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呢,她就没有一点的牵挂?

卓明看出他的心思,笑了,“有些事,你以后见了面亲自问她吧!”

“我要去加拿大一趟。”卓绍华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是赌气,而是恳求。

卓明严峻地瞪过去,“作为少将,怎么可以轻易跨出国门,你会让两国外交恶化的!”

“化名或乔装都可以,这个应该不是先例。我知道她在执行任务,我不会打扰她,我就想看她一眼,确定她真的是在那个地方。”已经一刻都无法忍耐了

他说的很平静,却又让卓明动容得无法拒绝,“绍华,这有点冒险。”

“我就是个普通的游客,会非常低调而又周全地处理这件事。

卓明沉思了很久,默默点了下头。

谁不曾年轻过呢?

一切手续办得很快,卓绍华七月跟随一个旅行团去了温哥华。安检时,他递上护照和证件,安检人员快速地瞟了他一眼,盖章通行。他留了一脸的胡子,穿着非常休闲,眼神懒散,即使非常熟悉的人,也很难认出他就是卓绍华。当然,他护照上的名字现在也不叫卓绍华,他是北京城中一位极其普通的市民。

旅行团包下国际航空的经济舱,座位之间有点窄,邻座的女子一路上吃个不停、说个不停,航程漫长而又枯燥,这些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到达温哥华是清晨,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花香,处处可见姹紫嫣红,导游说植物园这月会有大型的花会,入住之后先去参观。

他胸前挂着相机,腰间系着个腰包,和同团的游客没有两样。下了大巴车,他在门前留了个影,给自己买了瓶水。瓶盖刚拧开,他看见一对男女身着运动装从园中跑步出来,女子黑色的短发俏丽、双眸灵动,男子金发碧眼,看着特别的青春、阳光。

“嗨!”团员看到黑发黄皮肤,不知是华人还是日本人,热情地挥手招呼。

女子扫视过来,爽朗地点头回应,脚步不停。

俊眸紧追着那道倩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男子和女子穿过马路,在街对面的树荫下,女子站住了,她回过头。植物园门前人头耸动,鲜花、盆景令人眼花缭乱。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越过繁花,专注地落在他身上。和帆帆欢喜时一样,脸颊上绽放着两朵花。

男子催她快走,她慢慢挪动脚步,一步一回头,笑得眼中,泪光闪闪。

然后他也笑了。手掌却在身后攥成了拳,生怕自己会抑制不住跑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来之前,卓明说:“她的临时寓所在温哥华植物园的附近,每天早晨她和同事回去园中晨跑,但是那边的任务已经快要结束,下面他们要去俄罗斯执行任务,你过去,真的是只能远远地看一眼,要去吗?

他的身份、她的身份,都不容许在异国的街头上上演一幕久别重逢的深情大戏。

他特地挑了家第一站就参观植物园的旅行社,他终于终于看到她了。

他舍不得眨一下眼,但他还是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前后不过两分钟。

他坐在长椅上,心情不是不落寞的。

“先生,“一个满头大汗头发卷卷的小男生站在他面前,把一个纸袋递过去,“有位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一怔,微笑地道谢。纸袋里装着一束满天星,在满天星中间是一只娇憨的猪猪布偶。

他翻了又翻,想看看里面有没纸条。没有只言片语。

一抬头,发觉小男生还在。

“姐姐还要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不管变成什么样,不管在什么地方,她都能一下就认出来,因为她爱他。”小男生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灰暗的天空陡地云散天晴,这孩子呀······

他请小男生稍等一会,他去园中买了盆蓝色鸢尾花,让店家包装得漂亮些,丝带要没有一点皱。在店家询问的目光中,他笑道:“结婚两年了,我第一次送妻子花,所以要讲究些。”

店家建议:那该选束玫瑰。

他说:她就爱蓝色鸢尾。

他目送着小男生捧着花蹦蹦跳跳地走远,许久,心情都不能平静。

晚上,晏南飞过来看他,两人在酒店外的林荫道散步。

晏南飞头发白了一半,看着卓绍华恬然地神情,他没有追问诸航的事。有绍华在,自然而然就让人定心。

“晏叔,还是回国吧?”这里没有亲人、朋友,孤身在这里,不是一个寂寞可以形容的。

晏南飞苦笑:“不了,我喜欢温哥华的安静。其实这样的赎罪方式,已是上天对我的宽容。”

“如果让你回国的人是诸航呢?”

晏南飞自嘲地摇摇头,没有这个可能的。“卓阳好吗?”这只是礼貌的问候,已不带任何感情。

“还行。”卓绍华没有提卓阳剃度的事。还是那句话,长辈们的事情,他只有尊重。

第二天,卓绍华又赶去了植物园,他没有遇到诸航,想必是执行新任务去了。

五天后,他回到了北京,把猪猪布偶送给帆帆。帆帆向来对布偶没兴趣,但那只他倒喜欢上,一会不见,就嚷嚷个不停。

新卧室装修完毕,吕姨特地重选了家具、窗帘和卧具。他指着床上的一对枕头说:“爸爸睡左边,妈妈睡右边。”

帆帆眨巴眨巴眼,小嘴扁了起来。

他失笑,出去指着外面床上帆帆的小枕头说:“帆帆是男子汉,以后就睡在这。”

男子汉委屈地红了眼睛。

看来,男子汉的成长还得有个过程。

九月的一个周日,他和帆帆去卓明家吃饭。卓明把帆帆抱去书房,他没跟去,他陪着欧灿。

“你看她那么狠心,说走就再没露个脸,好像帆帆不是她生的!”欧灿埋怨道。

“她要是回来,妈妈会欢迎她吗?”他笑着问。

欧灿没好气地说:“我欢迎不欢迎不重要,你欢迎就好了。”在这件事上,她不得不投降。

九月底,周文瑾送上一份报告,说档案系统防护升级已全部竣工,请首长们检验。这件事部里非常重视,卓明亲自过问。他说部里的网络专家们一起工作这么久,彼此的工作方式都有所了解,检验会有失公平。真金要让三味真火炼,这次我们请国际上的专家来。

卓绍华看看周文瑾,他看上去沉着、自信。经过蓝色鸢尾事件后,他比以前低调、踏实多了,也更沉默了。同样沉默的还有姚远。有几次上班,姚远眼睛都肿着,用餐时不像从前和周文瑾黏在一起,两人现在眼神交会都很少。

卓绍华觉得每一个成人都会对自己的行为、感情负责,都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消化方式,别人不需要太过关心。

卓明没说专家是谁、什么时候来,周文瑾也不打听,对系统的维护却更加的谨慎。

国庆过去都一周了,秋高气爽,落叶在林荫道上铺了厚厚一层,菊花一簇簇地怒放,这是北京城最迷人的季节。

卓绍华是十号凌晨接到电话的,他敲开唐嫂的门,让她过去陪小帆帆,然后他叫小喻备车。

奇怪了,凌晨的菊花没了那么浓郁,嗅起来特别清新。

主机房中,周文瑾大汗淋漓,专家们面面相觑。

在一小时前,档案系统的防火墙被一黑客攻破,系统不仅是处于瘫痪状态,而且想关闭系统,主设备也不受控制。

卓绍华心中一沉,“有其他损失吗?”

周文瑾摇头,这应该是部里请来的专家的检测措施。是国际专家技术太高,还是他的防护系统没有以为的那么好呢?

“有没有办法解决?”卓绍华拍拍他的肩。

他定了定神,“我努力看看。”

“我相信你的能力。”卓绍华认真地看着他。

周文瑾默默地在电脑前坐下,一直站在一边的姚远走过来,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接着,专家们陆续就坐。

天亮之后,卓绍华去见了卓明。“现在能透露下那位防护专家是谁吗?”

卓明凌厉地说道:“这是军事秘密。”

两天两夜,周文瑾没出机房一步。卓绍华过去看他,他的情绪稳定多了,卓绍华轻轻叹了口气。

第三天,周文瑾告诉他,他已开始修补漏洞,再给他一点时间,系统就会运转正常。

“等你的好消息,周中尉。”

卓绍华下午在国防大有节课,小喻把车子停下时,系主任站在办公楼的阳台上向他招手。

“有个学生插班到硕士班,中校军衔,要麻烦卓将你了。”

卓绍华有点不解,他任课不多,怎会麻烦到他?

系主任笑笑:“她点名要你做导师。”

“叫什么名字?”

“一会我送她到班上。”

课上到一半,门外有人喊报告,他转过身去,捏笔的手指抖了几抖。

“这是诸航中校。”系主任笑着介绍。

他打量着英姿飒爽眼睛却俏皮地转个不停的女子,淡淡点了下头,“找个位置坐下吧!

”然后,转过身去继续上课。

不到二十分钟的课程,漫长如二十年,当下课铃声响起时,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收拾教案往外走去,“首长!”熟悉的气质向他靠近。

“诸中校,有什么事?”

她呵呵地乐,竟然主动抓着他的手。两人的掌心都汗涔涔,她扣得很紧。“首长,做你的学生,我开心得要疯掉。”

“诸中校是军中的英才,做我学生不觉得委屈?”

“是有点委屈, 不过我的目的不在这里。”她鬼兮兮地向他挤着眼睛。

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你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师生恋喽!”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他真想板起脸,摆出师长的威风,严词训斥她这种古怪的念头,一抬眼,发现班上的学生一个个在后面瞠目结舌。

他叹气,掌心一扳,把她的手包裹住,“我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的妻子诸航。”

她挺大方地颔首:“以后请同学们多多关照啦。”

趁满地滚眼珠前,他牵着她赶快逃离现场。“首长,看到我开不开心?”真是个孩子,一个劲地问幼稚问题。

“有什么好开心的?你走的时候,没和我打声招呼,回来也不知会一声。”他佯怒。

她咬着唇,低下了头。“那不也是无奈吗,首长遇到我的事就会冲动。要是告诉你,你再做出错事,大首长就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了。我即使呆在你身边,也会有愧疚感。”

他轻笑,“我有那么不稳重吗?”

“爱一个人就会有。”她仰起脸。西斜的夕阳下,只见她长长的眼睫拍闪着,似乎每一根都在肯定。

他心中一动,哑声说了句:“真想吻你。”

她的脸红了,“来······日方长!”

“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以后我和帆帆,永远黏在首长身边,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替她打开车门。

手机响了。

他绕到车的另一侧倾听。“首长,我吧所有的漏洞都修补了,系统运转正常。”周文瑾说道。

“辛苦了,周中尉。”

“是诸航做的吗?”

“你认为呢?”

“我觉得是她。她喜欢勇猛的攻击,一举拿下。这次,她赢了。”

“你也没有输。”

“我又找到了读书时的激情,其实有这样的一位对手,很幸福,是吧?”

“我很羡慕。”

“首长,祝你们幸福。”

“谢谢!”他听得出这次周文瑾是真挚而又由衷的,也许周文瑾是想通了。

“和谁聊悄悄话了?”诸航在后座上动来动去,等到他上车,忙凑过去。

小喻在前面偷笑,真应了成功那句话,诸航只怕做到上将,还是只猪。

“查岗?”

“我是你儿子的妈,我有这个权利。”她囔囔着。

“知道啦,晚上向你汇报,好不好?”目光情不自禁爱抚过她的唇瓣。

她轻咳两声,端端正正坐好,“北京的秋天真美啊!”

小喻忍笑忍得肚子痛,好不容易才把车安全地驶回大院。

院门半掩着。

“到家了。”他把院门推开。

她抬脚。

她知道,这一跨之后,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面对:和婆婆欧灿的相处;卓阳对她的敌视;怎么适应首长家那高处不胜寒的地位;晏南飞和姐姐的过去;包括怎样向宁檬和莫小艾解释她怎么会突然有了一个一周岁的儿子和一位少将老公······

想想都很烦。

他牵着她的手,跨过门槛。

一院的清香,阳光从日渐稀落的树叶间漏下来,她张开手掌接住。掌心间仿佛有点点星光跳跃,她合起手,牢牢握住。

抬起头,他温柔地看着她。

她连这颗星都摘得下,其他有什么可担忧的?

她笑了,“首长,我们先避去卧室,好好地弥补下我近一年的相思之苦。”

他还没接话,屋子里正玩耍的小帆帆蓦地竖起了耳朵,激动地挥着小手,高声叫了起来“妈——妈——”

番外 魔咒(一)

不知怎么,卓绍华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淡定。这样的情绪如被春雨滋润过的荒草,有疯狂蔓延之势。

在伏案工作许久之后,他抬起头喝口茶,猛地撞到秘书来不及收回的打量目光,他挑眉,秘书掩饰地忙转过身去。

这样的情况,如果一次可以当做巧合,一而再,再而三,他就开始质疑哪里出问题了。

“我和从前比较有什么不同吗?”他温和地问道。

秘书并不畏惧,脸还是红了,“卓将的表情比以前丰富多了,有时,会情不自禁地念叨:那个坏家伙,唉!”

秘书把他的语气和表情,学得惟妙惟肖。

他愕然醒悟,问题找到了,就出在那个坏家伙身上。

第一次知道坏家伙的存在,是从佳汐日记里得知的。他脑中不觉得这是个生命,而是一颗荒谬的受精卵。

他无法把佳汐从另一个世界召回,质问她怎么能做出这样荒唐而又没有人伦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一切当做秘密,永远咽回肚中,然后找到那个叫诸航的女孩,取出那颗受精卵。

在那所幽静得庭院改成的代孕所中,负责做手术的主治医师,在他慑人森寒、足以冻僵一切生物的目光中,仍然激动地告诉他:那次手术是我从医生涯里最完美的一次,当那颗精子向那颗卵子游来时,他们仿佛相爱很久了,很快结合、配对成功,接着恬然地在母体中着床,都不需要注射保胎针,一切非常契合。

他听不下去这些话,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愤怒而去。

车停在四合院外,都不需要打听,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颗受精卵和与之着床的母体。

没想到,他都那么大了…卓绍华怔怔地瞪着诸航隆起的肚子。

房东大婶买了条新鲜的黑鱼,准备熬鱼汤给诸航喝。黑鱼特别凶猛,身子又滑溜,房东大婶还没抓到它,它嗖得一下蹦出很远,房东大婶追着,怎么也抓不到它,眼看就要跳到井台上了,大婶急的大喊诸航帮忙。

诸航倒是利落,抬起一脚,就踩住了鱼尾巴。“大婶,我妈妈杀这个鱼时,都是先把它摔晕再下刀。”

踩在脚下的鱼仍在奋力挣扎着,大婶看了有点害怕,“我干吗要逞能自己杀呢,刚刚在市场让卖鱼的杀,多好啊!”

诸航看着大婶,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方式弯下腰的,旁边的人看得都很艰难,她问问的抓起了鱼,对准地面一摔,黑鱼乖乖的躺在地上,吐着泡泡,翻翻眼睛。

“好了!”诸航很得意,“哎哟!”她 突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大婶紧张地问。

诸航低头看着肚子,“里面的坏家伙又踢人了。”

大婶用过来人的口吻道:“这么调皮、好动,肯定是个小子。”

诸航淡淡地笑,孩子是男是女,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