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说了吗?”

 

“说了,我们不认识,我还让他把照片删了,现在,你可以下来了吗?”他站在沙滩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眯起眼,看看正午的太阳,唉,舍命陪君子吧!

 

沙子有点烫,沙滩上又无所遮挡,两人满头大汗地转了一圈,就上去了。这次,她非常注意,再没让他牵过自己的手。

 

山林与沙滩像两个季节,凉风在树荫间穿梭,深呼吸,沁人肺腑。她在路边的小超市买了两袋面包、两瓶水,找了张长椅。

 

一人一半,分好,他的搁在长椅的一端,她坐在另一端,三八线划得那么明显。

 

他的嘴角又情不自禁地抽 搐。

 

“要不要吃冰淇淋?”他没有抢着和她付账,他怕她会觉得那是耻辱,但礼尚应往来。

 

“不要。”

 

他解下衬衫的袖扣,慢慢卷起,“你在学校是不是从不和男生讲话?”

 

“会呀!”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他换了个方式,“你比较不讨厌什么样的男生?”

 

“夏晨那样的!”

 

夏晨哥哥来青台时,她也会去小公公家住。夏晨是叶枫姑姑的儿子,是个好的倾听者,他懂的也多。她特别爱和夏晨哥哥讲话。

 

如果聪聪也来青台就更好了。

 

聪聪是左修然叔叔和陶涛阿姨的女儿,比她大三岁。左叔叔最不像长辈,他们三个都爱和左叔叔一块出去玩。他和他们一起疯,一起闹,什么刺激的游戏都敢玩。

 

记得第一次见左叔叔,他抱着她,对爸爸挤眉弄眼:“你是不是特扬眉吐气?”

 

爸爸笑,“那到谈不上,只是心里平衡了。”

 

左叔叔撇嘴,“赶了三年,才勉强打个平手,唉,但又怎样?我可是提前比你享了三年的天伦之乐。”

 

爸爸说道:“但你也会比我提前三年白头。”

 

左叔叔一下子脸皱成一团,像是无限痛苦,“是哦,是哦,真希望永远是那么一个粉娃娃,我捂在怀里,不让外人觊觎。”

 

爸爸点头,也是一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壮。

 

“夏晨?他父亲是不是夏奕阳主播?”

 

“啊,你认识我夏晨哥哥?”

 

他弯弯嘴角,“见过!我还认识左聪聪。”

 

她兴奋地往他那边挪了挪,自发地就把他当成了一国人,“她也是我好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个…是什么声音?”他听到林中传来一阵喧闹声。

 

“那儿是个疗养院,有篮球场,可能有人在打球。”

 

“走,看看去。”他牵起她的手。

 

她乖乖地跟上,一点都不挣扎,“夏晨和聪聪每年暑假都会来青台,我们约好今年去爬山。”

 

“我能参加吗?”

 

她笑,只当他在讲笑话。他是上班族哎,与他们的距离是十万八千里。

 

确是几个男生在打球,大概是高职的,头发染着五颜六色,还有带耳钉,看着就像是不良少年。

 

“我也去活动活动。”他把西服扔给了她。

 

“啊!”她以为他会对这些少年近而远之的,毕竟看上去不是一类人。

 

少年们瞅瞅他,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就各自分了工,战了起来。

 

她坐在树荫下看着。许多女生都爱看男生打球,在场边装疯卖傻地吆喝,对于喜欢的男生,抢着拿衣服递水。她一向不屑。

 

在球场上的他,没有在办公室里的那份老成,矫捷灵活,帅气青春,她这才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老”。

 

温度高,不一会,他身上的衣服就完全湿透。有两个少年,脱了上衣,打赤臂。他回头看她瞪着大眼睛,看得出神,不禁一恼。

 

“好了,就到这吧!先闪!”他不想让她看见那些男孩的身体,如果她想看,那应该也是…他的。

 

“我们走!”汗涔涔的手拉着她就走,一手举起水瓶,咕咚,如牛饮。

 

“还有吗?”他瞪向她喝了半瓶的水。

 

不等她同意,他就拿了过来。

 

“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球赛。

 

“累了,我要找个地方冲下澡。”浑身汗湿得犹如从水中捞上来一般,这个样子是不能出现在恒宇的,他应该回酒店去。

 

但如回酒店,就得和她分开。

 

他慢慢眨了下眼睛。

 

“可以向你家借下浴室吗?”

 

“不能!”一点不迂回,非常直白。爸爸妈妈交待过,不可以随便带男生回家,除了夏晨哥哥。

 

“夏晨和左聪聪是我朋友,也是你朋友,我以为现在我们也该是朋友了。对于朋友来讲,这只是件小事。当然,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好,那我就回公司去,最多算衣冠不整,扣一两个月的薪水。你那台望远镜可能就要晚两个月了…你眼睛眨这么快,干吗?”

 

“你在博取我的同情?”

 

他承认,“那你同情我了吗?”

 

他也有些矛盾,希望她答应,又希望她拒绝。如果日后也有人像他这样说,她善良,同意了,岂不是引狼入室。

 

“你没有到饥寒交迫的那一刻,所以你自己想办法。”她鬼鬼地笑了,露出一口如珍珠般的牙齿。

 

好欣慰,警戒线还很高,但还是有一点失落。以至于回去的公车上,他都沉默不语。

 

她以为他在生气,不安起来。

 

“真会扣那么多薪水吗?”

 

“嗯!恒宇的纪律很严。”

 

她知道呀,去爸爸办公室,她也不轻易串门,只会到楼上餐厅转转。

 

“那我问下妈妈,可不可以?”她从包包中掏出她的小手机。

 

“我来讲。”耳朵悄然红了。

 

公车刚好到站,他等她拨通了号,把手机拿过去,背朝她。

 

他真高呀,她踮着脚,头才到她的下巴,她悄悄比划着。

 

“好了,童阿姨让你接电话。”手机还了回来。

 

“安安,你给浩然找几件爸爸的运动服,要有礼貌,好好招待客人。”童悦说道。

 

“妈妈,你也认识他?”她太惊讶了。

 

“嗯。”

 

她抬眼,那人在笑,有几份羞涩。

 

她乖乖领他回家,打发他去洗澡,给他找衣服,又倒茶、削水果,拿零食,把她的书桌上堆得满满的。

 

澡一洗完,他参观了下她家,自然地就进了她的卧室,占据了她的电脑。

 

小手机响了,爸爸打来的。

 

“安安,你到家了吗?”

 

“嗯。”

 

“是不是有一个大哥哥和你一同上楼,你看见他去哪了?”裴大少突然人间蒸发,恒宇里已乱成了一团。

 

他没带手机,没带钱包,秘书处的秘书最后看到他,是在电梯里,身边站着叶安柔。

 

“他在我家。”她朝卧室瞟去,听见爸爸在重重地吸气。

 

“他在干吗?”

 

“哦,打愤怒的小鸟!”

 

叶少宁蓦地没了呼吸。

 

他匆匆向下属交待了几句,飞车回家,开门,发现童悦立在安安的卧室前,痴痴的。

 

“老婆!”

 

“嘘!”童悦回身,竖起手指,让他噤声。

 

他轻手轻脚过去,抬眼一看,立刻横眉冷目,火冒三丈。

 

安安歪在床上,头枕着书,睡得香香的,而裴大少爷坐在电脑椅上,面向她,把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头一顶一顶,也睡得不错。

 

在外面跑了那一圈,两个人都累了。

 

“我要打电话给裴迪文,怎么教育的,年纪轻轻就。。。。。来勾引未成年少女。”

 

在他咆哮前,童悦抢先掩上了门。

 

“喂,不要亵渎这么纯洁的感情。他们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他们的一切非常简单,喜欢就去珍视。不要因为是孩子,就不值得尊重。”她小的时候,也曾有一个少年这般爱护过她、珍惜过她,这都是她人生里非常珍贵的回忆,“你若强行扼杀,只会适得其反。”

 

夫妻十多年了,哪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不禁吃味,酸酸地说道:“你是不想你身上的遗憾在安安身上重演?”

 

童悦斜睨着他,“老公,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在吃醋,我会笑的。我没有什么遗憾,缘份天注定,不是我的,不管相遇多早,都是序幕。何况安安也不是我,她不会勉强自己,也不会委屈自己,顺其自然吧!她才十二岁呀,你担心什么呢?”

 

他天真的妻呀,她怎懂一颗做父亲的心?

 

裴家这位大少爷,早早就是英才教育,不是头脑发热就会向前闯的*少年。十八岁的年纪,说不定有着二十八岁的城府。今天这样看似失礼的行径,是山雨欲来呀!

 

他曾取笑左修然会比他早白头,他有预感他的头发估计会更早染上风霜。

 

裴浩然听到外面的声响,突地醒了过来,定了定神,深深凝视床上的少女,眼中多了抹温柔。

 

他出来,向叶少宁道歉,态度非常良好。又向童悦道谢,夸奖家中布置非常高雅,点心非常美味,安安小姐多么多么教育成功。

 

童悦看看叶少宁。

 

叶少宁摊开双手,呜,老泪纵横呀…

 

第二天,裴浩然就回香港了。走前,他来叶家告辞。

 

“埋怨我没有和你说实情吗?”他想安安应该从叶少宁口中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安安摇摇头,“有钱人都会做些奇怪的事!”担心人家绑票啊或敲诈啊,她理解的。

 

裴浩然嘴角抽 搐得更厉害了。

 

“我不会食言,我会送你一部最好的天文望远镜。”

 

“不用了,我爸爸说我初中毕业时给我买。”现在,她也有一部,不过,看得没那么远,那么清。

 

他咬牙,这能相提并论吗?

 

时间不多了,他眷恋地看着她清丽的小脸,“我们再联系。”

 

她笑,没有送他下楼,只趴在阳台上目送他。当汽车驶远时,心口突然发闷,她拍拍,是天要下雨了吗?

 

她几乎是被逼和他熟悉起来了。他一天一通电话,她关手机,他就会打进家中的座机,谁接,他都有话讲,还让人讨厌不起来,直到电话成功地转到她手里。周末,他们会在网上视频。安安有点不敢迎视他的眼神,总觉着他的眼中有许多让她慌乱的东西。

 

他来青台的次数也多起来,好巧,都在她的假期中。他多数时间是呆在恒宇,但肯定有一半是陪着她。

 

陪她的时候,他会换上休闲的服饰,和她去游乐场、去看电影、去吃路边摊,去海边嬉水。

 

他也喜欢上了星星,她说的时候,他可以接上话,仿佛比夏晨哥哥懂得还多。

 

她见过他主持会议时的样子…。再联想前一刻与她坐在沙滩上那个人,确定,他也是有两张脸的。

 

见面,分离,再见面,再分离…周而复始,她初中要毕业了,十五岁了呀,踮起脚到他的鼻尖了。

 

他一边在读研,一边在恒宇任职。他说经常加班,和她视频时,有时看上去是有几份疲惫。

 

她告诉他,高中准备去妈*学校读,说不定会做妈*学生。

 

那天,他奇异地话少,很早就道了再见。

 

第二天中午,他打来电话,又要求视频。

 

她点了接受,首先看到的不是他的笑脸,而是一间玻璃屋,她一眨眼,发觉那屋顶是开关式的。屋顶打开,抬头就看见蔚蓝的天空。镜头再慢慢向下,下面也是一片蓝,那是大海吧!镜头继续转,她在屋子的一角,看见了一个只有在天文中心才能看到的那种高倍望远镜,然后是一整墙的书柜,镜头靠近,天啦,都是和天文学有关的图删和书籍,还有版的呢!

 

最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他放大的俊脸。

 

“参观完了吗?这是我新布置的一个小屋,晴好的晚上,可以到这里来看星星、吹吹海风。”

 

她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来香港读高中吧,学校离我们家不远,我这个小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和你分享。”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听着无比魅惑。

 

她低头看着膝盖上颤栗的十指。

 

“香港没有冬天,十二月,也只是一件毛衣,不会穿得象只熊。”

 

她继续沉默。

 

“这里也有海,这幢小屋就在海边,家里有游泳池,什么时候都可以游泳。”

 

不说话。

 

他有点慌了,“你可以就读国际学校,双语教学,里面也有天文兴趣班,毕业后可以直接去英国主修天文学。”

 

她抬起头来了。

 

“如果你想家,假期里,我陪你回青台。香港假期非常多的。嗯?”

 

她咬住了唇。

 

“安安,来吧!前面三年都是我跑去青台陪你,现在也该你来香港陪我了。你不要这样沉默着,说句话好不好?”

 

“你把镜头倾斜六十度。”她终于开了口。

 

没想到,刚才那匆匆一扫,她居然看见了。

 

一幅足有墙那么高的巨幅照片,多么的眼熟呀,她记得他曾经说删掉的。

 

“为什么要骗我?”

 

他呵呵地笑,“你说呢?”眼神灼灼,再不掩饰。

 

“我不说。”俏脸灿若朝霞。

 

十五岁,花儿正在绽放。以前是她不懂,三年过去了,他强行地将他的身影刻在她的心中,她才知那天见他离开时的心闷,原来不是气压低,而是心动…

 

这种感觉,从不曾对别人有过,只有他…

 

他呢,心动得应该比她早很多吧!

 

手足无措,却又觉甜蜜满津。

 

“安安,来吧,和我一起。”他仍在诱哄。

 

“我…”她也不说,爱看他为她着急的样子。

 

希望香港的星空也有青台这般美。

 

她仰起头,笑靥如花。

番外苏陌篇:陌上花开
缤乱人世间

 

除了你,一切繁华都是背景

 

婚礼前,总是有忙不完的事,烦得人想抓狂。这是他第二次做新郎,对于婚姻,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期待,只是完成一个仪式,对家人、朋友,往大处讲,对社会,有一个交待。他曾想简单一点,但她是第一次做新娘。

 

他温婉地这样说时,她没反驳,但眼中闪动着委屈的泪花。

 

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一笑,“刚刚我是在开玩笑。放心,你会是那天上海滩最美丽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