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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少帅言重了,不知道我方不方便探监?”他无奈换个安全点的话题,免得惹恼了这位沪上小霸王。
卢子煜大手一挥,让警卫兵带着他去警察局:“就说是我下的令,让尹真珠与家里人诀别。”
尹明诚见到亲妹妹的时候,她除了瘦的脱了相,外表邋遢了一点之外,倒真的不像是被严刑逼供过的样子,身上没什么伤痕,只是精神很差。
尹真珠见到兄长喜极而泣:“大哥!大哥!你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从小到大,尹明诚对尹真珠有求必应,从来就没打过反口的,然后今天他满脸的愁苦,掏出一沓钞票塞过去,看守卷起来塞进裤兜里远远走开,只留下他们兄妹俩说话,他才板起脸问:“真珠,□□真是你做的?”
尹真珠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大哥,沪上警局的人都好坏,他们几天几夜不让我闭眼,用大灯刺我的眼睛,也不让我吃饭,还当着我的面暴打那两个人,我好害怕,你快带我出去吧?”
尹明诚面露哀凄,执着的问:“真珠,你告诉大哥,柳音书真是你派人杀的?”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件小事?”她烦躁的说:“我在这里一刻都住不下去了!再说她早就该死了,谁让她非要跟我抢阿瞿,还买通小报来抹黑我的名声,难道不该死吗?”她面容狰狞,终于露出了静水深流之下黑暗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可恨杀她的那几个窝囊废,我花了大笔的钱让他们玩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们竟然怂了,只弄死了她!我明明交待的是好好玩玩她,最好是让她生不如死,再慢慢折磨死她…”
她脸上的刻骨恨意毫不掩饰,让尹明诚都觉得陌生到可怕。
他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好像今天才认识尹真珠:“你还是我妹妹吗?”痛心疾首的斥责她:“真珠,那是一条人命啊,你们以前还认识,你怎么下得了手?”
他自己见识过肮脏的政治交易,可是不代表内心没有良知,愿意见到亲妹妹轻贱人命。
明明她以前很善良,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恶毒了?
尹真珠早就走进了死胡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就是离开此地,她不断催促;“大哥,你想想办法啊,晚两天没关系,你一定要把我弄出去啊!你最疼我了,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吧?”
尹明诚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意说:“真珠,这次哥哥可能真的没办法帮你了。父亲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为了来沪上找你,半夜山路难行,视物艰难,出了车祸,整个人都烧成了焦炭。我们…已经没有父亲了。”他停住了,等着尹真珠消化这个消息。
尹真珠愣住了,失声尖叫:“父亲过世了?车祸?”
父女俩屡次为了她的婚事而争吵,哪怕后来尹真珠被锁起来,她也抱着“终有一天我要嫁给阿瞿,一定要带着阿瞿回家,到时候扬眉吐气,让大家都看看”的念头,而这个“大家”里,最想见到的就是尹仲秋。
尹真珠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尹仲秋,他做错了,错的离谱!
然后现在没有机会了,他出车祸死了!
人生之中总有某个瞬间很难度过,尹真珠坐在监狱牢房的烂稻草堆上放声大哭的时候终于明白了,那个恨铁不成钢,却每次都要为她打算一番的男人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活着的时候,她总以为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原来转眼即逝。
她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尹明诚到处奔波,反复去求卢子煜,还给郭金川送了重礼,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此事闹的太大,各家报社一直有追踪报道,就连柳厚朴也留在了沪上,似乎在等尹真珠被枪决的日子。
这一日很快到来,顾茗早晨就带了一波朋友去电影院观看《异乡人》首映,一直有点坐立不安,总怀疑还会出现别的变故,结果中午回去时,就见到唐平一脸平静的来传消息:“尹真珠已经枪毙!”
主角消失了,顾茗的不安感更重了:“真的?没有玩大变活人?没有找别的死囚顶替?”
唐平被她逗乐了:“顾小姐,行刑之前是要验明正身的,现场不少围观的人,怎么可能换人?”为了让她相信,而不是被奇怪的念头所左右,他还加以佐证:“柳将军也在现场,还有尹明诚来送她最后一程,为她收尸。她临死之前还又哭又闹,不会错的。”
尹真珠临到上刑场的一刻还不敢相信她真的要被枪决,一起被枪决的还有田三与张二这两位从犯,另外的三个人分到钱之后,一个很快在赌场里输了个精光,赖帐的时候被砍死了,另外两人带着钱回乡下探亲去了。
田三倒是硬汉子,始终没有供出其余同党的长相年龄以及家乡何处,不过早就轮过牢房酷刑的张二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还摇尾乞怜:“供出他们是不是可以留我一命?”
警察迅速集结,回这两人家乡抓捕,可惜无功而返。
尹真珠被接连两枪正中心脏,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顾茗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不安些什么,唐平离开之后,她心神不定坐在桌前写信,向章启越叙述她的不安:“…我不知道这不安的缘由,也许是你不在我身边之故,我近来总有些疑神疑鬼,有种世界要坍塌的感觉,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胡思乱想的厉害,你不许笑我。”
她不知道构建这个世界的到底是世界本身,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像所有脑残狗血小说一样,所有主线支线都是为了男女主的爱情服务,包括这个世界的背景设置。
当女主角消失之后,这个世界会不会发生某种巨大的变化?
过去她一直想要偏离剧情,扭转剧情,然而当原书剧情彻底崩坏,女主角被枪*决,她忽然有点害怕。
有种茫然未知的可怕,然而还不能明明白白传达给别人,只能假借相思发泄:“都说异地恋是恋爱的杀手,我大抵得了患得患失症,你不许在假期穿着航校制服去北平街头招摇,容易招风引蝶!”
她想象章启越读信之时,嘴角噙笑,情绪总算是平缓了许多。
尹真珠被枪决之后,尹明诚带着她的骨灰回容城,而冯瞿与柳厚朴也恰好在同一列火车上。
柳厚朴的情绪似乎比过去好了许多,只是自从柳音书死后,思念催生了他鬓角的霜华,整个人苍老了不止十岁,对冯瞿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宁愿一个人坐着发呆。
冯瞿终于袒露了心里的愧疚:“我一直很后悔,那天不应该跟音书谈退婚,让她伤心之下赔送了性命。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不要提退婚的事情,是不是音书就还好好的?是我对不住音书,无论死几个尹真珠,这一点都是我无法逃避的。我知道柳叔你心里其实一直在怪我,我也在怪自己。”
柳厚朴抬起头,往日精明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浑浊之意,他什么也没说,似乎也没有要跟冯瞿说话的打算。
在飞驰的列车上,铁轨两旁的景物迅速倒退,好像一去不复返的时光,以及时光里执手笑过、亲密靠近过的人们。
后来大家沿着各自的轨道前行,终于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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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明诚带着尹真珠的骨灰回到尹家,她走的时候活蹦乱跳,信誓旦旦要去北平投靠兄长,总终还是兄长接她回家。
二姨太带着其余姨太太及庶出子女拦在家门口,不肯让她的骨灰进宅子:“按照习俗,大小姐死在外面,又是凶煞,可不能在家里设灵堂,会招来灾祸的!”
尹仲秋死后,当家人就换成了尹明诚,他很生气:“能招来什么灾祸?一切自有我担着!”
不仅姨太太们不肯让,就连前来奔丧的族人都拦在门口苦劝:“明诚啊,可不能让你妹妹的骨灰进家门,她以后就是孤魂野鬼,要是招进家里会出事儿的。”
尹明诚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又心酸又难过,然而家门难跨,被十几号子人堵的严严实实,根本不给他机会。
尹太太已经卧床很久了,连强撑着起来送女儿跟丈夫最后一面都做不到,也拒绝接受丈夫跟女儿已经离开她的事实,整个人时清醒时糊涂。
尹明诚屈于风俗,不得不把尹真珠草草葬在容城郊外的一处山上,离尹仲秋的坟很远。
丧事一过,他把家里的财产聚拢梳理,拿了一部分出来打发了姨太太跟庶弟妹们,连宅子都卖了,带着母亲妻儿前往北平生活,偌大一个尹家就此风流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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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
随着季新源的第一部国产有声电影《异乡人》的放映,除了小说原作者容城公子的名气更上层楼,他的茂源电影公司也一跃而成为沪上三大电影公司其中之一,连同女主角谈双兰也收获了一大票影迷,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捧。
季新源打铁趁热,顺势又签下了容城公子的第二本还在连载的中篇小说《新生》,准备等她完稿就筹备剧本开拍。
顾茗忙起来就察觉不出时间飞速的的流逝,每日伏案奋笔疾书,收到章启越延迟了一个月的信,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还有点不敢相信。
阿茗吾爱:
只因近日离开北平执行飞行任务未能及时收到来信,还望你原谅。
原本我有许多话想要告诉你,但提起笔却又化为一声叹息,我那位姓关的室友你还记得吗?他在此次飞行任务中牺牲了…家中还有等待他的父母与未婚妻。
阿茗,也许以前是我太过天真,以为一腔热血报国,萤火之光虽微,却也能汇聚成河,拯救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家,而贡献一份力量,然后关振岐的牺牲让我发现,原来有些牺牲并不是为国为民,而只是权利之下的牺牲品。
我很茫然。
…
顾茗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怀疑关振岐的牺牲可能跟政治搏奕有关。北平航校是国内第一所教习航天飞行技术的学校,教官还是美国高薪聘请,这无疑是各方瞩目的焦点。
北平中央政府跟各地军政府现在关系微妙,顾茗很担心章启越卷入政治斗争中去,回信再三斟酌,考虑到航校军事化管理制度,也只是隐晦的提醒他:“北平匆匆一别,总是梦见相聚的时光,惟愿你平安归来…”
她埋头继续写稿,《新生》在报纸上连载之后,读者来信都是按麻袋来装的,照例是由报社工作人员拆阅回复,有价值的才留下来给顾茗阅读,以节省她的时间。
《新生》的女主人公何琪在佟家从一个懵懂少女渐渐看清了这由男权社会统治的一方宅子,从最开始的依靠男人到微弱的希望被掐灭,终于觉醒,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而谋划。
宅子里的女人嘲笑她异想天开,认为她离开佟家只能走上出卖肉体的道路,然而余生很长,佟家少爷准备娶妻,还要求她对未来的少奶奶谦卑顺从,遭到了她的强力拒绝,却被关了起来,失去了自由。
长夜未央,星辰不灭。
何琪透过窗户遥望星幕,希望不绝。
四月头上,《新生》连载完毕,何琪终于逃离了佟府这座牢笼,走向新生。
“她提着藤箱走在月光下,脚步轻快的好像要飞起来,心中有许多的蓝图要一一去实现,身后再没有无数条规矩牢牢锁着她,让她在方寸之间难以呼吸,举步维艰,挣扎的时候还能听到铁链子哗啦啦的响声。
那是锁着佟府一府女眷的链子,七姨娘、佟老夫人、大太太…还有十六岁跳井的樱殊小姐。
活下来的苟延残喘,渐渐那链子勒进了皮肉里,竟也习惯了背着枷锁生活,丫头跪在姨太太脚下;姨太太跪在太太脚下;太太跪在老夫人脚下,而老夫人跪在男权的脚下,温驯的恪守着三从四德,浑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何琪去意已决,走路的速度极快,拐过街角更是小跑起来,当她踩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到了火车站,那繁忙的人群让她心生喜悦。她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随便买了张车票,被人潮推进车厢,火车哐切哐切的开起来,将她的过去与未来斩断。
过去是那个早就抛弃了她的家;是佟府无数个低眉顺目的早晨与傍晚;是已经死去的佟府的姨太太,那个懵懂而懦弱的灵魂。
未来是崭新的,值得期许的,带着晨间露珠的清香,花间鸟语的欢快,扑面而来。
何琪抱紧了小小的藤箱,这是她的所有家当,随着火车的晃动而犯困,好像坐在大号的摇篮里,带着新生婴儿的雀跃与新奇,可是体力不继,她终于跌入了平滑安稳的梦乡。
…
大结局连载之后,顾茗有半个月假期休养,紧跟着就要改写剧本。
管美筠想要拖她出门逛街:“你再不出去就要变傻了,你瞧瞧你自己,就不能拾掇拾掇?”将她拖到穿衣镜前面让她自己看看。
镜子里的人两颊消瘦,眼睛里冒着狂热的光,像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异教徒,一头长发疏于打理,凌乱的披散着,眼睑下还有熬夜之后的黑眼圈。
“我这副样子出去会吓坏小孩子的,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安全。”她扑倒床上,打个大大的哈欠,准备进入梦想。
香草从外面拿着一摞报纸进来,顾茗半躺在床上招手:“好香草,把报纸拿到床上来。”
“会把油墨弄到被子上的。”管美筠尖叫,自从跟了方静舒,她过的越来越精致讲究了,从老板那里学到了许多好习惯,还想影响顾茗,可惜这是个顽固份子,不容易受他人影响。
香草拿了一张新桌布垫在床上,再把报纸递给顾茗。
顾茗随便翻开一份报纸,被上面粗黑的字体给吓到:永安百货少东遭不测,疑凶手勒索不成撕票。
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还当自己眼花,抬头问管美筠:“永…永安百货是启越家的吧?”
管美筠还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调侃她:“是啊,知道你钓了个金龟婿,将来嫁进章家,可有穿不完的衣服,戴不完的首饰。”
顾茗眼前浮现出一张与章启越有四五分相似的温雅脸孔,她声音都变了:“美筠美筠,你快过来帮我读一下报纸,我眼睛有点看不清楚。”
其实是她的心乱了。
“哎呀,你麻烦死了。不陪我逛街就算了,还要我给你读报。”她嘴里抱怨着,还是走了过来,接过报纸见顾茗指的地方,顿时就跟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声音低了八度,几乎要含在嗓子眼里了:“永安百货少东遭不测,疑凶手勒索不成撕票…这个少东不会是启越吧?”
顾茗已经深呼吸冷静了下来:“启越还在北平,半个月前执行飞行任务,应该还没回来。你往下读,看看这个少东是不是章启恩?”
风乍起,波云诡谲,大厦将倾。
——————本卷完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章启恩之死, 震动沪上,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章泉痛失长子, 如折双翼,若非大半生在风浪里打滚早已倒下。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不得不给北平航校的章启越发电报, 让他回家奔丧。
章启越回来的很突然,顾茗还是在报纸上看到他抵沪的消息。永安百货在沪上响当当,章氏也算数得着的富豪,家中长子丧礼,又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过世,自然引的各方风闻而动,都想得到一些新闻线索,派了记者在章公馆外面蹲守, 免不了拍到各界人士前往章家吊唁的照片,连归家奔丧的章启越也未能幸免。
顾茗与章启恩有两面之缘, 回想起来觉得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惜英年早逝, 很是同情章家的遭遇,却爱莫能助。
章启恩被撕票之后, 督军卢弘维下令彻查此事, 曾有言:“沪上百姓之安危皆系于吾身, 章家痛失爱子, 是吾之过。已勒令警察局尽快破案, 严惩凶手, 给章家一个交待!”
顾茗身在局外,不知内中情由,却对于官方宣传里的话未必全信。
她是在一星期之后才见到章启越的,彼时她刚从《申报》回来,同黄铎谈《新生》的出版问题,因为字数的关系,黄铎建议她再加几篇随笔杂文,两个人拟定了内容,吃过晚饭坐了黄包车回来,在楼下发现一辆熄火的汽车。
章启越正半靠在汽车上,暮色四合,他手指间星火明灭,顾茗迟疑了一下,才喊了一声:“启越?”
年轻男人回过身来,分开数月,他的精神面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前热情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压抑的痛苦,被她的呼唤突然从沉思中抽离,茫然的看过来,那被痛苦压制的勃勃生机陷落进一片晦暗的底色,让她心痛不已。
“启越——”
章启越掐灭了烟头,也不知道方才靠着车在想些什么,见到她大踏步走过来,靠近了能闻到一股烟味与酒味,两颊瘦削的脱了形,胡子遮盖住了清隽的下巴,像跋山涉水的旅人,终于抵达了终点,上前来搂住了她,沉默。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怀里的顾茗,摸摸她的脸蛋:“阿茗,我回来了。”
顾茗故作轻松:“要不我请你吃饭?外面饭店人太多了,你还没有尝试过我的厨艺呢。”
如今章家人在沪上关注度极高,章启越瞬间便明白了她善意的体贴:“好。”他说,很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另外一只手牵着她回家去了。
开门的是香草,房间里已经有了饭菜的香味,顾茗笑笑:“看来今天没有我发挥的余地了。香草,我带了个人回家蹭饭。”
香草:“章少爷请进。”
方静舒最近几天接了个大单子,管美筠跟在身边没明没黑的忙,直接跟着老板住到公司去了,派个杂役来送过信,说是忙过这阵子就回来,香草还跟着送过一回换洗衣裳。
两人洗手吃饭,香草盛了饭菜上来,老鸭汤,两样炒小菜,再简单不过的家常便饭。
顾茗替他盛了一碗汤,把上面的浮油撇去:“先喝点汤暖暖胃。”
他自从接到家里的电报就没怎么好生吃过饭,心急火燎的回来,家里乱成了一团,章夫人早就病倒了,自从章启恩被绑架之后,大少奶奶就没睡过,一根弦紧绷着,人被撕票之后,见到尸体她就疯了,如今连人都不认识,时不时嘴里念叨着章启恩的名字,吓的她五岁的女儿章甜直哭。
万幸年后章泉预感危险降临,敦促其弟章峻带着一部分财富,奉着老母亲举家前往香江,才避免了章老太太受此重击。
章启越回来之后,家里一大摊子事情压下来,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坐下来安静吃顿饭了,有好几次到了半夜守灵,他才会想起来肚子空空。
他接过热汤,慢慢喝了一口,鸭汤沿着喉咙下去,空空如也的胃里被填进来一点温暖的慰藉,他大大喝了一口,被顾茗拦住了:“小口喝,吃的太猛胃会受不了的。”
章启越抬头,露出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他眼眶红了,又极力的压制住,终于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胃不舒服?”
“不吃东西,胃能舒服吗?”顾茗看他形销骨立的模样就能猜得出来他这段时间的饮食不正常,她假装看不到章启越的窘迫,盛了米饭递给他:“就着热汤小口小口吃,今晚都是素菜,垫一垫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不过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自知之明,还停留在煎鸡蛋不焦,煮粥不糊的地步,至于拿手菜…那是一个都没有的,只能勉强做熟而已,完全是在哄章启越开心。
他果然听话的小口小口吃饭喝汤,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到肚里,他总算露出几分饱足后的慵懒,半靠在沙发上,顾茗靠在他身边,能听到厨房里香草洗碗的声音。
夜幕彻底拉了下来,沪上繁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大都会赌场三楼走廊里铺着红毯,谢余靠在一张烟榻上,不过他从来沾这些东西,榻上并无烟具,只是静静歪着。旁边有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小丫头在给他捶腿。
房门被人从外面叩响,进来的是孙二虎,他凑近了小声报:“大哥,发现章家的小儿子去了顾小姐住处。”
谢余猛的坐了起来:“他们认识?”
孙二虎吞吞吐吐:“盯着顾小姐的兄弟发现…发现他们一见面就抱在一处了。”除了男女情人,寻常交往谁会没事干就抱在一处?
谢余想起她说过的,她交的男朋友在北平读书,如果他的记性没有错的话,章家的小儿子确在北平航校。
“原来竟是他?”他喃喃自语:“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
孙二虎见他面色不好,便开解他:“大哥,反正你身边有谈小姐,连裴小姐近来都对你很是殷勤,顾小姐既然心中没有你,还做过别人家的姨太太,不如撂开手?”
谢余狠狠一脚踹在他腿上:“滚出去!”捶腿的小丫头吓的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孙二虎连滚带爬的出去了,在外间走廊里探头探脑听里面动静的孙大胖小声问:“挨揍了吧?”
“大哥最近脾气越来越糟糕了。”孙二虎揉揉小腿,兄弟俩从门口挪到了走廊尽头,压低了声音议论:“大胖你说,放着裴小姐爱搭不理,非要顾小姐,那个顾小姐除了会写文章,到底有甚个好的?裴小姐可是龙头的亲侄女,要是娶了她,跟裴龙头可不就成了一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