张照片还是盛俨的杰作,经过她的短期培训,他浪费了三张胶片,拍出来的唯一一张能够拿得出手的照片,本来是准备送给自家主子邀功的,可惜灾区没有洗照片的设备,只能连胶卷都带了回来。
读者看到扉页寄语,再翻翻后面图文并茂的内容,联想到《申报》的黄主编,还有至今仍被关押在监狱里的进步学生,顿时炸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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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翻天覆地,都不能影响军政府监狱里的平静。
自从那天卢子煜离开之后,也不知道是他的授意,还是他手底下的人察颜观色,她牢房里的食水都断了顿,一天有小半碗清米粥跟白水就不错了,连窝头都没了。
顾茗悲惨的发现,也许她会成为第一个不是被枪*决而是被恶死的囚犯。
她也敲着牢房的门有气无力的抗议过,但是换来的依旧是数着着米粒的半碗清粥,胃里好像伸出了八只爪子,饿的抓心挠肝的难受。
灾区救援物资紧缺,几个月下来她的身体状况早就异常差了,瘦骨嶙峋,如果不是靠着一股精气神撑着,早就生病了。
下午的时候,天窗边那一点光亮渐次暗了下去,顾茗意识有几分模糊,仿佛自己被抛弃在某个无涯的时间点,她睁开眼睛看了最后一眼天窗,彻底陷入了昏暗。
与此同时,远在租界花园洋房的卢子煜收到了冯瞿的邀请,他在电话这头还开玩笑:“要不要请我七姐一道?”
经过考察,卢氏父子都觉得卢子美眼光奇佳,冯瞿做联姻对象再好不过了。
容城背山靠海,玉城掌握着矿产与兵工厂,政权稳固,军政府富的流油,的确值得结交,将来沪上军政府的军*火还要多仰仗冯瞿,在同等质量的情况下,价格可是比德***火商人的要便宜很多。
冯瞿干脆拒绝了他:“我有事与你商量,令姐不太方便出席。”
卢子煜还当他带着别的女人,这才作罢。
两个人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卢子煜见他独自一人,还颇觉奇怪:“你没带人啊?”
冯瞿指指对面:“坐,有事跟你商量。”
“咱俩兄弟一场,有事儿你打个电话就行了,哪还用得着这么郑重的来商量?”卢子煜落座之后寒暄:“到底什么事儿?”
待侍者送了咖啡之后,冯瞿才道:“这件事儿还真就得当面谈清楚,我听说容城公子被你的人带走了,所以来跟你讨人。”
卢子煜还当自己听错了:“你从哪听说的?”他还想抵赖:“别胡说八道!容城公子不是在灾区吗?”心里却在打鼓:妈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泄漏的风声?
冯瞿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卢兄,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容城公子身边一直有我派出去人贴身保护,当日军政府的人去抓她,我手底下的人就在旁边看着,一直跟到了军政府监狱。你我兄弟一场,将来还有长远的生意要做,可别为了女人失了和气,那就不划算了!”
本来这件事情做的比较隐秘,亲眼目睹的那几个人都被警告过,卢子煜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他佯怒,颇有几分不高兴:“这帮小兔崽子做的好事,我还真不知道,等我回去问问。”
冯瞿坐着没动:“那我等卢兄的好消息。”
卢子煜匆匆忙忙坐了汽车前往军政府监狱,见到监狱长劈头就问:“容城公子怎么样了?”
监狱长:“关押着啊。”
卢子煜率先往里走:“去看看。”
结果等他到牢房门口,监狱长接过手底下的人递过来的钥匙亲自打开了门,卢子煜踏进牢房之后,唤一声:“容城公子——”却没有预期之内的回应。
外面有人提了马灯进来,照着牢房地下静静躺着一个人,身体呈微微蜷缩状,那模样倒好像睡着了,闹出这么大动静居然都没醒,卢子煜心里急跳,蹲下身去探她的鼻息,几乎感觉不到呼吸,顿时破口大骂:“人都要死了,你们是怎么看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