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初已经做好被父母联手再教训一顿的准备,却只见王妃和赵元俨对视一眼,目露哀伤。
想想吧,这些天王妃进宫磨官家和太后,他们老是含含糊糊,不肯给个准信儿,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雁哥儿那边,时常给官家递奏疏,不知给官家赚了多少钱,他们家初哥儿即便有了实职,也比不过雁哥儿。
一个特别会来事儿的宠臣,和一个平平常常的宗室(宗室们还曾经很受忌惮,到现在也有朝臣认为他们该被圈起来),谁知道官家心里怎么想的……
万一,他为了安雁哥儿的心,默许这件事怎么办?听起来好像很荒唐,可是仔细琢磨一下里面的利害关系吧,很有可能!
反正,初哥儿在家里也不是独子,操作起来很容易。雁哥儿对自己人还罢了,对待敌人时……想想看他那个毒辣侏儒的诨名吧!便是官家没那个想法,又怎知雁哥儿没那个想法,不能说服官家呢?
越想他们就越为这个设想找到更多合理借口,总觉得有一个黑暗的势力要把他们儿子拖走。
夫妻俩对视一眼,瑟瑟发抖。
赵元俨沉痛地道:“别怕,我就不信了,我堂堂一个亲王,难道连儿子也保不住!”
王妃伏在赵元俨怀中,含泪点头。
赵允初:“???”
……
郑家那边,傅云沣本来见势不妙,避嫌出去了,回来之后,只看到云雁回抱着郑苹,母子俩之间氛围怪怪的。
不过,好像并非发生了什么坏事。
“雁哥儿在宜州受苦了,今天咱们从酒家叫席面来吧,给你接风洗尘。”傅云沣也不好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察到不是能够公之于众的事情,于是岔开话题。
郑苹摸了摸云雁回的脑袋,放开他,“好呀,雁哥儿想吃哪家的?”
“都可以。”云雁回心中甚是感慨,他从穿来就对郑苹甚是钦佩,她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女性,思想开放,行为独立,少年时就敢于反抗包办婚姻。
更难得的是,她还能够做到彻底以己度人,包容他人的爱好。
倘若郑苹不同意,云雁回就要麻烦很多了,他早就在准备如何向郑苹说明了,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现在倒好,不需多言。
方才,郑苹只是又温言向他确认了一下他与赵允初的想法,然后再次表示一定会支持他们。
云雁回这么一回来,不多时京中就传遍了。
他在宜州的遭遇,叫多少人都为他捏了把汗,知道他平安回来,帖子便如雪片一样飞来。
第一顿肯定是和家人一起吃的,倒不是不能叫上大家一起,主要是郑苹都知道了,云雁回得和其他家人也打个招呼。
于是,约了朋友们,第二日大家一起吃一顿好了。
到了晚间,小宝请假回家,双宜也携家带口回来了。
一看到云雁回,双宜就心情激动地把他给抱住了。沈括抱着儿子,站在一旁叹道:“要不是我们死活拦着,又知道白护卫会前往,她就要把儿子一丢,杀到宜州去了……”
“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云雁回笑了一声,把双宜放下来,又抱了抱瓜瓜,“还认得舅舅吗?”
一段时间没见面,瓜瓜只是稍稍有点生疏,被云雁回一抱,便甜甜喊起了舅舅。
吃饭的时候,云雁回斟酌了一下,将他和赵允初的关系告诉了众人,又说明了一下他们现在的状况,包括官家那边答应日后帮忙打掩护,郑苹也同意了。
从傅云沣、双宜到小宝,全都被吓呆了。
唯有沈括,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我还一直以为,是我多想了……”
双宜呆了片刻,推沈括一下,“你早看出来了你不告诉我?”
沈括:“……”
他敢吗?他稍微打听一下双宜还察觉不出来,要是直接说我怀疑你弟断袖,还不又被拎上房顶了?
在座的人里,傅云沣是继父,双宜、沈括和小宝是晚辈,一听郑苹和官家都首肯了,他们虽有惊讶,但也无话可说了。
就是惊奇之余,不免觉得云雁回也太……精了,居然瞒了这么久,利用了大家的心理,有时候在他们面前做出种种亲密举动,也无人怀疑。
又觉得难怪,雁哥儿一直不肯议亲,大家还以为是醉心工作。原来,早就在工作之余,抽空把感情问题解决了。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道贺吧,反正赵允初和雁哥儿也算是两小无猜,没什么可质疑的地方。若是换个性别,说孩子早有了也不会奇怪。
双宜调节好心态之后,沉吟道:“八大王和王妃不赞同是吧?不如,我夜里偷偷潜入八王府……”
大家悚然看着他:“你想做什么?”在偷偷潜入王府后面跟着的行为,不管是什么,应该都够进开封府牢狱待几年的。
双宜无辜地道:“我就吓吓他们。”
“你还是歇着吧,别坏了我的事。”云雁回指了双宜一下,“不许擅自行动。”
双宜只得老实点头,心中想着,反正王爷王妃也扛不了许久了吧。她从小到大,还没见雁哥儿想做的事做不成。
——
次日,云雁回与周惠林联袂大宴嘉宾,感谢大家的关心,让大家担忧了,展示给大家看一下,他好好儿的,一点伤也没受,也没被吓着。至于周惠林,那一点伤也早好得差不多了。
亲朋好友们见状,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问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常人别说被俘虏上山了,就是去一趟广南,也少不了掉几斤肉。水土不服,饮食不习惯,奔波劳累,全都很致命,掉几斤肉是轻的,没大病就算好了。
云雁回的故事已经讲过几遍了,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表示,去的路上的确很困难,要赶路,要爬山。但是自从他被僚人掳走,日子就好过不少了……
在山上各种吃喝,养得恢复了之后,就是从容下山,淡定回京,脸色怎能不好看呢?
如此经历,令众人叹为观止。
又有人觉得奇怪,云雁回被俘后脱困回京,这么大的事,别人也就罢了,怎么不见赵允初呢?
这二人玩得向来要好,这个时候不见人,还真是奇了怪了。
他们都不知道赵允初其实偷偷出京了,是和云雁回一道回来的,现在更是被软禁在家中,哪里也去不得。
“裁云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有事吧。”云雁回淡定地微笑回答,“没事,我们昨日就见过面了。”
大家这才释然,这就对了,以人家的关系,早在第一时间就会过面了。
酒过三巡之时,赵允初的三哥赵允迪倒是现身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酒楼,见到他的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三郎腿怎么了,不是很久没断过了吗?”
“嗨呀,一定是故态复萌被教训了……”
“身残志坚,这还要来吃酒,佩服。”
赵允迪是东京出名的衙内,他那点儿光辉事迹,谁不知道啊。也就近几年,或是王妃管得更严,或是自己成熟了,鲜少再传出丑闻。
就是现在这模样,不得不叫人联想。
赵允迪嘴角一抽,幸好这时云雁回和周惠林看到他,过来一左一右搀了一把。
“三哥来了,还未向你道谢呢。”云雁回记得赵允迪助了赵允初一臂之力,搞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遂正经谢一声。
赵允迪嘴巴动了一下,半晌才黯然道:“……我打个招呼,待会儿就走。别谢了,再谢我另一条腿也要保不住了。”
云雁回:“……”
云雁回不好意思地道:“连累你了,腿伤得很重吧,现在还没好,我叫我师父给你看看。”
“原本伤已经快好了,这是昨日雪上加霜导致的,也怪我嘴贱……”赵允迪面露悲凉,“小弟回来后,阿爹阿娘又把我训一顿,我一时气愤不过,顶了一句:没听说兄传弟,只有父传子的,我同小弟都断袖,说不定是阿爹的毛病呢……”
云雁回&周惠林:“…………”
……就您这德性,被打不冤啊!
第281章 风景这边独好
赵允迪也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再诉苦, 幽怨地看了云雁回两眼, 说道:“我也不能出来太久, 不然阿爹阿娘要怀疑,我就是顺道告诉你, 小弟现在被软禁在家中了。他担心你怪他不来见你,我便打个招呼。”
云雁回叹息一声,“我知道的, 麻烦三哥了。”
周惠林看他走路不便, 心下不忍, 说道:“我送你回去?”
赵允迪面露惶恐:“都说了这条腿还要呢。”
云雁回嘴角抽了一下,招手唤来两个闲汉, 出点铜钱, 请他们送赵允迪回府。好好一个王子, 搞那么凄惨, 小厮都不敢带,真叫人于心不忍啊。
离开之前, 云雁回还若无其事地嘱咐道:“今冬江洲梅渚的花开了, 我请贵府一家人来赏梅。”
周惠林对云雁回和赵允初之间的关系知道得也八九不离十, 他们两个早年是死敌, 后来偶然共事, 关系缓和一下,但也不能说十分和睦,直到前不久, 一同患难过,才可说完全化敌为友了。
此时,见云雁回竟然还镇定邀请王府上下去他家赏梅,好似胸有成竹,周惠林不禁关心了一句:“你待如何?”
王爷要用拖字诀,给赵允初请个长假,不叫他见人,大约觉得困得久了,两人便淡了。
“我不待如何,我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啊,”云雁回神情轻松,“不过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见招拆招。”
周惠林一寒,只觉得这简单一句话包含了很多不可言说的内容。云雁回碍于对方的身份,很多手段不便用,王爷和王妃也是如此。但是,云雁回显然更加拖得起,他没那么大压力啊。
……
这日结束之后,云雁回又休息了两日,就回府衙继续上班了。
日前所呈上的奏疏,比较受到重视,因此,云雁回的工作重点也放在了参与讨论具体实施方案。同时,为了安抚赵允初,每隔一日,云雁回就会叫双宜帮忙把他悄悄带进王府……
赵元俨夫妇全然不知道,云雁回和赵允初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相聚,还以为赵允初被关老实了。
赵允初白日里无法出门,在家看书,晚上便判着云雁回来相聚,竟然还生出了些愉悦。
只是,总不能老这样。云雁回看着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便请包拯出马,只暗示允初请假日久,怎么还不来上班。
包拯一想也是,赵允初这个年青人呢,从前看着做事也勤勉,但怎么还是犯了宗室的老毛病。这是把开封府当什么地方了?说休息就休息,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病啊。
包拯看云雁回和赵允初是好朋友,索性带着他一起上王府去了。
当初赵允初来开封府,赵元俨还特意和他打了招呼呢,他倒是要去问一问,这是什么情况。
赵元俨夫妇接待了包拯,一看到他身边的云雁回,心中便五味陈杂。
一个月没动静,可到底还是来了啊。而且一来就是把包相公请来,叫他们如何能推拒,更不好意思把实情说出来。
赵元俨只好把赵允初叫出来,包拯一看赵允初面色红润,身体强健,就更是不满了。
在开封府衙担着职,却什么也不做,这是什么意思,宗室若是不想出仕,朝臣们还巴不得呢,何苦这般占着茅坑不拉屎。
赵元俨理亏,只得赔礼道歉,说明日就叫赵允初去府衙。
云雁回全程都没说几句话,十分拘谨的模样,就是离开的时候对赵允初笑了一下,赵允初立刻就目眩神迷了,叫王妃看了牙痒痒。
转过头去,王妃和赵元俨便商量起来,当差要继续去,但开封府衙眼看待不下去了!调职吧,豁出去面子,求官家把人调走,下班时间也不许赵允初逗留在外。
赵允初忍不住说道:“阿爹,阿娘,何苦来,你们前脚将我调去哪里,雁哥儿也调过去了,岂不白费工夫。”
赵元俨和王妃脸色都不好看,可赵允初说的是实话。
赵允初调得多了,官家没意见,别的朝臣还有意见呢。可云雁回他身份只是个府吏,临时工,调职根本没那么多手续,而且各处也都欢迎他。
夫妻两对视一眼,都泛起苦涩。
王妃暗想,如若不成,只好试试来硬的了,给赵允初订一门亲事。
赵元俨本来是不同意的,倘若这么做,怕是要撕破脸,没有退路了,日后与儿子之间留下嫌隙,岂不冤枉。
夫妇两个合计了很久,最后赵元俨还是同意了,他们也是没办法,虽说不知道云雁回和赵允初私下还在见面,但是看云雁回那样子,哪里像是怕他们拖的。
结果,王妃想相看各家贵女,每每被婉拒。她心中奇怪,明明他儿子不说炙手可热,但也不该这么被嫌弃啊,又没有人知道他有断袖之癖。
王妃越琢磨越不对,回去和赵元俨说了自己的遭遇。
赵元俨骂道:“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雁哥儿能有这个本事吗?”
云雁回便是再大的面子,也不能让满城的王公贵族什么理由都不知道,就拒绝了亲王府的求娶啊。这背后的真相,细思恐极啊!
王妃十分伤心,若是有官家撑腰,那他们便是想找普通人家的女娘,也没法了。
若非根深蒂固的观念,王妃都想痛骂天子了。作为一个皇帝,也许他觉得自己只是稍稍偏向,对下面的人来说却要命了啊。
连日来的忙碌叫赵元俨夫妇都身心俱疲,然而还不见成效,心下黯然。
此时,原本置身事外的赵允熙和赵允良忽然找到父母,一番深谈。他们两个向来不理事,此番出来说话,也是自有一番玄机。
赵允熙体弱多病,但毕竟是长子,为人也稳重,说话比较有分量,“阿爹,阿娘,小弟的事情,我们也看在眼里,事到如今,不如由他去吧。”
赵元俨脸色难看,“熙儿慎言,你知道由他去做什么。”
“既然官家已经默许了,那么咱们无妨逆着推一下,”赵允熙显然有备而来,淡淡说道,“孩儿想得险恶一些,官家要用咱们家,朝中已多不满。我日后定然是撑不起王府,二弟与三弟也很是顽劣,唯有四弟有可能,现今他也是唯一在要职上历练过的。那我们府上的下一辈,是人才济济,还是保持现状好呢?”
赵允熙膝下只有一个孩子,赵允良倒是因为纵情声色,有好几个孩子。
不过赵允熙这话说得太直白了,让赵元俨脸色更不好看。他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只是实在无法放任幼子走上歧途。
赵允熙还有更险恶的话没说,他还想问父母,他们府上几兄弟,大多荒唐,到底是真的天生的,还是暗自放纵,以逃避当年刘后的忌惮呢。
他们这些血缘近的皇亲,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老赵家啊,那也是“家学渊源”呢。
官家仁厚,也许没有那个意思,可是这两个选择肯定是各有好坏。选前者不会有什么灭顶之灾,但若选择后者,日后的机会肯定更多一些,能为王府再续一辈的繁华,再往下又要看子孙自己的了。
——如果可以,谁想像猪一样被养着,光有个贵族名头,却没有实权。
赵允良也说道:“哎,阿爹,一个也是担,两个也是挑,还好我现在有四个儿子,差不多够分给弟弟们的。他要是没喜欢的,我继续生,他挑一挑……”
赵元俨夫妇:“……”
两人脸色变幻,都很不甘心,可是自己也明白,鱼与熊掌无法兼得。
赵元俨板着脸道:“虽然有心报国,可是祖宗也在天上看着呢!你们四个日后至少也是公爵,做个闲散宗亲也行。”
赵允熙失笑,“何苦呢,若四弟想做个逍遥宗亲也就罢了,可他不快活呀!”
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一边是放任赵允初自由恋爱,日后过继赵允良的孩子,还能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作为王府的顶梁柱。另一边,则是叫赵允初回归正途,娶妻生子,但是他不会开心,为官不说肯定没希望,但应该是不如前者更让官家放心的。
赵元俨前半生过得甚是痛快,鲜衣怒马,立功无数。然而壮年之时,就不得不龟缩在王府之中,藏起锋芒,甚至装疯卖傻,全无尊严。
一直到官家冒着许多朝臣抗议,重新启用宗室,然而失去了的已经无法挽回。
赵允熙的话叫赵元俨发怔许久,对王妃对视一眼,在发妻眼中也找到了相同的情绪,两人皆是长叹一声,难以言明其中滋味。
……
深冬时节,一场大雪催醒了东京的梅花,江洲梅渚梅林初绽,十二分惊艳。
叫都人惊喜的是,江洲梅渚的主人宣布开放梅林三日,容许百姓免费前来踏雪赏梅。
不过,若想进入主人家的院子与观景阁,就需要受到邀请了。
王府收到请柬,邀请阖家上下到江洲梅渚赏梅。约定之日,赵元俨、王妃并四个儿子及各自家眷,驾车前往江洲梅渚。
彼时无雪,江洲梅渚的梅林中有许多趁着此处开放到附近游玩的百姓。
步入江洲梅渚的院落,就能看到许多云雁回的亲朋好友,囊括了官商平民各个阶层,甚至有外国人。
云雁回快步走过来,向赵元俨行礼,虽说大家最近关系紧张,但是在外人面前,云雁回半点不露,仍旧是口称伯父。眼角瞥到赵允迪在挤眉弄眼,也毫无异样。
赵元俨细细一看云雁回,他也算是看着云雁回长大了,仿佛突然间才发现,云雁回裹着裘衣,风度翩翩,五官俊秀,鼻尖冻得微红,平添一丝烟火气,已是二十好几的青年了。
再侧头看一眼,这才发现幼子穿的其实也是同款裘衣,他都没有问过,还以为这是王妃给置办的,现在想来,应该是这两个混小子“私相授受”的吧。
赵元俨无奈地笑了一下,叹息一声,抓住云雁回的手捏了捏,轻不可闻地道:“以后就不要叫伯父了。”
云雁回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才知道为什么赵允迪挤眉弄眼,赵允初面上也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这一家人,仿佛是在一句低语中获得了某种默契,尤其是小辈们,全都难忍兴奋的样子,看着云雁回。
云雁回作为刚刚获得许可的家庭新成员,也心照不宣地小声重新唤了赵元俨和王妃一声。
赵元俨和王妃听了这声称呼,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也渐渐舒展开了,干咳几声,“梅花……开得不错。”
“里面温了酒,从广南来的瑞露酒,大家到阁中喝酒赏梅吧。”云雁回十分自然地邀请大家进了温暖的室内。
阁中也有不少熟人,赵元俨一家进来,很快就找到自己的圈子,融入其中。
云雁回安顿好客人们,便偷偷带着赵允初上楼。彼此不发一语,却颇有心意相通之感。
两人爬到观景阁的顶楼,钻入无人的临窗隔间,从大开的窗口眺望,方圆数十里的苍茫雪景尽收眼底。阁楼之下的大片梅林,红红白白尽皆绽放,美不胜收,幽幽梅香,沁人心脾。
低头望去,不知哪个书院的少年书生折枝吟诗,才情风流;新婚夫妻,携手漫步梅林,情意绵绵;青衣黑袄的小贩,趁着大好商机,在周遭卖起了小食;翰林图画院的画师们灵感大发,泼墨作画;大相国寺的小沙弥在院中用雪堆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弥勒佛;白玉堂抱着瓜瓜,从三楼一跃而下,惹得沈括在楼上直喊……
士绅官吏,三教九流,大宋风情,由这方天地,得以窥见些许。
云雁回收回目光,嘴角不觉已带上笑意,侧首与赵允初对视一眼,相拥而吻。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昭示着来年的好景。
第282章 三上东京
十年后,东京汴梁郊外
夜色将晚, 骤起暴雨, 路上车驾皆寸步难行, 若要冒雨进城,恐怕雨天路滑出危险, 故此行人各讨论起来,倒哪处借宿避雨。此处已经临近城郭,民居众多, 倒不是问题。
其中有几辆车驾同样停下, 上面下来了一伙人, 身着印染布衣,身佩银饰, 却是苗人打扮。
路人并未多看几眼, 只因汴梁城中云集天下客商, 近年广南茶酒、棉布等生意兴起, 其中竟有不少当地土族经营,来往汴梁, 很不稀奇。
都人与其交流变多, 发现他们不止经商, 还学习儒家文化, 也能够将本族文化传递出来, 教人知道他们并非茹毛饮血之辈。
不似以往,苗人大多卖艺歌舞,便偶然有经营饮食买卖的, 也引为奇谈,故此刮目相看,鲜少再有视其为蛮夷的了。
这群苗人当中,以一名双十左右的小郎君为首,此人相貌俊美,五官颇有汉人的柔和细腻,身形又较为高大,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湛湛有神,且自有一番威严。
下属恭敬报来:“大雨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前方堵塞的车驾主人,大多要投宿周遭。我已打探过,此处近蒲关泽游苑,附近有许多民宿。主人,知州送的蒲关泽分苑年卡不是通用的么,索性进游苑,里头有妥帖的上等客栈。”
这苗家小郎君颔首道:“可以,白岐,你传下去吧,今夜便留宿蒲关泽。”
于是,这一行人改道,往蒲关泽游苑方向去。
虽然是白岐建议住在蒲关泽游苑,但是,他心中充满了对那处的好奇。他生长在广南,这还是第一次进京。这个蒲关泽游苑分苑开遍天下,不知接待了多少游人,听说分苑都是照着京城总苑的模子打造的,没有新奇事物,也定然是从总苑推广开。就连蒲关泽这个名字,也是源自总苑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