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重情重义。
顾茗蹲下身抱起了她:“小丫头,你想顾姨了让老管家打个电话给我,我去见你就好了呀,你一个小姑娘到处跑多危险。”
她跟餐厅经理商量借用一下电话:“孩子自己偷跑出来的,借您电话一用,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信儿。”
经理带她们俩去办公室,顾茗拨通了章家的电话,很是奇怪,居然没有人接电话。
她不死心,接着再拨,依旧没人来接。
“奇怪了,大晚上难道全都出门去找你了?”
天色太晚,顾茗左思右想,还是先把孩子带回家再说。
章甜吃饱喝足,又见到了想要见的人,在她怀里已经困的东倒西歪,不住犯困。
顾茗付了餐费,抱着小丫头雇了辆黄包车回家,她已经睡熟了。
香草见她猛不丁抱个孩子回来,大是惊讶:“阿茗小姐,这是谁家的孩子?”
待听说是章启越的亲侄女,她跟邻居雇的小大姐是好朋友,市井闲言也知道些,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就是章大少爷的闺女?”
顾茗将小丫头放到自己床上,替她脱鞋:“是啊,我上次去章家就陪了她两天,她要回港岛去了,就想来跟我告个别,胆子也忒大,连字儿都认不全,竟然还敢到处瞎跑,真是吓死我了,要是走丢了或者被人拐跑了可怎么办?”
香草也被她的傻大胆给吓到了:“幸好没出事儿,不然章老爷不得伤心死?”
长子惨死,小孙女再失了踪,让这位老人还活不活了?
她们忖度的章泉这天晚上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天快亮的时候终于还是没有救治过来,于凌晨四点过世了。
那时候天地浑然一体,外面街上路灯全都灭了,医院手术室门口的灯昏昏惨惨,在黎明来临之前最黑暗的时候,章泉带着满腹的遗恨离开了人世。
章启越站在急救床前,凝视着父亲苍老疲惫的面孔,如坠冰窟,全身都在发着抖,不知道该去怨恨这世道黑暗,还是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从来没有这一刻,他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保镖们沉默的守在手术室门口,救治的大夫们都已经离开了,空旷的手术室里只有他们父子俩,隔着生死相望。
章泉身上的枪伤以及救治的伤口已经被大夫缝合,他先是侧面胳膊受了伤,转身扑倒儿子的时候,后背上中了好几枪,这才造成内脏受伤。
不久之前,章启越刚刚送走了大哥章启恩。
章启恩被撕票之后,浑身都是伤,生前显然受过极为暴力的虐待,一双手的手指全都变形,胳膊腿都被打折了,面目肿胀,如果不是家里亲近的人从他背后的胎记认出来,几乎都不能相信那就是章启恩。
谁能想象章家未来的接班人会落到这步田地?
家破人亡不过如此!
章启越站在手术床上的老父面前,原以为他面对的已经是最为惨烈的现实了,却不知道更大的噩耗还在等着他…
*****
顾茗一夜未睡,天色刚刚蒙蒙亮,她跟香草叮嘱了一声,让她看好章甜,别再让这小丫头醒过来乱跑,便套上衣服前往章家报信。
她去的时候显然已经太迟了。
黄包车拉着她一路到了章家那条街,远远就听到人声鼎沸,她还觉得奇怪:“这么一大早的,前面做什么?”
黄包车夫昨晚也没出车,家中小儿啼哭不止,守了一夜,清早起来第一单就是位年轻的小姐,便笑道:“不知道呢,前面都是富人家,说不定谁家办喜事或者办丧事呢。”
一语成谶。
黄包车在章家门口停下的时候,顾茗几乎傻了眼。
她站在章家大门口,还当自己做了个噩梦,在身上狠狠掐了一把,几乎要傻住了:“师…师傅,这是章家?”
黄包车夫对这一带也不太熟悉:“大约…是吧,我上个月约莫跑过一回。”
章家门前面站着一队持*枪的警察,里面主楼失火,烧的焦黑,许多窗户玻璃都被烧碎了,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房间,她扶着黄包车腿脚发软,终于明白昨晚为何打电话章家无人接听。
“他们家…出什么事儿了?”她踉踉跄跄直冲了过去,心跳的几乎要从喉咙里出来,差点冲到警察的枪口上:“里面…里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持*枪的警察见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泪流满面,形迹可疑,拦着不让她进去:“小姐,你不能进去!”
“里面…里面怎么了?章家的人呢?”
警察拦着不让她进:“这位小姐,你是章家什么人?他们家…大概死绝了吧。昨晚发生了枪*击灭门案,章家的人全都被烧死在了里面,没烧死的大约也活不了了吧。”
“让我进去好不好?让我进去!”顾茗发了疯要进去,她脑子里全是章启越的样子:“我是章家的朋友,让我进去好不好?求求你让我进去!”
拦着她的警察昨晚发生火灾之后不久就到场了,从那时候到现在,周围的邻居们也只是远远观望,也没见到章家亲友前来,没想到先上门的竟然是位年轻的小姐。
“小姐,我们执行公务,案发现场不能让无关人员进出!”那警察见她哭的可怜,又觉得章家也着实不幸,但上峰有令,自然不能胡乱放人进去,不得不拦着她。
顾茗被枪口拦着,不由万分绝望,大声朝章公馆里面喊:“启越!启越你出来!启越——”
她以为分开只是暂时的,等到他处理完了章家的事情,两人一定会和好如初的,可是从来也没想过转眼间竟成永诀!
“启越…启越你出来啊…”
年轻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回荡在章公馆门口,引的远远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们都在心里猜测:这不会是章家二公子的红颜知己吧?
她站在章公馆门口又哭又闹,执意要进去,几个身强力壮的警察都拦不住,其中一位喝止:“小姐,您要是再闯,我们可就开*枪了!”
开枪的威胁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效果。
闹的正厉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汽车声,车门打开,坐在副驾上的章启越下车:“阿茗?”
他一夜未睡,现实的浪涛劈面将他砸了个晕头转向,清早带着保镖们载着章泉回家,汽车的速度极快,到得家门口听到女人的哭闹声,才推开车门还未抬头看一眼,就冲过来一个人抱住了他,大哭:“谢天谢地,你还在!”
章启越低头,见到她泪涕满面的形容还觉得诧异,再抬头之时顿时呆住了。
此刻太阳终于姗姗而来,吝啬的从云层里挤出一缕光辉,将世界笼罩在一片金色里,随即用力一跃,便跃出了云层,新的一天开始了。
章公馆门口一队警察守着,庭院花木依旧,而主楼从门到窗户都透出里面黑洞洞的世界,让人不敢想象昨晚这栋楼里发生了何等可怕的事情,里面的人是怎样被无情的大火吞噬的。
章启越摇摇欲坠,急痛攻心,猛的喷出一口血,整个吐到了顾茗身上。
这一刻,他无比清明的认识到了章家的处境,以及前几日分手的决定——他坚定的,以极其绝情的姿势狠狠推开了顾茗,红着眼眶瞪视着她,像注视着仇人一般,吐出一个字:“滚!”
顾茗身上还有他喷出来的热腾腾的血,被他推了一把,毫无防备之下不由自主就跌倒在地,她呆呆看着他,心里是说不出的绝望。
她其实都明白。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像开闸的洪水,一经泄洪,仿佛就是无穷无尽。
“启越——”
她徒劳的向章启越伸出手,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希望能够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出这个噩梦。
章启越向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了汽车上,如果不靠着,他好怕自己会倒下来,宛若父兄还在世的时光,有人遮庇风雨,可以纵情任性,做自己想做的人,爱自己想爱的人…
他低下头,用冰冷至极的声音说:“顾小姐,我说的很清楚,我们完了,已经分手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好像重新获得了力量,决然的迈步往前走去,甚至站在持*枪的警察面前的时候,声音冷静的都不像是自己:“我是章家二少爷,麻烦几位让让,我要进去。”
他身后的保镖们有抬着章老爷的,也有护在他身后的,呼啦啦将他围在了当间。
警察让开了路,怜悯的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这位一大清早就又哭又闹的小姐,猜测着她被章家这位二公子抛弃的原因。
章启越踏进了章公馆,身后的保镖们抬着章泉一起进去了。
这一刻,顾茗忘记了她为何而来,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章伯父?”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顾茗失魂落魄回去的时候,章甜才刚刚醒来, 香草侍候她穿衣洗漱。
小丫头起来见不到顾茗, 哼哼唧唧不太高兴,见到顾茗回来, 颠颠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埋怨:“顾姨, 你去哪了?我醒来都没看到你。”
顾茗抱紧了她,几乎恨不得嚎啕大哭, 强自忍着陪小姑娘吃饭。
她哪里还吃得下去, 一碗鲜肉馄饨被拨过来拨过去, 都快成一碗面片鲜肉汤,还是一口没吃。
香草见她心事重重,猜测她一大早出门, 回来形容狼狈, 衣服上都沾了土, 面上有哭过的痕迹,精神萎靡, 哄了章甜吃饭。
章甜是来向她辞别, 太困睡了一晚,人也见到了, 吃过饭便准备回家去, 她小小人儿此刻总算是想起来了:“顾姨, 我昨晚没回家, 祖父祖母跟二叔该着急了。”
章少奶奶的神魂早就随着丈夫去了, 女儿不在眼前她还傻些, 自从顾茗去过一次之后,章氏父子便有意隔离她们母女,小姑娘又活泼起来了。
顾茗艰难的骗她:“我今天一大早去找过你二叔跟祖父,他们说过两日再来接你,让你先在我家里住两日 。你不想陪陪顾姨吗?”
章家险遭灭门惨祸,如今对外活下来的也就是章启越一人,也不知道昨晚他如何的险象环生才逃得一命。若非昨晚章甜心血来潮离家出走,她小小一个人昨晚定然早就葬身火海了。
她虽然不知道章启越接下来的打算,可是章甜是万万不能再回到他身边了,不但牵制了他,万一有心之人想要斩草除根,章家连这点骨血也保不住。
章甜想想,勉强同意了:“那我再陪顾姨一天就回家去,不然祖母又该不吃饭了。”
她一句话险险让顾茗哭出来。
“甜甜乖。”她转过身,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失态。
香草觉得很不对头,当着章甜的面又不好问,等到在客厅书桌上摊开了纸笔颜料,让章甜自己玩,才跟到卧室去:“阿茗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顾茗正坐在床上发呆,她一夜未睡,憔悴不堪,初夏的上午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香草觉得情形不对,拉住了她的手,触手冰凉,再摸她的额头,已经滚烫:“阿茗小姐,你发烧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章家…章家昨晚被人灭门。”她哽咽着才能继续讲下去:“章家主楼大火,章夫人跟大少奶奶一个都没逃出来。雇的保镖全都被灭口。昨晚…昨晚启越跟章伯父不在,可是遇上伏击,章伯父也已经去了,现在章家…只有启越一个人了。”
香草骇然,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没看到章甜,紧握住了顾茗的双手:“阿茗小姐,这可怎么办呢?”
她现在明白了顾茗为何非要留下章甜。
顾茗当机立断:“你帮我看着甜甜,她不能再留在沪上了,我必须尽快把她送走,日后等章家人来接她。”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衣柜门,找了一件葱绿色的旗袍换上,重新洗过脸,仔细的打了一层粉,遮住了脸上曾经哭过的痕迹,还细心的描眉画唇,好几次手抖,眉毛都画歪了,在历经四五次返工之后总算勉强画好了。
顾茗回想自己来此地生活的两年时光里,认识的人倒不少,可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可托付的人却少之又少。
非是朋友们不可信任,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与章家没什么分别,都是别人砧板上的羔羊,手无寸铁,庇护了章甜就容易给自己招来灾祸。
她提着手包出去的时候,章甜玩的正开心,一根毛笔沾了颜料在宣纸上涂些谁也看不懂的东西,拉着她不让走:“顾姨,你来陪我玩嘛。你看看我画的东西…”
顾茗哄她:“顾姨出门给你买蛋糕去,你不是爱吃蛋糕吗?晚点就回来,香草姐姐陪你玩儿。”
章甜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她。
*******
容城军政府的兵工厂随着机器与技术人员的到位,很快投入生产。
沪上军政府地理位置敏感,兵工厂至今没有发展起来,况且沪上还有各国租界及势力庞大的黑帮,军政府并非一家独大,闻听容城兵工厂开办,急急派官员前往容城求见冯伯祥,并且订购了一批子弹。
第一批军火虽然利润不大,但为着慎重起见,冯瞿亲自押送至沪上。
昨晚顺利交货,结算了尾款,卢子煜非要拖着他去外面寻欢作乐。
卢子煜带着一名年轻女人,还向冯瞿介绍:“这位是电影明星谈双兰小姐。”又向对方介绍:“这位是容城少帅冯瞿,谈小姐还不赶紧向冯少帅敬三杯酒,往后有好处可多着呢。”
谈双兰傍晚才拍完片子,就被守在外面的卢少帅的副官带走了。
她满心的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上次倒是哭哭啼啼跑回家了,谢余还让人送了衣裳过来,反倒是她亲妈听说她居然敢跟谢余闹别扭,当下就恨不得把她押送回去,唠唠叨叨数落个不住。
谈双兰几近崩溃,顿时大哭,将自己回家的缘由说了,却仍旧遭到谈母的数落:“如果没有谢爷,你当自己是哪个?军政府的少帅哟,能有机会侍候一回,是你修来的福气。你去大街上看看,外面比你漂亮比你年轻,吃不上饭接*客的女人家有多少?你能吃香的喝辣的,这些爷咱们一个也惹不起,不好好侍候着小心惹恼了,到时候捆起来卖到南洋去,我只有你一个闺女,你让我上哪找去?”上去拖她:“你赶紧收拾起来,回去给谢爷道个恼,别让他真生气。”
寡母弱女,贫穷的时候还能过下去,一朝富贵日子过惯了,被街坊四邻奉承,谈母再也不想被打回原形。
谈双兰哭的不能自己,爬在床上死活不肯起来:“要去你去!他拿我当什么了?当什么啊?”
“当什么?”女儿被男人的小意温柔糊住了双眼,只当那就是真心真意,谈母可不傻:“当你是个小玩意儿,还能是什么?”她也禁不住抹泪:“如果当你是高门大户人家的闺女,早八抬大轿娶回家做少奶奶了。当初我倒是不想让你去当演员,你自己一门心思非要去。现在又受不住这样的生活了,我能怎么办?”
谈母一番哭诉倒让谈双兰认清了现实,等不到谢余来接,心里发慌,过得几日自己乖乖回去了,还向谢余道歉:“谢大哥,我就是…心里堵的慌,你别生气。我是你的人,怎么能…怎么能让我去陪卢少帅呢?”
谢余也知道搭上卢子煜的好处,握着她的手将人拉进了怀里,一下下轻抚着她:“如果不是卢少帅看上了你,几番明示,我也舍不得把你推给他。只要他不开口把你带回家,你就是我的人。”他似左右为难:“如果…如果他要再找你,你别跟他顶着干,顺从着些。我虽然手里有些生意,可也不敢得罪卢少帅。”他叹息:“都怨我没本事,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住!”
谈双兰自从喜欢上他,满脑子只有他一个,一门心思想要做他的女人,陪了卢子煜一夜竟然还能听到他这句“…自己的女人”之语,当下所有的委屈都不翼而飞,轻泣着回搂住了他:“谢大哥,我听你的!”
当红的电影明星谈双兰也算是奇货可居,可不是外面书寓里的红牌姑娘,谁都能真金白银的砸到手,她可是有主儿的花瓶,不过借来把玩两三回,以偿心愿而已。
谈双兰虽然不知道这位冯少帅能带来什么好处,权当场面应酬,举着杯敬冯瞿。
冯瞿其人如今板正的很,接过女明星敬的酒喝了,却连多瞟一眼都不曾,眼观鼻鼻观心。
上次冯瞿离开之后,卢七小姐卢子美将弟弟好生埋怨,怨他不曾提前知会一声,都没送送冯瞿。
“难不成七姐你还真看上冯瞿了?”
卢子美生就一双桃花眼,妩媚多情,眼波流转处动人心弦:“冯瞿英俊有为,手握大权,我嫁给不是正好吗?容城与沪上联姻,就地理位置来说两家背靠背互相扶持,你整天吃喝玩乐,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啊?替你找个有本事的七姐夫当帮手,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她的这番高论竟然让卢子煜颇为赞同,原来不过是嬉闹之言,此次冯瞿亲自押送军火来沪,他便上心许多,见冯瞿对女明星并不感兴趣,内心还是很满意的,笑着调侃:“既然不想让别人陪,不如请我七姐来陪你?”
冯瞿如何不懂他的心思?
他连连拒绝:“千万别!我一介武夫,粗鲁的很,说话常有不周到的地方,七小姐那样秀雅的人物,还是别了,免得丢脸!我们兄弟也许久未聚了,不如今晚不醉不归?”
两人外加卢子煜带来的几名官二代一起把酒言欢,这些人都是沪上有名的纨绔,吃喝玩乐无不精通,跟冯瞿这种血里火里拼杀过来的实权派差距甚大。
冯瞿的酒量是军营里跟那帮兵痞子们练出来的,天冷了喝两口烈酒暖暖身子,几轮灌下来,卢子煜带来的人都让他给灌到桌子下面去了,眼见着卢子煜搂着谈双兰进了电梯去客房,这才带着副官回国际饭店。
闲来无事,他心里记挂着顾茗,有心想要去探望她,却苦无借口。
自从尹真珠被执行死刑之后,他留在顾茗身边保护的人也全都撤了回来,只让手下人留了个紧急联络的电话号码给她,心里却也明白,这通电话她是不会打的。
顾茗有多倔强,他早就领教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不够,还不足以让他深眠,这天晚上冯瞿在国际饭店602房宽大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只觉得燥意上涌,内心蠢蠢欲动,洗了个冷水澡才终于睡了过去。
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外间唐平低声说:“少帅,联络点的人说接到顾小姐电话,有事相求。”
“什么?”冯瞿还当自己听岔了。
“顾小姐打电话了。”
冯瞿蹭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过去拉开了门:“阿茗出什么事儿了?”他不及穿衣服,光裸着上半身,露出健硕的肌肉,穿着件绸睡裤,光着脚站在卧房门口。
唐平:“联络点的人没说,只是留了约定的咖啡馆地址。”他征求冯瞿的意见:“少帅,让联络点的人过去还是我过去看看?”
冯瞿踹了他一脚:“你过去干嘛?记好地址,吩咐备车,我亲自过去看看。”
唐平心想:我就知道是这样,不过白问问罢了。
他利落滚下楼去备车,几分钟之后,冯瞿刮了胡子,穿了身便装,收拾的清清爽爽下楼。
汽车很快驶离国际饭店,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停在了一家咖啡店门口。
唐平带着人警戒,冯瞿推开门走了进去,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顾茗。远远看过去,她正呆呆坐在窗边,注视着窗外的人流,虽然收拾的异常精致,描眉画唇,可熟悉她的冯瞿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精神头很糟糕,眼底倦色根本掩藏不住。
他大踏步走过去,坐到了她面前的椅子上,倒吓了她一大跳。
“冯瞿?你怎么来了?”在玉城军政府养伤的那段时间里,她直呼其名惯了,偶尔有求于人还会叫“少帅”,见到冯瞿出现,都要疑心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不是你打电话说有事吗?我就过来了。”冯瞿脱下手套放在桌上,招呼侍者点了一杯咖啡,注视着她:“遇上为难事儿了?”
顾茗强自镇定:“嗯。”自嘲一笑:“超出了我的能力,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求你,是个大麻烦。”她初次求冯瞿,简直是用尽了平生积攒的所有勇气:“你说我厚颜无耻也好,随便什么,只求你…求你帮我这个忙!”
那么骄傲的小骗子,却低声下气来求他,冯瞿既高兴又难受。
高兴的是,当她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终于还是记得回头来向他求助,至少说明在她心中,他是个可靠的人;让他难受的是,他想要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却这么卑微的来求他。
他多想让她一直保有自己的骄傲,一直高昂着头,还是那个狡黠的、骗的他团团转的小骗子!
——他宁可自己被她耍着玩,也不想要看到她这副走投无路的模样。
“别着急,慢慢说,只要我能办得到。”冯瞿安抚她。
顾茗喝一大口黑咖啡,双手紧握着咖啡杯,快速而急促的说:“昨晚…昨晚章家被人灭门了,只活下来一个章启越。”
冯瞿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紧握成拳,他其实之前已经猜测到了,也许…她这么卑微的来求他,是为着另一个男人?
哪怕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可是当她真的开口提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所以…你想让我派人保护章启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