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哦。”
千里之外的傅眉哼哼几声,觉得现在的云乘月很让人不爽。当然,这是好事,可她还是很不爽,有点手痒想教训她。可惜没机会了。
“傅眉,我们想知道,王夫子大概还要多久才能解开‘绝地天通’?我们现在缺少支援,敌人又诡异强大,时间太久的话,恐怕我们都凉了。”
陆莹此时开口。她没有诸葛聪那样的负担,很直接地就叫了傅眉的名字,也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小气泡在空中扭了几下,好像一个人原地走了几步。
——“我不知道,又不是我负责。你们能撑多久撑多久。现在我的神识已经传输过来,可以指导你们战斗,还可以给予你们一些力量。”
如此,傅眉的一缕神识就栖息在了云乘月识海中。
她不仅带来了书院的信息,让三人知道书院已经了解罗城的情况、正努力设法解决,还察看了云乘月的身体状况。
三人里,陆莹是第二境后阶修为,诸葛聪是第三境初阶,云乘月是第三境中阶。所以,云乘月理应是最重要的战斗力,何况她的书文又很特殊,前提是——她能恢复自己的修为。
云乘月很期盼傅眉能解决这个问题。她告诉傅眉,自己之前感觉瓶颈松动,应该可以随时恢复修为,可是她为了更深入地感悟世事、修炼道心,选择继续当“云大猫”。
“……这段时间以来,我积累了不少感悟,理应比之前更上一层楼。可奇怪的是,我反而无法恢复修为了。”
云乘月和傅眉在识海中对话。倒不是防着其他人,而是因为识海对话更准确、更快速,更适合在紧急情况下交流。
傅眉也完全理解了云乘月的意思,不需要更多解释。
她也一眼看出了症结所在。
——“你要突破了。”
“突破?可是……”
——“可是还差一点。你现在处于一种‘将要而未至’的境界,是重大瓶颈突破前的必经阶段。这个时候,你必须全力冲击瓶颈,一朝突破后,你的修为会有质的突破。”
——“你的身体比你更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积蓄力量,为了突破做万全准备。”
云乘月有些着急:“可现在不是忙突破的时候啊。”
——“这我也没办法,修道就是这么回事,很多时候,好坏都不由你决定。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努力突破。你越快突破,就能越快找回修为,也越能帮上你同学的忙。”
“那……傅眉你觉得,我还要多久才能突破?”
——“修道完全是自己的事,问我也是白问。不过我估计嘛……嗯,应该十天半个月差不多!”
“……傅眉,这太晚了。陆莹说得对,那时候我们估计都凉了。”
——“其实我也这么想。算了,等着我来救你吧!如果你真是预言中的那个人,你就一定不会死在这里。如果你死在这里,只能说明王夫子他们又看错了一次。”
说这句话的时候,傅眉显得异常冷漠。这种冷漠一下就能让人明白:她并不在意云乘月本人,只在意那所谓的“预言”。
“预言?”
——“现在你不必知道。好了,你要有这闲心,不如为了你的同学,继续尝试突破瓶颈。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话虽这么说,可傅眉压根不抱希望,只随口一说,就隐没在云乘月识海中。她到底只传了一缕神识过来,还是尽量少用,避免力量消耗。
云乘月很不甘心,可也知道傅眉眼光犀利,她说如何多半就是如何。她有些气馁,只能沉默,心里却忍不下一个念头:万一可以呢?
……
时间回到飞舟出水后。
张星官的攻击掀起了滔天巨浪,更棘手的还是那由麟粉构成的巨大怪鱼。它肆无忌惮地在空中徘徊,并不急着攻击,仿佛将天空当成大海,而视万物为口中之食。
三人站在一处,透过“防”字构筑的保护伞,仰头望着那一幕。那怪鱼比他们曾见过的任何妖兽都更加巨大,仿佛来自那些碎片般的、蛮荒的上古神话。它应该只属于古代和神话,而不是现在人类文明昌盛的世界——云乘月脑海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仔细看看……它的修为好像并不高。”云乘月喃喃道。
另两人顿时看来。
“云乘月,你能看出它的修为?”
诸葛聪也发出了差不多的疑问。
“我可以。你们看不见?”
见两人摇头,云乘月若有所思:“也许我的神识已经先恢复了不少。也好,总算我还有点用,不至于完全拖你们的后腿。”
陆莹眉毛一皱:“什么后退不后退,说什么胡话,要不是有你在,我根本出不了城,诸葛师兄也得不到接应,说不定就死在这里了。”
诸葛聪讪讪:“陆师妹说得不错,可又何必咒我……”
“难道不是事实?”
“啊……是是是,陆师妹说得对。”诸葛聪转移话题,“云师姐觉得敌人是什么修为?”
“那条怪鱼应该不超过第三境,那张星官……他有第四境的修为。”云乘月仔细地布置着神识。她的神识如蚕丝分布,灵巧柔韧、敏锐异常。无论是黑暗还是麟粉,都不能阻挡她的“看见”。
“不过,张星官好像被什么牵制住了。他有不少灵力和海底相连,很可能就是那座海底星祠。说不定就是他囚禁了那些失踪的人!”
云乘月推出了这个结论。
“真的?我记得你说过,荧惑星官也在失踪的范围内。假如我们能破开海底星祠,说不定能多不少助益!”
云乘月考虑片刻,点头道:“说不定可以。张星官修为比虞寄风差很多,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坑了他。只要虞寄风没死,确实就能发挥很大的搅浑水的作用。”
“呃……搅浑水是何意?”
“诸葛师弟不必在意,那只是我对荧惑星官大人的定位罢了。”
陆莹在边上撇嘴:“我赞成这个定位。”
诸葛聪只能苦笑:“你们还真是两个好朋友。好吧,我就假装没听见你们对五曜星官不敬。”
云乘月顿时微笑起来,看了一眼陆莹:“对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陆莹别过头,半晌才发出一声细若蚊蝇的“嗯”。
诸葛聪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欣慰。不论陆莹是不是他亲妹妹,她持有逐日弓,就说明她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她是他的亲人。他很难过她幼年过得不好,也曾偷偷担心她性格太尖锐又太复杂,可现在看她有云师姐这样的好朋友,他多少放心了:她确实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好。
“既然那两个东西,实力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高,我们就拼一把。”
诸葛聪下定决心:“我去迎战,你们待在这里。”
陆莹当即反对:“我也去!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
“不行,陆师妹,你要好好守护云师姐。她是关键,不能出岔子。你的担子也很重,不要任性。”诸葛聪说得很温和,几乎就是对妹妹的口吻。
陆莹捏紧了逐日弓。弓臂上的花纹烙得她手心发痛。
最后,她有些颓然地垂下头。
“好吧。”
云乘月闷闷道:“对不起,我拖累你们了……”
“说什么呢!你一直都是最出风头的那一个,现在把风头让出来而已!”
陆莹狠狠拍一把她的背,目光望向诸葛聪。
“诸葛师兄,你千万小心!”
小气泡从云乘月眉心飞出。它飞到诸葛聪面前,又围着他晃了一圈。
“现在是你要自请出战?不错,还算有气魄,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傅眉愉快地说,“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小气泡往前一飞,当即没入诸葛聪眉心。后者浑身一震,身上伤口顿时愈合。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觉身体从未如此有力,灵力从未如此充沛。
——“抓紧时间!我的力量有限,不能浪费。”
诸葛聪看向天空。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却染了一丝亢奋的红晕。头顶就是上古神话般的巨兽,身后则是自己想要保护的妹妹,无论如何他绝不能退也绝不能输。这情感在他胸中激荡,也令他生出前所未有的狠劲。
他握紧逐日弓,注入自己全部的力量。那把弓箭发生了某种变化,从金红色变成了纯正的、烈焰般的红。
在漆黑海面上,那一点红光宛若挣扎而出的太阳。
火红的光焰升腾起来,化为一枚耀眼的文字——射。
那不是今天会用到的字体,甚至不是篆书,而是金文。它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一副生动的简笔画:一个小人握着一柄巨大的弓箭,正拉弓瞄准。
古老沧桑的意蕴弥漫,化为无数弓箭的幻影。海面上响起无数嗡鸣,如同无数的人在无数的时代拉开同一张弓——
同一张逐日弓!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不是每个敌人都有机会,见识我们诸葛家的血脉书文!见识这把代代相传的——逐日弓!”
诸葛聪脸上出现了鲜红花纹,好像是某种图腾。那些花纹让他褪去了平时的书卷气,代之以率直甚至暴烈的气息——远古的猎人们带着必杀之心拉开弓弦时,就会怀抱这样的暴烈!
他拉开弓弦,拉到最满。
上方的怪鱼好似感觉到了危险,登时摆动巨尾,摆足架势,眼看就要从天上一冲而下,撞破他们这把小小的、飘摇的“防”字之伞。
——“漂亮!这才是逐日弓的风范!”
傅眉大声赞叹。她也在诸葛聪的眉心识海里燃烧起来。
如此传承,如此巨力,岂能不全力以赴,肝脑涂地、山崩地裂也在所不惜?
傅眉附着到了那一枚古老的“射”字之上。
她附着到了——那一支射出的箭矢之上!
书文化箭。
人类的文字起源之际,本是一幅一幅的图画。图画将一幅场景凝固,也就将那副场景的力量凝固;它将那些或恐怖或温馨的力量带出了时间。
时间流转,图画变迁,于是有了篆书,有了隶书,有了行书和草书……再到今天的楷书。很多文字,如果仅看它们今天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它们最初记录了什么样的场景。
——但是,书文记得。书文记得最初的场景,也记得最初的力量。
与其说是修士观想出了书文,不如说是书文选择了这个修士。它们感到自己被理解了,于是应允将力量借给这个人。
血脉书文更是如此。它们数量稀少,因为它们坚定拒绝在岁月变迁中改变自己的模样,而任何拒绝改变的事物都会走向消亡;能留下来的太少。
可也就是这样“宁肯玉碎也要保持初衷”的决心,铸就了血脉书文的强大。
那是……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强大。
时间才是最强大的敌人。如果一枚文字能抵抗住时间的侵蚀,它还有什么办不到?
要防,它就防。
要攻——它就能一箭射破九霄去,碎落星天又何妨!
射日弓响。
射星箭出。
众人抬头。
怪鱼冲下。
而浪头上的张星官,忽地轻轻抽搐了面皮。他那眼观鼻鼻观心的面容,忽然抽搐得失去了淡定的模样。
“……岂敢!”
他出手了。
可已经晚了。
轻敌并不一定会付出代价,除非你遇见了绝不能轻视的对手。而恰好,明光书院的这些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不能轻视之人。
箭矢速度太快,擦出火红的碎光,也擦出凶狠的尖唳。
它笔直而去,奔向怪鱼面门,也在顷刻——穿透了怪鱼的面门!
怪鱼尚且大张着嘴。箭矢也就从那张贪婪的嘴里一穿而过,狠狠钻开它的躯体,再爆裂开来——
轰!
箭矢炸开了,麟粉也跟着炸开了。
刚刚还威风嚣张的怪鱼,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飞舟上的两名女修都惊叹出声。
“诸葛师弟竟有如此实力!那一箭实在令人目眩神迷,漂亮极了。”
云乘月拍手,叹为观止。
陆莹也心驰神往:“那就是诸葛家的血脉书文,原来逐日弓还能这样……”
唯有诸葛聪一屁股栽倒在地,“呼哧呼哧”地喘气不停。他脸色原就苍白,此时更苍白了。
“咳咳……那不全是我的力量。”他的气息萎靡下来,声音也极为虚弱,塞了几颗丹药,才能喘过气来。
“是傅前辈……是傅眉借给了我不少力量。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强大的逐日弓,她光是一缕神识就如此强横,实在太可怕了……”
诸葛聪有些失神。刚才一箭,不光炸在半空,也炸在了他识海中。他是幸运的。能借助大修士的力量,亲手射出这么一箭,他必然有了很多感悟,将来消化后,修为必然大进。
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小气泡从诸葛聪识海中钻出来,重新落在小麒麟脑袋上。和最初相比,它现在透明了许多,显然消耗了不少力量。
——“痛快!那东西被消灭了。不过你们不能掉以轻心,那儿还有个敌人。”
三人和一头麒麟都看了过去。
张星官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此刻,海上有月生出。冰魄半轮,月光虚幻,照亮了海面的黑暗。在那月光中,张星官神色微微扭曲着。一道伤痕斜斜劈过他的脸,劈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原来,那怪鱼消失也会伤害他。
这倒是个好消息。
陆莹当即低声喝道:“诸葛师兄还等什么,再给他一箭,他不死也会受重伤!”
诸葛聪勉力挣扎了一下,却只能动一动手指。他苦笑道:“不行,我已经耗尽了所有灵力,还受了不轻的内伤,咳咳……我连弓都拉不开了。惭愧,我竟还以为自己一个人能行……”
他陷入自责。
可陆莹也并不气馁。她的确不想死,可她的经验告诉她,紧要关头越是不怕死,才越有可能活。
她左手持弓,右手拉弦,稳稳地瞄准了张星官。
“这么说,现在只有我上了。”
她声音也很稳、很冷,抛却了所有迟疑胆怯。她甚至微微一笑。
“云乘月,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
弓弦拉满,光箭成型。
“……如果我死了,你万万不能让我被抽出魂魄。”
云乘月猛一下跳起来:“我跟你一起上!”
陆莹看也没看她,因为情况不容许她分神,可她嘴边的微笑更盛了。
“你区区一个第一境中阶的小修士,也敢插手这样的战斗?真是送死。”她甚至能调侃人。
云乘月犯了倔,恨声道:“那我也要上!你不也才第二境?那姓张的再如何被牵制实力,也是货真价实的第四境高手,你一个人上不也是送死?那都是送死,不如我们一起送!”
“……你这人,有时还怪会哄人的。”
陆莹低低说了一句,眼睛却莫名有一丝泛红。她赶紧睁大眼,让海风吹散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
“坐下吧。云乘月,我其实准备了一个惊喜,本来想吓你一跳的……看好了。”
海风吹动她的衣衫。她穿一身青绿窄裙,手中弓箭耀眼,恍惚还是当初鲤江上故作娇态、吹嘘自己是诸葛嫡系的骗子。那时她只顾自己,心中一片冷漠,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她愿意为了别人而站出来,而且是冒着生命危险。
陆莹笑起来。
她的修为节节攀升。
云乘月站在旁边,有点傻傻地望着她。
“你……”
陆莹的笑容全然绽放,眉眼间冷意全消,只剩纯粹的、带一点恶作剧意味的快乐。
“想不到吧?其实我已经突破成为第三境的修士了!云乘月,不是只有你在进步。接下来——”
“——你要好好看着我。”


第155章 滔天(2)
◎鲤龙◎
当罗城风雨交加、晦暗惨淡之时, 明光书院正是夕阳西下。
在这里,夏天正常地来临,日夜也正常地轮转。草木都恣肆得挥霍着绿意, 甜蜜的野果落在地上,因为无人采食。
后山倒是永夜, 可也不乏青青翠木。之前被傅眉毁坏的山头,早已恢复为生机盎然、野趣丛生的模样。
在朴素的小屋前,傅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单手撑着脸。她现在眼前同时呈现着两幅景象, 一幅是这里, 一幅是罗城海上的风云。但她处理得轻而易举。
“王夫子,您还要破解多久?‘绝地天通’有那么难?”傅眉淡淡道, “学生万一死了怎么办。”
“呵呵呵……老夫还以为,傅小猴子已经很久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猴子……我确实不在乎,可我更讨厌罗城海里的那东西。与其让云乘月被它杀了, 还不如被我杀了, 也算死得其所。”
“老夫以为这也不能叫死得其所。”
王夫子的声音总是宽厚平稳,如一条风平浪静的大河。此时,这位老人正站在一面竖立的光幕前。
这片光幕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又高得难以望到顶。它由无数文字组成。这些文字字体不同、大小不同,而且相互交叠。
一眼看去,只觉文字密密麻麻、变化莫测;巨大的信息量冲击而来,普通修士多看一眼恐怕都会神魂受损。
可王夫子站在这光墙前,却已经仔仔细细看了好几个时辰。他面色如常, 神态甚至很轻松, 还时不时捋一捋自己雪白的胡须。
这面光幕, 就是老人所复原的“绝地天通”禁令的本质。所谓“绝地天通”, 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阵法。它分布于各地,核心则藏于白玉京,由那位陛下直接掌控。
这么多年里,王夫子花了不少时间提取、分析信息,才终于在今天,彻底破解出这法阵的全貌。
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那个人终于下令打开“绝地天通”,老人也终于有机会抓取那最后一点信息。
——拼图找到最后一块。
傅眉最不擅长法阵,也不是很明白“破解绝地天通全貌”这件事有多么了不起、多么惊世骇俗。那是如果让白玉京知道,很可能立刻不管不顾,势要踏平明光书院,只为了保护这核心机密不被泄露的恐怖之事。
她不知道,无知者无畏,所以她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还偷偷在心里抱怨,觉得王夫子是不是真的太老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破解完“绝地天通”——不就是区区一个法阵嘛。她心想,幸好还有罗城海面的战斗给她解闷,要不然她真要无聊死了。
她不是那种会担心学生有危险、好着急啊怎么办的人。她就是个冷酷的杀剑修士。
“王夫子——”
只是因为无聊,她才会拖长声音开口:“您怎么还笑眯眯的,是不是没有专心破解?云乘月那边,情况可不是太好。陆莹快赢了,可就算赢了,她也不能杀死张星官,可自己会失去战斗力。诸葛聪已经不能再战。云乘月还未突破。可张星官仍有方法杀死他们。这样一算,还是死局。”
“王夫子您再慢悠悠的,学生们真的会死……哎哟!”
一根小树枝跌落在地,而傅眉揉着被砸痛的眉心。如今,也只有这位王夫子才能这么轻易地扔一根树枝砸到她。傅眉不生气,反而有点怀念。
“小猴子,做事不能急。着急容易出错。要做的事情越多、牵扯的局面越广,就越不能错。毫厘之差,就可能满盘皆输。”
王夫子慢悠悠地说。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光幕,双手时不时伸出去碰一碰哪个文字,而那个文字会剥离出来,整个光幕的组成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傅眉托腮看着。她看不懂法阵,却能感受到王夫子举动中那玄奥的韵律——那是大道真意的一丝外露。
她深知,面前这位千年鬼仙,恐怕是世界上最接近大道的人。然而,他同时也是最不可能真正抵达大道的人。因为……
“……死人是无法真正进步的。” 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留下的执念只是执念,再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人。
傅眉叹了一口气,望向天上那虚幻的、永夜的星空。
“真不想死啊,王夫子。”她发出了梦呓似的声音。
老人没有回答。
他仍旧慢悠悠地、以自己的节奏,去开解“绝地天通”大阵。他微微地笑着,没有丝毫慌乱着急,也没有任何遗憾黯然。
一片寂静,唯有永夜之风吹拂。
鬼仙衣袂飘然、虚幻若梦,恍如古之真仙,恍如那位真正的……明光书院王道恒。
……
战况胶着。
云乘月的判断是对的,张星官被海底的东西牵制了很大一部分实力,又因为怪鱼被打散而受了伤。
陆莹虽然是新进阶的第三境修士,可有傅眉的力量加持,她和张星官一时还是打得不分上下。她用弓,虽还没能悟出血脉书文,却已经有了一点古之射击的影子,而且她不打近战,很聪明地拉远距离、四处游走,只通过弓箭来对抗。
云乘月正打座,全神贯注望着陆莹的身影。她刚才把自己的“怒”字放到了陆莹身上,好保护她不被麟粉感染。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她命令自己不要太焦虑,要沉下心来,将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诸葛聪坐在一旁休息,盯紧了战场,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云乘月。他要负责给她喂药,不让她因为灵力消耗而分心。
拂晓现在成了驾驶员。它站立起来,两只前爪抱住操纵杆,小心翼翼地调整飞舟的位置,因为四周的空间乱流越来越多,只有它才能看见这些乱流,也只有它才能保护飞舟不被卷入乱流。小麒麟深感压力。可麒麟不可以不弘毅,因为任重而道远。
忽然,云乘月猛地站起。
“陆莹……!”
不光是她,诸葛聪也一跃而起:“陆师妹!”
两人一起张开了手臂。
恰在此时,陆莹倒飞过来,重重砸进他们联手的怀抱里。三人滚作一团。
“陆师妹你怎么样了!”
诸葛聪自己还没爬起来,就急着去关心妹妹。云乘月一声不发,手里已经把丹药塞进陆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