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快半个多月了,舒樱气色稍微养起来了点,但眉宇间总拧着,像是有解不开的愁结。
阿姨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洗净了手,准备喊舒樱过来,有人就敲门了。舒樱刚好坐在客厅的躺椅上看书,离门近,有些诧异这时候谁会来,林蝶打过电话,说今天下雨,不来蹭饭了。
打开门,舒樱整个人愣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詹安尼站在门外。
他随意穿着一件风衣,由于没有刮脸、理发和刻意的修饰,看上去有点憔悴,可是却透着股摄人心魄的魅惑,让她的心无由地砰砰直跳。
“鲍西娅,我回来了。”詹安尼说。
舒樱抿嘴一笑,“嗯,在等你吃饭呢!”
阿姨很有眼头见色,翻出拖鞋,接过詹安尼手中的包,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说了一大通关怀备至的话。
詹安尼换了拖鞋,走进洗手间,上次他在这边住过一晚,他用过的毛巾和牙刷,舒樱都收着。看着两个杯子里,他和舒樱的牙刷并排列着,詹安尼嘴角抽搐了下。
不管舒樱怎么说,阿姨今晚不肯同桌吃饭,麻利地另外又加了个清蒸鱼,然后就避到厨房去了。
詹安尼第一次感到中餐是这么的香甜,吃了一大碗饭,喝下两碗汤。舒樱把鱼和鸡都剔好了,一直温柔地看着他。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似乎这很自然。饭桌上,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吃饭,可是却有一种无语千言的默契悄然流动。
饭后,阿姨说产妇不能受寒,不能久坐,催着舒樱早点上床。舒樱无奈,洗洗坐到被子中,詹安尼把躺椅摆到她的床边上,就像在医院陪护她一样。
躺椅边上一本厚厚的原文版的《地震学》,让他怔了怔。
“你这个都市新贵,在这种公寓里窝着,待着不习惯吧?”
舒樱看他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神情疲惫,像是已有几日未合眼,有点不舍,委婉地暗示他早点回去休息。
“不习惯也得习惯,谁叫你在这里。”詹安尼平平地说,躺在椅子上,伸手握住舒樱的手,只是握着,并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舒樱的脸却悄悄红了。
“我今天去了趟生化研究所,请他们帮我化验下感冒药,看看到底有没有含ppa?”他状似无意地提起。
“找董健所长吗?”舒樱若有所思地问。
詹安尼挑眉,“你认识他?”
“嗯,洪逸宇就是生化研究所的职工呀!我有时会去那里看看。”舒樱低下双睫,声音有点低落。
詹安尼灵光一闪,想起董健提起的有几个职工在瑞士医科大学进修的事,他一时没联系起来,那个剑眉朗目的男子看来是洪逸宇的同事,难怪舒樱上了他的车,那天,他们要去哪呢?
“安尼,我想拿一定是有心人所为,和药品没有关系的。那药在市场上发行不是一年两年的,以前从没有这些事,为什么偏偏在制药厂爆炸时冒出来?可是会是什么人呢?同行?仇人?”
“鲍西娅!”詹安尼转身向她,抚抚她的头发,“只要你不再东张西望,那些事,我总有办法解决。”
舒樱不解地看着他。
“你还爱着巴萨尼奥吗?”
舒樱一点都不迟疑,“当然,我永远都爱他。”
“除了他,你心里就容不下别人吗?不,我问你心里有没放过别人?”
舒樱不说话,抿紧唇。
詹安尼挫败地收回手,神情很落寞,“没有,对吧!你只爱巴萨尼奥,即使他这样对你,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困境,你还是忘不了他。而不管我如何爱你,你不爱就是不爱。”
屋子里沉默下来,安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安尼,我…”舒樱打破寂静,“我身体恢复后,想…”
“你想回英国继续读书,然后会瑞士和巴萨尼奥团聚。”詹安尼抢白道,苦涩地一笑,“你的明天,你早有打算,都是和我没关系的。”
“我是要回英国把没修完的学业结束,但是我还会回上海。”
“是吗?那是如果san能逃掉现在的这一切,我还在上海,我们就约出来,吃个饭什么的。”詹安尼自嘲地撇撇嘴角。“我怕真的是年纪大了总痴想一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鲍西娅,你的心真的蛮狠。”
舒樱低下头,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安尼,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问上帝去?”詹安尼闭上眼,自我放弃地说。
半晌,舒樱开口:“我没上帝的电话号码。”
詹安尼睁开眼,盯了她半晌,哗的一下放声大笑,舒樱也跟着笑,一房间的沉默就在这笑声中蒸发了。
干嘛要问她爱的是谁呢?看着她这样巧笑倩兮,看着她慧黠俏皮地在自己面前,而不是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这样就够了,够了!
鲍西娅,为什么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呢?
因为我爱你呀!
“鲍西娅,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尊重你。”他挥出手,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中。
舒樱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凌乱的发丝,手在空中伸了伸,终于落到了他的腰间,轻轻地。
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如此的近,幸福得让他不知所措。
夜很长,他们默默地聆听着对方的呼吸,迟迟不舍得睡去。
上海的冬天来得迅猛而迫不及待,几场寒流来袭,就让这个不夜城陷进了冷清的沉寂之中。
飒飒寒风里,洛飞身穿质地优良的大衣,长发飞扬地从出租车上下来。他丝毫感不到一点冬意,相反,他的心中象有一团火似的,热得他想放声大叫。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
对于一个天之骄子般的男人,被一个女人无情的抛弃后,在他志得意满之时,他首先要做的事是什么呢?
风度翩翩地去见那个女人,让她知道她当时抛弃的不是一块砖,而是块蒙了瑕的美玉,现在瑕垢褪去,美玉发出夺目的光泽,而她只能远远地看,却不能近触了。他要她疼得死去活来,要她悔到发疯。
这样做虽然很小儿科,可是却非常解恨。
洛飞在首尔夺得亚洲青年钢琴大赛第一名,风尘仆仆地回国,躲开一群追捧的媒体,他好整以暇地来到了衡山路,走进“夜”。
萧瑟的寒风,没有吹进夜中,酒吧一如往常的火爆,新辟的演出台上,一个烫着满头卷发的外国男人在吹萨克斯。一侧的壁炉中,壁火燃的正好,火焰的温暖诱惑在空中弥散,在热情的音乐里,喝酒的人杯没举起,已觉微醺。
宁曼曼坐在吧台里,神情懒懒的翻着一本杂志。洛飞长腿一迈,坐上高脚杯,眼角的余光瞄到宁曼曼看的那一页,正是介绍他的专栏,俊美的双唇讥讽地弯起。
“嗨!”他敲敲吧台。
宁曼曼抬起头,呆了呆,随即娇笑地眯起了眼,“哇,钢琴王子载誉而归,跑我这里庆祝来了?”洛飞这个小破孩,尾巴一摇,她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宁曼曼的镇定让洛飞有点意外,“没什么誉啊誉的,只是来熟悉的地方坐坐,喝点酒而已。”洛飞故意说的漫不经心。
“就坐坐?”宁曼曼挑逗地撅起红唇,“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好歹我这里也是你曾经的艺术摇篮。”这话说得由妩媚,又暧昧。洛飞白皙的面容在灯光下微微荡起了红晕。
洛飞一时无言以对。
“喝完酒,想干吗?我家新装修了下,要不参观去?”宁曼曼继续逗他。
“你不怕詹总裁误会吗?”洛飞突然来一句。
宁曼曼的脸一下沉了,没好气地说:“他误会?他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看法。想带什么人回去是我的自由。不要谈那个人,超烦。”詹安尼是宁曼曼心头的一根刺,现在一碰,她就生疼生疼。和那个男人几次风花雪月,换来的却是无法启口的羞辱。遇到他,她算是踢到铁板了。”
“哦!”洛飞端起酒杯,轻轻地抿着,“这样说,你们是掰了?”
“从来就没连在一起。”宁曼曼扬手,让酒保给自己来了杯“血腥玛丽”,一仰脖,火辣辣的液体烫着喉滑下。
“我现在身边没男人,你要不要临时客串一阵?”宁曼曼眼中飘起一层春色。
“你又帅又有名气,我不挑了,从了你也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说罢,当着酒保的面,红唇就凑了过来。
洛飞忙让开,手中的酒慌忙乱得泼了一桌,“你…自重一点。”
“自重?你以前和我在床上时,可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宁曼曼微闭下眼,说道。
“那时…是个错误。”洛飞急得冒出一句。
宁曼曼灼灼地盯着他,冷冷一笑,“是吗?你现在知道错误了,那为什么还要过来呢?想向我显摆下?少来吧,莫谈一个亚洲钢琴大赛,就是世界大赛,我也不甩你。你骨子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少担当,不负责任,很任性,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玩玩你可以,想和你一辈子,我秀逗了才会做那种事。男人英俊就和女人的美貌一样,能当饭吃吗?谁都信不过的,凡事还是得靠自己。”这话说得自己都有点伤感起来,想起年轻时遇到的那个男人,想起身边走马灯似的一个个男人,想起詹安尼,再看看眼前的洛飞,真觉人生像个五光十色的万花筒,看得倒精彩,却一点也不实际。
洛飞志得意满的那股飞扬劲,被宁曼曼这几句话一下从头浇到脚,灰落落的。不过,他听着她这话句句透着幽怨,像和谁在憋气。他本能的就想到了詹安尼,心情突然大好,就不和宁曼曼计较了。虽然她这样子不是他给的,但他能亲眼看到,也就不枉此行了。心中存了这想法,神情就自若起来,看上去一派潇洒倜傥,像姿态很高。
宁曼曼挑挑眉,有点对他刮目相看,换做以前,他脸一拉,早转身走人了。
“我以为你所向披靡呢,没想到詹安尼也会让你惨遭滑铁卢啊!”洛飞笑道,语气不无嘲讽。
宁曼曼懒得和他斗嘴,没表情地翻翻白眼,“我被甩了,你很开心?别神气活现的,我即使被他甩了,还是觉得他比强一百倍。”
“是吗?那你就等着瞧吧!”洛飞耸耸肩,招手买单。
宁曼曼不屑地斜睨着他,不知他那股自信从哪里来的。
洛飞轻笑着,扬长而去。
以前,男人甩过宁曼曼,宁曼曼也甩过别人,除了第一个男人,让她有点心痛,一般情况,她都是很平静地过去,然后期待下一个出现的男人。可这次和詹安尼分手之后,不知怎的,心情就是好不起来。
是她不知不觉在他身上放进去太多的寄托了吗?没二年,就四十了,美女也成豆腐渣了,再没个家,自己看着都可怜。
可这个家,谁给她呢?
宁曼曼本来就不愉快的心情,在见了洛飞后,就更不好了。没等酒吧关门,和酒保打了招呼,想早点回去休息。
她决定,回到家,快速把自己灌醉,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眼一闭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宁曼曼穿好上衣,拿起车钥匙往外面走去,门上的风铃一响,一个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宁曼曼向她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让到一边。
女子突然停住脚步,黑漆漆的夜空飘起了雪,一片一片地在街头旋舞。
女子进来时,没掩好门,寒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壁炉中的火颤了颤,宁曼曼看着女子,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衡山路上不全是酒吧,也有咖啡店。
宁曼曼一眼就看出这个一脸高傲的女人来者不善,对付男人,她有把握,但女人向来不按牌理出牌,不管女人有多优秀,疯起来时都是街头泼妇样,一点没辙。为了不影响酒吧做生意,虽然她心情超坏,她还是领着女人来到了“夜”隔壁的一家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