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被御厨们制式单点的膳食弄得素寡的龙舌, 尝到了别样的滋味。
以至于众人皆吃得热闹欢实,个个紧盯着烤盘, 竟是一时无暇畅谈。
待得吃得畅快了,酒也饮透,嘉康帝这才接过文泰安递过的湿巾帕子,擦了擦嘴道:“忘山府上有韶容公主, 这吃食倒是比皇宫还好,也难怪得不想回到朕的身边。”
琼娘正坐在琅王的身旁,夹肉的手虽然未顿,但是,心里却是一沉。这位大沅朝的皇帝,样样都好,就是在楚邪的身上有些执着,这一开口便是爆竹一样的开场,只炸的四周一片沉寂。谁也不知道这一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
但是嘉康帝开了口,却觉得接下来要说的便顺畅许多,饮下一口酒,又道:“今日朕邀请楚归禾将军全家同来,只觉得楚家也算是人丁兴旺,只是老琅王这一支单薄了些,朕听闻表姐生前便有过继个长子过来之意,只可惜她去得早,这等子心愿也没能成。今日朕不妨做主,从楚归禾府上挑选个整齐的儿孙出来,过继给琅王府,也好让楚归农将军后继有人…”
皇帝的侃侃而谈尚未讲完,琅王已经再听不下去,当下便要掀翻了眼前的炉子。
琼娘一早便看着他的脸色,看他要泛起混不吝,暗地里死死地按住了他。
现在皇帝不过是拿言语试探,这炉子掀翻了要怎么收场?
其实嘉康帝叫来楚家人作陪的意思,无非是点化楚邪,不必拘泥于江东王的位置,还是早早归还了真正的楚家人才好。
嘉康帝这一招确实刁钻。就算楚邪铁了心不认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占了楚家的荫蔽。他并非楚家人,却不肯让位于真正的楚家子孙,这样的话,怎都是说不过去的。
只要楚家人发难,依着楚邪的个性,绝对不会占位不放,到时候,江东没了他的位置,他自然便要乖乖回来京城自己的身边了。
楚家的子孙也是心思各异,不过此时,便全听楚归禾的说法了。
楚归禾慢慢地放下了筷子,朝着圣上鞠礼道:“臣与兄长,一名为‘农’,一名为‘禾’,只因为祖上并非公侯世家,不过是地里刨食吃的乡民而已。自祖父一代开始参军,屡立战功,声名显达,最终得封琅王。兄长幼时便随着父亲进入军营,得以彰显了领兵奇才,年少时便建立功业,而我本资质平庸,不过是跟随大哥,侥幸沾了庇佑之光,这才得以显达。”
嘉康帝以为楚归禾自谦一番,走的是先抑后扬的路子,刚要开口夸上几句,楚归禾又开口道:“近数年来,江东频遭劫难,天灾人祸不断,仅去岁至今便先有水匪之祸,后有干旱之灾,都是楚邪一力为之,破水匪,平复灾情。江东得享安定,百姓得以乐业,皆是楚邪之功。昔日大嫂想过继一人为子,大哥并不同意,可见在大哥心中,只有楚邪才是他的儿子。身为弟弟,又怎敢忤逆业已离世大哥的愿望。”
嘉康帝未料想楚归禾这般不上道,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当下脸色阴沉。只是自儒家成为显学,各朝各代皆以孝治天下,大沅朝概莫能外。楚归禾搬出去世大哥的遗愿,让嘉康帝一时也无话可说。
琼娘见气氛沉重下来,连忙道:“烤肉者,当以亲手炙烤,听其声,油珠滴答;闻其气,脂香四溢;观其色,渐为深褐,方为上趣。不过食得太多,也是要伤及脾胃,不若饮些陈皮醋茶清理肠胃。”
于是这些下来,便是饮茶自打趣聊些旁的。
琼娘当初怕冷场,还请了个戏班子,鸣锣敲鼓,自唱些咿咿呀呀,便再无暇探讨族谱归宗一类的事物了。
不过得了空子,琼娘还是替琅王向楚归禾处轻轻谢过。
楚归禾却是真心地笑着道:“忘山是大哥的孩儿,便也是老夫的侄儿,自家人,说得什么个谢字?偌大是江东,若无忘山坐镇,岂不是要陷百姓于水火?到时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兄长?”
而那嘉康帝却是无心再逗留,只是龙颜沉沉,喝了一杯陈皮醋茶后,便负手起驾离去。
江东这边乃是春江月夜,晚歌阵阵。
可是江水的另一边却是肃杀十足。乌云遮天,夜色如墨,四周一片死寂,忽然传来一阵踏踏踏急促紊乱的马蹄声。
过了一阵,云开月出,弯弯如勾的月亮下映照出一个黑影,骑着一头劣马拼命抽打前行。
驶过一片山丘,惨白的月光正照射在骑手的脸上,映照出一张苍白忐忑的嘴脸,正是尚云天。
随着二皇子和静敏妃进展顺利,尚云天自是暗中留了些心眼,他与二皇子相处得越久,心内越是没底,他已经知道二皇子太多不欲人知的秘密,一旦二皇子大事得成,自己怕是立时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尚云天如今是上了贼船难以下岸,唯有逆水前行。
他暗中在不同地方准备了马匹黄金。从二皇子派船队过江接应圣上,他便偷偷离开居所,在外面打探消息,准备稍有不对即刻逃走。
二皇子这一世早早便能成事了,可是却是以杀父弑君为代价。而他也成了帮凶,想到这里,久读多年经书倒是起了作用,叫他整修难以成眠,最后干脆骑马出了城门,远离城里的动乱纷扰。
不久他便看到大批侍卫从城内涌出,竟是四处捉拿亲二皇子一党的官员武将。他便知道二皇子失败了,虽然不解原本行事顺利的二皇子怎会突然翻盘,却是按照原计划逃走。
当领悟到二皇子竟然失败被囚,并押往京城时,已经距离惊变的那一夜足有三天了。
这几日来,为了逃避侍卫的追捕,尚云天自己剃掉一些眉毛,用黑墨涂黑了皮肤,再换上备好的士子衣衫取出藏金,扮作游行的士子,一路昼伏夜出逃回了京城。
到了京城,听说二皇子被囚于皇寺,尚云天大吃一惊,这与他前世所知却是大为不同。
上一世,大皇子即位不久,琅王在江东起兵造反,一路势如破竹地攻入京城,屠戮刘熙于宫中王庭,一时风头无两。他当时诧异琅王这个逆臣行事怎么如此顺利,后来隐约听说琅王是得了二皇子的助力。
就在大家以为要改朝换代时,风云突变,二皇子纠集大阮朝的忠臣义士突袭琅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都以为琅王是那吃了大头的黄雀,岂不知这二皇子才是那最后执握弹弓之人。
尚云天前世里也算是游走官场,左右逢源,可是却始终伺候不明白楚邪这么满手血腥,性情乖戾之人。
就在二皇子开始讨伐新登记的琅王暴虐,誓言要为兄长报仇时,宫门大破却不见琅王身影。
可就在二皇子登基后的某天夜里,当时位极人臣的尚云天家中突然被几个蒙面人闯入。
彼时柳萍川也已身死,蒙面人胁持尚云天来到墓地,挖墓掘人。
尚云天就算隔了一世,也还记得,前世那天夜里,夜猫惨叫,鬼火荧荧,柳萍川腐烂露骨的尸身被挖掘了出来。
然后他和柳萍川的尸身一起被带到皇寺。
在那里,惊恐的尚云天只来得及瞥了一眼,似乎瞧见了是身着龙袍的琅王、大遗和尚还有以为白胡子的细瘦老和尚立在大殿之中,便被踢得跪倒在地。
旁边便是柳萍川的尸体,散发出难以名状的死亡的恶臭。
大遗和尚双手合十,阴沉沉地笑道:“万岁所言的那位女子离世时怨气缠身,若要转世则必消耗大福源。而天地有常,皆为定数。彼若增一分,则汝便减一分。你本福源深厚,为此女转世,你必福源大减,来世恐怕是非必多,恐怕心愿尚未达成,便不能善终啊!”
那时,尚云天看到琅王眉眼不动地一笑,说道:“历经大起大落后才知富贵在手亦如浮云,权势及身不过等闲,可是若不能随心所欲,要这至高无上的王权有何用处?跳出五行,操控有因缘生死才是人间至乐。细细想来,朕生平便是只有这一遗憾,朕常常想,若有来世再遇,我与她该是怎样?至于横祸是非…”琅王冷笑了一声,道,“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一力破之”


第196章
大遗和尚道:“施主既有此心, 贫僧自当如约助你一臂之力。可取与此女积怨最深之人为祭, 则转世后此女必否极泰来,遇难成祥,”
在一旁干瘦的和尚却是一脸担忧道:“师弟,你此言太过误人,虽则你掌握的扭转轮回之命运, 可是他的煞气太重,那个女自能不能化解还未可知, 你怎么能用人祭祀, 犯下杀业?”
尚云天在一旁听得眼眶欲裂,他一早便暗中勾结了二殿下,一心要做匡扶刘氏皇族的功勋能臣。
可是眼看就要事成, 却被楚邪这厮绑缚到这个阴森森的殿堂,看那邪门和尚的意思, 竟然还要拿他祭祀, 当真是丧心病狂。
他绝望的挣扎, 想要说动楚邪暂且饶他一命, 便大声到:“皇上, 臣愿助你稳固江山…啊…”
话还没有说完,那楚邪已经抽处了长刀, 冰冷的刀剑划过他的心口迸溅处一腔热血,那血喷溅在了一个黝黑的骨灰坛上。
在他跌落地,闭上眼的那一刻,分明看着骨灰坛上封印着的生辰八字下, 写着柳将琼三个字。
而在他的耳边,是那一脸死寂的男人低沉的声音:“我累了…想要换了不一样的活法,大师能助我成,便是穷极九世的尊华,一并舍给你又何妨?”

当尚云天从前世可怕的回忆中惊醒过来时,他寄住的京郊小客栈外面夜色正浓,不远处传来了马车轴咕噜噜的声音。
马车来到客栈前时,一个穿着披风的女人从马车上下来,低着头入了客栈。
像这种京郊的客栈,到了夜里,总有流莺暗娼前来招揽生意,是以这单身女人入店,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便在守堂的店小二一样的目光里,这女人来到了里院,叩响了尚云天的房门。
尚云天一把将她拉拽入内,警惕地看了看后面无人,这才关上了房门。
那女子放下披风的帽兜,露出一张憔悴显老的脸,赫然正是柳萍川。
她这一世也算是起高走低。
虽然早早回了柳家成为嫡女,却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落得现在柳家拒认,名声扫地的下场。
更重要的时,她之前流产伤了身子,这一世竟然还无儿无女,竟是连前世都不如。
是以在看到尚云天后,她语带毒怨道:“尚大人,之前奴家遍寻你不着,如今你反而主动现身,实在是难得啊!”
尚云天看着她那过早显老的脸,忍着心内的厌恶道:“我一直被二殿下办差,身不由己,实在不好出来见你,并非故意躲你。如今你我重活一世,却都是棋差一招,难道你不想再翻盘重来一遭吗?”
柳萍川目光微闪道:“你之前铁了心辅佐二殿下,我倒是好奇,前世里到底是谁登上了皇位,那楚邪的下场又是如何?”
尚云天此时倒是不用再隐瞒了,他紧紧握了握拳头,无比懊丧道:“前世那楚邪虽然在皇帝驾崩后,篡权谋反,杀了刚刚登基的太子,但是他名不正言不顺,岂能在皇位久坐?最后他在二殿下攻入了宫门逃亡出去…就算二殿下不杀他,前世里他身染剧毒,虽然后来及时发现,并杀了下毒的厨子,可他已经毒入骨髓,不但没有子嗣,也活不太长久的…”
及时知道楚邪乃煞星命格,加之他为了琼娘重生,连那点子的帝王命格尽献祭出去。尚云天才十拿九稳辅佐着二殿下早早登基,好拿下楚邪,免得他再祸国殃民。
可是谁知,今世的命盘皆是乱成了一团。二殿下竟然功败垂成,最后如前世的楚邪一般,被押送入了皇寺。
柳萍川默默听着,最后突然笑开了,那笑声越来越大,在凄冷的夜里竟然显得那么瘆人。
尚云天生怕惊扰到隔壁,自然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柳萍川的笑声依然如崩豆一般冒出:“我的尚大人啊,我看你才是灾星转世,好好的二殿下,竟在你的辅佐下,一路从帝王的命格,跌落成了阶下囚犯…二殿下倘若知道真相,真是活撕了你的心都有,你这位贤臣当真可笑可悲啊!啊哈哈哈…”
尚云天被她奚落得脸色发紧,可是柳萍川说得也是事实,不容得他辩驳。
但是他找她来,可不是听她奚落的,便强自打断了她的笑声,咬着牙道:“难道你甘心这一世的凄楚,不想翻盘重来吗?”
柳萍川目光微闪:“你有什么法子?”
尚云天道:“前世里为楚邪做法的大遗和尚,我已经找到了。只要你与我前往,必定能再改轮回。”
柳萍川凑近了些,道:“那这一世,为你我献祭之人为谁?”
尚云天深吸了一口,狠下心肠道:“与你我结怨最深之人,自然是琼娘了…”
这次柳萍川倒是没张狂大笑:“你竟然舍得,尚大人,你可总是给我意外的惊喜呢!”
尚云天只任着她奚落,虽然要牺牲琼娘的性命,可是待得来世,他必定先一步找寻到琼娘,好好待她,与她相守一生…
柳萍川听完了尚云天的计划,倒是露出了带着些许媚态的微笑:“尚大人觉得此生缺憾,我亦是同感,前世你娶我入门却冷落我半世,此怨今生难平,不知大人可否与我承欢一一宿,了却今世夙愿?”
尚云天没想到她竟然提出这等子要求,虽然心内厌恶,可是此时他乃是被通缉的在逃之人,孤掌难鸣,急需助力,若是睡了这贱人一宿,还得她的相助自是最好。
当下便是强抑制住心内的厌恶,欲上前抱住她。
柳萍川却喊等等,她俯身吹熄了蜡烛,便将尚云天拉扯上了床榻。
那店小二到内院解手,路过尚云天的方面,听着里面男女粗喘的声音,自是嘿嘿一笑,心道也不知那女人一宿几钱银子,得空他也包得半宿。
这一夜自是无话,可是当天色微凉,尚云天起身时便发觉不对了。他的身下不知为何奇痒难耐,再嗅闻身边的女人,那被下竟是一股隐隐的臭味,尚云天解开被子仔细一看,登时脸色巨变,从床榻上蹦下来道:“你…你这是染了什么病?”
柳萍川已经事成,倒也不怕被他发现。自泰然自若的起身穿衣道:“尚大人这也不知?这病便是俗称的花柳病。”
原来柳萍川自琼娘那里得了银子后,便一心隐居,谁知竟是遇到了个风流倜傥的公子,自称是苏州巡按公子,倾慕柳家大小姐的才情甚久。
柳萍川也是孤苦无依,心自彷徨时,便是信了这人,一来二去便有了首尾。
她自诩聪明,却是没见过世间骗财骗色的下九流,竟是信了这男人花言巧语,只听他借口买官事成,再迎娶她入门,免得爹娘反对的话,便拿出了自己的家底,要他通融。
最后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待得那男子不见踪影后,她才发觉自己还被过了一身的花柳病,害得她终日煎药,身下奇痒,痛苦不堪,也不见好。
尚云天听闻了后气得是青筋暴起,恨不得掐死眼前这可恶的女人。
可是柳萍川却是阴阴一笑道:“尚大人不是说要摒弃了这一世吗?若是你之言为真,过了花柳病又何妨?可是…你若骗我,那么便要恭喜大人,可以跟这腌臜脏病相伴一生了!”
尚云天被柳萍川的话一赌,心内再次暗暗发誓,若是重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弄死眼前这女子!
这京郊的苟且,暗自进行着,而那边的琼娘却是准备风光再嫁了。
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因为身在江东,长辈亲戚自是不少,礼节方面也荒废不得。
这样一来,操持的长辈也少不得。幸而楚邪的姑母承担了婆婆的重任,代为操持,按着江东的理解,屠宰了肥猪和肥羊,制了肉八样的食盒子,连同聘礼一起过了崔家。
刘氏觉得这女儿又不是改嫁了他人,不过与琅王复写婚书罢了,实在不用这般铺张。
可是姑母却笑着道:“铺张些好,倒是累坏了做新郎的,看忘山以后还敢不敢拿婚姻当作了儿戏。”
刘氏可是知道这二人闹得休书送达的隐情,这时尴尬一笑,也觉得这话在理,也要让自己的女儿琼娘累一累,免了以后的再折腾。
在婚礼之前,琅王还要款待江东父老,便是在郡城中间是社戏场,高搭戏台,请郡城的百姓足足看了三天的大戏。
此时江东的百姓也俱是知悉,那在街市上若翩然仙子的女子,竟然就是琅王被休离的正妻,此番琅王大开宴席,便是要八抬大轿,再将那下堂妻迎娶回门。
乖乖,这琅王是不是傻缺了心眼,这么美若天仙的娇妻,竟然也忍心往外哄撵?得亏幡然悔悟,不然岂不是要被下江东巡视的万岁爷娶回宫里做了正宫娘娘?
田间地头的百姓都是不怕事儿大的,关于这琅王休妻的种种秘事,顿时传扬开来。有那好事的结合着琅王未曾婚时的荒唐,自是演绎出了琅王妃婚内受尽了委屈的种种。
据说这次,也是琅王在崔家前长跪不起,才迎娶回了娇妻,带回了儿女。


第197章
琅王现如今跟他的生身父亲相比, 面子看得倒是清淡了许多。
江东父老们怎么看都是与他无关, 最要紧的,便是赶紧将自己扶正了,没有一纸婚书的庇佑,他也猜不准这心细胆大的琼娘再出个什么幺蛾子。
当然出席婚席的,独缺了楚得胜那一家子。
因为楚得胜给二皇子证言, 便算上的二皇子的同谋,当时便被皇上下令, 秘密押解着处决了。
当金甲侍卫传唤那楚得胜的家人领走尸体时, 直接言明,此人犯下的是灭九族的重罪,若不是琅王求情, 全家当斩。是以那家人也不敢声张,哭哭啼啼地收了尸体。
也是因为此次皇帝下江东生出了几多的变故。是以谣传琅王乃皇帝私生子的谣言传遍, 也没有半个楚家人到楚邪的面前质问。
一则是又楚归农坐镇, 二则是楚邪的积威摆在那里, 哪个不怕死的敢跟他细细追溯下血缘亲父?
是以婚礼这日, 亲戚叔公, 一切照旧,礼金照收。甚至在京城的官员, 也早早风闻了江东宫变风云的动向,主动不远万里送了贺礼回来。
这再次成婚,竟是比头次成婚都累。不光是要拜礼招呼亲友,还要费心分神看顾着自己的一对儿女。
这折腾了三大天下来, 既无新嫁娘的含羞带怯的期待感,又无那等子忐忑不安的紧张感。
琼娘累瘫在床榻上时,伸着细白的脚儿让琅王下足了气力好好揉捏时,表示生完孩儿后再成婚,实在是没有体力。
琅王便附身狠狠咬住了她的脖颈道:“知道累便好,以后再敢不跟我好好过日子,便再开七日的宴席。”
如今琅王身世之谜被解开,而入了皇寺被囚的乃是刘剡,琼娘真是从心内长舒一口气。
她觉得这日子的确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眼看着江东虽然灾情缓解,但是灾民甚多,需要周济,琼娘不知不觉,又想重操前世旧业,开设粥铺医馆,帮助灾民。
可是想到自己前世里竟是荒废了为人妇,为人母的正业,心里自然是有迟疑。
讲给琅王听时,琅王挑眉道:“那时姓尚的给自己偷嘴吃找借口,你倒是是往心里去了,若是想做便做去好了。你自嫁我来,每到夜里,你总有聚精会神看账本却不细细看我时,我可曾因此找个不入流的娘们儿去被里翻滚?”
前世被丈夫背叛,曾经痛入骨髓的苦痛,现如今不知为何,已经消弭了大半。
琼娘竟是可以像赏阅一段平淡的往事一般笑谈而过。
她笑着去捏琅王的俊脸,问他哪一块比账本耐看,值得久久赏玩。
琅王一本正经地移了她的手往下道:“这儿你就不曾好好赏玩细看,今天我们秉烛夜观可好?”
这等子的荤腔,琼娘还是招架不住,只笑闹着与他裹进了被子里。
自那以后,琼娘倒是招呼着江东的贵妇一同赈灾江百姓,重拾旧业。
不过跟以前单纯的熬煮施粥不同,琼娘自是有购置了大量的桑树苗,凡是前来领粥者,当去郡县相邻的荒郊种树,若是树苗成活,一个月后,还可再来领一斗米。
一时间,成片的荒山桑树摇曳。
琼娘先前便请种树的老把式验看过,那片荒山土地贫瘠不可耕种,但适合种植桑树。所以琼娘便买来了大片的树苗,请老把式带人,再那里指导领粥的灾民种树。
她倒不是这般劳役那些个灾民,而是不希望他们养成一闹饥荒,便指望着他人施舍度日的习惯。
前世里,便有些人,被粥棚养出了惰性,纵然灾情已过,也不愿出去劳作,白日里只是打盹晒太阳,每到饭点便去粥棚喝些稀粥,混个不饥不饱。
琼娘让他们以工换取稀粥,让大家有事可做,不至于养出好逸恶劳的性子,顺便正好可以尝试桑树种植。
而这个想法,也绝非一时脑热。
琼娘一早就发现江东两岸种植作物十分单一,各种粮食瓜果为主。平时还好,一旦粮食歉收,就给江东百姓带来灭顶之灾,手无钱银便只能流离失所。
是以琼娘想,不若种些其他作物,虽然一时费力,却可以增加一部分额外的钱银入账。这样,就算遇到灾年,百姓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只能靠郡王施恩周济。
这桑树可谓浑身是宝。那叶子可以喂养桑蚕。而成年的木材砍伐下来也可做成家具,桑皮捣碎了便是造纸的纸浆,那枝条编的箩筐结实耐用,结出来的桑椹甚是美味,而根皮也可入药。
只是待得成树甚久,一般的农家无非是屋前房后种上一两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