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无声无息地从她身边驶过。她拧起了眉,那是车城的卡宴。她下意识地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前面的车。司机看她的眼神像看着一白
痴:“小姐,你讲故事呀!我这破桑塔纳能追人家卡宴?这就如同自行车和摩托车赛跑,你说谁会赢?”
“乌龟还赢过兔子呢,这得看各人的智慧。”
司机真被她激将住了,狠踩一脚油门。路上车不多,卡宴又不是在全速行驶,很快就不近不远地跟上了。二十分钟后,卡宴停在一个小区门口。小区叫书香花园,门口醒目的广告牌上写着:家与名校,楼下就到。
车欢欢给了司机双倍的车费,她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在一棵树影下静静地注视着。不一会儿,就从小区里跑出一个人,走向车城。
车欢欢的眼睛瞪得溜圆:“童悦?”她失口叫出这个名字。她和童悦虽然仅仅只见过一面,但那一面实在是印象深刻,以至于隔了二十多米远的距离,她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车城替江冰洁买了一份保险,在江冰洁五十五岁以后,每个月都能收到一笔不低的款项当生活费。当初江冰洁为了他把工作丢了,所有的社保也都跟着停了。
“小悦,你劝她把那个面馆给关了,好好过日子。”也许是童悦的眼里太清澈,车城怕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愧疚,不敢直视她。
童悦并没有伸手来接,而是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看了看车城。他眉心有如刀刻般的纹路,似乎他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畅。
“你太太知道这件事吗?”她听到自己冰冷刻薄的声音。
车城难
堪地握紧拳头,几乎是哀求地对童悦说道:“小悦,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你曾经打着爱情的旗号拆散了两个家庭,那么你就要坚决地走到底,至少可以成全爱情的伟大。可你中途当了逃兵,说是为了你的女儿,为了一个家的完整。这无可厚非,浪子回头金不换。其实也就是说你承认了以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不道德的。好啊,知错就改嘛。可现在你这样背着自己的太太来关心另一个女人又算什么呢?车总,不要再次拿你的矛戳你的盾。”
一字一句,针针见血。车城无法反驳,苦涩地道:“其实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弥补一下……她,让她能过得好点。”
“金钱可以弥补物质的贫瘠,那逝去的岁月呢,谁来弥补?车总,你不曾对不起我。相反,在我幼时,你也曾关爱过我,虽然我不知你那样做的动机。丢下我的人是她,如果她爱我胜过爱你,她又怎么舍得走?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可讲的,你有事去找她吧!”她转过身去,像逃离瘟疫一般。
“小悦,帮帮我。”车城在身后无力地恳求,“我没有脸去见冰洁,我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有向你要求过什么吗?”
车城僵如石雕。他离开以后,并没有换手机号码,就连4S店还开在当初的地方,可江冰洁再也没有在他的视野里出现过。要不是他偷偷摸摸跑到
高速路口瞟一眼,那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狗血往事就好像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既然没有,你又何必在这儿自作多情,装什么情圣呢?”
天气真冷,突然接到车城的电话,她就这么跑下来,感觉鼻子有点堵,千万不要再感冒了。在经过游泳池旁边的花圃时,她听到身后“噔噔噔”像有人追过来,还伴有微微的气喘,忽地回过身来。
车欢欢冲她咧了咧嘴:“你走得好快啊,哦哦,你比我高,大长腿!”车欢欢举起手,比画了一下,她矮童悦半个头!
“你也找我有事?”童悦的语气并不礼貌。
“没事啊,看到你和我爸讲话,我就过来打个招呼。啊,我没有跟踪他,纯属好奇。”车欢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朝童悦身后的公寓楼看,“这里房子不错,环境也不错。”
“招呼打好了吗?”童悦没好气地道。车欢欢点点头。童悦跨过一簇冬青,加快了脚步。
“童悦!”童悦大衣的衣角被车欢欢给拽住。
“你又想怎样?”童悦生气地拽回衣角。
“呵呵,长辈们的那些事,我们都不好评价啦。我们之间又没什么意见,是不是?这是中国,要是放在国外的话,我们可以像姐妹一样相处的。喀喀——其实我是想向你道个歉啦,那天在火车站,我妈妈她有点过分,请你原谅她好不好?”
“她需要我的原谅?”童悦都快气乐了。
“我妈妈被我外公
外婆宠坏了,非常自我,你不要跟她计较。你要实在难受,也可以打我一巴掌,我不怕疼的。”她当真把自己粉嫩的脸凑到童悦的面前。
“我若是打你,那和你妈又有什么区别?”
“嘿嘿,对呀,所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了。童悦,我挺喜欢你的,以后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吗?我十五岁就出国了,在国内没什么朋友。”车欢欢自来熟地挽住童悦的胳膊。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建议。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面对这张笑脸,童悦是真凶不起来。
“真是冷漠,不过我还是喜欢你。放心,我不是我妈的探子,我就是我。我爸有你的号码,我会偷过来的。我打给你时你可不能不接哦。晚安!”她娇憨地挥着手,还送了一个飞吻。
她也曾失去父亲,可为什么她可以这么阳光而又自信?也许国外的土壤真的是不同的。童悦失神地想着。
这是她在书香花园入住的第一夜,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心意布置的。床是两米宽的,她滚来滚去也只睡了半边。夜在房间里荡漾,渐渐深了,也沉了,给人物质般的感觉。月光把窗棂照得清晰,在木地板上留下一线鲜明的痕迹。童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晨醒来时,就有一条手臂横在自己身上,鼻息间都是酒气。她侧过身去看,叶少宁的衬衣都没脱,领带也还系着,可想他有多累。她小心翼翼地
把他的手臂挪开,替他松了领带,轻手轻脚地下床。
昨晚温着的夜宵没有动,她又重新熬了粥,还蒸了点心。待一切都弄好以后,她推开房门,看他睡得正香,没舍得叫醒他,自己收拾好就去上班了。
跑操结束后,她正弯着腰大口喘气,叶少宁的电话就打来了:“叶太太,我把粥和点心全吃光了,还是老婆做的饭菜好吃。”
“是吗?晚上早点回来吧,不只是妈妈会疼儿子,我也很会疼老公的,我给你做好吃的。”她学着罗佳英的语调说。
叶少宁沉默了一刻,抱歉地说道:“童悦,我今晚还要加班,许多合同都要加补充协议,我必须得一一过关。”
“哦,那我就偷懒喽,冬天洗菜手可是很冷的。”她握着手机的手现在就很冷,冷得都有些握不住手机了。
收线都好一会儿了,她还呆呆地站在操场上,这真的是她的新婚吗?她还不曾经历过连拌嘴都甜蜜的恋爱,就匆匆踏进婚姻的围城。不是说她的婚姻不好,但要讲有多好,她实在是讲不出,仿佛少了点什么。又或许是头开得太好,她忍不住把圆给画大了。
春节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还有三天,高三也要放假了。周五,她独自回的叶家。罗佳英和几个麻友去海南旅游了,真是让人意外。叶一川也没回家。李婶前前后后在大扫除,很讶然地问童悦:“你怎么没开车?”
童悦是故
意不开车的,她宁可把时间花在坐公交车上,能在叶家少待一会儿也是好的。她是有多不愿回叶家呀!
既然主人们不在家,童悦吃过晚饭便又坐车回去了。邻座是个背着个大书包的女生,脸色有点发白,嘴唇咬得紧紧的。
“不舒服吗?”童悦关心地问道。
女生脸一红,小声地说:“大姨妈来了,我有点……痛经。”
童悦看着女生,忽地直起身子。她一向准时准点的生理期好像已经迟了一周。她是有避孕,可任何事都有个万一呀,万一……
隔天下午,童悦就去了医院。妇产科在五楼,走廊阴凉得有些瘆人。她拿着病历本埋头走着,只听到自己的鞋跟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心里慌乱不已。
“小悦?”她一怔,偏过头去,就看到了站在牙科门口的苏陌。
苏陌左右看看,蹙起眉,可能是不理解她怎么一个人在医院。
童悦把手背到身后:“苏局是来看牙齿的吗?”
“例行检查。”苏陌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妇产科,心一沉,强笑道,“小悦有好消息了吗?”

第十二章 蝴蝶效应
不是个好消息,却也不是个坏消息。
医生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慈眉善目,笑起来像送子观音。
“着急了吧?”她仔细地看着童悦的化验单,“现在的人生孩子晚,二十七岁并不算大。”
童悦忐忑不安地道:“那生理期怎么会推迟了?”
“是你太过紧张,太过急躁,压力也大,影响了生理期的秩序,你并没有怀孕。”
走出医院,童悦不知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显得有点悲凉。医生建议她暂时别要孩子,因为她有点贫血。她不是担心罗佳英会借题发挥,她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做妈妈。为什么不能,也许是自己不够资格吧!婚姻可以匆忙,而孩子,如果没有一方阳光充盈、雨水丰沛的土壤,还是先别让TA发芽的好。
夕阳西斜,霞光淡淡,冬天的黄昏如迟暮的美人,纵是风韵犹存,却也遮盖不住岁月的痕迹。
一辆堵在门口的车连着按了好几声喇叭,引起了童悦的注意。苏陌的神情隐在夕阳中,她看不真切。
“上车,我送你回去。”由不得她迟疑,后面紧跟着的几辆车不耐烦地猛按喇叭,甚至还有人开口国骂。于是她拉开车门。
彦杰最敬重苏陌了,也许他会有彦杰的消息。她和彦杰的联系虽不算频繁,但至少一两周会通一次电话,可这次的间隔时间真是有点久了。
“回学校?”苏
陌挑挑眉。
她点头:“谢谢苏局。”
“医生怎么说?能不能继续上课?”苏陌目视前方,口吻一如从前,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童悦手托着下巴,淡然地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苏陌忍不住扬起眉,随即就收敛了。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前面又是一家大型超市,置买年货的人特别多。几个警察在路边维持秩序,车如同老牛慢步,走几步停几步。
“叶总怎么没陪你来医院?”
“他工作忙。”童悦绞着十指,因为用力过度,指尖微微有些发白,“苏局,我哥最近和你有联系吗?”
“元旦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苏陌简短地回答。
“嗯!”元旦,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童悦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膝盖上弹跳着。马上就过春节了,彦杰即使回不来,应该也会和钱燕在电话里拜个年吧!想到这里,她的心安定下来。
堵车总是令人抓狂的,苏陌的心情却出奇的好。好心情的他也有兴致打量起街景来。目光一顿,他眯起眼睛,隔了半晌,才慢条斯理地问童悦:“你说叶总工作很忙?”
童悦纳闷地看着他。
“那边那个吃面包的男人又是谁?”
西点店外站着吃面包的男人是叶少宁。大男人在街上吃东西不太雅观,不过他还有个伴,车欢欢同样手里捏着一个面包,吃得有滋有味。这画面看着就不是很突兀,像偶像剧里某个
经典场景。因为经典,导演爱用,观众也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