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有带口琴,虽然达不到那种效果,你就勉强些吧。”

 

“那我唱歌。”

 

那天,可能风景太美,令人心不在焉,两人配合得不太好。要求完美的夏晨回程时,脸都沉着。

 

真的不是故意去初中部的,是和同学一同过去看老师。那个老师在他读初三时,对他特别好。最近做了个小手术,刚来上班。

 

路过体育馆,正遇到几个小女生出来,其中有左聪聪。

 

她和同学正说着话,同学推推她,暗示看迎面走来的几位帅哥。

 

他们有多久没有联系了?近一个月了吧,按照她那性子,快要打破吉尼斯记录了。

 

她若无其事地笑笑,脸红红的,是运动的缘故,不是因为他。“夏晨你好!”她礼貌地先问候。

 

“你好!”他有些僵硬,静待下文。

 

她又把头转向同学,仿佛刚才的话题特别有趣。就这样,轻轻柔柔,如一朵云彩从他身边飘过。

 

没有下文,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只觉着两只肩特别沉,幸好他撑着,才没有耷拉下来。

 

天地里,只余下空荡荡的风声和淡淡的阳光。

 

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车发车时间不同,但在周六这天开兴趣班时,两边的学生会同车。

 

前面坐了两位初中部的小女生,吱吱喳喳如小喜鹊般,上来就说个不停,先是评价老师,然后谈论男生,再后来…

 

夏晨蹙起眉,拿出MP5,正要戴耳机时,突然听到小女生嘴中冒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左聪聪今天没来哎!是心情不好吗?”

 

“换谁心情会好呀,从年级前几名,哗啦掉了一百多名,数学连年级平均分都没考到,她说她爸帮她找人辅导了。”

 

“你说她怎么考的,以前她数学很好的呀!”

 

小女生耸耸肩,“我哪知道,不过听说女生到了初中,成绩总会掉的,因为那个…。”她凑向同伴,低低耳语。

 

“不会吧!”同伴表情呆呆的。

 

“会,一个月一次,每次都好几天,肯定受影响的。”小女生非常笃定,又非常苦恼。

 

夏晨忙把耳机塞进耳中,却没有打开MP5。

 

她为什么没有来找他,他不够资格辅导她吗?

 

说起来,她只要不好,所有的责任都是他和她一起负的。

 

读幼儿园时,他替她背尿床的黑祸,读小学时,为了帮她适应北京的环境,他每天去她家报道。带她出去吃个饭,害她着凉,他回去,一夜都没好睡。

 

现在她出这么大个事,竟然不吱一声。

 

他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生得还非常大,手不受控制地攥成拳。

 

陶阿姨说她在某某老师家补习。

 

他又是地铁,又是倒车,汗涔涔地跑到那个小区,刚好看见她背着个书包下楼。真是乖乖女,走路严格地按照交通规则,贴着右边的路芽,目光斜视。

 

她今天没有穿校服,一件米色的毛衣,下面是黄白格子的长裤,配同色的小靴子,像个俏丽的小精灵。

 

她在小区外看了看,打了通电话,可能她爸妈没时间来接她,她小心地避着人群,往站台走去。

 

什么时候,她爸妈这般放心了,也敢把她独自扔在北京的大街上。

 

她长大了吗?

 

是的,有一点大了,经过她身边的几位少年,走过去很久,还一直回头张望着她。

 

那目光令他恼火,仿佛他心爱的小提琴,被一只脏手摸了。

 

“聪聪!”他出声唤她。

 

她辨认了好一会,才找到他的位置,绽开笑靥,“夏晨,你怎会也在这里?”

 

“我…路过。”他张口结舌。“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想等她主动说出考砸的事,然后他才能顺利地接话。

 

“我来老师家补习。”她玩着书包的带子,不太自然,“这次期中考我数学考得不太好。”

 

“我可以帮你补的。”他终于能自如讲话。

 

她摇摇头,“不要了,高中课程也很重的,你还有其他活动,我不能总麻烦你。”

 

他想说这不麻烦,他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嘴巴却像胶上了,他开不了口。

 

“补习老师很好的,把我模糊不清的概念都理通了,我想下次考试我肯定会赶上来。喔,公车来了,夏晨再见!”

 

她秀气地朝他摆摆手,顺着人群,挤上了公车。

 

他如根石柱般,定定站在那里。

 

这样子不好吗?她不再像小尾巴样粘着他、烦着他,干干脆脆地离开,当他和街上熟悉的陌生人般,正是他一直盼望的。

 

他喜欢早起,看晨曦初现,曙光破晓,一点点洒满北京城。此刻,他沐浴在夕阳中,不由地涌起一股悲壮的沧桑、难言的苦涩,学文人的悲秋吗?

 

也许吧,前所未有的失意。

 

公车上,左聪聪抓着吊杆,努力站稳后,又拿起了手机,小脸激动得通红,“爸,他…他真的有来…好像很难受,我真想和他坦白,我是故意考砸的…嗯,我没有,我听爸爸的。好,我在下一站下车,等你来接我,不乱跑,见了面我再好好说给爸爸听。”

番外一,我的晨(五)

俊美成熟的男子站在公车台,那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很羡慕那个让他一脸焦急、翘首以待的人,不知是何方佳丽?

 

“爸!”看着一个小女生扑进男人的怀中,那一声轻呼,摔碎了多少颗芳心。

 

因为拥挤,秀发有几丝凌乱,衣衫也有几份起皱。

 

“车上有没有特别的状况?”小公主第一次孤身坐公交,他把北京的公交线研究了很久,确定那个路段那个时间,还属于安全,但还是悄然捏了一把汗。

 

“没有,我非常好!”聪聪笑得一脸甜蜜。

 

他看出来了,心里酸溜溜的。

 

附近就有肯德基店,买了杯热饮,买了萝卜面包,那些炸鸡类的完全谢绝,只是暂时给小公主垫个肚。话说上补习课非常辛苦的,人一动脑,肚子会饿得很快。

 

左聪聪吃相斯文、淑女,越看越欣慰,教育真成功呀!

 

“爸,你真厉害,同学都很同情我呢!”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当然,左修然出场,无人可敌呀!“但考试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再继续下去,你就成差生。想让别人喜欢,你就得有让人喜欢的地方,是不是?”

 

左聪聪慢慢咽下口中的面包,然后再开口讲话,“爸,我知道,我会努力学习的。”她今天是来补习数学,不过,补习的是奥数。

 

“书呆女可不是很讨人喜欢哦!”

 

“爸,钢琴和芭蕾,我都有坚持,不可能随意放弃的。但后面,我该怎么办?”

 

爸爸那天问她,是想要夏晨哥哥现在喜欢她,还是要夏晨哥哥永远喜欢她。她无比肯定地说当然要永远。爸爸又说在感情中,谁先喜欢的人谁辛苦,她必须做好吃苦忍耐的准备。

 

这一个多月,不主动去看夏晨哥哥、不打电话,遇到了,不能故作惊喜,也不能显出落莫、可怜,要处理成平常人一样,真的很难。但为了永远,她都挺过来了。

 

后来,她下重药。爸爸说如果夏晨哥哥在意她,他会有内疚感、罪恶感,因为他不够关心她。在重要的期中考试时,她故意考砸了数学。

 

好像有了点效果,夏晨哥哥第一次用那么复杂的眼神看她,害她心如鹿撞,呼吸都不能自如。

 

“坚持自我,以不变应万变。”左修然说道。接下来,他要激起那家贼的挫折感、责任感,嘿嘿!

 

她眨眨眼,不太明白,但相信爸爸没有错的。

 

回到家,正是开晚饭的时间,阿姨接过她的书包,轻声说:“太太不舒服,睡了。”

 

左修然只穿了一只拖鞋就往卧室跑,左聪聪也忙跟上去。

 

“老婆!”哪怕老婆有一点头疼感冒,他都心惊肉跳。

 

陶涛撑开眼睛,看看,“回来了呀!没事,我就是发困,你们去吃饭吧。”

 

他摸摸陶涛的头,吻了又吻,“好端端的,怎么这样困?”

 

陶涛咬着唇,好半天没说话,只定定地瞪着他。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地眼睛发亮,转过身,“宝贝,你先去吃晚饭,妈妈有爸爸陪着。”

 

左聪聪还有点不放心,赖在床边,握着妈*手。

 

“去吧,听爸爸的。”陶涛爱怜地拍拍女儿的小手。

 

等女儿出去,左修然忙锁了门,回身一把把陶涛从床上抱起,紧紧地搂在怀中。陶涛气愤不平,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真的用了力,很快上面就显出两排牙印。

 

他*地笑着,仿佛那非常享受。

 

“你…你这个坏家伙,不仅设计晨晨,你还设计我。我都三十九岁了呀…”陶涛松开脖子,嘴直扁。

 

“老婆,时间过得好快哦,我认识你时,你二十四岁,在机场,象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开辆大宝马,车技可怕,第一次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把我的头撞出了一个大苞。我们第一次牵手是去商场化妆,那时我以为你未婚呢,被你骗得团团转。我们第一次亲吻是在青台的桂林路,下着大雪。第一次上床,你被谁掴了个耳光,脸红肿着扑过来…”

 

他正说得深情并茂时,她阻止了他,“我知道你记性很不错,可是…那些和现在扯得上吗?”

 

“扯得上,那时我爱你,现在我爱你,将来我还要爱。老婆,谢谢你!”

 

“左修然,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她真的想哭,三十九岁的高龄,女儿都十三岁了,她居然第二次怀孕,无脸见江东父老了。

 

她好恨,好恨,那几个晚上,不应该让他肆意妄为。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老婆,我不想被再次抛弃。”

 

“呃?”他少年时曾被亲生父母送到国外做小留学生,是有阴影,但现在,他如此强大,谁敢抛弃他?

 

“婚姻必须有孩子,才能牢固。可是聪聪才十三岁,心就被那家贼给骗走了,生个女儿容易吗?我欲哭无泪,想挥剑斩情丝,又怕聪聪难过,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认栽!老婆你看你貌美如花,这般迷人的少妇,多少眼睛盯着呀,而我越来越老,如果不再生个孩子系住你,我会没有安全感。”

 

陶涛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这些年,她还不习惯吗?习惯了,麻木了。似乎他很弱小,她非常强大。

 

真正的强者是谁?不说,不说,彼此心知肚明。

 

他非常无辜地叹了口气,他讲的是实话好不好?那个华烨到现在还单身着呢,那是什么情况?想想都一身的冷汗。

 

“老婆,这次我们也生个儿子吧,把人家的闺女骗一个来,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对!”她有气无力地应着,啥都不想了,把一切全扔给他吧,无论是儿子还是闺女,她又沦落成宛若国宝的孕妇了。

 

这只桃花眼呀,这只老狐狸呀!让她又恨又爱!

 

左聪聪也开始搭校车了,爸爸不让妈妈开车送她,说他不敢把一辈子的幸福指数全押上。

 

小区门口就有校车站,左修然亲自挤在一帮小男生小女生中坐过两次,又和司机师傅混得极熟,这才同意左聪聪搭车。

 

左聪聪兴奋极了,搭校车时,偶尔会和高中部的学生碰到,说不定,就能看见夏晨。

 

不刻意去见他,但是偶遇不算数的,那是上帝的安排。

 

高中部今天开运动会,从早晨开始,广播里运动员进行曲就响个不停,夏晨擅长跳高和百米赛跑,肯定要参加的。

 

午休时,有许多同学跑去高中部看。她都在小卖部买好水了,走到校门口,她还是回了头。

 

要听爸爸的话,一时心软,会酿成大错。

 

整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耳朵捕捉到广播员在播报刚刚结束的一百米决赛中,夏晨夺得第一名。

 

她闭上眼睛,心隐隐地疼痛。

 

会有女生围着夏晨哥哥吗?给他递毛巾,给他递水,微笑着,雀跃着。夏晨哥哥是什么表情呢?

 

她记得他对那个叫胡蝶的女生笑起来的样子,象阳光,象轻风,却从不肯给予过她。

 

妈妈得知爸爸要帮她忙时,告诉她,任何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但任何人也有拒绝别人的权利。如果得不到回应,要尊重别人,友好地道别。

 

又过去两个星期了,夏晨没有再出现过。

 

是不是那天是她的错觉呢?

 

她想像不出和夏晨友好的道别是一幅什么情景?她做不到友好,她会哭着跑开。

 

她是这么这么喜欢夏晨呀!

 

放学铃声响了,她浑浑噩噩地跟着同学往校车走。高中部今天放学也早,校门口挤满了人群。

 

“左聪聪!”身后有人叫她,她回过头,看见是初三年级的一个男生,脸红红的。开学的时候,他在开学典礼上讲过话,她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给!”男生递给她一封信。信封很满,绿花的草坪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远处是一架木制的风车。

 

“什么?”她有些纳闷。

 

“看了就知道了。明天见!”男生仿佛怕她不接受,把信往她手中一塞,匆忙走了。

 

她恍惚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办。同学提醒她该上车了,她抓着信上去。坐下时,恰好看到夏晨站在校门口。

 

四目相投,谁也没有笑,都是怔怔的。

 

“嗨,夏晨,走吧!”跑向夏晨的女生是胡蝶。她不是这里的学生,肯定是请假过来看他比赛的。

 

他还在看着车上的人,胡蝶顺着视钱也看过去。

 

车窗迎着夕阳,光线反射,只听得喧闹声,看不清里面。“看什么呢?走,你答应好的,你今天请客,我可特地从学校翘课过来。”

 

他嗯了声,低下头,再看过去,校车已经开了。

 

左修然为了祝贺自己第二次荣升父亲,特地在周六晚上请几个朋友到家中吃饭,他家的阿姨做得一手好菜。

 

夏奕阳全家也在受邀之列。

 

夏奕阳有些羡慕,不住地看叶枫。叶枫瞪他,“夏主播,你得实际点。左修然可是德国籍,我俩可是中国守法公民。”

 

“我知道,但我不能想像一下吗?”

 

叶枫呵呵地乐,瞧着儿子今天特别沉默。“晨晨,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有,妈妈!”

 

左聪聪今天没有出席家宴,她周六晚上要去练芭蕾舞,学了七年了,她一直坚持着,一般要到晚上八点多才会回来。

 

他在想她听说自己要做姐姐会是什么心情呢?有没有一点失落?毕竟从前万千宠爱只有她一人独享。也许她很欢喜。小时候,她最爱玩过家家,抱着小娃娃,扮妈妈扮得有模有样。那时,他被逼扮爸爸,但他通常只是件道具,坐在那一言不发,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忙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