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见琅王过来,非常高兴,自是向琅王请安,说起许多琅王小时的趣事。
和乔氏聊了一阵家常后,琅王忽然问道:“乔妈,你可知我母亲是几月有的我?”
这看似平常的问话却让乔氏脸色一变,说道:“王爷,您生下时早产,按照日子推算,自然是夫人与老王爷成亲后有的您啊…”
琅王定定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将琼娘当日说与自己的话对乔氏讲了一遍,然后问道:“依着本王出生时的光景,当是足月的,非是早产,但是如此的话,母亲前来江东的路上…便已然怀上本王了。”
乔氏脸色惨白,布满皱纹的脸微微抖动着。
琅王转述琼娘当日提出的诸多疑问,譬如琅王出生时的体重,老琅王王妃初次见面和大婚的时间等都是有据可查的,乔氏却是三缄其口,任琅王怎么发问也是不说话。
末了,乔氏说道:“王爷还是不要问了,您…您这般问,实在是有损夫人的声誉。她已逝世多年,还是让这些个事也入土为安吧…而且这些事牵扯甚大,老身虽然不怕,但老家还有许多家人,万万不想牵连他们。”
琅王不远千里回到江东,就是要将自己的身世彻底查个清楚。
虽然这乔妈是看着他长大的,可是琅王也是步步紧逼,语气越加凌厉,定要问个明白才肯罢休。
楚邪是何等人物,岂是乔氏一后宅女子能抵挡得住的?
再三追问,乔氏被缠不过,最后乔氏说道:“王爷,您久在京城居住,当知夫人当年事寄养在太后身边,她…与圣上也算是青梅竹马…原本,连太后都以为夫人将来会入宫成为嫔妃的,奈何夫人性情刚烈,宁愿一人将你养大,也不愿与一群女人在后宫争宠…她原本是准备去江东避人耳目,悄悄生下你的…谁知…”
也许是琼娘一早便铺垫了的缘故,事已至此,楚邪倒不若那么震惊了。
只是他向来与楚归农父子情深,当下蹙眉道:“谁知偏巧遇到了父王,便随水推舟栽赃给了他?”
乔氏抹着眼泪道:“王爷,您怎么可以这般想夫人?她岂是能做那事之人?只是当是走到江东,路遇水匪,是老王爷救下了夫人,当时他怜她孤苦无依,进而爱慕了夫人,主动与她提亲,可是夫人却以怀了您为由,婉拒王爷。然而王爷并不介意,最后是他的一片赤诚打动了夫人,二人才折回江东成亲。所以虽则你出生时是足月的模样,但是有疑心的,都以为是夫人一早便跟了王爷的缘故,并没有生疑…老王爷一直待您视如己出,您又是何苦来问得这么仔细,平添了烦恼?”
从乔氏的嘴里得知了当年事后。琅王一直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用问也能大概知道个清楚了。母亲在生下自己时伤及了身体,再不能受孕,而父亲楚归农却未曾纳妾,一直待他如己出…
从乔氏那里返还后,楚邪径自回到了江东的王府。
这里也是他自小生长的地方。虽则在他小时,母亲与父亲相继离去。可是楚归农给予他如山的父爱,却是不能忘记。
尤其是府苑的那处小园子里,有楚归农亲手雕刻的木马,上面还配着小小的牛皮马鞍,他曾经亲自教着楚邪如何上马骑射…
只是以前认为理所当然的种种,在得知当年的隐情后,竟是胸中难受胀裂得难以自持。
他竟是恨,为何楚归农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总好过那个在京城里抱着肖似母亲的女人,却强装出一往情深的皇上。
就这般,他在江东停留数日,又是多方取证,慢慢消化了这隐藏了二十年的身世之谜。
待得回到京城时,也许是舟车的劳顿,和对琼娘以及一双儿女的思念,倒是大大化解了身世大白对他的冲击力。
以至于现在,当琼娘问起时,他竟然能心平气和地讲述他听到的往事。
当听闻在琅王之前,也有人入江东打探琅王出生的种种细节时,琼娘的呼吸一屏。
她的直觉猜测去打探的人,应该就是二皇子!
而前世里琅王的谋反,应该也是跟他的身世有关。
前世太子稳坐储君之位,却与楚邪水火不容,而二皇子利用楚邪的身份做了什么?
想到前世里,就算楚邪被囚,也依然与二皇子交好的情形,琼娘都不禁替前世的琅王担惊受怕。
楚邪看着琼娘凝重的表情,自然也猜出她想的什么,只摸着她的粉颊道:“放心,既然身世已经清楚,本王就不会为人挑唆,再替奸人打了头阵。”
琼娘见他想通,自是送了口气。可是还有另外一样要紧的,也要给他梳理清楚:“王爷,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当是如何面对万岁?”
听琼娘这般问,楚邪的拳头渐渐握紧,却是半晌不语。
琼娘心内长叹,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上一辈的恩怨,自是不用你来梳理是非曲直,既然婆婆当初宁愿远走,也要生下你,足见有了你时,她是有爱无恨的。而万岁向来爱重你,也可知,他并非对婆婆无情。你非幽怨而生,也不必因此心怀芥蒂,生出阴暗。既然王爷心内认定了公公是你的亲父,那么面对圣上,便要知他是君,你是臣,万万不可因私而携带怒气,反而给了隐匿在暗处的奸人口实。”
琅王没有说话,只搂住了她的腰肢,两个身世有着惊人相似的男女,在这一刻毋须言语,也知彼此心内的苦闷。
当然此时楚邪并不知,这日之后,他心内的苦闷又要倍增。


第167章
看完两个孩儿后, 他原本是要留下的, 可是琼娘却言,既然休书过了户部,别管有意还是无意的,木已成舟,二人便不是夫妻。既然这般, 若是贸然留他歇宿, 显然是不妥当的,还请王爷自回王府里去才好。
楚邪不爱看琼娘跟自己撇干净的较真儿样, 便磨着她跟自己走, 若是怕被人看,那就回别院,更是有番偷情的滋味在里面。
他这话一出, 琼娘凤眼微斜地看着他, 只说:“王爷你如今也是恢复了自由身, 若是想偷情, 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琅王知道琼娘又在使小性子, 便是搂着她上下摩挲着道:“谁让本王爱上个假道姑,就算装正经,本王若是不滋润下,自枯靡了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那边喜鹊便在窗外喊:“小姐, 您出来下?”
琼娘心道:这丫头这么这般精怪?若是不好过琅王的耳, 也得等他走了再说啊!
那琅王也不爱喜鹊这等子鬼祟, 便扬了扬眉道:“进来说话!”
那喜鹊估摸着也是后悔了,咬着下嘴唇进来,半天不言语。最后看琅王下了脸子,心里一害怕便全说出来了:“狮子胡同的郭大人派媒婆上门提亲了,他怕您不记得他,还托媒婆带了画像,正在前厅等着见您,老夫人与那媒婆说小姐您今日不便,可是她也是个能说的,就是不肯走,直说拿了人的红封,若是不见您一面,回去交不了差事。”
琅王一听,都是气乐了,便是笑意加深,眸色微闪道:“你叫王妃什么?”
琼娘不想让琅王为难个丫鬟,便是截了话茬道:“是我让她们改称呼的,不然外面都知你我已经解了婚书,再叫王妃,未免让人耻笑我自作多情…”
楚邪挥手便让喜鹊出去了,只拎提着琼娘的胳膊,心里的火气腾得冒起,自己方才那话可倒是应验了。
这自己的娇妻,摇身一变成了小姐,还真有人上门提亲啊!若是肯抽空让自己一品芳泽的话,可不就是得背着人的偷情吗?
狮子胡同的郭大人?那不就是吏部的左侍郎吗?屁大的官,心还不小,是去年死的老婆吧?
这位郭大人年近三十,还自认风流倜傥,动不动便在人前卖弄那几首悼念亡妻的诗词。隐约记得当初他休妻传闻传扬开来时,那郭大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颇为奇怪,现在想来是透了几分欣喜。原来早就惦记上自己的老婆了!
楚邪越想越气,松开琼娘,大步走向前厅。
前厅里刘氏正坐着和一个三十岁左右,初看倒是有几分端庄的女子说话。这女子就是郭大人请来的媒婆,娘家姓张,出身一个小官宦人家,夫君殁了后,因能言善辩,便专门为官宦富商保媒提亲。
张媒婆见到进来一个年纪不大,英气十足的俊美公子,一举一动间更有一股雄霸之气,眼睛不禁一亮,脸色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她自是不认得琅王,还以为是刘氏的儿子崔传宝,笑着对刘氏说道:“夫人真是好福气,不但生的女儿艳丽无双,连儿子也是这般俊秀。公子贵庚,是否婚配?我认得几个贵宅的小姐,性情贤淑,容貌出众,正是崔公子的良配。不是我夸口,满京城再没有人比我识得更多的待嫁的小姐了。你家公子若是有兴趣…”
刘氏见他把自家前女婿认成了自己的儿子,而且越说越偏,十分尴尬,便要站起向琅王解释。
琅王也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王爷和媒婆沾扯上颜面上有些过不去,快走两步到了张媒婆跟前,索性顺着她的话说道:“我来替家妹把把关,你可带来郭大人的画像?”
张媒婆连声说道:“有的,有的。”在怀中掏出一个画卷,递给琅王,神态间便有着几分欣喜,觉得崔家人主动要看画儿,便是能成。
琅王展开画卷,上面画着一个年轻男子,只是瞪眼猛瞧了几眼,居然没有立时认出这就是那位同僚侍郎郭大人。
只见这画中的男子眉清目秀,温文儒雅,身形挺拔俊雅,戴着高冠,持着折扇,正仰首望天。神情淡然间,却又仿佛有些惆怅。
旁边还题诗几句:
冬至又伤秋,独自上高楼。望断天边山,北往鸣孤雁,单影苦愁眠。
琅王看罢了这没甚么滋味的“打油诗”,倒是能深切体会郭大人孤枕难眠,想要求得佳人一睡的迫切心情。
他费神想了一下郭大人的样子:身材倒是瘦高,却像背负粟米千石般总是挺不直身子。面目倒是还算对称入眼,只是脸上总是带着股青白之色,还有时常熬夜而来的黑眼圈。其它便无甚印象了,总之和眼前画卷简直是天差地别。
若是平时见了这般不要脸美化自己的画卷,琅王心情好时,还能赏脸咧嘴一笑。可是这他娘的明摆是来骗自己娇妻的,但是让人哇呀呀的不能忍!
琅王心中怒极,将画卷扔还给张媒婆道:“本…人可是见过那郭大人的,哪有画中这般好看?郭大人如此这般岂不是欺骗家妹?”
张媒婆在琅王看画卷时一直偷瞧着琅王的神色,见这俊雅公子居然说是见过郭大人的,连忙巧舌如簧地应对说道:“画师水平不佳,有些失准却是难免的。不过郭大人确实是好容貌,纵然不及画中人,七八分总是有的。”
张媒婆来之前也是听说了琼娘容貌美艳绝伦,现在见琼娘的大哥如此俊雅,不难想象琼娘该是如何的美貌了。据闻这琼娘身为女子,却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家中银钱堆积如山,如此这般看来却是瞧不上郭大人了。
张媒婆乃是京城中叫得上号的,手中其实还有不少大人的委托,只是郭侍郎给的银钱最多,是以先提了郭大人。眼见着郭大人是难入崔家大公子的眼,连忙说道:“公子若是对郭大人不满意,我这里还有许多才俊,个个都是仕途通达,有才有貌。比如李家巷的秦大人,十四条的沈大人,状元府的计大人,门前楼的李大人…”
张媒婆转眼便是说出了七八位大人,有的是琅王知晓的,有的却是没听说过的。听到这么多的营营苟苟都对自己娇妻抱有心思,琅王又惊又气。
只让身边的小厮寻了纸笔,将张媒婆说的几位大人的名字一一记好,然后拖着长音道:“天色不早了,这位夫人是不是也该返家了?”
那媒婆说得正起劲,没想到却被人直愣愣地往外哄撵。不由得一愣,当下赶紧赔了笑脸,先在走了。
刘氏在一旁,不觉有些赫然。这张媒婆上门提亲,却被前女婿看到,实在让她这做母亲的有些讪然。
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家的前女婿和女儿之间依然是情深意切,只是因为出了阴差阳错,送了休书这档子事,才暂且分开,等以后事淡了还是要重议的。
她开口道:“王爷,琼娘前些时日一直未有出门,只在家抚养一对孩子。只是前几日赴了一次宴会,哪知这张媒婆随后便自己登门扬言为郭大人提亲…”
琅王倒是知道刘氏的意思,现在自己后院烧得乃是火把无数,正需要了得力的前丈母娘灭火,当下便甚是善解人意地又自检讨了一番,直言这次再将琼娘迎回府里去,绝不叫她再受得半点子的委屈。
不过琅王自从江东回来后,便一直想要早些回去。现在去意更是坚决,这京城里狼患太多,他要连着前妻儿女一同带走。
免得京城里的一众鳏夫心内发痒,保媒拉纤!
而眼下回江东的借口正有一个。
就在他临回来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叔公离世,楚邪便打着得了这位叔公照拂,要去灵前尽孝的名义,要回乡守孝。
第二日朝会,琅王禀明圣上自己的三叔公去世,请求返回江东奔丧。
圣上沉默片刻,言道:“忘山长辈亡故,本该准爱卿回江东。但是朝廷还有倚重之处,你先前便请了长假在府里静养,耽误了许多的公事,此时还需爱卿便留在京城。”
琅王再三恳辞,圣上只是不允,最后面色有些发愠,道:“朕视忘山为肱股,常有要事垂询。忘山当以国事为重,不必再言。”
楚邪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微沉,看着脚下的石砖。
群臣默然,只看着琅王和圣上的奏对,暗中却是羡慕琅王如此简在帝心。
退朝后,二皇子回到府中继续处理政务到天色发黑。一青衫男子轻轻踏入书房,为二皇子点上灯,静立一旁。
二皇子批完最后一份奏报,开口道:“今日楚邪向父皇请辞,准备回返江东,父皇不准。我看楚邪此番是铁了心回去,日后还会奏请。”
尚云天说道:“二殿下,决不能让楚邪回到江东。在京城,他手上无兵,一身权势都系于圣上,虽然看起来威风八面,势压群臣,却是丰墙峭址,重而无基。若是殿下登基,只需一纸诏令便能将他拿下。甚至于现在,若非担心圣上怪罪,殿下尽出手下暗卫也能将之擒。”


第168章
略停片刻, 尚云天继续说道:“但是一旦他回到江东, 便是龙飞于天。在江东,他兵将齐备,铠甲俱全,而楚家在江东声威甚隆,振臂一呼而江东影从。臣所处的上一世, 他便是从江东起兵, 一路攻城下地,最终打到京城的。纵然现在殿下明了先机, 即使他这次真的反叛亦能战而胜之, 但是必然兵祸连年,于殿下的江山不利。”
二皇子没有说话,不过尚云天的这番言语显然说到了他的心里去。楚邪在京, 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若是回去江东, 只怕养虎为患。
尚云天又接着道:“卑职再过明日, 便要重新返回府衙, 然而现在琅王视卑职若眼中钉,只怕…”
二皇子知道尚云天的意思,慢慢道:“只要你于本王忠心,自然会有暗卫护你周全,尚大人也要留心不自往人多的地方去, 此乃京城, 楚邪再胆大妄为, 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不过…尚大人为何这般急着回来?”
尚云天连忙抱拳:“只是想赶快归朝,助陛下一臂之力。”
二皇子笑着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如明镜,这个尚云天不怕死地出现在人前,恐怕也是和那琼娘被休大有干系。只可惜这位尚大人缺少些自知之明,难道他以为那琼娘被休后,就会嫁给他这般的芝麻官吏吗?
在他看来,按尚云天和柳萍川前世里描述的那个琼娘的个性,乃是万事追求极致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被人休离归家,心内自是有股子傲气。怎么可能不思度着一雪前耻?
嫁给琅王做过王妃后,只怕普通官家的正室都难如她心意!
可是若是自己许以她侧妃之位,更允诺将来一登大统时,封她为后,不怕这女子不心动。
那楚邪对待女人,最是傲慢无礼,他与楚邪也算是少时便认识的,岂不知他的德行?待自己小意温柔地待那琼娘,叫她体会到二人的差距,不愁不赢得这位转世灵女的心。
想到这,刘剡的心倒似少年时,追求心仪女子时雀跃了那么一下。
他想要得到琼娘,不光是大遗法师的话,更是因为他也是渐渐对这个女子起了些兴味。
也难怪她能将楚邪迷得神魂颠倒,实在是这女子身上的确有过人之处,虽则是已嫁过人,生过儿女的了,但是魅力不减分毫,若能得这女子为伴,可是要平添不少的生趣。肯定比自己正妻卫氏那等子蠢愚的妇人要得情得意。
却不说这二人各自的算盘,这几日满朝文武简直人人自危。
也不知何故,几位朝中大人的陈年旧事被悉数翻检出来,譬如那位吏部的左侍郎郭大人,当年吞没亡妻嫁妆,养了三个外室在京郊,其中一个据说还是有丈夫的,只是常年在外经商,不得回京,在寺庙上香时,与郭大人勾搭上了。
想来这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道理。
郭大人平时吟诵着哀悼亡妻之词,无事时去京郊小跨院里去偷偷商妇,甚是有滋有味。
结果前些日子,那姘头的正头丈夫寻上门去,追撵着郭大人打,据说带去的帮手太彪悍,像是行伍出身,打得郭大人屁滚尿流,大白腚都露出来了,官威无存,斯文扫地。
不光是郭大人私德亏损被曝光人前,朝中还有几位大人也纷纷载跟头落马,不是贪污受贿,便是当年科考舞弊,再不然就是打骂妻儿旧事被人记起…
一时间京城贵宅里的饭桌上都是安静不下来,这下饭的丑闻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偏巧的是,这几位大人还都不是亡妻病故,便是与妻子和离的。就连万岁爷都感慨,所谓男人当立室,这正妻之位久旷,无人内监,难免私德有亏,这几位大人全是前车之鉴。
是以万岁私下里督促着忘山快些娶了新妻,以免步那几位的后尘。
楚邪现在再看万岁爷,真是心情复杂。虽然琼娘对他耳提面命,当以君臣之道处之。
可是每每想到自己的母亲被迫远走生下自己,这心里便一直不是滋味。
他少时希望父亲还在人世,现在倒是知道了原来亲爹一直健在,却高兴不起来。
所以当万岁爷催促着他新娶时,那眉眼也不大顺畅,只冷冷道:“旧人未忘,何以新娶?”
嘉康帝倒是不觉得这话乃是影射自己。而是不赞同道:“听闻那休书虽是你写,却是那韶容公主呈递出去的。这等子妇人虽有才学,但性情太过妄为。忘山你就算要与这女子破镜重圆,也当是扳一扳韶容这等子桀骜性情,不然以后内院不安,忘山何意安心国事?”
这话要是旁人来说,楚邪必定会共鸣之。可是从自己的隐秘亲爹的嘴里出来,便全是荒诞走板的言论了。
当下他不咸不淡地驳斥道:“公主这般,定然是臣做得不好,若是做得好,她怎么会带着儿女舍得离开本王身边?若是到了女子拼着名节不要,也要带着妻儿离开的地步,这男子必定是个不成器的,不要也罢!”
这话正着听,乃是琅王的自责之言,可是听到万岁的耳里,却是有些触动陈年旧疤。
当年的表姐晴柔,可不就是拼着名节不要,也要带着他们的孩儿远走吗?这么一想,当年的种种懊悔顿时又是涌上心头。
偏在这时,在万岁身边倒酒服侍的婉嫔说话,只笑着道:“琅王怎么这般苛责自己?那女子若怀了身孕,还忍心离开,该是何等冷硬心肠?只怕她将来后悔,辜负了世间真男儿啊!”
楚邪看着这个肖似母亲的女人,心里的那股子火更旺,当下冷言道:“雀鸟安解飞鸿之意,婉嫔在宫内安逸自在,承蒙圣宠,当然不能解刚毅女子为情所伤,独自离去抚养孩儿的伤心处。”
这话嘲讽得甚是外露,婉嫔如今独得皇帝盛宠,宫中哪一个不是溜须拍马?骤然听得这等子嘲讽之言,简直是将自己贬作麻雀,当真是粗俗至极!
当下便是柳眉蹙起,眼角带红地望向了万岁。
可嘉康帝看着儿子肖似表姐的清冷表情,再听他之言,仿若表姐在离去的前一夜,看着他时决绝的表情,心内骤然又是一痛。
而这婉嫔受了委屈,要他斥责的表情,他也是看到了。心里却想着,这女子随然肖似表姐,却没有半分晴柔的风骨。
若是晴柔受了委屈,从不会要人来撑腰,当年在御书房里,她被几个皇子讥讽无父无母,是被太后周济的孤儿乞丐时,他要去找皇祖母告状。可是晴柔却拉住了他,只研了满满半盆的墨汁,架在书斋门板上,待那领头的皇子入内时,便是墨汁兜头,哇哇大哭,却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虽然后来这罪责是他替晴柔领罚,晴柔自责也陪他跪了一个时辰的佛堂,可是她说这等子亲手快意恩仇的滋味,才是最美…
一时间,与晴柔青梅竹马的点滴涌上心头。自己如今坐拥江山,可是这无双的荣华,那伊人却再不能领受。
是啊,当她渡船离去时,可是心有凄凉…
这般一对比下来,身旁那空有颜色,却无半分晴柔灵气的女子却顿觉乏味,那一脸委屈眼巴巴等着人来撑腰的模样,也叫人没的厌烦。
当下便是假装没有听见,只闷闷续杯饮酒,怅惘着自己这一生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