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赵夫人连忙打圆场道:“哪个粗手的侍女备下的水,还不下去领罚?”
尉皇后强自按捺下不快道:“本宫一时被烫得拿不住杯子,殿下无碍吧?要不要赶紧去涂抹些獾油,缓解下灼痛?”
她说完便冲着凤离梧身后的姜秀润道:“本宫正好乏累了,瑶姬你随了本宫回去替太子取些上好的参膏子,好回去替太子涂抹脸颊吧。”
凤离梧哪里肯让瑶姬随着他明显不善的母后前往,只道:“不必了,无大碍,儿臣恭送母后。”
可尉皇后此时却泛起了拧劲儿,只恶狠狠地瞪着凤离梧道:“不过是去取盒药,殿下您就心疼得这么不得了?若是懂得怜香惜玉,怎么不懂得雨露均沾呢?你府里那么多的姬妾,却日日专宠这瑶姬,偏偏她的肚子久无动静,你是想要大齐的正统嫡子久久无后吗?只怕你父皇姬妾的肚子大了,你还没有个正经的儿子!你父王倒是不用你为凤家添丁进口,只他一人便足够了!”
尉皇后越说越怒,恰逢那边舞乐告一段落,皇后略显尖利的声音,被端庆帝和不少臣子听入了耳中。
刚刚从小产的皇后,话语里明显是指责了皇帝的这几日的狂放,一时间欢庆的气氛立刻清减了不少。
姜秀润这一刻,着实替凤离梧尴尬。
哪里有这样一个专门在人前给儿子下脸子的母亲?
尉家所出的这位皇后,当真是被养坏了的。
按理说,姜秀润该明哲保身,躲在凤离梧的身后不出声便是了。可是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愿他在人前这般的难看。
当下低声道:“请皇后息怒,太子受伤,您难免的心疼,我自当随皇后取药去便是了。”
凤离梧回身望了她一眼。
姜秀润冲着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用担心。
凤离梧缓缓开口道:“既然去取东西,便多带些回去。母后宫里的药酒不错,也给我带回来些,你那侍女方才崴了脚,正好你兄长姜禾润的侍女今日调拨过来在大殿外当值,叫她随你去取吧。”
凤离梧说的侍女,便是浅儿。因为怕姜秀润临时要调拨身份,浅儿倒是经常随着一同前往。
有了浅儿随侍着,凤离梧就放心些,反正母后的宫里也有他的眼线,不能叫她吃了大亏。
于是姜秀润便带着临时被叫过来的浅儿,一同随着皇后入了宫中。
尉皇后可不会那么心疼儿子,看凤离梧越是维护着姜秀润,她的心里越来气,就非要把姜秀润带入宫里好好磋磨一下。
一个弱国的质女,靠着一身好皮囊服侍他儿子,诱惑男人心的花瓶罢了,有什么可顾忌的?尉皇后如今只想给儿子点颜色看看。
第104章
从正殿回宫,有一段不算远的路程,皇后坐在凤辇上头也不回。姜秀润无轿可坐,只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可是行至清华殿的边沿时,姜秀润突然不走了。
身旁的侍女有些不解地问:“瑶姬,再不快些,可要跟不上皇后的凤辇了。”
姜秀润瞟了她一眼,依旧不动。
皇后这时才转过头来,挥手叫凤辇停下,斜眼瞪着姜秀润道:“怎么?因为没有轿子,瑶姬身娇腿软走不动了吗?”
姜秀润冲着皇后一鞠礼,微微一笑道:“只是看着那拐角处的院落有些好奇,不知那是哪位妃子的宫殿?”
尉皇后冲着姜秀润手指的方向一看,登时脸色微变,眼睛都慢慢眯起来了。
原来姜秀润指的方向竟然是偏居在宫殿角落处的冷宫——她曾经在冷宫里独居多年,试问大齐的子民谁人不知?这个贱姬不好好走路,却故意指着那里,这是故意地给她添堵不成?
不用尉皇后发话,她身旁的赵夫人便先发难了,脸色铁青道:“大胆,是哪里学来的规矩?不好好走路,却问东问西,今日便要好好正一正你的规矩!”
说着她便走了过去,要掌姜秀润的嘴。
可惜一旁的浅儿可不是吃素的,看个老虔婆过来,伸腿就照着她肚子狠狠地踹将出去。
浅儿的腿儿向来带着脚劲儿,这一脚下去,没有几斤份量的赵夫人便飞离起地了,重重摔在了凤辇旁。
尉皇后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丑丫头竟然这么大的劲儿,也是唬了一跳,瞪眼道:“大胆!想要行刺本宫吗?将这两个贱人给本宫拿下!”
她喊得声嘶力竭,可是一旁的侍卫们却没有一个动地方的。
尉皇后连喊几声,发现情势不对,抬眼向四周打量才发现,这些侍卫们不知何时全换了人,一个个都是粗糙的生面孔,看着可不像宫里御林军中提拔上来的人。
姜秀润却知太子从得知皇后丑闻回京后,就不动声色地更换了皇后宫里的侍卫。是以今日,她才会有恃无恐地跟着皇后来。
姜秀润熟谙当狗腿的套路,逢迎拍马,搔到痒处固然是必备的本事。可若能明主烦忧,行他之不能行,才是最善解人意,堪为利刃的马屁精。
而眼下,凤离梧最想做而不能做的,恐怕就是痛骂他亲娘这个虔婆一顿,免得她行事太过乖张。
想到这,姜秀润微微一笑道:“月色尚好,皇后在宴席上吃得也不少,且去那冷宫走一走,消化一下也好啊!”
说着一扬手,便让人将凤辇往冷宫里抬。那些侍卫们刚得了太子的口谕,便真的差使着人,将凤辇抬入了冷宫。
方才尉皇后存心要累姜秀润,是以绕了远路,所以现在墙高偏僻,无人经过,拐上几道弯儿就入了冷宫。
尉皇后浑身发抖,一则是气的,她实在想不到儿子的一个小小侧妃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二则,是有些惊恐,疑心儿子要将她囚在这冷宫里。
可是她深知儿子在人前一向恭谨孝道,被老臣所尊奉。皇帝都没有发话,他一个当儿子的又怎么能行废后之举,将自己贬入冷宫?
这么一想,尉皇后有了底气,待凤辇一停,立刻站起身来,冲着姜秀润道:“大胆!你是疯了不成?为何要把本宫劫持到这里?你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本宫儿子的玩物,当真忘了分寸不成?”
姜秀润不说话,只悠哉坐下,任凭尉皇后大声肆意的谩骂。
此时夜色迷离,冷宫的破屋残窗在夜风里打着哨儿,还有一些被囚在此的老宫女们,不知在何处偶尔发出呜咽的哭声,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的死寂。而皇后的谩骂似乎勾起了那些被囚得精神失常者的痛苦,也跟她一起高声喝骂起来,那尖利的咒骂竟是比皇后的还要刺耳。
直到最后,皇后的嗓子哑了,夜色更加凄迷了,那几个疯婆子似乎也被人封了口。
一切终于归于安静。
尉皇后似乎被这阴沉的环境勾起了往昔回忆,表情越来越见惊惧。姜秀润这时才缓缓道:“启禀皇后,我还以为您甚是怀念这里,所以才在宫宴人前挤兑太子,下他的面子,变着法子的要闹回冷宫里来呢!”
尉皇后瞪眼想要反驳,可是姜秀润却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皇后,您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您吗?您出身尉家,蒙受祖宗庇佑,一遭入宫便登上后位,更是生了如太子那般的人中骄龙,解救您于危难之中。可是这么好的福气,若不珍惜,也是要用光的。”
尉皇后哪里听得下一个弱国质女的冷嘲热讽?只看着姜秀润过来,便瞪眼要去扇她。
她的手上挂着三根金质的护甲,若是被打中,脸儿都要刮花。
这次姜秀润甚至都不用浅儿动手,上去便大力给了皇后左右两个耳光。
那清脆的声音,就像两声爆竹,在耳窝子里回响。
皇后被打得趔趄地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瞪向姜秀润。
要知道,尉皇后自从冷宫出来后,因为儿子在朝堂站得稳,她在后宫里便一直养尊处优,无人敢触她的逆鳞。就连跟皇帝吵嘴时,也是常占上峰,气得端庆帝脸色如猪肝也拿她无可奈何。
一句话,便是从小到大,受了活人的娇惯,行事也越发的肆无忌惮。
谁曾想,在这中秋之夜,毫无预兆地就被儿子的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侍妾连扇耳光。
被打得头晕脑胀的那一瞬间,尉皇后有些懵了,疑心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可是连脸颊带舌头火辣辣的,都在提醒着她,自己的确是被打了。
尉皇后这下子更是声嘶力竭。捂着脸瞪眼道:“姜秀瑶!你是在找死吗?你是什么卑贱的身份竟然敢打本宫!”
姜秀润向来是敢干的。
眼前这个老女人,被她父亲娇惯的做事不知分寸,因为儿子懂事越发肆无忌惮,夫君又是管不住她的,若是任由她再这般下去,不知还要闯下几多的祸事。
而且姜秀润觉得自己眼下,就是依附太子,跟他搭伙过日子,这尉家明珍也算不得她的正经婆婆。
此时无起居注史官在此,加上尉皇后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就算不打也要找她的茬,磋磨她。
姜秀润自认无什么忌惮的,看老婆子不顺眼就打了还能怎么的!
所以她干脆挽起衣袖,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皇后的衣领子:“我是卑贱,所以我能认清自己能在洛安城里立稳脚跟,全仰仗了太子!不光是我,还有这院子里的侍卫们,众多的官僚们,哪个不是跟太子一荣俱荣易损?可你倒好!明知道殿下身边环视贼人,处境岌岌可危,却频频为太子找事添堵,今日又当着那二皇子的面儿,下太子的面子?你看看你这蠢样子,哪里配做殿下的母亲?”
尉皇后气得回嘴道:“本宫不过是让他不要专宠着你,你可是急了,竟然敢这般教训起本宫……”
姜秀润冷笑着道:“其实皇后你这话本意不错,为何要当着人前?说你蠢你还不服气?怎么不用你那空脑子好好想想,若是太子一遭被二皇子扳倒,你的下场会怎么样?只怕这冷宫你都呆不了,就是一张烂草席子裹了,去乱坟岗上陪你的下贱奸夫去了!骨肉尸身全部不过喂入狗肚子里!”
尉皇后有心回骂,可是这个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娇滴滴的瑶姬,发起横来竟然跟粗野山匪一般,那气势竟然瘆人得很。
姜秀润压根不容她插话,只继续道:“靠着太子吃饭的,不光是我一个人,几多的幕僚谋臣,个个都跟殿下同生死共存亡,就算殿下拿您当他的亲娘,可若是您做不出亲娘的样子,里外不分自掘墙角,可就不光是我了,想弄死您的大有人在!”
说完,她便送开了手,任凭那皇后滑坐在地,然后跟侍卫道:“皇后说一时忘了,那宫里的药膏早就用没了,我就不去取了。皇后燥热,让她在这冷宫里多停留一会,等得清凉透了,再送她回宫吧!”
那些侍卫们纷纷拱手,恭送着侧妃离去。
徒留皇后一人在冷宫里后知后觉地开始喝骂……
姜秀润从宫里转出来时,其实也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冷汗。
虽然她有心替太子“劝一劝”他的母后,可是刚开始也不过希望皇后入了冷宫,看着周遭的环境自省而已。
可是方才冷宫的阴冷,不光是勾起了皇后的回忆,也让姜秀润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入了浣衣局凄风冷夜里的不堪。
今世她的开局还算不错,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总算在洛安城里安身立足,保佑了哥哥一家的安康,在没有安身撤退前,怎么能容许一个老女人破坏殆尽?
面对蠢人不能太久,不然自己的脑子也会被传染得不灵光。
姜秀润实在是被尉皇后气到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才在冷宫里掌掴了皇后。
从冷宫出来时,姜秀润的理智重新慢慢找回,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也不知道太子知晓了自己的过火举动,会怎么责罚自己?
这不想还好,待细细思量,真是越想越后怕。
姜秀润觉得自己跟尉皇后一样,都是好日子过得太久,有些找不到北了。这么一害怕,只挥手叫浅儿:“快……有些走不动了,腿软。”
浅儿一听,立刻起身背起了姜秀润,还善解人意道:“姬方才的确是太用力,又不得章法。下回打人时记着,脚前后分开一尺,腰眼子往上甩气力,保准既省力,又能打下她几颗周全的牙齿。”
姜秀润一苦笑,自己这身边,怎么全是惹祸不嫌事儿大的?
第105章
当姜秀润从宫里转出来的时候,宫宴已经散了。
大齐老祖宗的规矩,不可夜宴通宵,免得皇帝只知道酒池肉林,行了夏桀商纣之道。
是以端庆帝再怎么意犹未尽,到了时辰也要散局。
不过虽然让曹姬先坐车回去了,太子的车马在宫门前却没有走。
当姜秀润从宫里出来时,看见凤离梧正坐在宫门旁的台阶上。此时秋深夜凉,他连个垫子都没有用,只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明亮的圆月。
姜秀润踌躇不前,一时有些心虚。
中秋本该是花好月圆的团圆之夜,可对于凤离梧来说,父母两个至亲之人,却都是亲受不得的。而凭空多出的二弟,又是包藏祸心之人。
而她又刚刚掌掴了他的母亲,这般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哪里还余下半点佳节滋味?
不过凤离梧见她出来,倒是起身掸拂去衣袍上的灰土道:“孤方才在宫宴上没有吃饱,你看着也饿,要不然去你兄长家再吃些什么可好?”
冷宫里闹的动静那么大,姜秀润跟浅儿往回走的时候,眼看着有侍卫跑出去,应该一早便给凤离梧去送信了,可是凤离梧见了她又不像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姜秀润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摇摇头道:“夜色已晚,恐怕兄嫂都睡下了,吃食什么准备起来也废气力,不若我回府给殿下做些我家乡的小食。”
凤离梧到没有想到这个会吃的还会做,于是便点头应下,二人一起上了马车。
到了府上时,凤离梧嫌瑶姬的住所要走得甚远,干脆就拉着她径直去了自己的寝院。
昔日阳刚之气十足的太子寝屋,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开始有了些许的变化。
偌大的矮榻围栏上,斜挂着姜秀润上次落下的白玉衣带钩子,堆满的书简的矮几旁又加了带铜镜的妆台。
虽然殿下不怎么吃零食,可是榻边却摆着三个果儿盘,堆满了姜秀润爱吃的蜜饯零嘴儿。
总之姜秀润的气息也潜移默化地入了太子寝室的角落里。
因为太子的屋子里就单设了姜秀润的衣箱子,男装女装皆有,倒是不用让侍女桃华周折腿脚回去取了。
姜秀润洗掉了胭脂水粉,换上了宽松的衣裙后,就给凤离梧做家乡中秋的小食吃。
波国没有中秋吃月饼的习俗,不过却吃当地一种特有的仔饼。
面皮没有那么油腻,馅料以剁碎腌制的羊肋肉或者咸鸭蛋黄为主,那模具也有意思,是一条中间带眼儿的鱼儿。
姜秀润还是前些天去兄长的府上看到了这种模具,才知是嫂子特意托进货的商贩买来的。于是便也要了一套,准备自己鼓弄着仔冰吃。
小时候,她在中秋节前,常带着她与哥哥一起打饼,待油亮的仔饼做好了,还要拿一根红线穿在眼儿里,挂在脖子上讨彩头。
因为姜秀润一早便想做,早叫人备下和好的面和食材,裹了馅儿打入模具里再刷油,放入烤得正旺的灶坑里,翻烤一会,便热气腾腾地出炉了。
姜秀润按家乡的习俗在烤好的仔饼鱼眼睛里穿上了红绳,然后挂在凤离梧的脖子上。
凤离梧看着自己雪白的衣服胸前被染上了一大块油污,倒也不介意,拿起那仔饼,冲着鱼尾巴就咬了一大口。
姜秀润刚刚挂好自己的那一条,才转脸便看见凤离梧正吃得香甜,真是想拦也没有拦住,只拉扯着他的衣袖道:“怎么比孩子还嘴快,挂上仔饼是要向月神祈福的!殿下的尾巴都吞入了肚子里,可怎么祈福?”
凤离梧看了看被咬断了一半的鱼身还在冒着鸭蛋油儿,便问:“有什么习俗?”
姜秀润笑着说道:“我们波国先祖是远渡重洋才来到中土的,虽然落地生根,可不能忘了自己的万里之遥的故土,都应‘首丘夙愿’,就好像狐狸将死时,头必朝向出生的山丘一般。但愿着有一日能如鱼儿一般归于大海,畅游而回。……”
凤离梧一直静听姜秀润双眼晶亮地讲述着波国的传统,可是临听到了最后,突然伸手拽过了姜秀润脖子上挂的那条鱼儿,连尾巴带身子的一口咬断,只留下了孤零零的鱼脑袋在红线儿上悬着。
姜秀润不及防,被吓得“呀”了一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蛋黄淌得胸前都是。身在异乡,有时候便特别看重故土的仪式。
姜秀润昨天揉面准备到现在,就是为了能向小时母后在时一般,冲着皓月祈福。
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母后臂弯里无忧无虑的小王女,虽然虚幻,聊胜于无。
可是好不容易到了祈福祷告的临门一脚,却被凤离梧一口猛虎吞鱼的咬下大半——无尾无身的鱼儿,哪里还能游?
姜秀润有些着了恼,伸手撒娇样去掐凤离梧的俊脸。
等到上手给了力的时候,看着凤离梧那略微清冷幽深的眼儿,姜秀润才惊诧自己今晚又造次了。
连忙松了手,她要跪下请罪,奈何自己的纤腰正被他搂着,一时挣脱不得,只好强挤出笑容讷讷道:“是秀润一时忘形,还请殿下恕罪。”
凤离梧替她将仔饼拿了下来,用巾帕擦拭她的衣襟,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也有这个夙愿,要回到自己的故里去吗?”
姜秀润眨了眨眼,身为质子质女的大忌,便是流露出要回归故土之情,当成质的那一刻,便都是两国邦交的活契,何谈回归故里的自由?
感受到凤离梧掐着她的手腕,愈发的加重力道,她若无其事地打岔笑道:“不过是祖先留下过节应景儿的花活儿,谁会想从大海里游回去啊?”
凤离梧伸手摸着她的红唇,淡淡道:“没想过便好,你既然来了大齐,也算是落地生根,以后便是齐朝的子民,不要总想着跑,孤会对你好的。”
姜秀润抿了抿嘴,决定今夜不再节外生枝。
凤舞有一样说得很对,凤离梧的确对人疑心很重,总是在他人卸下防备时,突然发难。
就好比今夜,他原本该是申斥自己对皇后的不敬,可偏偏只字不提。却因为她心血来潮做了的仔饼而大为不悦。
她虽然自问活了两世,为人油滑而世故。
可是在脱离了少年郎模样,越发成熟内敛深不可测的凤离梧面前,却道行清浅。
姜秀润不想让太子日后翻旧账,就借着现在略显尴尬的气氛,跪地陈述了冷宫情形,向凤离梧请罪,只说自己原本不过是想提醒皇后一二,谁知没有把控好火候,犯下不赦重罪。
可是凤离梧却只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再说下去,道:“不是出来时腿软吗?可见闹了那么一场,也乏累了,一会叫桃花给你弄滚烫的巾帕敷一敷,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了。”
说完,二人也无心吃食,凤离梧抱着姜秀润坐在窗前例行的发呆沉思,可是一只手却在不住地轻揉着方才被他捏红了的纤细手腕……
同一轮皎月,入眼却是不同的情思。
姜秀润靠在凤离梧宽广的怀里,静听着那胸膛里咚咚的心跳,也看着月亮里朦胧的影光有些出神——不知嫦娥抛下了后羿独升飞天,是乐得其所,还是悔恨莫及……
但凤离梧不欲追究姜秀润的孟浪,并不代表尉皇后那边善罢甘休。
第二天一大早,尉家公爷便怒气冲冲地来寻太子了。
尉皇后昨夜受了奇耻大辱,回到宫中立刻派身边的女官去跟尉家公爷申述,由她的父亲出面问责那波国的小贱人。
尉钟听闻太子的侧妃瑶姬掌掴了皇后,只惊得瞪圆了眼睛愣了半晌。
那女官赵夫人也挨了浅儿的窝心脚,心里也是一把委屈一把泪,便是将皇后受的十分屈辱渲染成了十二分,只说那便是全无礼仪,妖色惑人,贻误太子尽孝理国的祸水妖姬。
尉钟听到最后也是勃然大怒,直骂荒唐。
可是事牵太子,总不好宣扬,他便赶着大早起来,来寻太子,问他可知那波国王女背着他干的好事。
他来得来早,凤离梧还没有起身。
听闻是尉家公爷来后,穿好了便衫,让侍女梳好了发髻后,出来面见外祖父。
尉钟在厅中端坐,看见太子施施然大步走了进来,立刻站起怒道:“殿下,虽然老朽为臣,可到底也是您的长辈,看着你府里出了祸水岂能坐视不理?难道您不知昨夜您爱宠的那位瑶姬做了什么勾当吗?”
凤离梧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是自己的外祖父,同时也是大齐立国元勋尉家的后代。
在他立为皇储的后几年里,尉家的食邑不断增长,兼并了许多没落世家的土地,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他有心偏向外祖父一家,实在是因为这尉家是他背后最大的依靠。
可是这个靠山,凤离梧靠得不踏实,总觉得有一日,就会脚下踩空,不知掉到何处。
凤离梧在尉钟声嘶力竭的痛陈时,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运河修缮的工程在秋收农忙前,暂时告一段落,好放那些徭役的庶民返家收粮食。
得了空闲,他便召集了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一干青年官员在府衙喝秋收犒宴。
席后意犹未尽时,凤离梧便召了几个得力的一起相坐畅谈。
其中那个叫季秉林的满脸痘子的青年,最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