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的旧杂志有厚厚一堆,林惜闲着没事,索性都掏出来好好理一理,在两本杂志中间,她发现夹了一摞纸,取出来看,原来都是翟亮画的素描。

她饶有兴致地一张张翻阅,不少都是静物,店铺外那条街,院子里的几株花草,从窗户里眺出去便可望见的如黛远山。

还有很多张是画的林惜,她坐在店堂里发呆,她弯着腰择菜,她站在灶边捂住口鼻炒菜,细节栩栩如生,原来他对林惜从未视若无睹。

林惜嘴角带笑,心头渐渐涌起眷恋的暖意。

最后一张是一幅男子的肖像,光光一张脸,描摹清晰,比前面草就的画要认真得多。

画中男子既不是岳原,也不是翟亮,她仔细辨认,确定自己不认识。

她把那张画抽出来,随手夹在茶几上的服装杂志里,想等翟亮回来后问他。

十点半,翟亮才到家,林惜并未睡着,起身忙着把热过的饭菜端到店堂角落的木桌上。

翟亮吃饭很快,风卷残云似的。

林惜边看着他吃,边告诉他,“今天那个叫钟波的警察来过。”

翟亮持筷子的手重重一顿,“他来干什么?”

“没什么事,他听晴晴说咱俩结婚了,所以来看看。”林惜忽又想起什么,“哦,他还帮我修吉他呢。”

她把吉他抱过来给翟亮看,“我明天去买瓶胶水…”

但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打断她,“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林惜觉得他没必要这么紧张,“只是随便聊聊而已,他好像和晴晴挺熟的,问了不少她的情况。”

翟亮脸色缓和下来,见林惜还在拨弄吉他,淡淡道:“不用修了,把它挂起来吧。现在哪有时间玩这个。也别再给小添碰到,小孩子皮肤嫩,容易划伤手。”

林惜答应着,脸上显出惋惜的神色。

吃完饭,翟亮去卫生间洗澡,林惜收拾碗具到后院池子里去洗刷。

他们很快在小房间会合。

翟亮轻轻关上门,转身敏捷地搂住林惜,贪婪的吻滚落在她脸上和身上,两人纠缠着上了床,很快沉浸在醉生梦死的汗水里。

结束时,翟亮从林惜体内抽离,正要翻身躺下,目光扫过地面,他像被什么东西击中,脸上风云突变。

林惜探头向地上望去,一本杂志不知何时从床头跌落在地,她夹在里面的那张肖像散在外面,男人的脸正对他们的床。

她俯腰把画像拣起来,“我正想问你呢,你画的这是谁呀?”

翟亮脸色已经恢复正常,随手将画揉作一团,丢进纸篓,“谁也不是,我随手画的。”

林惜想起他赫然变掉的脸色,隐约觉得蹊跷,再转首看他时,他一把将林惜揽进怀里,双唇含住她耳垂,低语,“我今天好累。”

林惜心疼地拥住他,不再盘问。

半夜,她忽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

黑暗中传来恐怖的尖啸,仿佛被刺伤的野兽。她慌忙拧开床灯,看见躺在身边的翟亮被噩梦魇住,额上布满了汗,眼珠飞快转动,四肢无力地抽搐,林惜听到的尖啸正是发自他的喉咙。

她赶忙将翟亮推醒,用纸巾帮他擦额上的汗,“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翟亮醒来,像起死回生似的松了口气,眼睛呆呆注视着天花板,神色茫然。

给他擦净汗,林惜把他的脑袋搂进怀里,怜惜地问:“老这么跑来跑去是很累,不如我们换个稳定点儿的行当好了。”

翟亮埋首在她怀里不说话。

林惜手指细细抚弄他粗砺的短发,轻柔的手势起到很好的舒缓神经的作用,“你觉得我们开个饭馆怎么样?你不是说我做饭还不赖嘛!我再把手艺练好一点儿,以后我掌勺,你跑堂,采购材料也不需要到外地去,这样多好!”

“林惜。”翟亮嗓音嘶哑。

“嗯?”

“你会离开我吗?”

林惜的手掌移到他下巴上,嘴角含着笑,“不会,我是你老婆呀,翟亮。”

翟亮紧紧搂住她,生怕她跑掉一般,林惜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但他俩都一样,时常缺乏安全感,她拽过翟亮的手来紧紧握着,想让他安心。

他的手像在冰水里浸过,掌心冰凉透骨。

 

翟亮听林惜的话,不再频繁地南下采货,两人轮流看店,晚上早早打烊,上楼看电视或者陪小添玩耍。

小添会说话了,只要醒着,嘴里就唠叨个没完。人又皮,稍不看住就会闯祸,他两次从楼梯上滚下去,幸好是木头楼梯,他骨头又软,没摔伤。

翟亮想了个办法,在楼梯半道上做了扇栅栏,防止他哪天再淘气,一路滚到底。

家里的墙壁和各种家具面上都被他用笔乱涂乱抹过,屡训不改。他和翟亮最亲,翟亮从不叱责他,有时林惜管管他,他就跑到翟亮身后躲着。

“男孩子不能太束手束脚,将来会没志气的。”翟亮总这样劝她。

林惜想到父母对自己的严苛教育,也就勉为其难对小添放宽了底线。

他们的生活过得像小溪流水那般宁静缓和。不久,晴晴又来店里看林惜,满脸笑容。

林惜忍不住打趣她,“看你这副表情,最近肯定有好事,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晴晴一直不是扭捏的人,几句话一聊就把真相全招了,林惜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钟波。

那天钟波给晴晴打完电话就去店里找她。

对他的来意晴晴早就心知肚明,一开始,她蛮横地抢白他,等钟波把她揽进怀里时,她的涕泪却把钟波的白衬衫弄得一塌糊涂。

“有人在看呢!”钟波很尴尬,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时把目光投进来。

晴晴毫不理会,只是狠狠地抽鼻子。

钟波歉然解释,“我以为你还想着翟亮。”

晴晴没好气,“你就知道冤枉我!”

她通红的眼睛让钟波心疼,也顾不得外人异样的目光,揉弄着她的头发嗔怪,“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知道我很喜欢你。”

他们浪费了两年的时光。

“我干嘛要说!我才没那么不识好歹呢!”

“如果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也这么一直耗着?”

“对!耗着!老死不相往来!”

钟波气笑,又没法说什么,只能紧紧搂住她。

 

林惜看出来晴晴是真心喜欢钟波,她由衷为两人高兴。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她心直口快,也是因为觉得钟波和晴晴年纪都不小了,又彼此有意,结婚自然是越快越好。

晴晴努了下嘴,有点无所谓似的,“哪有那么快!我们才在一起几天而已。”

其实并非这个原因,晴晴知道钟波心里有个结,这个结就是他儿子钟意。

钟波的前妻去年底又结了婚,他便萌生了想把钟意接过来的想法。前妻一方面考虑到现在丈夫的感受,一方面又对钟波照顾孩子的能力不放心,所以迟迟未决。

如今钟波又和晴晴在一起,他也不能不考虑晴晴的顾虑,事情难免复杂起来。

林惜听了便问她,“那你愿意和他孩子一起生活吗?”

晴晴想了半天,说:“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毕竟是他儿子嘛!”

林惜笑道:“那不就行了,你直接告诉他,也省得他老猜你心思。”

“我才不干呢!”晴晴一双美目瞪起来,恨恨道,“他这人就是胆子小,顾虑多,白白浪费我两年青春!除非他开口问我,否则我干嘛要自己贴上去!”

林惜扑哧一声笑起来,“你可真是大小姐脾气!”

晴晴想一想,也忍不住笑。

钟波现在经常去他家吃晚饭,不过菜既是他买的,也是他做的。

晴晴的家务水平十分恶劣,钟波每次上门,都得花半个小时先给她打扫房间。他倒没不高兴,很乐意拿她当小孩似的哄着。

“你碰上我,真是让你拣了个大便宜。”一次,他边收垃圾边跟晴晴调侃。

晴晴正在研究新货的玩法,闻言抬起头来,“大叔,你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咱俩按照能力分工,那绝对是我主外,你主内,不然,你来试试把这个四乘四的魔方给盘回去,怎么样?”

钟波立刻举手投降。

 

晚上翟亮回来,林惜把晴晴和钟波的事告诉他,他一点都不意外,有点漫不经心地应一句,“他俩在一起挺好的。”

“你不吃醋?”林惜盯着他的脸,故意问。

翟亮啼笑皆非,丢下手上的货就奔过去“惩罚”她。

林惜咯咯笑着躲避,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

除了没有自己的房子,他们的生活和寻常夫妻过得没什么两样,林惜因此格外关注起房市来。

有天晚上,林惜给小添喂苹果,电视里在推广一个新楼盘,地段离他们这儿不远,周边人气也旺,是拆迁户聚集地,销售人员对着镜头介绍房子的种种优势,那张脸,林惜总觉得像在哪个节目里见过。

记者问价位,销售说每平米四千元起,价格在全市属于中低档水平,林惜听得振奋,转头问翟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翟亮盯着画面不吭声,表情古怪,林惜连问他三遍他才听到,低头咬一口苹果,“可以。”

“明天怎么样?”

“明天?明天我不是要去老浦那看货么,过两天再说吧。”

接下来的几天,翟亮却早出晚归。有时明明已经回来,林惜却不知道,推开小房间的门才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里面。

翟亮寡言少语,人明显瘦下来,好像深受什么折磨,林惜心里着急,问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有天晚上,林惜进他房间,想跟他好好谈谈,却见他手上捏着结婚证,一边看一边用手指轻轻摩挲。

见林惜进来,他立刻合上证,拉开抽屉塞了进去。

林惜在他身边坐下,“你有事瞒着我。”

翟亮勉强对她笑,“你别胡思乱想。”

“你骗不了我。”林惜摸摸他的面庞,“你都瘦了。”

翟亮侧过身,拥住她,无限依恋地吻她的面颊,轻声叹息,“林惜,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林惜心上起了惶恐,“你不要胡说!你要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过了会儿,低声说:“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翟亮,我们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你不要骗我。”

上一次,他们说好要一起忘掉过去,好好往下走,可他骗了她,他去捅了那个混蛋,把自己的前程全毁掉。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也没什么东西再阻隔他们,但林惜还是不放心,她逼着翟亮给她承诺。

他也确实作出了承诺,“…嗯。”

林惜端详他犹疑不定的神色,心上虽有惶惧,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阴影会笼罩在他们的生活之上。

最后,她选择再次相信翟亮。

清早,林惜穿好衣服下楼做早点,然后又上楼去叫翟亮起床。推开小房间的门,里面空空如也,床铺叠得很整齐。

不知为何,林惜被强烈的不安攥住。

她给翟亮打电话,他接了,口气平常,“我今天去S市看货,晚上可能回不来。”

“昨晚你怎么不说?”林惜略安心,又有些不满。

翟亮耐心解释,“今天一早接到的电话,我不想吵醒你,就先走了。”

听上去没有异常,林惜暗舒了口气,“那好吧,你尽量还是要赶回来。”

“嗯。”

又是平凡且忙碌的一天。

天擦黑时,林惜收到翟亮发来的一条短信,说晚上不回来了,让她和小添早点儿休息。

林惜给他拨回去,电话没接通,她有点失望。早早和小添吃过饭,又把他哄上床,然后一个人下楼至店堂,打算把一天的账好好理一遍。

她拉开抽屉,取出最上面的账本和最底下那本记事簿——她习惯把一天的利润额记在自己的记事簿上,这样就能随时清楚迄今为止一共攒了多少钱。

记事簿厚厚的,像夹了什么东西,她打开,里面塞了一封信,信封上光光地署了个她的名字。

不祥的预感再次从心底往上涌。

她急切地撕开信封,将信口朝下在柜台上用力敲了敲,率先掉出的是一枚项坠,白银镶红刚玉。

林惜拾起来仔细辨认了会儿,猛然间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她送给岳原的信物,在他被害的那个晚上遗失不见。

警方曾说,这枚项坠应该是被凶手掳去后变卖或者直接处理掉了。

林惜手指哆嗦着取出信纸。

信很长,足有七八页纸,用蓝色水笔写成,翟亮的字体隽秀飘逸,可落在她眼里的内容却凶狠凌厉。

读完信,林惜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翟亮又一次骗了她。

 

深夜十点,林惜气急败坏地敲开了钟波家的门。

钟波刚和晴晴通完电话,脸上的笑容尚未散尽,却很快被满面泪痕,语无伦次的林惜吓到。

“钟,钟警官,对,对不起,我找你,我有急事,关于翟亮!”

尽管气喘吁吁,林惜的脸色却苍白得像纸,钟波忙把她让进屋,“有什么事,进来慢慢说。”

他给林惜倒了杯水,但她根本没理会,一边翻包,一边急切地向钟波哀求,“我问晴晴要了你的号码和地址,但电话里说不清,所以,所以我直接跑来了!钟警官,你一定要帮帮我,请你救救翟亮,救救他!”

“翟亮怎么了?”钟波心头骤然抽紧。

林惜把一叠厚厚的信纸塞到他手上,“你看了这个就明白了,翟亮他,他可能…”她激动不已,以致于哽咽。

钟波蹙眉接过,迅速翻阅起来。

“林惜,

从牢里出来那天,我对什么都不敢指望,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过得好,这样至少能证明我干过的事还存在那么一点意义。

我以为岳原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即使不是最好,也肯定强过我,我不得不说,我错了。

不过幸好,你点醒了我,你让我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每次看到你笑得和从前一样美丽时,我总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我以前跟你说过,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事。时至今日,我依然这么认为。

但是,我不得不再次对你说声‘对不起’,我又要离开你,因为有件事,我非做不可。不是我喜欢这样,可我没办法过自己心里那道槛,就像上一次,我对顾宏兴。

这两年来,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它像一条毒虫蛰伏在我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你看见项坠了吗,你一定能猜到这个秘密跟谁有关。

对,是岳原。

还记得岳原出事后不久,那个叫钟波的警察对我穷追不舍么?岳原确实不是我杀的,但我对他的死,犯有不可饶恕的罪过…”

No.10
岳原见过林惜后就对翟亮说:“她第一眼看上去很清纯,看第二眼时又会觉得,她有种别的女孩没有的忧郁气质。能把清纯和忧郁这两种完全不相容的气质集于一身,林惜这人真不简单。”

听完岳原酸气十足的评价,翟亮就明白他对林惜动心了。

后来,岳原又反复问他,“你和林惜到底什么关系?”

“普通同学。”翟亮总是答得不假思索。

“我初中里那些关系普通的女生怎么现在一个都没来找过我?”他表示怀疑。

岳原对自己上心的事很有股韧劲,翟亮只得把初中时和林惜同桌的情况简单讲给他听。

“她是不是喜欢你?”岳原盯着他的眼眸里有丝紧张。

“怎么可能!”翟亮狠狠反驳。

“那…你喜欢她吗?”他问得小心翼翼,表情不啻在试探一个地雷。

“你想哪儿去了!”翟亮推开他的脸,有点心烦。

那天岳原请他吃饭,就他们俩,岳原喝了点葡萄酒,脸很红,翟亮则只喝清茶。

岳原表情格外认真,“哎,我跟你说正经的,如果你和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我可追她啦!”

翟亮把一杯茶饮尽,笑道:“你爱追不追,跟我半点关系没有,用不着我批准。”

岳原嘿嘿直乐,学他样儿把杯子里的残酒喝光,结果醉了,没法开车。翟亮用摩托车送他回去,呼啦啦的风声里,听到岳原如痴如醉地哼走调了的歌。

没多久,岳原又来找他,垮搭着脸,“翟亮,你那同学真难搞,请她看电影不肯,请她吃饭也不肯,想请她喝杯茶都难,整个一油盐不进!她怎么象块冰,硬邦邦的!”

“觉得难搞你就放弃呗。”

“不行!”岳原磨磨牙根,一脸斗志,“好不容易碰上个能让我老惦记着的,怎么能半途而废。”

翟亮甩掉手上的牌,横他一眼,“你如果只是玩玩,我劝你还是算了,林惜不适合你。”

“我什么时候说是玩玩了!”岳原叫起屈来,“我当然是认真的!”

他死盯住翟亮,“你得帮我。”

“帮什么?”翟亮毫无兴趣,又不便直接回绝。

“你帮我再去好好打听打听,她是不是真没男朋友?”

“不用打听,确实没有。”

岳原面露喜色,旋即又转喜为忧,“那你找个机会问问她,对我有没有意思?”

“这种事,你自己去问比较好吧。”翟亮实在不想掺合。

“翟亮,我知道你不爱管闲事,可你好好想想,咱俩这么多年朋友,我求过你什么没有?”岳原不高兴起来,“就这一件事,还是哥们儿的终身大事,你不能见死不救!”

翟亮被他逗笑,“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死要活啦?我说你能活得像个爷们点儿么!”

岳原叹一口气,“我这不是紧张嘛!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她对我的兴趣还不如对你大呢!”

翟亮脸一绷,“你少胡说!”

岳原自知失言,立刻笑道:“对对,我是胡说,你跟她真要有什么,我再对她有意思也绝不乱搅合,谁让咱俩是哥们!不能为了个女人翻脸。”

翟亮被他逼得没辙,想了半天,郑重道:“你不始乱终弃,我就帮你。”

“绝不能够!”岳原信誓旦旦。

于是,翟亮帮了他,帮得很彻底。

当他在饭店门口拥着晴晴默然注视林惜远去的背影时便已经明白,她不会再回头。

他以为他和林惜终于可以从过去中解脱出来,从此不再有任何瓜葛。

又过了一阵,岳原跑来找他,喜上眉梢地宣布他追到林惜了。

他们发展顺利,至少比翟亮和晴晴顺利,他十次见到岳原,岳原十次都是春风满面,而他和晴晴,总是会为各种琐事吵架。

刚开始是因为林惜。

翟亮为了让林惜死心,把晴晴拉出去当挡箭牌,结果留了个后患在手里——晴晴笃定他对林惜有意思。

翟亮不想惹麻烦,总不肯承认,于是晴晴找各种其他的茬儿跟他发泄,渐渐成了习惯。

一次他捏着晴晴的下巴开玩笑,“你长成这样,打算祸害多少男人?”

晴晴知道翟亮是在夸她,一点不生气,涎着脸问,“你有没有被我祸害到?”

翟亮只是笑,不说话。晴晴盯他的双眸审视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恨恨地从他身上爬起,摔桌子摔板凳给他找不痛快。

即使翟亮亡羊补牢似的辩解,“我不也是男人嘛!”也没用。

不过翟亮承认自己也有不对,以前和林惜在一起,他什么都听林惜的,什么都让着她,但对晴晴,他却很难做到,她发脾气,他哄上几句就意兴阑珊起来。

他们屡次吵到要分手,但没过两天,晴晴委委屈屈上门来求和,两人就又和好如初。

这样的过程周而复始。

晴晴心病难除,翟亮也没辙,他有时忍不住会想,女人其实比男人贪心,总想身心俱占。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翟亮无聊地窝在家里,岳原又来找他,神色郁郁,话也不多。

翟亮见他眉宇间拧成了“川”字,不记得他曾经为什么事愁成这样。

“又跟你妈闹啦?”他曾听说岳原的母亲不太待见林惜。

岳原缓缓摇头。

他平时不抽烟,见翟亮掏烟盒子,居然开口要。点上火,他用力抽一口,胡乱咳了一阵,依然心事重重。

翟亮也不追问,陪他一起抽闷烟。

沉默半晌,岳原忽然问:“林惜以前真没有过男朋友?”

翟亮嘴上叼着烟,胸口像被拳头重击了一把,闷得喘不过气来,他猛然意识到,岳原一定和林惜上过床了。

他说不清楚心里具体的滋味,但很不好受,胸闷之后是窒息似的疼痛。他弹掉烟灰,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又怎么了?”

岳原却没了下文,自嘲似的笑笑,故作欢快,“没什么,随便问问,我是不是挺无聊的?”

那天晚上,翟亮凌晨才从酒吧回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抓了外套出门走走。

下过雨后,空气清冷,深夜的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用外套抽路边的树枝,树叶从缝隙中凌乱坠落下来,他使劲踢电线杆子,对着虚空吼叫,像只受了重伤的丧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