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挑母亲像完全没注意到孩子有什么不对劲一般,只一边挑选食物,一边与老板闲聊,时不时还左顾右盼一番,既像一个准备搬过来重庆大厦住的独身母亲,虽然装作随意模样,但骨子里的某种彬彬有礼气质,仍被眼神犀利的警察们清晰捕捉。
“……你们可以去住那边啊,包租公就住打头第一家啦,他应该还有空房给你的,很便宜啊,又距离外面很近,这样的地方很安全,很适合你这样单身带着孩子的女人啦。”做汉堡的老板一边指挥学徒炸鸡翅膀,一边热心地大声介绍。
“我听说这边好多黑店啊,他们家生意怎么样啊?最近有没有真正的客人入住呀?千万不要是骗人的吧?”高挑母亲做出担忧表情,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显出些不一样的沙哑。
“不会,一直有新人入住的啊,呐,这间和那间就都是最近几天住进来的喽,还有楼上啊,都是白头公的屋啊,住着很多人的,口碑不赖哦。”
“那街坊会不会有…就是度贩啊之类那种啊?会不会有危险啊?”
“怎么会呐,都是外面瞎说的啦,哪有那么多杀人越货的坏人啊?你看我在这里卖食物哇,不也做得好好的,难道随便卖个炸鸡翅膀啊,就遇到杀人犯啦度贩?”老板一边笑着摆手,一边指了指二层楼宾馆房间中的一户,闲来无聊热心介绍道:
“呐,那里住着一家8口啊,听说人叠人,一层一层的木架床,在这么高的屋子里做出6层铺哇……
“那个就住一对小夫妻喽,也没有孩子的,前两天搬过来的,胆子跟你一样小啦,总是东张西望的,好怕遇到坏人似的……
“这一间也是一对小夫妻啊,昨天晚上搬过来。现在年轻人不容易啊,屋价呢越来越贵,生意却不好做啊……”
高挑母亲笑着应声,反馈特别好,哄得老板一直讲一直讲,仿佛终于遇到能懂他智慧的知己般高谈阔论。
“像是专门来打听人的。”邱素珊观察了一会儿,虽然听不清对面讲的什么,但看着汉堡店老板指指点点的样子,也猜到些许。
“Madam……”肖勋忽然坐直身体。
“什么?”邱素珊望回来。
“好像是之前你带的那个组,CID B的人啊。”即便坐在屋子里,肖勋也防备着不去伸手指,只是眼睛一转,示意邱素珊去看。
站在窗帘后的邱素珊于是顺着他视线垂眸望去,便见林旺九叼着牙签率先走进来,在一些摊位前瞎转,一边像个老无赖那样踢踢这里,靠靠那里,游手好闲地问哪家印度菜最好吃。
几步外,谭三福戴着个帽子装作跟林旺九完全不认识的样子,随后步入。他并未停留,直接往内走,在拐进一个阴暗的区域后,悄悄站在阴影中,向自己身后方向望,仿佛在来来往往、高低胖瘦中寻找着什么人。
邱素珊眉头锁紧,眼睛一转,就想到最近报纸上刊载的连环杀人案,B组的人应该是位此案而来,难道是有目标了?
她正想着,忽然瞧见这片大厦区域入口处,开始依次涌入一些或扛着或拎着摄像机的人,其中还有邱素珊曾经接触过的。
都是各个报社的记者。
那些人许多并不属于同报社,不约而同来到这里,似乎也有些迷惑,不仅东张西望,还时不时凑到竞争对手身边询问什么情况。
其中两拨人拾阶而上,一边走一边朝对面的宾馆不断打量。
他们路过挂着复印打印字样招牌、实则卖假证的超小铺面,且走且聊的声音传入邱素珊和肖勋的耳朵:
“你们也接到了电话?”
“是啊。”
“你们接到的电话里说的什么?”其中一方显然想了解对方的情况,又不愿意透露太多自己获得的信息。
“咱们肯定一样啊。”另一个也不愿意痛痛快快回答,笑着与之绕弯子。
“哎呀,不就是说这里要有凶案喽。”
“听说还是凶杀案进行时啊,我可是拎了录像机的,我看你也带了。”
“是啊。”
“地址说的是对面那个福堂hotel吧?一起找个好位置喽……”
邱素珊瞪圆眼睛,下一秒就见九叔似乎也察觉到不对,朝着远处与他呼应的三福几不可查地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邱素珊相信九叔是去打电话给方镇岳或者易家怡了,她也转头对肖勋道:“我给总部打个电话。”
她话音才落,腰间的BB call却率先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命令:
【CID在你处有任务,勿扰,勿暴露。】
这就是不让他们参与,甚至还要躲远远的免受牵连的意思了。
邱素珊想了想,仍旧走到加密座机前,再次沉吟几秒,她终于还是拨通了前同事的电话。


第330章 舞台好运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重庆大厦人来人往很嘈杂,什么肤色的、什么发色的、什么瞳色的人都有,许多人戏称这里是个全球村大厦,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全球各色各样的罪犯。
今天这些罪犯们都感到了一丝不安,他们安全的巢穴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往常并不会有那么多穿得人模狗样的精英人类涌进,那些人带着相机、穿着讲究的西装或风衣,东张西望地仿佛要窥伺潜伏在这里的犯罪行为,令人不安。
还有那些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的行人,是否有许多便衣隐藏在他们之中?
挤在某个拐角一间小越南菜馆里的五六个烂仔一起转头,穿过无数建筑和杂物缝隙,偷窥远处拐入另一区的一些人。
大家未开口讲话,交换眼神时却像传递了无数信息。
小中庭区二层一间白天也拉着窗帘的放进里,正给小弟们分度品的大哥,左边牙齿叼着烟,眯缝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嘀咕:
“这部分是给四眼仔的,这一堆是龅牙强的,这些呢就给你喽,阿红,拿去砵兰街卖啦——”
几个小弟正将分派给自己的货装进衣兜或皮包,站在窗边放风的阿信仔忽然紧张转头:“来哥,好像有条子!还来了好多记者。”
几个才领到货的小弟立即惊地瞠目四望,纷纷问什么情况。
来哥捏了烟,在脚边随便掸了掸烟灰,嗤道:“慌什么,从后门走,分散开到不同楼栋出去!谁被抓住了都不需要开口,不然要你们的命!”
说罢,他在最靠近自己的四眼仔屁股上踹了一脚,随即走到窗边,朝楼下望去。
便见许多衣着神态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人在楼下中庭里晃荡,他脸色难堪地转头问靠在门口紧张看他的红衣女郎:
“还有多少货在屋里?”
“四十包。”红衣女郎脸色也有些白。
“全拿去卫生间,一旦有人敲门,立即冲马桶。”来哥说罢,喊上放风的小弟一起忙活起来。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这一下损失可能会有几百万。
来哥叼着烟一边将塑料包里的货转倒入大盆里,方便警察冲进来的话,一口气全扬进马桶。
一边干活一边咒骂:
“他妈的臭条子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还弄了那么多记者过来,干嘛?抓人还要搞播报啊?帮老子出名喽?”
随即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像来哥这样的烂仔有许多,他们都以为记者和警察涌进来是找自己的。
‘恶人谷’中人人自危,通通全副武装,戒备起来准备要么撤退,要么跟警察们拼个你死我活。
一些有脑子的同时还感到疑惑,怎么会有那么多记者呢?
这跟以往的缉捕任务可不太一样……
……
……
易家怡接到九叔的电话时,车已经邻近重庆大厦。
她左右顾盼寻找停车位,却见处处都停着牌子不错的轿车,还有七座商务车和一些贴有媒体logo和名称的、用作移动办公的面包车……
匆匆停好车,听岳哥的话穿好防弹衣,她揣上大哥大和对讲机,一路跑向重庆大厦的门,远远看到九叔正站在门口等她。
才要过马路,忽然瞧见熟人,她皱起眉,朝带着摄像师一起赶过来的青橙日报团队招招手,聂威言和另一位面熟的编辑一起朝她举手,并快步朝她靠了过来。
“你们怎么赶过来了?”家怡疑惑探问。
“有人往编辑部打电话,说重庆大厦马上有凶案发生,还说如果我们赶得及时,可能拿到第一手新闻……”聂威言想了想,补充道:“直播。”
家怡眉头皱紧,想要阻止,却见边上还有其他媒体团队也在往重庆大厦赶。
“你们注意安全。”叮嘱一句,她又请聂威言给公共关系科的郭sir打电话,随即快跑横穿马路,奔向九叔。
……
即将记录传奇的镜头和钢笔都已经到位了,姚青田像是也在为四周的状况感到好奇,一边八卦地张望,一边牵着一脸茫然的小童作别热心老板,缓慢爬楼,走向福堂hotel。
根据快餐店老板提供的信息推断,前几天入住在第二间房的小夫妻,应该是目标。
在走向那里时,会路过昨晚新搬来的一对不相干情侣的住处。
由于这边的房间都是大屋分割,包租公并不很在意隔音效果和**性等问题,是以路人从窗口路过时,可以听到屋内较大的响动。
一声女人的抱怨透过半开着通风的小窗传入姚青田的耳中:
“跟你讲了多少次,现在卖的话,人家会当凶宅卖啊,会亏好多钱!你急着要死啊?卖卖卖,催什么催?动动脑子好不好?现在少你吃穿了吗?你还怕一栋屋会砸在手里吗?等风头过去啊,死八婆!”
姚青田前迈的脚步忽然转慢,他眼睛微转,头虽微动,眸光却朝着窗□□去。
被骂做‘死八婆’的女人显然也并非好惹,屋内传来一声拍桌响动,女人虽压抑着声浪,骂声却仍传进姚青田耳中:
“我现在要跟你睡在这里老鼠窝哦,推开门就是床,哪天被人强奸了都不知道!你瞧瞧能门锁,我一掰都能掰开啦,拿发夹一插啊,都不用戳几下,就门户大敞!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怎么睡得着觉啊?怪我催?你要是有能耐,会让老婆睡这种床啊?不要说翻身啦,我喘个气呢,它都要嘎吱嘎吱响上两声!不然你给我钱喽?我去住宾馆,你在这里耐心等吧!”
“钱钱钱,你嘴巴里啊,能不能吐出点别的东西?要不是你……我们会沦落到出来租屋住吗?”
“怎么?现在全怪到我头上来了?如果不是你推那一下,你妈——”
“嘘……你小点声!是不是要死啊你?”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叮咣响,之后是一阵嘎吱嘎吱,接着屋内便歇了动静。
姚青田忽然站定在这屋门口,怎么这对不相干的小夫妻,听起来更像是目标人物?
姚青田早打听过,不孝夫妇的街坊们,都说他们搬到重庆大厦,二层中庭区的什么福什么的hotel。
再根据街坊们说的,不孝儿媳曾跟原本的街坊好友抱怨过,现在租住的地方邻近重庆大厦门口,中庭楼下整天来来往往都是人,吵都吵死了。还有那些在二层找住处啊之类的男男女女们啊,谁路过了都要转头往里打望打望。还有的人啊,真的不要脸,才走上楼,在楼梯口呢,就开始亲亲我我,叽叽咕咕地……
姚青田查问过重庆大厦这边的宾馆名了,矮层宾馆,叫福什么的,就这片区域一家。
他一结合入住时间,八九不离十。
眼前的宾馆就是不孝夫妻住的店。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他们到底住在哪一间。
只沉默了一会儿,姚青田便想通。
很可能是警方干预,临时想办法将这对夫妻换出了原本那间屋——
那么意图只能是一个,保护这对可能成为他目标的小夫妻喽,或者……同时还设立了一个陷阱等着他。
警察并未被他欺骗,也并没变成无头苍蝇。他们提前找到了这里,且有所准备——
原本不孝夫妻住的屋,现在只怕被换给了警察!
姚青田的血液忽然沸腾起来,他面孔染上不正常的潮红,攥着小男孩的手轻颤,不是害怕,是兴奋。
驻足了一会儿,他又忽然想要发笑,上天都在帮他!上天知道他是在替天行道!
好运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和认可!
他没有走进警方的陷阱,自己的蓝图仍可实现。
轻轻敲了敲门,在里面传来应声时,他转头看了眼身后那些爬到二层朝这边张望,或在一楼仰头看的记者们,仿佛是在向他们释放某种信号。
下一刻,门被打开,一位蓬头垢面的男人提溜了一下睡裤,密封着眼睛盯住面前的陌生女人,才开口要提问,那女人忽然将牵着的孩子往他手里塞。
“哎?啊——”男人刚发出疑惑的声音,眨眼就变成惊呼。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着颈动脉插下来,男人吓得转手去推,却没能抵得过对方的力气。
匕首虽然没插进动脉,却还是插进他肩膀□□中。
疼痛瞬间夺走他的理性,肾上腺素飙升,使他爆发出比往常更大的力量,在对方肩头一推,便要去抢插在肩头的匕首。
但对方比他反应更快,力气也更大,格开他手腕的同时,猛力一拔,便将专门开过槽的锋利匕首拔了出来。
受伤的男人好像听到匕首刮擦着骨头拔出的声音,方才夺刀的血勇消失,双腿一软便靠着门框栽了下去。
四周所有媒体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鲜血飞溅,真刀肉搏。
有的完全被吓住,根本忘记了此行目的,有的尚记得自己的任务,颤悠悠扛起摄录机或照相机。
隔壁第二间屋门砰一声被打开,一名身高马大的便装警察大步踏出,看准面前状况后,想要冲上前与姚青田搏斗,却被姚青田以不孝丈夫的性命相要挟而不敢靠近。
楼下逛市场的人忽然炸了锅,大家纷纷走向能仰头看到楼上冲突发生处的地点,吵闹声几乎将楼掀翻。
二层许多人也从房间里探出头,寻找热闹来源。
在姚青田第二刀插在不孝男人上臂时,忽然响起一声枪鸣。
四周炸响的嗡鸣吵闹震成寂静,姚青田猛力拔刀,弯腰缩身朝楼下望去。
重庆大厦人流过于密集,许多房屋都是用铁皮做门,子弹可以轻易打穿铁皮,并仍保留巨大威力,乱开枪很可能会伤到铁皮门或墙壁后的无辜市民。
而且杂乱室内还可能造成子弹跳弹,引发不可控的伤亡。
尤其姚青田在同受害者搏斗,动作变化幅度极大,瞄准射击并不容易。
谭三福不敢随意开枪,但冲突发生,他很怕姚青田下一刀便插穿受害者颈动脉,只得朝着承重水泥柱丢了件边上摊位正售卖的棉衣,随即快速朝着棉衣射了一枪。
一声巨响,子弹穿透棉衣,在水泥柱上爆出一个弹坑。
三福想着即便没伤亡,这样开枪只怕仍有处分要受。
但此刻他已无暇他顾,收枪朝上,将尚在冒烟的枪口指向二层转头望过来的姚青田,在枪声换来的寂静片刻,三福大喝:
“警察!不许动!不然我就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