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颖不想跟她再探讨自己的事,遂把话题转到小童女儿的身上,果然,小童的眉眼里立刻有了生动的色彩,“是啊!我和她奶奶说好了,今天我去接——哎!”
她说着说着,忽然压低了嗓音,偷偷扯扯晓颖的衣袖,靠近她耳边一点低语道:“那人一直在看你。”
就是穿短袖格子衬衫的男子,他似乎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饮料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可是目光偶然间转到晓颖身上时,就再也挪不开了。
小童对他虎视眈眈的眼神侵袭感到愤愤不平,晓颖确实长得好看,但这样不管不顾盯着人家打量,也太招人反感了!
晓颖得了她的提示,很自然地也扭过头去察看,这一看,她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李真原先还是带着狐疑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笑容,“韩晓颖,真的是你!”
晓颖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之中,“李真,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童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天哪!原来你们认识啊!我说呢…”后面那句话自然无法直接说出口。
仓促间,晓颖不忘和她解释,“他是我以前的同事。”
一位超市主管恰好经过,晓颖在对方凛然的视线下只得按捺下向李真细细打听的欲望,面上挂着歉意的笑容,折身继续干活。
李真也意识到此处不便多聊,想了想,便问晓颖:“你几点下班?”
“三点。”
“那么我…”李真四处张望了几眼,笑笑道:“我随便逛逛,三点过来找你。”
晓颖忙点头,“哎,好。”
他乡遇故人的感觉似乎不错,虽然这个故人对晓颖来说有点特殊,但她心里还是禁不住漾起一圈圈欣悦的涟漪,她在这儿过得实在太寂寞了。
小童对李真也很好奇,乘着干活的当儿,对晓颖穷追猛打,那些问题她回答不了,因为她也同样想去问李真,好在小童很快就被主管叫去另一个货柜,晓颖总算耳根清静下来。
李真果然在超市里一直转悠到晓颖下班,才跟着她一起前往她临时租住的地方。
坐在公交车上,晓颖还是没从乍然碰到他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李真道:“我请了一星期的假,出来走走散散心。”
晓颖笑起来,“可是这里没有什么好风景,连人文气息都少得可怜,你如果想散心,应该找个…”
“不,”李真打断她,表情郑重,“我请假就是想来G县。”
晓颖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似乎是太高兴了,竟然忘记了李真对自己曾经有过的情感。
“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你的家乡是这儿,一直想来看看。”李真顿了一下,轻笑两声,“G县真不能算大,随便走走都能碰上你…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他的眼眸再也不象在南翔那时候似的带着压抑的遮掩,里面折射出来的光芒不亚于车外的阳光,灼得晓颖有点心慌。
她不得不赶紧把话题岔开,“你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公司肯批?”
李真低下头,手指闲不住地摆弄着背包上的带子,“跑G3项目的时候,沈总欠了我两个多星期的假,他答应抽时间还我的,正好最近手上的事少。”
他看看晓颖,笑道:“假期这种东西兑换要及时,否则拖着拖着可能就会没有了。”
晓颖强笑了两声,过了片刻,轻轻问,“沈…沈总是不是已经回公司了?他…还好吗?”
李真闻言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晓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愚蠢,或许,她可以向任何人打听沈均诚的动向,唯独除了眼前这个人。
她眼神闪烁,掩饰着撩了撩鬓边散落的发丝,“我也是听,听郭嘉说的,说沈总不久前…离开南翔了…”
她越说越艰难,心里不断后悔提这个话茬,可不提又不甘心,就象一株长在心田里的杂草,无论拔还是不拔,都会觉得疼痛。她太想知道沈均诚的现状了,她可以交流的这几个人中,还有谁比李真更有发言权?
还好,李真没有继续看着她为难下去,很直接地截过话头来接下去道,“他回来了,回来了没几天…一切都好,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晓颖于无形中松了口气,终于又有他的消息了,这些天,每当寂寞的时候,她就会猜想他在干什么?心情怎样?他会不会颓废?
现在,终于由别人口中得知了她所关心的信息。短短四个字“一切都好”让她觉得自己的痛苦没有白废。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她向李真发出微笑时,那笑容里竟然带着点感激的成份。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沈总离开南翔,甚至离开家。”李真却并未结束他要讲的话,“对他来说,这其实是不太明智的行为,他在经验方面虽然有所欠缺,但他有能力,也有远见,可以做点实事出来。当时听说他离开了,我一直觉得很遗憾,好在,他终于又回来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晓颖的脸,她一边听,一边向他虚弱地笑了笑,表示赞同。
“不过,我听说他回来还有另一个原因。”李真又道。
晓颖的心扑通一跳,目光虽然不敢与李真对视,耳朵却竖得笔直。
“他母亲…得了食道癌。”他轻轻地说,“我请假的这周,沈总也不在公司,他陪母亲去S市动手术了。医生说…她以后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晓颖枯坐在硬邦邦的公交椅上,身子僵硬,几乎快成为椅子的一部分,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朦胧间,她感觉有一个长着双翼,轻若鸿毛般圣洁的光晕从白茫茫的一片中缓缓升起,升起,飞向苍茫的天空。她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当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尖锐刺耳的车轮摩擦声把她从恍惚中拉回来时,她渐渐明白了那个消失了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她对沈均诚所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的希望,这丝希望是她不敢承认,在白天绝不愿面对且深藏在她潜意识里的,只有在夜深人静,她寂寞到绝望的时候,才会从心底跳出来安慰一下她自己的。
如今,也彻底破灭了。
李真在晓颖的住所一直留到晚饭过后才离开。
两人聊了不少南翔的事,晓颖发现李真并不象她想得那样刻板,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很有见地,甚至一针见血,让她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她本来想请李真出去吃的,但他一再坚持不必那么麻烦,她平时怎么过的,他客随主便就行。晓颖自己也没怎么在外面吃过,恰好家里的储藏还算丰富——她昨天刚从超市里采购了一批特价商品回来,于是两人就在家里做饭吃。
晓颖很感激李真没有对她来G县的原因多加追问,尽管她可以随意编个理由去搪塞他,但说谎不见得是件舒服的事。
在G县能够遇到过去生活中的熟人不容易,李真的出现让晓颖由衷高兴,这种情绪甚至抵充掉了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那点微妙的尴尬。
G县的消费水平不高,晓颖租住的房子设施陈旧,但临近商业区,离晓颖工作的超市又近,步行十分钟足矣。以同类价格在J市租到同等条件的租房可能性为零。
李真住的宾馆则在G县的西面,距离商业街较远,那里是新近开发的城区,辅助设施都还没跟上,周围连找个吃饭的地方都困难。
“我是通过网络订的酒店,看宾馆内部装潢不错,而且G县也不大,所以觉得订离中心区远一点的宾馆也无所谓,而且网上的介绍对周边的不方便只字未提,呵呵…早知道,真应该订在老商业区。”李真笑着对晓颖解释。
晓颖知道西郊有个新城,她刚来的时候也去那里蹓跶过,除了崭新的建筑物,别无他物,但要说到宾馆内部的质量,老城区的酒店就没法跟它比了。
“那家宾馆很漂亮,是G县唯一一家按五星级标准管理的。我们这片的宾馆你恐怕找不到那么满意的。”晓颖当真替他考虑起来,“或者可以这样,以后你在这儿吃过晚饭再回去,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好主意!”李真笑道,“只是,每天都来打扰你,会不会让你觉得太麻烦?”
“呃?”晓颖一愣,很快就意识到李真误会了,她所谓的“这儿”是指商业区,而不是她的“家”,一时有些语结,“这个么…咳,当然没关系啦,反正,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那就先谢谢你了。”李真也不客套,笑着先道了谢。
等李真离开后,晓颖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她慢慢打扫着房间,想到李真明天还会来,心里有些喜悦,又有些烦恼。
喜悦是因为李真的到来多少可以驱散她心头的寂寞,烦恼的则是他显然对自己没有死心,否则又何至于无端端跑到这偏僻的小县城来?
她就是这么矛盾的人,或许,是个人都会矛盾,有欲望,又害怕付出。
寂静的夜晚,是晓颖最难捱过的时光。那种由内心深处喷薄而出的孤独感钻入骨髓,细细折磨着她。很多念头也会在此时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它们切切搓搓地给她提着各种建议,愤愤不平的,无辜的,或者邪恶的、丑陋的。她与它们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无声战斗,精疲力竭。
沉沉睡去之时,沈均诚俊逸的面容恍惚从模糊的水面中浮起,他含着笑朝她走来…
晓颖咬着唇,大拇指紧紧攒在手掌心里,掐得自己生疼,一步步往后退去,意识如此清晰地提醒自己,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不要贪恋,不要贪恋!
沈均诚向她伸出手,眼里溢满了乞求,“来吧,晓颖,跟我走,不要丢下我…”
她陷入疯狂的矛盾。
突然,有个看不清楚轮廓的身影在沈均诚背后发出低沉的嗓音,“沈均诚,你母亲死了!她死了!”
沈均诚的眼神渐渐转为惊恐,他伸向她的手蓦地缩了回去,象看恶魔似的盯着她,然后,他大叫了一声,猛然间消失在空气里。
晓颖觉得呼吸越来越稀薄,她掐着自己的脖子,那里好痒,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同时在她喉管里慢慢向上爬!可她无法把手伸进嗓子眼里去,她难受得要命!
昏暗中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朝她走来,面目模糊,可她能听到他在对自己狞笑,“吴秋月已经死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么?你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啦!她是你咒死的,是不是?一定是你!哈哈哈…”
他的笑声象世上最丑陋的噪音,折磨着她的耳膜和神经,继而摧残了她整个的人!
“不,不,不,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她一边朝身后退着,欲躲开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责难,一边捧着自己的脖子,拼命摇头否认,“我不想她死,不是我,不是我…”
她一个转身,想撒腿逃离这里,可是突然间发现身后是万丈悬崖,而她早已收不住脚步,头冲下即栽了下去!
“啊———”她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她在黑暗中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一身的冷汗。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梦,她怔怔地把抬起双臂,继而把整张脸都深深埋进手掌里。
然后,低声啜泣。
第二天下午,李真果然又来找她了。
他还带来了几样崭新的工具,坐了没一会儿就跑进卫生间修理水池笼头。
原来昨天李真上洗手间时无意中发现水笼头漏水,他便留了个心眼,晚上去五金店买了几样必须的工具,打算今天过来给她整修好。
他花了半个小时把笼头拆卸下来,找出问题,擦洗干净后包上密封带又重新装回去,等晓颖从厨房里出来时,笼头已经焕然一新。
此后,这间房子里其他的设施故障也陆陆续续暴露出来,作为一名资深工程师,李真有着一双灵巧能干的手,似乎没有哪件东西在他手上是恢复不了的。从台盆笼头到热水器再到煤气灶,他整个成了义务上门的免费家装维修工。
看着李真热络地东修西检,晓颖又是感激又是不安,“真不好意思,一来就让你帮忙修东西。”
李真不过朝她温和地笑笑,“举手之劳。”
就因为这一桩又一桩的“举手之劳”,晓颖不得不一次次请李真吃饭,多数是在晓颖家里,偶尔也下馆子,不过每次结账,都被李真抢先。
超市工作时间短,晓颖头一个月都是上白班,三点钟以后就没事了。
她去上班,李真就背上自己的包四处闲逛,但只要她回家,李真基本已经在门口等她了。两人一起吃过晚饭,坐着聊会儿天,李真才告辞回旅馆休息。
一连数天,无不如此。
李真不说什么,晓颖也不好出言赶人,再说,她从心底渴望有个人可以在此时陪伴自己,驱散掉一些回家后的刻骨寂寞,哪怕只是暂时的几天而已。
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渐渐由客套转向越来越自由深入的相互了解。
晓颖由聊天中得知,李真的经历其实也不顺畅,父母在南方老家,家境普通,他上面还有个姐姐,已经结婚生子。
李真完全是靠着自身的努力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的父母为人都很忠厚,对李真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尽管如此,晓颖还是能从他的话语中深切感受到,李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孝子。他不仅敬重父母,还十分注重他们的感受,所以,尽管父母从来不曾催逼过他有关恋爱结婚的事,他自己还是很希望能尽早给父母一个交待。
每次聊天一扯到这种敏感话题上时,出于本能,晓颖都会尽快拿别的事来把它岔开。李真自然能感觉得到,但他不急不恼,只是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时机。
晓颖知道他来G县的真正用意。每念及此,她就会陷入矛盾重重的焦虑之中,这一次,不再是因为她觉得李真会带给自己压力,而是她害怕自己会架不住他的执着而答应他。
答应他,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她做好这个准备了么?
晓颖不无凄凉地发现,她的心如此空茫,她无法想像能和沈均诚回到从前,却也不能坦然将他驱逐出去,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爱意。
某个黄昏,他们早已吃过简单的晚餐,呆在宽敞的阳台里,有晚风拂过,夕阳在地面上洒下一片金黄。
李真倚在栏杆边,俯视这座小小的县城,大片低矮的房子中,偶有高楼矗起,显得有些突兀滑稽。
“这里其实挺不错的,我今天去郊外走了走,很多地方都还没被开发,保持着原汁原味的农村风貌。可惜由商业中心区向外扩散的改建工程越来越密集,也许过不了多久,整座城市就会变得跟其他城市一样,没有自己的特色了。”李真面带一点遗憾地侃侃而谈。
晓颖坐在门内喝一杯自己调制的冰柠檬茶,听他分析得煞有介事,不觉笑着反驳了他一句,“G县可不是旅游城市,难得有你这样认真观察它的过客。”
她不过是随口调侃他一句,说完了,却发现哪里有点不对劲,仿佛味道变了。
李真顺势转过头来,逆着光,晓颖看不太真切他脸上确切的表情。
在他的身后,那轮缓缓西坠的硕大红日犹如一个明艳辉煌的光环,衬托着李真,而他只是静静地凝视她,没有一句言语。
在那一刻,晓颖象被某种第六感击中了一般,她仿佛一下子抓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宁静与安全,一个可以默默陪伴自己的人,一个可以容得下自己的地方。
她在她自己的幻觉里默默与他对视,直到他无可避免地向自己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停住,蹲下,继而握住她的手。
她的神情依然朦胧,无法从刚才巨大的视觉冲击中恢复过来。
“晓颖,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他的嗓音忽然变得暗哑,“我来G县,完全是来碰运气的…我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
“可是我…”晓颖的心颤抖着,那包裹着心脏的层层防御发出令她绝望的瓦解声,“我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好,我…”
“不,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李真飞快地打断她,“我只想知道,你…愿意吗?”
晓颖陷入疯狂的纠结,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撑着呢?她为了谁需要去撑?
赫然间,前几天晚上那个可怕的噩梦再次涌入她的脑海。
没有人的时候,她常常会涌起如梦中一样的念头——常常会想到吴秋月的“死亡”,这种念头让她感到自己很罪恶,可是又欲罢不能,它们在她意志薄弱的时候跳出来捉弄她,刺激她,她不得不花上数倍的精力将它们压制下去,自己却差点精神崩溃。再这样下去,她觉得她的灵魂快被恶魔蚀骨吸髓了。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她得给自己找到一个归宿,隔断心底最后一丝对沈均诚的留恋,让自己的心从此平息下来,也赶走那个盘踞在体内的如鬼似魅的恶魔。
真的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沈均诚。
她的视线渐渐凝聚到眼前的李真脸上,他还在等她的答复,面庞上除了期待,还有一丝刻意掩饰的紧张。
她想起他第一次象自己表白时是在路边,他也是这样一副满怀悸动的表情,她的心头蓦地涌上来一股感动,这份感动,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对她的爱慕,还包括了这两年来他对她那些无时无刻不在的关心与帮助,尽管她拒绝他,可是她无法忘却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处。
时至今日,她对他,依然还是只有感动。
然而,在经历了那场与沈均诚伤筋动骨的爱恋后,这份感动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它让她感受到了眼下她非常渴望的宁静与淡泊。
“如果还有第三次机会,希望你不会再拒绝我。”
现在,这个机会真的出现了,它摆在晓颖面前,等着她的裁决。
晓颖忽然猛力闭上眼睛,心头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脱落,掼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既是决裂,也算重生。
就让她的生命从此汇入潺潺细流吧,她是真的需要。
在疼痛浮上心头之前,晓颖没有多加犹豫,她微颤着,几乎是带着一点决绝地向李真的怀里靠了过去!
他满怀欣喜地迎上去,轻拥住她,继而将她有力地揽紧。
偎依在李真怀里时,一个莫名的念头还是止不住蹿入晓颖的脑海,他们的怀抱有区别么?
李真的唇很合时宜地压了下来,晓颖没有给自己找到答案的机会,眼睛一闭,她接受了来自他的亲密,也在心底切断了所有与过去相连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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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一种冷冷的绝望的陌生感忽然攥紧了她的心,仿佛之前的一切勇气和决绝都消失殆尽。
不,不!我不能这样。她慌乱地提醒自己,默默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回眸再次审视李真梦中的睡颜,他清晰的五官,安宁的眉眼,都是她所不反感的,尽管她也不爱。
可是爱又带给她什么呢?
除了给她带来快乐之外,更多的却是无尽的伤痛。
她终于勉力说服自己,压下想要反悔的心意,翻一个身,背他而卧。
许久,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情缓缓静下来,尽管心里有一块地方,像被掏空了似的,不能想,不能碰。那个洞就让时间来帮她吧,帮她重新长好,否则,即使是最不经意的小小触碰也会像寒冬的风吹过,在心里留下哀怨、落寞又凄厉的响声。
翌日,李真的假期已到尽头,他必须赶下午两点的火车回到J市,晓颖刚好轮到休息,她陪他去土特产市场买了些东西,又一起吃了午饭,最后送李真上了火车。
关于两人的未来,李真没有急迫地下定论,临行前,他只是抓住晓颖的手,微笑着用力握住,说了一句:“我还会再来。”
32
四个月后,李真正式向南翔提出了辞呈,收到辞职信的沈均诚震惊之余,对李真的行为又觉得十分意外,他知道外面有不少猎头公司对企业资深技术人员不无垂涎,用尽手段想把他们挖去。但以他对李真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员工,何况,沈均诚给他的待遇一点都不比外面的低。
他把李真叫到自己办公室,细细盘问:“你究竟怎么回事?先说要休假,两个星期不见你人,现在又说要辞职!能不能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如果是工作方面有不合理的地方或是对待遇有不满,你尽管跟我说,我们之间,应
该没什么不可以敞开说得吧?”
李真朝他笑笑,“都不是,沈总,无论是工作还是待遇,都没有问题。我也知道你一向看重我,但我不得不说声抱歉,因为我要离开J市了。”
“离开J市?”沈均诚越发讶异,“打算去哪儿?”
李真踌躇了片刻,淡然笑着说:“去H市。”
沈均诚的心头犹如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心神忽然有些恍惚,他看了看李真,后者的脸上并无异样,一如既往的从容平和。
“我在J市工作了八年,如果继续留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会一直这样平静地过到老,但是我不想那样,我很想换个地方重新试试,生活太平淡了,有时会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