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开国圣祖天性多疑,除了朝中常设的暗查府衙外,还另外增设了隐龙卫,用来为皇家处理隐秘的事务。
隐龙卫里的所有侍卫都是从各个地方选拔男孩培养。与御前侍卫都是从府宅的嫡子贵孙中选拔相比,隐龙卫里都是各府不出众的子弟,甚至是贫寒子,除了靠着自己一步步从泥泞里往上爬行,别无出路。
而淮阳王府,一直是历任帝王忌惮的异姓王,在淮阳王府里自然要寻得隐龙卫的合适人选。
当初,他在腿瘸失了父王的看中后,忍辱负重,潜在王府之中。期间隐龙卫一直派人教导着他。直待时机成熟时,让他成为直插淮阳王府的一把利器。
而他则利用隐龙卫暗中培植势力,再时不时给他的王爷九弟下一下绊子。
当初太子被妖妃所害,皇孙刘淯能逃脱出来,除了忠心的东宫旧部以外,也跟隐龙卫有关。
隐龙卫虽然不会轻易涉入皇权斗争,但是却不容许外戚残害皇子,所以当初刘淯落脚仰山之后,崔行迪是知情的。
这位潜隐多时的隐龙卫自然很乐意利用这位落单的皇子绊倒自己的王爷弟弟。
所以当初他将得到的眞州子弟兵的粮草信息以秘画的形式,传递给了刘淯。
事实证明,他押对了宝,当刘淯登基时,他一路扶持刘淯,渐渐得了皇恩隆宠,一跃成为隐龙卫之首,替刘淯暗中监视绥王与淮阳王的动向。
当初他去京城时,虽然对外宣称经商,实则却是入京城布线,助刘淯扳倒皇叔公绥王。潜隐多年的他,手中的权利和人脉也渐渐增加。
不过在尽隐龙卫的义务,为刘淯尽心的同时,五爷也渐渐不甘于隐于暗处。
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就是为了一朝施展自己的报复。当年自己的母亲受宠,父王曾经亲口答应将他扶为嫡子,可是最后,他却成了王府里最可悲的庶子瘸子。
多年的屈辱,磨练了崔行迪的心性,更是让他突然爆发时,凶狠的反击变得更加毒辣无比。
所以他看准了九弟崔行舟入北海的时机,想要借鹰司寺之手干掉眼中钉崔行舟。
怎奈崔行迪精心布置了剿灭北海水军的利器,又设计了崔行舟死无葬身之地的计策最终却功亏一篑。
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鹰司寺好色,对柳眠棠起了占有之心,结果将她劫掠到了岛上,一时泄露了火炮天机。更没有想到,崔行舟带回来的赵泉,居然因为久居北海,而精通了中原罕见的解蛊之法。
后来,眼看着鹰司寺已经不可用,他唯有快些消灭罪证,不可让万岁发现他与倭人暗中的勾当。不过,他向来行事缜密,自然也留有了后手……
当初备下的子母蛊,他除了一对用在了楚太妃的身上外,另一份则辗转送给了石义宽。
眼下,惴惴不安睡不得觉的。自然有石国丈一个。
崔行迪当初派人刺杀了鹰司寺,却独独留下能指控石国舅里通外敌的两位钦差,就是故意要将国丈爷逼上梁山。
如今他炖煮得火候正好,煎得石国丈外焦里嫩。
就在日前,崔行迪接到密报,那子蛊已经被石国丈暗中布置的太监,给万岁中下了,已经育熟得差不多,已经可以催动母蛊,让子蛊破茧而出了。
端看石国舅能不能把握好时机,让大燕的病弱多时的万岁早些“歇息”。
只要是石国丈扶持着年幼的太子登基,那么到时候国丈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这急急奔赴京城的崔行舟!
而那崔行舟也一定会因为那火炮图,而误会了皇帝刘淯,而对他心有忌惮,到时候双方人马拼杀得一定很精彩
他却可以趁鹬蚌相争而渔翁得利,让隐龙卫成为稳定大燕江山的功臣,歼灭乱臣石党和崔党,流芳百代……想到这,崔行迪真想大笑三声。
此时夜色正浓,帆船上的龙纹也被浓雾隐藏,在夜色掩护下,顺着涛涛江水,消融在夜色之中。
而此时的京城,就像五爷崔行迪预料的那般,已经是雷雨将至。
万岁多日未能早朝。虽然刘淯多病,朝臣们已经习惯如此。可是像这般多日不露面,却并不常见。
而此时的皇帝寝宫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石皇后亲自接过宫女端来的细软白粥,试着给一直陷入昏睡的皇帝灌入一些。
因为照拂着得了怪病的万岁,石皇后似乎又消瘦了一些,一向圆润的下巴竟然都冒出了尖尖,平凡的眉眼,也显得清秀了许多。
就在这时,有太监小步跑来禀报:“皇后,石国丈求见。”
石皇后眼眉都未抬一下道:“告诉他本宫疲累,改日再见。”
那太监为难道:“奴才方才就是这么说的,可是石国丈就是长跪不起,非要见一见皇后您……”
石皇后已经给万岁灌了一小半的白粥,微微闭了闭眼,复抬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去见一见父亲他老人家吧。”
说完这话,石皇后起身,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宫门。
石义宽在寝宫门外跪得双膝酸痛,心里一阵痛骂:他养了这么多的女儿,偏偏是个白眼狼的蠢胖子。明明稳居了正宫之位,关键时刻,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完全借不上力气。幸好石家的女孩又进宫了不少,有些乖巧懂事的,还得了刘淯的恩宠,其中有两个已经怀了身孕。等到他除掉了不听话的女婿,稳定了政局,那坐在龙椅上的是他的哪一个外孙,可就不好说了。不听话的女儿,不要也罢!
这么想着,石义宽觉得眼前的路倒是越发亮堂了起来。
原本这两日就是子蛊成熟之日。可是他的女儿石皇后却着几日之前排查皇帝寝宫,不但将万岁贴身侍奉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了人,而且所用的器具汤水一律严查。这母蛊一时运不进去,也是叫人发急。
只要母蛊催动了子蛊,万岁便可以自然地“中风”驾崩,新帝登基,千头万绪,哪个能顾得上盘查一国的国丈?到时候,崔行舟就算搬来如山铁证,也奈何不得他。
不过如今,得想法子将母蛊弄进去……
就在他想事情的光景,石皇后已经从寝宫里走出来了。
她立在了父亲的面前,语气淡淡道:“许久未见国丈,您倒是依旧健朗。”
石国丈满脸愁绪道:“万岁一直不醒,臣日夜寝食难安,怎么能吃睡得下?不知万岁现在怎么样了?”
石皇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礼部的库房里已经开始囤积白布孝衫了。本宫听闻淮阳王的挚友赵侯爷乃是一代名医,专治各种难症,所以一早派人去眞州请淮阳王与赵侯爷同来,就算不能根治万岁的难症,也能稳定一下京城的局面……”
石义宽听了这话,眼皮一跳,嘴上却恭谨道:“最近臣久久不见太子,甚是想念,给他备了些把玩之物,还请皇后过目。”

☆、第 178 章

石皇后沉默了片刻, 道:“本宫省得国丈疼爱外孙。国丈且随本宫来。”领着石国丈到了太子的住处。
小太子正在几个丫鬟陪着在屋内玩耍,看到母后来了,腾的一下跳起来, 伸着双手, 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一蹦一蹦地跃向石皇后。看到活泼可爱的太子,石皇后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向前几部蹲下身将扑到自己怀里的太子抱住,连亲了几下太子那粉嫩嫩的小脸蛋。这才站起身, 拉着太子的手,指着石国丈道:“宏儿, 你的外公今天特意入宫来看你。”
小太子看到石国丈, 噘起小嘴, 躲在石皇后的身后不愿出来。石国丈经常出入皇宫, 小太子也是见过数次, 而且石国丈也给他带来过小玩具。
只是石国丈对石皇后并不满意,连带着对石皇后的儿子也并无什么好感, 再加上宫中马上会有石家其他女儿所生的龙子, 石国丈心里又有了其他想法, 见小太子时不免有些敷衍, 虽见恭维奉承, 却少了长者的慈爱。
小孩子最是敏感不过,谁真心对他好,谁对他不好,都能感受得到, 是以每次见到石国丈都不是很开心。
石国丈尴尬的笑了两下, 道:“臣来的次数太少,太子对臣还有些生疏, 以后当时常看望太子。”心中却是骂道:不识好歹的小崽子,简直跟你娘一样。
石国丈在一旁内侍手中拿过一个木盒,打开盒盖,露出里面几样玩具,对小太子道:“殿下,这是臣送给您的几样玩具。”
小太子到底是小孩心性,看到有玩具,立时高兴起来,从石皇后身后跑出来,伸着脖子向盒子里看。盒子里有可以摇晃的木马,有华容道,有九连环,还有一大块水晶泥捏成的小鹿,
那华容道和九连环并非什么新鲜的玩意,所以小太子直接拿起了那个小泥鹿。
看着小太子在兴高采烈地把玩,是石国丈嘴角微微翘起。
那母蛊就封在水晶泥中,小孩子在捏玩的时候难免会蹭在手上。他都打听清楚了。石皇后注重太子的孝道礼仪。所以每日太子都要向皇帝请安两次。
虽然现在皇帝的寝宫被监管,可是太子出入却很自由。那母蛊脱水后,还能存活三个时辰,只要太子手上沾上母蛊,靠近刘淯后,刘淯必死无疑!
石皇后慢慢捧起了一杯茶,对太子说:“去,给你外公敬奉一杯茶吧,他还没有吃过你敬奉的茶呢!”
小太子一听,倒是乖乖捧起茶杯,端给了外公。
石义宽一听,连说不敢当。
石皇后却微微笑了笑道:“虽有君臣之别,你毕竟是他的外公,就算他将来做了皇帝,也敬得你这一杯茶。为人儿女,对父母长辈,终究是要懂得尽孝尽义的……”
等石义宽退出去之后,他在宫里的眼线,便探看着太子的动静,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是太子去问安的时候了。
一般这个时候,刘淯还要再灌一次药,喂药的事情一般都是由着石皇后来的,所以每次石皇后都会领着太子同去。
当听闻太子已经跟随着皇后进宫以后,石义宽略微松了一口气,紧张地等着万岁中风驾崩的消息。
只要皇帝一死,他的那变成寡妇的女儿别无依靠,只能仰仗着娘家的力量将自己年幼的大儿子扶持上王位。
到时候,崔行舟就算铁证如山也奈何不得他了。
石义宽想到这里,倒是开始安心等待宫中噩耗传来的消息。
可是左等右等,却一直无人来敲石府的大门。
就算皇帝驾崩,而石皇后决定秘不发丧的话,也得些老臣去商量拿主意啊!怎么可能这么安安静静。
石义宽有些坐不住了,便着人去打听宫里的消息,可是派出去的人却直到天黑都没回来,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石义宽这下坐不住了,他只能派人去寻崔行迪,过了半天,崔行迪来信说,请石国丈去城外长亭边一叙。
若是平日,石义宽绝不会以身涉险,去不熟悉的地方赶赴这等秘密约会。
可是现在,他谋害当今万岁却不知道结果吉凶,一时间全家的荣华富贵即将不保,必须得找个得力的人来商量。
所以左右权衡,石义宽一时也估计不到太多,便匆匆上了马车,赶赴密会的长亭。
当马车出了京城,在一片夜色里踏上一座郊外的木桥时,马车走到桥的正中央,便听见咔嚓一声响,那桥面居然坍塌成两段。在一阵人叫马嘶声里,石国丈连同马车一起跌落入了深河之中……
第二日天明,等有人路过发现这桩惨事时,那水面漂浮着五六具尸体,场面惨无忍睹……
当石国丈夜里出行,意外遇到断桥,落水而死的消息传遍朝野时,一时群臣色变,纷纷私下议论这意外的背后可是另有乾坤。
石皇后痛失父亲,悲痛难抑,万岁也颁布圣旨,重责当地县衙官员有尽心查看本县的桥木安全,以致酿成这等惨祸,另外厚葬国丈大人,追封领地和遗孀,以示万岁对岳丈的追思之情。
可是身在京郊一处大宅里的崔行迪却放松不下来。
说实在的,他实在不愿看到自己第二套计策也落空的消息。可是石国丈派出的人在宫门口被擒获时,他便猜到,石国丈已经暴露了。
所以,他当时立刻制定了杀人灭口之计,让石义宽死于一场意外,也算是断了追查子母蛊的线索。他的暗探送来眞州的消息,崔行舟已经带着柳眠棠登船入京了,算一算,就算他们日夜赶路,也要在十日后才能到达京城。
有这十日的功夫,足够他湮灭罪证,收拾一下残局的了。
只是这样的一来,他便少了对付崔行舟的得力人手。不过他不急,满朝的文武,人心浮躁,权利的倾轧永远不歇,就算少了绥王、石义宽一流,也并没有改变什么。
毕竟他总能寻到可以利用的合适人选,毕竟他这么多年都忍下了,再多个十年也无所谓。
“都统!万岁宣召您入宫!”就在这时,部下突然来传话。
崔行迪的面色暗沉,皇帝……果然是醒了。
隐龙卫入宫走的并非宫门,而是有隐秘的专用通道,直达皇帝的书房。每一次,他都是这样秘密来见万岁的。
当崔行迪坐着轮椅来到书房时,刘淯正坐在龙案之后批改奏折,对于一个昏迷月余的人来说,万岁的气色还真是算好,丝毫不见卧床骤醒之人的虚弱感。
当崔行迪进来的时候,刘淯慢慢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道:“崔家满门忠烈却一直被皇室忌惮,没想到选出你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残废做了隐龙卫,却养得五毒俱全不忠不义……”
崔行迪听得心里一沉,慢慢道:“臣哪里做错了,还请陛下重责,可是陛下之言,臣实在是听不懂……”
就在这时,书房一旁的书架后绕出一人来:“五哥,有何不懂之处,须得我来给你解释一遍?”
崔行迪定睛一看,本应该还在眞州的崔行舟此是却出现在了京城中。
他沉默地看着崔行舟,慢慢笑道:“万岁,臣领受圣职,原该隐秘形式,万岁为何将臣的身份泄露给了淮阳王?”
刘淯阴沉着脸道:“你还知道自己领受圣职?既然如此,为何心怀叵测,不光泄露了火炮图给倭人,还接连用苗疆邪蛊祸害你的嫡母与朕?”
崔行迪面色不改道:“万岁说的是什么,臣听不懂。”
崔行舟死死盯着这个暗度陈仓多年的异母兄长,沉声道:“五哥,还是不要狡辩了。你以为你杀人灭口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却实际上来留下了最大的破绽。”
崔行迪闻言挑了挑眉问:“虽然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听着怪有意思的,且说来听听。”
崔行舟也是看出他不见棺材不掉泪,便径直道:“你当初亲自从苗疆弄来了子母蛊一对,却需要培育繁养成多对,这些隐秘事情,你并未假手于人,而是亲自去做的。只可惜你学到了养蛊与用蛊之策,却不知这蛊有反噬之力。养蛊太久,手甲会呈现淤血的血点,仿佛黑点一般。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夫人也亲自帮你蓄养了那些蛊吧?那日她去我府上问安,眠棠与她寒暄时,无意中竟然看到她的手指甲上有些几不可见的黑点,这才疑心到了你们夫妻头上。你夫人辗转问我行踪时,我带着赵泉其实已经在赶赴京城的半路上了。总算是在你与石义宽的前头,解了陛下的蛊毒。让你们的奸计败露!你声称自己清白,可敢伸出手来,验看一下你的指甲。”
崔行迪当然知道自己的指甲上却是有几个几不可见的淤点。他原先并不在意,更没有心思细看他夫人廉苪兰的手指甲有何变化。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镇南侯当初在北海结交下的异人才是真正的养蛊大能,对给他诊病,有救命之恩的赵嘉鱼更是倾囊相授。
所以镇南侯虽然从未养蛊害人,可是对于蛊术的义理却熟悉得很,于是又详细地告知了王爷与王妃,当如何发现那隐秘的养蛊之人。
而眠棠恰恰眼力惊人,她当初可是能发现画中虫眼里的乾坤,自然也眼尖地发现了廉苪兰手指的端倪。
于是崔行迪精心筹谋多年的阴谋,竟然就败露在了手指甲这小小的纰漏之上。
而当眠棠将自己发现飞鸽传书告知给崔行舟时,崔行舟简直是大吃一惊。
不过细细一想,当年崔府里子嗣倾轧,除了他的布局之外,想来这位看着羸弱的五哥应该也出力不少。
顺着这个藤,寻到崔行迪的大瓜,便也变得简单极了。
当他让赵泉替万岁解了蛊毒后,又说了倭人得到了军器司的火炮图纸一事。知道隐龙卫身份的刘淯再两厢联系,自然也就怀疑到了崔行迪的头上。
而崔行舟也从万岁的嘴里知道了五哥崔行迪的另一重身份。
细细一想,崔行迪的骨子里还是有着崔家男人特有的骄傲,他隐身的半辈子,用来做画的化名乃是一个“嵬”字。
嵬,崔家之鬼也。这也许是崔行迪对自己身份的暗嘲吧。
事已至此,崔行迪大约也心知自己败露,倒是不再反驳,他与崔行舟肖似的面庞目露讥讽之色,突然苍凉大笑。
可是就在万岁喊人来捆他时,突然从个轮椅里抽出双刃,双腿一使力,从轮椅上暴起,直直跃上了大梁,捅破了屋顶,从屋顶破洞里逃逸了出去。
他筹谋多年,自然做了各种不测的准备,这轮椅下面安装了起跳的弓簧,又加装了刀刃,真是防不胜防。
门外的侍卫们一涌而上,纷纷喊人搬梯子要去追赶崔行迪。
可是崔行舟转身看刘淯时,却发现他一脸的镇定,并无意外慌张之色。
崔行舟想了想,立刻下跪道:“陛下,臣家门不幸,出此贼子佞臣,还请陛下重责微臣治家不严之罪。”
刘淯站起来,亲自扶起了崔行舟:“崔爱卿何罪之有?你日夜兼程赶赴京城为朕送来解药,其忠心日月可鉴,而且你此番平定北海,又是功德一件,何罪之有?”
崔行舟接着问道:“要不要封锁京城,擒获这贼子?”
刘淯摇了摇头:“隐龙卫乃是先皇设立的暗司,务求所有人要对皇室忠心耿耿。然后先圣心知人心难测,自然也安设了阀门……这些隐龙卫都是小时,便被选出,他们的体内都被埋了暗毒。若是一辈子忠心不二,自然也会平安终老,可若是起了二心,对皇室不敬,那么他的死状也痛苦凄惨无比……”
说这话时,年轻帝王的脸上呈现出冰霜一般的冷漠之情。
崔行舟没有说话,只是恭谨地站在一旁,可是脑子里却回想起赵泉从宫里解毒回来时说的话:“万岁压根就没有中毒。为何偏偏要装成中毒的样子,在床上躺了月余?”
淮阳王听到这个消息时,问赵泉可曾点破。赵泉擦着一脑门子的冷汗道:“你还真当我是傻子啊!莫说万岁假装中了蛊毒,就是万岁说自己拉肚子了,我都得假装闻着屎味。自然是没有点破,只照着程序配解药,给皇帝就是了……老九,你说万岁……会不会杀我灭口?”
说到最后时,赵泉已经带了哭腔。
当时崔行舟也说不好赵兄的生死。可是这次回去,他倒是可以让赵泉放宽心了。
他们的这位万岁,年少经历宫变,其后又依附各方势力,不断示弱示好,才一路辗转坐上了皇位。
可惜坐上皇位之后,却又受了各方的掣肘,难以舒展抱负。其实一直走裙带关系的万岁忍耐功力,应该比他的那位逃跑的五弟更深。
只是能忍之人,疑心也重。若是崔行舟没有猜错的话,万岁一早就应该发现了崔行迪的勾当,却一直隐而不发,甚至配合着“中蛊毒”。
皇帝这番是在试探,试探石家,也许还试探了皇后,甚至试探着他崔行舟。
如果他此番来京太晚,又或者扣着解药不呈献上去,都算是没有过了皇帝的这场殿试。
殿试没通过的下场,一如石国丈和崔行迪,永无翻身之日。
身为帝王,多疑应该算是优点吧。大燕的这位皇帝,若是身子骨硬朗,应该能长稳安坐下去。
十日之后,眠棠也终于抵达了京城。在眞州时,她挑选了个身形跟崔行舟差不多之人,虽然他带着斗笠,并不常出船舱,可是眠棠却时时露脸,蒙蔽了崔行迪的眼线。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一路来,京城里的惊天巨变。
当她入京后,沉浸在丧父之痛里的石皇后便宣召眠棠入宫来见她。

☆、大结局

这算得上是眠棠再次失忆后,第一次入宫。
幸好这些日子里,李妈妈恶补了各种宫廷礼仪,倒也不怕山大王入宫丢丑。
眠棠换上了诰命宫服,高挽秀发头戴雀冠,在宫人的带领下入了宫门。不过走到后花园时,她却看到一个身着玉色长袍的男子立在盛开的海棠树下。
曾经……在仰山的后书房院子里,也有这么一株海棠树。
每当她在山外领兵回来,曾经也是这么一位白色长袍的青年立在树下,负手微笑地等她。
眠棠顿了顿脚步,立在原地恭谨大礼道:“臣妾柳眠棠叩见吾皇万岁。”
刘淯快步走了过去,想要伸手搀扶起她,可是却被她微微向后一躲,自己站了起来。
年轻的帝王有些怅然,低声道:“朕听说,你已经记起了先前的事情。”
见眠棠点了点头,他略带急切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躲我?难道你还在误会着我?除了你,朕从不曾爱过别的女人,只要你愿意,朕总有法子接你来朕的身边。”
眠棠微微一笑,脸上却并不是那种臣妻面对九五至尊的恭谨,而是仰山陆文脸上常有的自信而洒脱的笑:“……还是不必了,错过了也就错过了。我自回忆起来后,便总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芸娘究竟是怎么混入你的书房的。”
刘淯小时被人强灌毒药,那种原本在安睡时却被人拖拽下床的恐惧感一直缠绕着刘淯,所以他对自己的贴身侍卫都是精心挑选,平日睡觉时也不甚安稳。
所以,每次她入他的书房时,都尽量弄大些声音,提醒着她过来了,免得惊着他。
可是芸娘那次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摸入了刘淯的书房,现在想想还挺匪夷所思的。
刘淯皱眉辩解,这一次,他干脆不再说“朕”了:“她灌醉了我,事实上,那次我什么都没有做……”
眠棠不想以后再跟刘淯牵扯着这些陈年旧情,干脆径直将话说清楚:“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毫无作为的,默许芸娘对你产生情愫,默许她将你灌醉,你也知道我那日回去书房找你,更知道依着我的脾气,知道自己结拜的异姓姐妹与你有私后,我只会默默地离开……所以虽然你的东宫旧部们出了无数卸我兵权的计策,其实他们的主意都不如你的这一招管用。”
重新记起往事以后,眠棠跟崔行舟问起了不少仰山后续的事情,于是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就变得明了。
只是,她内心的深处,依然不愿将那海棠树下的白衫青年想得那般城府深沉。
可是……这次中蛊的连环毒计却叫眠棠更加了解了刘淯多疑而阴沉的一面。
他……当年也许是真的爱过她吧。毕竟携手漫步花海时,四目相对的甜蜜无声是骗不得人的。
可是,她当时的权利太大,能力也远超过仰山的众人,更何况,她是绝对不会容许他娶石家的女儿的,这叫刘淯的心里也起了忌惮。
他的确爱她吧,但爱的却是一个能帮助他,却又不要那么出众,那么咄咄逼人的可爱女子。
所以,他逼着她舍了兵权出走仰山,让他自己可以不必心怀太多愧疚地与石家联姻,让接下来的招安变得顺理成章。他甚至还为两个人日后的复合留了契机――毕竟一切都是芸娘的毒计离间,他在那时并没有负她。
可惜的是,刘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计到绥王派人暗杀她,更没有算计到她跌水失忆,将他忘得干净后嫁给了别人。
刘淯听了眠棠的话,一阵的沉默。
聪慧如她,猜出他当时真正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只是刘淯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语气转硬道:“成大事的男人,当心怀天下。朕身兼光复皇室崔家的重任,只能一力前行,难道你真的认为,一直在仰山为寇,就能恢复朕父王的名誉吗?就算是崔行舟,若是站在朕的立场上,也会作此决定。”
柳眠棠缓缓地摇了摇头,略带遗憾怅然地道:“我在寇岛磕了脑子,被他救回的时候,心里还真想过要重新的找你,让你好好解释一下当时的误会。可是……后来,这个念头便不见了……”
刘淯听了这话,用力地握了握拳,身为帝王的一面,让他对崔行舟颇多倚重。可是身为男人的一面,对于他的横刀夺爱,始终也难以释怀。
“他做了什么,哄得你舍不得离开?”刘淯一字一句地问道。
眠棠笑了笑:“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明知道我是个记不得与他恩爱之谊,只记得曾经与他生死交战的女匪头,可是每日里他与我同榻而眠时,都睡得深沉,毫无防备得像个孩子……”
刘淯阴沉着脸,却听懂了眠棠话里的意思。
就算明知道柳眠棠失忆,又身怀杀人的武功,可是崔行舟却从来没有避忌试探过她。
她柳眠棠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金山银海,坐拥江山,而是挚爱之人,肯与她并肩,赋予项背的那一份信任。
只这一样,刘淯穷极一生都给付不起!
刘淯的脸色顿时变得灰败,他眼睁睁看着眠棠规矩行了宫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皇后的寝宫走去。
这一次,刘淯知道,他的眠棠,那个在海棠花下冲着他甜笑的女子,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那日眠棠从宫里回来,跟崔行舟一起吃晚饭。
崔行舟看她吃得甚急,一边替她夹着红烧肘子皮一边道:“不是在宫里跟皇后一同用饭了吗?怎么还这么饿?”
眠棠无奈地喝了一口汤道:“我临入宫时,李妈妈耳提面命,叫我牢记规矩,就算摆着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呀。”
崔行舟笑了笑,道:“还是李妈妈了解你,直说你在宫里必定吃不踏实,带着厨子给你烧了几样可口的饭菜……那皇后跟你可说了什么?”
眠棠道:“刚开始无非是些抚慰亡父之类的话,可我看皇后倒不是真悲伤,所以又聊了些别的。”
崔行舟看了她一眼,问道:“哦?聊了些什么?”
眠棠道:“皇后问我,此番王爷你又立新功,希望万岁赏赐些什么。我便学了你事先跟我讲的,跟皇后直言,你身为异姓王爷,已经到了为人臣子荣宠的的顶尖儿了。若是再封赏下去,恐怕折了祖上的福荫,对于您来说,封王封侯也不及回乡侍奉母亲,颐养天年的快乐。若是万岁心疼王爷的多年征战的功劳,倒不如让王爷归乡,做个散仙闲人,若边疆再有危难之时,王爷也定然会重挂战甲,静候万岁的召唤。”
这倒不是搪塞皇上,打消他疑心之言,而是崔行舟的真心话。
他也算是从外乡一步步走来,登上了大燕朝堂成为肱骨之臣。可是权力的倾轧与勾心斗角,真不是崔行舟所爱。
有道是伴君若伴虎,他的骨子里,其实一如他对朋友的选择一般,像赵泉那样的生活,才是他一直渴望而不可得的。
所以听了眠棠的话后,他笑了笑问:“皇后怎么说?”
眠棠吃了半碗饭后,人也变得稳重了些,歪着头道:“皇后似乎不信我的话,便问我自己可愿舍了京城里的热闹,跟你回眞州。我就跟皇后说,我对京城里的日子一直不习惯,尤其是京城了的那些王侯们,个个都是三妻四妾的,看着心烦,又怕你学坏,倒不如回眞州的好。皇后便说我这话有失为妇之道。男人若想纳妾,做正妻的不好阻拦。”
崔行舟挑了挑眉,有些不好的预感,拉着长音问:“那你又是怎么回皇后的?”
眠棠微笑着道:“我自然是不敢欺瞒皇后,就说自己没有皇后的贤德雅量,读书又不多,不知妇道怎么写,王爷要是想要纳妾,且要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一旁盛汤的李妈妈听得这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崔行舟倒是不以为意,轻笑一声接着听。
眠棠继续道:“皇后娘娘听了倒是苦笑了,说她不敢保证全天下的臣子以后没有反心,但是只要我柳眠棠一日为淮阳王的正妻,淮阳王必定是能安享敦伦之乐,无暇争取那些世俗的虚荣……”
崔行舟捏了捏眠棠的脸颊:“没有礼数!什么都敢说,就好像你拿着剑就能打赢我似的!”
不过崔行舟心知,皇后能说出那样的玩笑之言,其实也是对他夫妻二人放心之意。
最起码,柳眠棠可没有盼望着丈夫成为九五至尊的宏愿。
那个位置太高,太寒,人在上面坐得久了,终究是会变的。
而柳眠棠却绝对没法容许自己的丈夫像刘淯那般坐拥三妻四妾。聪慧如她,若有太平富贵的日子过,自然不会起了撺掇丈夫无事夺权之心。
眠棠当时故意这么说,其实也是请皇后放宽心之意。
两个关系一向不错的女人之间,总有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
今日在宫里时,石皇后听了她的话,其实苦笑着沉默了许久,还说了一句:“这日子,就像粥,总是越熬越绵稠,只是每个人的熬法都各有不同罢了……王妃你的法子也不错,只是世间没有几个女人,能如你这般洒脱……”
石皇后说这话时,她眼里的苍凉并不是她这年岁的女子该有的。

☆、番外

眼下石家是被斗倒了,宫里那几个怀着身孕的石家女儿们也不成气候了。可是石皇后因为一向跟石家疏远的关系,反而可置身事外。
刘淯如今皇权在手,那些仰山旧部也纷纷被他整治干净,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一展心中宏愿了。
可是崔行舟只想告老还乡,跟眠棠好好的过日子。
眠棠是颗醉人的果子,老在刘淯的眼前晃,难保会让那厮生了侵占之心。
于是在刘淯肃清京城朝纲之后,淮阳王崔行舟请辞军司,交出北海水军大权,携妻子回归故里。
崔行舟在隆宠最盛的时候,及时全身而退,也算保全君臣佳话一段。
当坐上离开京城的大船时,崔行舟立在船头,揽着眠棠的纤腰,在她的耳旁低语道:“待回了眞州,我带你重新回北街过日子,你可得好好操持生意,养你的相公才好。”
眠棠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没出息,竟然倒赔钱养过小白脸!
可是当她回头看向自己的夫君崔九,见他眉眼如远山浓黛,俊逸迷人得很,这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的确也可人得很。
于是她也回搂住了他的腰,低声语道:“既然吃我的饭,可得舍得气力,夜里服侍得不好,别怪我不养你了……”
崔行舟觉得以前的那位柳娘子可说不出这等子大逆不道的话来。
那时,她可是心甘情愿地养着他,还生怕挫伤他的男儿自尊呢!
老婆这般顽劣,他这个当丈夫的自然要肩负起教导大任,这失言之罪,最起码要在床榻上教训个三天三夜……
想到这,他一把抱起了犹在咯咯笑的眠棠步入了船舱,同时低声道:“小熠儿也大了,娘子你是不是该给他生个乖巧的妹妹了?”
眠棠听闻,迟疑地瞪大眼睛道:“生孩子……会不会很痛?”
“不会,你生得比母牛都痛快!”
“崔行舟,你敢这般骂我!”
“不,这是在夸你,不信,你再生一个看看……”
一时间,船舱里嬉笑不断,伴着涛声阵阵,一路向南。
这段历史也被后人所津津乐道。更是有些人点评淮阳王真是难得的一员福将,竟然总是在几次宫变之中,站稳了立场,从不以军功自傲,乃是千古名臣。
他请辞军职六年之后,皇帝刘淯因少时受鸩酒荼毒,肝脏受损宿疾难治,加上积劳成疾,病重难返,在驾崩之时,下遗旨亲召淮阳王为辅政大臣之首,成为辅佐太子刘仲的摄政王。
辅政期间,崔行舟与其他两位辅政大臣一起恭谨侍奉,尽心辅佐幼帝。
而在有人谣传淮阳王居心莫测,想要独揽大权时,石太后力排众议,对淮阳王表现出无比的亲重。
淮阳王在幼主十六岁时,主动还政于君,引得年轻的君王垂泪,差一点便要跪下挽留摄政王。
这一段君臣互爱的佳话,再次名垂青史!
而淮阳王再次归隐眞州时,依然经常如他在眞州的年月一般,流连在灵泉镇的北街里。
那北街到了夏时午后,蝉儿长鸣,枣花开得正艳,院子传来了炖萝卜的清香。
崔九虽然人到中年,却如醇酒沉香,愈加显出味道,只一身宽松长袍,便显出说不出的儒雅韵味。
坐在这样的儒雅之人对面的,却是位美艳得看不出年纪的妇人,一身藕荷短衫,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耳垂处两颗水滴般的珍珠晃动,显得脖颈细白如雪。
只是这幅仕女美图里的佳人,眉头微微锁起,似乎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只瞪眼看了看手里绣成鸭子的鸳鸯帕子,发现自己的绣功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没有什么长进。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对面对面装模作样敲打算盘的谪仙,发现他半天都不抬眼看自己一下,终于忍不住一肚子的脏话了,大声道:“别在那装认真了好吗,摄政王?我都替你累得慌!”
崔行舟慢条斯理地抬起头,举了举手里的账本道:“你可说了,只要我替你理好了账本,你就不气了!”
柳眠棠一扔手里的帕子,挑起柳眉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亏得我以前逢人便夸你待我真诚,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的大骗子!”
人啊,千万别做什么亏良心的事情,不然朗朗苍天饶过谁?
可恨崔贼,趁着她忘却与他三年时光的功夫,竟然撒谎无数,当初领着她重回北街时,竟然骗她当初垂涎他美色不能自抑,乃是夜袭于他,迫着他**就范。
为了勾起她的回忆,他非要跟她演练一下当初强迫他**的那一段。
那个羞耻的过程,眠棠现在只想拿个勺子挖掉那段回忆。亏得自己那时竟然尽信了他的话,还因为“还原”的不够细致逼真,还会演练了好几次……
现在想想,真是尽便宜了满嘴谎话的色狼一只!
除此之外,类似这般颠倒黑白的香艳桥段,遍布着小院的厨房、灶台,书桌与秋千上。害得眠棠那段时间深深怀疑自己的人格,为何如此饥渴而荒诞?
就在前些日子,她一觉醒来,竟然觉得脑子格外的清明,赵泉那个庸医开的药方子终于见了效用,她一下子便回想起来那三年的时光。再想想她这些年被骗的经历,新仇旧恨啊,一时间她只差活吃了他。
害得十三岁的小女儿崔翎儿信以为真,只偷偷拉着哥哥跑去跟祖母告状,说娘要休了父王。
崔九看娘子又恼了,只笑着抱起她道:“不是跟你认过错了吗?况且你每次最后不都是享受得不得了?你若再生气,那我们便重新反着来一遍可好?”
眠棠觉得崔九才是个奸商的坯子,他倒是左右都不吃亏,不由得笑着捶打着他的胸口道:“去你的……”
崔行舟趁机亲吻上了娇妻的樱唇,怀里的这个女人,他几乎每天都亲吻,却从来没有厌倦的时候。
待得二人缠绵片刻后,柳眠棠靠在他的怀里道:“听说前些日子,皇上偷偷出宫,闹着要来眞州找你,可是真的?”
崔行舟冷冷一哼道:“他哪是舍不得我这个老臣,分明是在打我家翎儿的主意,小色胚子,倒是跟他过世的老子一个样子!”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了脚步声,只见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娃娃兴冲冲地拎提着个鸟笼子进来,大声喊道:“父王,母亲!你们看赵曦弟弟送给我什么了!”
在女儿崔翎儿的身后,跟着个一脸憨笑的傻小子,正是镇南侯赵泉的嫡子――比崔翎儿小一岁的赵曦。
眠棠好笑地看着脸儿变得更臭的崔行舟。
这女儿渐渐长大了,淮阳王难免觉得世间的臭小子骤然增多,看谁也不顺眼。
她的女儿承袭了她这个做娘的美貌,可是招蜂引蝶得很呢!
此时,小院子炊烟袅袅,一会学院里读书的大儿子崔熠就要跟他的表哥一起回来吃饭了。
赵曦脸皮厚,看样子也要留下了蹭饭吃的。
这样的岁月静好,她以前好像在梦里见过,真置身其中,只愿人间如此,简单就好……

☆、番外

眠棠每年都要回西州看望外祖父, 十几年来,风雨不断。
尤其是近几年来,崔行舟做了摄政王, 忙于公务, 她闲来无事,自己手上的生意倒是做得越发的大了,无事时,走要去各处走一走的, 最后十有□□也是去了西州。
外祖父别看年事已高,可是习武之人天生硬朗, 如今须发全白, 那腰身还是挺直的, 家里的生意虽然交给了大舅舅, 不过别的事情, 却全由着外祖父做主。
眼看着眠棠总是想念他们,隔三差五走车劳顿地跑, 外祖父便大手一挥, 举家迁来了眞州。
这下, 崔翎儿也能时时跟着娘亲跑到外曾祖父的家里练习打拳棍棒功夫了。
没办法, 她的父王虽然教大哥崔熠练习功夫, 可是跟自己娇软的小女儿却硬气不起来,看着她压腿弯腰都心疼,干脆不准她练了。
东方不亮西方亮,翎儿只能偷偷跟母亲学, 母亲说过, 女孩子生得漂亮,还得手上会些功夫, 才不吃亏。
翎儿觉得母亲的话甚有道理。以前在京城时,宫里的小皇帝就曾经偷偷想要亲她,被她一个过肩摔就摔在了假山的后面骑着打。
但是,小皇帝说这是他俩的秘密,千万别跟爹娘说,不然挨打的可能就要是她了。
想着小皇帝说,等荷花盛开时,他便来眞州看自己,翎儿偷偷一笑,然后继续练习新学的黑虎掏心,好让小皇帝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不过她没告诉外曾祖父,娘亲这次带着她来,是因为跟爹爹吵架了,离家出走。
娘不让她说,这满肚子秘密的感觉,真的很爱饿,翎儿最近在长身体,决定一会多吃一只脆皮鸡好保守秘密。
而眠棠则跟长嫂还有几个表妹坐在一起绣着鞋样,不过她的耳朵却在支着,听府门什么时候被人敲起。
结果她坐定不多时,就听见有人喊门。
可是门房看门一看,却是二爷陆慕。
当年分家分得痛快。可是不到三年,陆慕就后悔了。
他先前虽然积累了不少的家产,但是架不住女儿嫁给了个只有空架子的苏家。
那位苏公子倒是假装勤勉的样子,最后却什么功名都没有考上,那苏家的婆婆总是骂着青瑛八字带衰家门,霸占了她的嫁妆不说,还隔三差五地让青瑛来刮陆二爷的油水。
那陆二爷也不是任着人占便宜的,先是咬死了不给,又怕女儿和离,被老大家里笑话,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让妻子全氏隔三差五地周济着。
分家之后,老二的生意一直做得不顺,赔了不少钱,其实能贴补女儿的也不多,只打落牙齿和血吞,硬撑着体面。
最后青瑛的夫君居然又用她的银子赎了个花柳巷子里的粉头做了妾,气得她回家哭,可是陆二爷却只让她别闹得太厉害,传扬出去让人笑话,她一个想不开,竟然寻了短见,若不是她的儿子看见,人可是救不回来了。
最后来时陆家老爷子出面,先将陆二爷骂得狗血喷头,骂他自顾自己脸面好看,却不管自己女儿的死活。
最后到底是让青瑛跟苏家和离了,又寻了个中年丧妻的鳏夫,改嫁了。
二爷陆慕的体面没法保全了,索性厚着脸皮,经常到大哥那里坐,总想着再帮着经营家里的生意。
但是眠棠却郑重警告大舅舅,若是二房家过不下去,周济些银子就是了,可是家里的生意,二房别想染指。
怎奈二爷好面子,总想在大哥面前维持一份体面,每次借钱,顾左右言其他的尴尬场面,便在陆府里时常上演。
今日二房登门,大约又是府宅里的钱银不够了。
眠棠失望地看着满脸堆笑的二舅舅,索性去后花园里走。
如今算算,成婚数载,他竟然越发没有耐心了,吵嘴了竟然也不来哄自己。
眠棠一时兴起了难得的伤感,只想去府外走一走。
于是换上衣服,只带着个小丫鬟,还有两个侍卫去府外走一走。
今天街市略显清冷,眠棠又想安静,只寻了一处僻静的巷子走。
可待她走到了巷子的一半时,才发觉身后的丫鬟和侍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待她反映过来时,突然耳边拳风来袭。她扭头一看,竟是一个蒙面之人,她直觉格挡,想要抽出腰间的匕首,却被那人快了一步,抽走了武器。
那人使的拳术诡异,眠棠竟然从来没见过,一惊之下自然全力以赴。
怎奈那人近身搏斗,招招下作,每一招都在占她的便宜,竟像是采花的盗贼。
眠棠连连被他得手,鬓发也乱了,衣领也开了。最后忍无可忍,咬牙喊道:“崔贼,以为我认不出你!”
那个高大的蒙面人突然笑出了声来,一边将眠棠抵在墙上,一边伸手揭了蒙面的帕子。刮着她的鼻子道:“我特意换了招式,你居然还能认出来!”
眠棠一看果真是他,只气得脸颊都红了:“你身子的味儿,我岂能闻不出!当初真没看出,你竟然还有巷子里堵姑娘的癖好……”
崔行舟揽住她道:“怎么还在生气,难道我前日说你说错了?跟人谈生意,竟然敢扮成男人逛添香楼,还一个人包了两个姑娘,你这是要气死我?”
眠棠半抬起头道:“不是你先带同僚去的?你去得,我自然也去得,看看那里的姑娘怎么勾人。”
淮阳王无奈道:“我真是去查反贼,才到那里探看,哪像你是去喝花酒。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跟你比?”
说到这,崔行舟低头就吻住了她要骂人的嘴儿,嘴里含糊道:“你走路时,腰肢轻扭的勾人,我一早就想将你扯进巷子里了,怎么样,小娘子肯不肯舍些香软?”
眠棠眼珠子一转,反手搂住了他的脖颈道:“好啊,只是恳请这位爷莫要弄出太大的声响,我依了你便是。我是嫁了人的,虽然夫君是个榆木脑袋,但是若知道我在巷子里偷人,也是要吃醋的。我们且瞒着他,莫让他知道就好……你若比他强,以后我夜里给你留门缝子可好?”
淮阳王原本微笑的表情一僵,莫名有种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冠的微妙之感。看着怀里的轻咬红唇,眼波流转的绝美妇人,再想想若是她真背着自己跟别人偷情时的情形,滔滔醋海冲刷得嗓子眼开始冒酸水。
“柳眠棠,你若是敢再外面招蜂引蝶,我绝轻饶不得你!”
一时间,小巷子里传来了阵阵嬉笑的声音。
眠棠甜滋滋地想,那红楼里的姑娘们说得妙,小吵怡情,且看下次,她还要用些什么招式。
总之,夫君,请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