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怡也为此感到疑惑,转头问苏志雄:“有没有可能是发现尸体的人配合了凶手,将鞋子穿回死者脚上?或者之后有人趁乱闯入犯罪现场?”
苏志雄摇了摇头,“我是第一批抵达犯罪现场的警察之一,发现尸体的是云上歌舞厅的持股经理,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非常害怕,压根没惊动歌舞厅里其他人,在警察抵达之前,只有他一人进入过犯罪现场。
“关于这位经理我也做了非常详细的调查,不缺钱,不贪财,没有财政危机。反复审讯后,根据警方的专业素质判断,经理没有撒谎。
“再者,法医检查尸体时,也考虑过有没有别人脱下死者的鞋子再留下足迹等可能性。
“但是死者死后一段时间内会出现尸僵,根据死者死亡时间和经理发现尸体的时间来判断,他发现赵礼德死亡时,尸僵已经初步出现了。那时候要为死者穿回鞋子,会在死者脚上留下痕迹。但是没有。
“以及,法证同事在警察进入犯罪现场前,认真检查过足迹,做过足迹分析。经理试过死者鼻息,确认死者死得透透的之后,没有做出过其他行为,这个行为必然也包括在死者面前帮死者穿鞋。”
家怡捏住下巴,转而问苏志雄:“死者当时所穿的鞋的鞋底照片等,能找到更高清的彩色照片吗?我拿到的只是影印的黑白照片。”
“……”苏志雄沉默了几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么就麻烦苏警官了。”家怡说罢,大踏步便走向门外。
“然后呢?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戴贵看一眼苏志雄,不自觉跟上易家怡。
苏志雄双手插兜仍站在门内,望着易家怡和戴贵的背影,眨了眨眼。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接受了易家怡的判断,认可了她的权威性和指挥权,不会在每一次行为及讲话前,都去质疑她这个陌生的外来者的身份和专业性了……
苏志雄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多。
香江来的Madam易,小小年纪,却在短短10个小时内,站在一个完全游离的位置上,轻易掌控了局面。
那个几小时前还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称易家怡就是个花瓶的戴贵,此刻已经跟在madam易屁股后面,好奇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如果不是被她全方位地说服,戴贵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兴致勃勃呢。
步出犯罪现场,与门口守着的警察打过招呼后,苏志雄追上戴贵和易家怡,并肩走出云上歌舞厅。
在门口与易家怡分道扬镳时,他听到易家怡对戴贵说:
“我有一个猜想,关于犯罪现场那排足迹的,不过还不是很明确,我需要去查看一下,找到一些关键证据。”
“警局已经在推进重启这桩案件的流程,一有消息,我会立即知会赵老先生。以及…拿到照片后,我立即去别墅见你。”苏志雄道。
“没问题。”家怡大步流星走向雅伯给她安排的日产车,一脚油门便窜出去几百米。
戴贵坐上苏志雄的车副驾,望着绝尘而去的易家怡,忍不住彪了句英语:
“Holy shit!”
Madam易的车技,够tm狂野的!
……
……
在易家怡沉浸探案时,易家栋正在赵礼婉的陪同下,探索高雄这座城市。
起初赵礼婉秉承着旅游的一贯行程,先带着易家栋逛春秋阁,又逛西子湾风景区…计划中还有打狗英国领事馆、爱河、高雄之眼和澄清湖,如果时间足够,还可以去垦丁国家公园,那里有特殊的热带风貌…
易警官探案肯定需要一些时日,她可以尽地主之谊,招待着易家栋将高雄走个遍,自己也顺便散散心,远离一下别墅里的气氛,以及公司里那些越来越令她烦躁的工作。
哪知走着走着逛着逛着,赵礼婉就发现,这位易警官的兄长、易家栋先生,对风景的兴趣,远没有对美食那么高。
既然如此,他们就必须去一趟六合夜市了!
这里原本是大港埔夜市,兴起于1940年代末,是高雄最具代表性的夜市。
在这里有一百多个摊位,你可以吃到最正宗的大肠包小肠、盐蒸虾、筒仔米糕、担仔面、土魠鱼羹、木瓜牛奶等所有湾湾出名小吃,除此之外,这里还有招牌林立的牛排店,以及你能想象得到的任何食材食物摊位。
当易家栋尝到名为‘棺材板’的食物时,简直要大叹各地厨师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棺材板’由猪肝片、鲜姜片、柿椒、腊肠片、年糕片等多种食材搅拌多样配料,装入炸好的外酥里嫩形如棺材的吐司盒中,再盖以一片吐司而成。
如果请朋友帮忙点配料,而你并不知道内里到底有哪些食材,闭眼咬下第一口时,那才叫‘探索’和‘冒险’,只是这一口下去没有危机,只有惊喜。但刺激和快乐,却不遑多让。
这时最好再搭配赵礼婉递过来的、名人最爱的郑老牌木瓜牛乳,虽然并不真的能丰-胸,但清甜果味伴奶味,真是最美好的幸福混搭。
“如果是在香江,这个就要改名叫聚宝盆了。”易家栋一边走,一边畅想如果将这美食带进易记会怎样。
赵礼婉随在易家栋身边,穿梭于摩肩擦踵的人群中,以往她少有来这里的时候,毕竟长大后,遇到大多数客人,她都不需要亲自陪伴。
即便是需要陪伴的贵客,往往也不会需要她陪着来逛夜市。
眼下是个非常奇妙的时机的组合,一次偶然。
原本以为自己会像最后一次逛六合夜市那般,厌烦四周繁杂的味道和人们撞来撞去的现状。但奇怪的是,看着易家栋享受美食时纯粹愉悦的表情,她竟然逐渐被勾起了兴趣,甚至随着他一起买了个‘鸭肝板’,极不淑女地在街道上边走边吃。
但易家栋并未对此露出任何不认同的反应,他甚至像是觉得这很正常,哪怕发生在她这味塑料大王的千金身上。
易先生对于身份、行为等‘体统’,好像不是很敏感。那种不知是来源于香江野蛮生长的混不吝,表现在易家栋身上,格外地自由洒脱,有种令他身边人卸下所有枷锁、恢复自在和轻松的魔力。
这是位不太一样的贵客。
两人在小吃街尝遍美味,便转道去海边。
海风吹拂着,人便有些感慨。
两人聊起小时候,易家栋提及带着弟妹生活的经历,勾起了赵礼婉的回忆:
“小时候父母一起创业,很忙很忙很忙。都是我带着弟弟,他们磕了碰了、被欺负了,都有我这个做大姐的出头,他们好依赖我的……
“结果长大后,就什么都变了。”
“人生就是这样了,许多事不一定会按照我们所想去发展。”易家栋忽然想起方镇岳曾经讲过的一句话,便转赠给赵礼婉:“这个世界很烂的,但我们不能等世界变好,再开始生活。”
身边人很糟糕时,大概也是这样的。
赵礼婉转头看看易家栋,低声呢喃:“真羡慕你……”
两人又聊了许久,夜色愈浓了才折返别墅。
在客厅道别后各自回房时,易家栋望着赵礼婉的背影。他知道赵家的孩子们都是赵礼德死亡案件的凶嫌,赵礼婉也如此。
一天相处下来,他忽然开始期盼:但愿不是她吧。
轻轻叹气,背道行向客房区廊。
另一边,赵礼婉行至房门口,握住门把手时,忽然垂眸盯住了自己的手,几息后回头,定定望住易家栋背影。
站在暗影里,她直望着易家栋走进另一边,开客房门进屋,直至身影消失于视线之中,才终于拉动自己房门。


第370章 足迹的秘密
苏志雄回警局调到彩色高清照片后, 立即打电话给易家怡,完全没注意到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易警官居然也没抱怨,甚至约好了在别墅门口等他。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在院子里碰面, 家怡拿到照片,一边看一边道:
“每个人的足迹都是有差异的,比如有的人长年腿疼,走路时这只脚踩下的足迹就会很轻。
“比如有的人内八, 有的人外八, 有的人习惯颠着走路……”
“但是这种很难观察吧?”苏志雄皱起眉,仔细打量这些足迹, 并不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你看这几张照片……”家怡左右张望了下,见别墅边有一片泥沙地是在路灯下的,便带着苏志雄转过去。
她首先向前走, 留下一排足迹, 接着又倒推走,留下另一排足迹。
“你看,前进和后退, 留下的足迹压感是不一样的。”家怡蹲身指给苏志雄看,“向前走时,前脚掌最后离地,那么留下的足迹压感体现在脚掌部位。
“倒推则相反, 压感最后是留在脚后跟的。”
待苏志雄自行观察并点头表示明白后, 家怡又站起身将照片展示给苏志雄:“你看这一排足迹,这个, 这个,还有最后这个, 是不是都显示着后脚跟压感重?”
苏志雄捏起照片,仔细观察,又认真比对,最后终于长舒一口气,定神盯了家怡一眼,用力点了头:
“你说得没错。”
“如果能明确凶手是后退着离开,那么就可以确认,他并没有再……至少在经理发现尸体前折返过凶案现场……基本上可以判定,他没有回来把鞋穿回到死者脚上。”
家怡抬起头,表情在灯光下格外郑重:
“而且,足迹是有些外八的,我刚才给朋友打过电话询问过,这应该是这边当兵军训时留下的习惯,赵老先生家的所有男孩都被送去训练过,大小姐赵礼婉则没有。
“那么基本上可以判定,凶手或者是个男性。
“或者……是连这一层也猜想到的、伪装成男性的、过于聪明的女性。”
苏志雄欲言又止,家怡笑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问,既然凶手没有折返给死者穿上鞋,是不是就说明,凶手有一双跟死者一模一样的鞋?”
苏志雄点头,家怡沉默了一会儿道: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但是晚上回来后我问过雅伯,小姐少爷们的鞋都是定制的,并非所有人想买就买得到。而且这个品牌的鞋子是可以查到购买记录的,如果有人为了杀人专门去买了这个鞋,查一下该品牌、尺寸鞋子的去向,立即就能查清凶手身份。我总觉得一个人绞尽脑汁做下这样的蠢事,不是很合理。
“不过苏警官也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寻找一下,毕竟有许多所谓的高智商犯罪,最后出纰漏的点都在这些小事上。”
“没问题,所以,你的猜测是?”苏志雄挑眉再问。
“我会查一下死者赵礼德还有没有与他死时穿的那双鞋,品牌等一致,鞋底一样的鞋子。不过暂时还只是猜想,所以希望苏警官能保守秘密。”
“没问题。”苏志雄立即点头,爽快又真诚。
家怡忽然又想起来:“苏警官,在你们查案阶段,有查出几名少爷小姐身边,是否有那种可能帮小姐少爷做脏活的人呢?”
苏志雄摇了摇头,“其他方面也许我未够专业,但这方面我敢向你保证,几名小姐少爷身边的人,我带队一一查过,无论是资金情况,还是动机,亦或者是历往经历,和近一年左右与小姐少爷们的互动关系,都没有确切可疑的。所以我才会排除雇凶杀人的可能性。”
家怡点点头,“嗯”了一声后,又摇了摇手里的照片,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们毕竟不是足迹方面的专业人士,有一些法证科的专家一个月都会看无数双足迹,他们是能一眼就分辨出些不同的,或者可以通过一些经验和比对,得出些我们不能获取的线索。”家怡说罢抬头,提供信息道:
“香江西九龙重案组的法证科高级化验师陈光耀,就写过专门针对国人足迹模式和分辨方法等内容的文章,他积累了大量普通和非普通案例的经验,这些照片如果给他做一下评估,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你同赵老先生讲过了吗?”苏志雄点点头,又忽然抬头问。
“暂时还没有。”易家怡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些事想搞清楚,不准备毫无依据地只根据一点捕风捉影的猜想,就去做一些判定,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暂时我看到的内容还不是全貌,我要再谨慎一些。毕竟赵老先生关心则乱,他未必有警官们这么理性。”
谁也不知道赵老先生听到她的话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拥有泼天权利的人,总是有任性妄为搅动风云的任性的。
更何况他才死了长子,做什么都是可能的。
苏志雄点点头,“多谢,我会立即向上级申报,向香江警队请求专业支援。”
“希望尽快。”家怡说罢,摇了摇手里的照片,“我可以先保留吗?”
“没关系,底片和原片都在警署,你拿着吧,不要带出别墅。如果要离开了,记得销毁就好。”苏志雄说罢看了下时间,“我这就回去给上级打电话。”
说罢转身驱车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
当夜,高雄法证部门的高级化验师田虎便被电话急召,上级领导将苏志雄提到的信息尽数反馈。
田虎捏着几张照片,看了好半晌才皱眉问苏志雄:“真的能比对出更详细的信息?”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我找了相关文献,的确在英国的专业杂志上,发现了陈光耀发表的关于‘足迹分析’的文章。”苏志雄也并非靠嘴办事的人,在他与易家怡沟通完毕,便查询了她提及的信息,得到验证后,才向上级汇报,急召法证科同事。
在这个年代,新型探案模式启动未久,科技发展虽快,人们要做研究却耗时极长,无论是指纹分析、足迹分析、血迹分析还是针对DNA研究运用于刑侦工作,都还有很大很大进步的空间。
田虎从苏志雄手里接过文章,认真读下来,到最后一个字时,无奈地砸吧了半天嘴。
迟疑半晌,他抬头问苏志雄:“能不能请那位易警官打电话拜托香江法证科的陈sir帮这个忙?”
“我问一下。”苏志雄点头,转身到角落给易家怡打电话。
易家怡听到后沉吟半晌,拒绝道:“我现在是度假期间,不合规。”
田虎听到苏志雄转达后,苦了脸,终于还是没办法。
第二天清晨,田虎在香江警署上工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到西九龙法证科找陈sir。
陈光耀坐在办公室里,听说有内线来自湾湾高雄警-局时还有些诧异,后来听说是田虎,更加挑高了眉头。
田虎年纪较长,在法证这一块儿钻研得更深,当年碰面时便已经是亚洲血迹鉴定方面的精英前辈了。
当年陈光耀在国外跟田虎一起参加过学术讲座,那时候的田警官刚获得了国内外一个不小的荣耀,身边围着好多人,傲气加身不太爱搭理人。从来都是各地有高难度血迹鉴定方面的需要,会去麻烦高雄警署田警官,如今田警官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还是亲自打来?
将话筒放于耳边,陈光耀好奇地认真探问和倾听,发现对方态度居然格外谦逊,仿佛他陈光耀是特别出名的、被尊敬的行业顶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