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晨露,感觉象有颗泪落在了上面。

黄历书上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婚嫁,宜理发,宜搬家。世间最隆重的事,仿佛都可以放在今天。

而这个日子,她在很久前就刻在心头了。希望辰光走得慢一点,慢一点,最后永远也不要到这一天。

这一天,还是来了,

到了这一天,她再也无法佯装做一个坚强的人,她想任性,想嚎哭,想嘶叫,披头散发,不顾形像,如果能让心头好受一点,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早晨,太监和宫女在外面跪安。太后不知哪来的旺盛精力,早早就来到宫中,那时她还在睡着,听到太后在盘问满玉皇上这几天有没留宿中宫,她的月信如何如何。满玉如实回

答后,太后气得呵斥满玉一通,顺带把满宫的太监和宫女都训了一番。

她一日不怀孕,这一宫的人都是有罪之人。虞曼菱无力地闭上眼,拉上被偷偷掉泪。太后轻手轻脚走进房中,在她床边坐了会,问她醒了没有,她咕哝着,用迷迷糊糊

的声音说她好困,太后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说,那好好睡吧,醒了后好好用膳,把身体养养好。

她在锦被中点头,泪水把枕头都沾湿了。

她觉着很对不起太后和皇上,她也巴不得当初她喜欢上的人是皇上,那样,现在说不定也儿女绕膝,太后欢喜得不知是什么样呢,而不是此刻疼得心如刀割般。

可感情的事,谁能说了算?

“娘娘,要奴婢侍候你起床吗?”满玉又一次来到床边,娘娘今日的脸色特不好,脸色蜡黄,就连唇瓣都是白的,眼窝陷得很深,眸子定定的,毫无生气。

“本宫今日身子懒,不想起床。”虞曼菱低下眼帘,喉咙有些沙哑。满玉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虞曼菱缓缓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床沿一沉。她睁开眼,云映绿坐在床边,伸手欲握她的手腕。

“你来啦,云太医!”虞曼菱一开口,眼泪止不住的就扑扑很下直掉。她对这个小太医无由地就有种亲切感,在她的面前,她释放全幅身心,一点都不考虑是否合

适。

“娘娘!”云映绿同情地看着她。那双眼明显地哭了一夜,眼皮都浮肿着。“本宫不是不想起床,可是一起来,本宫知道自己根本就撑不住。云太医,本宫真的真的…

失去大哥了。本宫这心疼得…。”虞曼菱击打着胸膛,哭得象个泪人似的。

云映绿深吸口气,看着虞曼菱痛不欲身的样,不自觉也红了眼眶。她扭头从床头端过一碗参茶,““娘娘,别乱想了,保重身子要紧。”

虞曼菱推开茶碗。

“本宫这身子要保重了干吗?云太医,你不必管本宫,本宫知道自己不会活太

长,其实死了也好,死了至少就一了百了。而本宫现在,是生不如死呀!又无能力辅助皇上,甚至连后宫的事,本宫都没有精力过问。那边太后还在盼着本宫能为皇上生下龙子。

承受这么多的恩宠,却不能回报。本宫活着一天,就等于是戴罪一天,不如死了吧!”

虞曼菱闭上眼,仰面倒在床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映绿抬手,弹去眼角的泪。

她才进皇宫几天,目睹古丽被人杀死,听到阮若南说一心求死,皇后也说生不如死,这到底是金碧辉煌的皇宫,还是一座可怕的巨大坟墓呢?

云映绿真的不知道了。

“娘娘,虞元帅他就为了容貌,而生出怯意,不敢娶娘娘吗?”.云映绿替虞曼菱拭着泪,很奇怪虞晋轩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什么会在意这个。

说起来,世人对女子要求的是貌,对男子要求的是才,不是常说郎才女貌吗!虞晋轩不要太有才,年岁不大,就做到兵部大元帅。他哪一点感到自己配不上虞曼菱呢?

虞曼菱呆呆在望着镜子好半晌,才抬眼看向小脸皱成一团的云映绿。

“容貌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其实,本宫知道他在意的是皇上和太后,在本宫很小的时候,本宫就和皇上订下了婚约,那是出于多方面的因素。朝庭很复杂的,婚约有时就是一种捆

绑关系、合伙关系。本宫的父亲是右丞相,和皇上做了亲,又巩固了父亲的地位,也让一些窥探皇位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有许多许多本宫不太清楚的原因,总之,本宫必须和皇

上成亲。大哥比我们看得清,他纵使心里有本宫,也是不肯接纳本宫的,可是他疏忽了皇上的能耐,皇上足以有扭转乾坤的任何能力,只要大哥肯进一步,皇上便会想出万全之主

,让本宫全身隐退。可是这一拖就拖到现在,大哥不但没进一步,反而越退越远,远到本宫的手再也够不着了。若想能和大哥牵手齐眉,只怕等新生了。”

云映绿默不作声,反手扣住虞曼菱的手,脑子中飞速地转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呼之欲出,她激动得小脸都不由地通红。

“娘娘,你能不能肯定虞元帅现在心里还有你的位置?”她镇静地问道。

菱苦涩地噙泪而笑,“有又如何,他要娶的是别人,”

“有到底还是没有?”虞曼菱一愣,“有,本宫看得懂大哥的眼神,他心里是有本宫的,但是他把一切都压在了心中一个深不可测的角落中了。人生在世,什么都可以凭努力得到

,唯独感情让人无力。一旦失去就是一辈子的遗憾。而你倾心爱上的这个人,不管你以后遇到谁,都是无法代替的。”

云映绿认真地点点头。

“娘娘觉着虞元帅就是你的全部生命,没有他,就生不如死?”

“能够爱大哥,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虞曼菱特意不再用“本宫”自谓,以一个闺阁女子的口吻说道。

“那好吧,娘娘,”云映绿咬了咬唇,“我帮助你,让这辈子早点完结,你新生吧!”

虞曼菱愕然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映绿,

“谁?”暮色中,守宫门的侍卫起手中的长矛,厉声喝问一辆正欲出宫的马车。

一个笑嘻嘻的面容探出来,“太医院的小德子!”“哦,是小德子公公呀!这么晚去哪了?”

“皇后身体不舒适,云太医正在诊治,说是差一味药,让洒家和满玉姐姐到外面的大药房找找去。”

侍卫上前一步,挑起轿帘,浅浅的夜色里,一个娇美的宫女对他微微一笑。

“嗯,放行!”侍卫一挥手,马车喃喃地驶出了皇宫。一上了车道,就疯狂地疾驶着。

小德子不识得路,车中的人指挥着他在哪拐弯在哪直行。小德子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马车终于到达了终点。

“娘娘,要奴才陪你进去吗?”小德子恭敬地扶出虞曼菱。

虞曼菱抬头看看高大的院墙,欣常发现角门半敞着,“不要,不要,我自己进去。”“小德子公公,你快快回宫吧,照顾好云太医,日后有你飞黄腾达的时候。”

小德子一愣,一个太医还能提携他不成?

虞曼菱但笑不语,轻步走进角门。园子里静悄悄的,隐约可以听到前面有笙乐的吹奏声。

她绕过牡开花簇,疾步向自己的绣楼走去。她原先的侍候丫头今天也被拉到前面帮忙去了,她抬脚上了绣楼,站在窗边俯看着虞晋轩的小院。

小院今夜,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怎么办,新娘子不见了?”夜风中,依稀听到有人焦急地在嘀咕。“不会被人劫持了吧?”

“天,这怎么好呢,前面在等着拜堂呢!”

“快,快,大家四处找找,”一院的人四散开,在后园的角角落落撒寻着。虞曼菱抬起手,捂住嘴,生怕自己会激动地发出尖叫之声,一时不能自己。难道这是上天的仁慈的相助

吗?

她不禁泪流满面。

把后园翻了个遍,也没看到新娘的佣仆和喜娘,无奈地回到新房,思量着该怎么回复老爷和夫人时,一抬头,看到床沿上端端坐着蒙着盖头的新娘,一个个笑逐颜开,连埋怨也不

敢了,忙不迭地扶着新娘就往前厅走去。

人声沸腾得象要想屋顶戳穿,喜乐震得耳朵生疼生疼的,孩子在欢跳,女人们在笑,男人们在打趣。

虞晋轩面无表情地立到屋子中央,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新娘,她在颤抖,是因为胆怯吗?他的心也在颤抖,却是因为忧伤。

当他接过喜娘手中的喜绫时,他与曼菱今生的缘便尽了,他忽然生出想转身逃离的冲动。

“晋轩,接喜绫呀!”虞夫人看儿子呆呆地出神,忙喊道,虞晋轩闭了闭眼,缓缓伸出手。

厅内响起欢呼声,主婚人在大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虞晋轩象个木头似的,一个环节一个环节接照主婚人的要求执行着。所有的仪式结束,他牵着喜绫向新房走去。

他那张可怕的面容,让别人都不敢跟在后面去闹新房。

几人行到后园的月亮门时,新娘脚下的长裙一绊,身子突地前倾,一下栽在他的后背上,他疏离地扶正她,她的手握到了他的手。

两个人都一颤。

“相爷、夫人,不好了。”府门外,一个家人呼天抢地哭着往里跑来,“宫里刚刚送来消息,说…皇后娘娘突发疾病,不治身亡。”

就象有一只魔手顷刻间,一下抹去了所有的喜气和喧哗。四周安静得可怕,

虞晋轩脑子嗡地一声,脚下一个趟起,差点跌倒在地。“公子!”丫环们惊呼一声,

“不,不会的。。。。。曼菱不会死的…。”他喃喃念叨,丢开喜绫,就往前面冲,

喜娘一下子挡到他前面,“公子,哪怕是天掉下来,也得先把新娘送进洞房。不然,大公子要把新娘扔这路边吗?”

虞晋轩攥紧了拳,拾起地上的喜绫,他如踩在刀尖上般,艰难地往新房走去。喜娘推开房门,让新人进入洞房。

喜娘唱诺着,什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然后等着虞晋轩揭盖头。他挥挥手让所有的人全退下。

“杏儿,明早我会让你送你回东海,银两也早为你备下了,你好好地和你的阿水哥成亲去吧!今日委屈你了,你早点歇息。”他抑制着剧烈的悲痛,一字一句地说着。

说完,他抬脚往外走去,衣袖突地被一双小手扯住。

他疑惑地回过头,盖头缓缓地落下,一张满脸是泪的丽容跃入他的眼帘。

第七十章,话说逃跑新娘(下)

虞晋轩瞪大眼,瞪着瞪着那张泪容,几次张口欲言,喉间却涌不出一句有形的话来。他眼睛都发直了,才颤微微地向那张泪容伸去。

这是曼菱的魂魄吗?

她的魂魄都生生恋着这里,她该有多深爱着他,而他一再地离她而去,一再地把她推开,让她一等再等,直到悲绝地离开这人世。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断不会那样去做。

深爱着他的曼菱.他应该报以全心全意的珍爱,而不是给予她伤害。

虞晋轩双唇颤柔着.“曼菱,你…恨大哥吗?”许久以后,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凛容,眼眸沉敛,神情痛楚。他问她,问得有一点惶恐,有一点过分的小心。虞曼菱没答腔,她眨眨眼,双瞳漾水,雾气湿润。

他倾过身来,用一种很温柔的目光望住她。他很温柔的伸手轻轻拂去她腮畔的落发,在他温柔掌中,她又眨了眨眼,眨出了莹莹的泪。

泪一滴滴,落在他掌心。

他猛然一怔,黑眸在闪,泪是温热的,眼前的曼菱是真的??

“大哥,不要眨了,我是你新生的曼菱,不是皇宫里的虞皇后!”曼菱拉过他的手,覆上她的脸。

细细软软的肌肤,湿漉的长睫,俏丽的鼻尖,他一点点地摸索。

夜阑静,烛焰闪烁,他们缄默的凝视彼此,仿佛置身梦寐。

他蠕动双唇,指尖颤颤,“曼菱,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哑声说道,不敢眨眼,多怕这不是真的,

多怕一闭上眼,曼菱不见了,他只是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而已。

“大哥结婚,婚礼上怎么能没有新娘呢?”她抬头直视他,嫣然一笑。

他这才发现她一身的喜装,可是却素着一张脸,发丝散乱,下颔尖得令他心痛。刚刚剧烈的心碎,迅即被陡知她仍然活在世上的喜悦冲散了。是哪个好心的神灵,把杏儿变成了曼

菱?

但一旦梦想变成现实,理智又占了上风。

“曼菱,你…太冲动了,怎么能拿生死开玩笑?”他低哑地开口,逼着自已不去注视她泪湿的面容,“我…。马上送你回宫。”

“大哥,在我诈死,用了全部的心力和勇气,不顾廉耻,不顾礼规,走到你面前,你还要和我说这些话吗?”曼菱对着他的脸低叫,企图看入他双眸深处,但虞晋轩回避了她的视

线,眼泪脆弱地滴下,“现在,皇后亡故的消息马上就会昭告天下,我…反正已回不去了,大哥若不要曼菱,那曼菱只有走了。”

她低泣着往门外冲去。

还没到门口就被揽入了一双铁臂之中,她感觉到他温暖的胸膛急促地剧烈起伏。

“曼菱,不要折磨我。大哥…不能这样做,。,。。。”虞晋轩的声音不再平板冷硬,一字一句发自灵魂深处,痛楚的口吻表现出他无能为力的情感。“大哥,折磨人

的是你,是你,都是你。你根本不在意我,不顾我的死活,不管我过得好不好,老是躲我,不见我…。我只是想嫁给喜欢的人,错在哪里?”她哽咽得不能成言,埋在

他怀中倾泻多年来的情伤。

虞晋轩无助的搂着她,不知如何是好,脑中情感与理智,天人交战。

虞曼菱倔强地拭去眼中的泪,“大哥,如果你真的觉得不能接受我,那么

你…让我走吧,我不会妨碍你的,我会远远地离开你,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见他无动于衷,虞曼菱开始挣扎,不料虞晋轩抱得更紧,生怕她会消失

似的。

“曼菱,你好傻,你知你有多金贵吗?我这么的丑,又不擅词令,皇上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我怎配拥有你?”

“可是我就是喜欢大哥!你不擅词令,是你不想用浮华的行为表示对别人的关

切,但只有别人有难,你却一马当先。你是不好看,满脸的刀疤,可是这些疤痕看起来更像男子汉。少一只眼怕什么,这样你才会专注地看着我,不会目光游移。大哥,”虞曼菱

轻柔地抚摸上虞晋轩坑坑洼洼的脸,踮起脚,细细地吻着,“我都和你拜堂成亲了,爱我好不好?”

“曼菱,大哥真的…可以吗?”虞晋轩失声轻问,理智快被甜美的电光火石纤灭了。

“大哥,我爱你,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她紧搂住他的腰,内心被喜悦淹没了,她大担的诉说着她的心声。

虞晋轩心中坚固的堡垒轰然倒塌,情感的浪潮狂嘶着汹涌卷来。他抱起她,如托着一片飘渺的云,小心翼翼向床边走去。

是的,在天地、父母面前,他已和她结为了夫妻。他欢喜,他狂喜,他庆幸,他雀跃。

心中一根根竖起的魔障连根拔起,被奋力甩到云天外。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得到后悔药?

他俯过身来,刀一样的视线暗了。

他俯过身来,门外的一切风雨都不再顾虑,他要为自己、为曼菱自私一次。他俯过身来,顾不上问所有事情的原尾,他只想噙住这一片真实。

他俯过身来,她轻轻一喘,低下漂亮眼睫,看见他坚毅的唇覆上她的。

四周一片岑寂,而他们相契的心却醒了,固执的坚毅的簿唇和漂亮的骄傲的红唇滚了,他落下的黑发叠上她的发丝,它们纠缠,它们缠绕。

一阵夜风从窗纸的缝隙中吹来,桌上的烛火摇晃了两下,灭了,房间中静悄悄的,除了两人越来越炙热的呼吸,

有力的臂膀微地缩紧.把她紧紧地嵌进怀里,恨不得把她还原成远古时期,他体内的那一根助骨。可他又怕她痛,小心翼翼松开力度,让她吸取自身温暖。他的手撩开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