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梁书乐站在桌边,想了想又朝着办公室里的人道:“我叫梁书乐。”
“刘嘉明。”
“林旺九,叫我九叔就行。”九叔转手又指向坐在那里有些发怔的徐少威:“这个不太爱讲话的叫徐少威。”
“Gary。”Gary说罢又指着门口道:“刚才出去那个叫谭三福,你叫三福哥就行。”
“好。”梁书乐见大家都这么和气,脸上终于露出笑模样,面对一屋子严肃前辈的拘谨和怯意散去许多。
奶茶握在掌中,香甜气息涌入鼻息,他忍不住叼住吸管嗦了一口。
好香浓。
下午剩下的时间,大家一起在办公室将之前的所有线索捋了一遍,根据这些内容碰头脑风暴,猜作案动机。
“无差别杀人?”
“之前在菜市场之类遇到,发生过冲突,但是没有其他人记得,然后跟踪到家里,将一家人都杀掉?”
“会不会是暗恋男主人的人?等到男主人老婆孩子都死了,就可以再以陌生人的身份跟男主人巧遇,之后登堂入室做这个家的新女主人?”梁书乐也参与了进来,讲罢又担心自己说的太天马行空会被嘲笑。
好在大家并没有表现得异常,只有那个叫徐少威的探员时不时盯他几眼,对视时也不会转开目光,却一句话不说,显得有些莫名又阴郁。
“都记下来吧,今晚Gary和嘉明哥去蹲点跟踪男主人吧,看看有没有奇怪的人接触他。”家怡安排道。
全无推进方向的情况下,只能继续盯着这家人中的幸存者了。
一队人整装出发。
抵达易记时,Gary和刘嘉明从阿香手里,接过易家栋提前给他们准备的便当,随即便开着九叔的车离开了。
其他人则涌进易记围桌而坐,开始点菜。
梁书乐坐在探员们中间,听着他们熟稔地报菜名,茫然地接受新事物。
“你有想吃的吗?”家怡问。
“哦,我都可以,madam.”梁书乐被点名,又拘谨起来。
“叫我十一就好。”家怡道。
“叫十一姐。”三福纠正。
“十一姐。”梁书乐点点头,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大家被他的呆样子逗笑,又惹得他脸红。
徐少威坐在对面,看着年轻的梁书乐,眼中说不出的羡慕。
为什么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会在初入警队时,遭遇如此不同的境遇。
抿唇垂眸,手指搓着面前的茶杯转圈,徐少威心里的羡慕渐渐变得浓烈,变得刺激,终于转成嫉妒,使他心口针刺一般的又痛又痒。
忽然有茶水如注灌入他搓着的茶杯,抬头便对上帮他倒茶的女人眸中。
胸口的刺痒又融成发麻的暖意。
“腊梅花茶,尝一尝。”家怡将茶杯放回桌上,示意他喝。
徐少威便听话地喝茶,脑子里再没了别的思绪,只剩茶香和花的清甜。
今晚喝汤,川贝枇杷膏炖鹧鸪,一人一碗浓汤,配一份叉烧饭,简单一顿,鲜美又饱足,还不至于给肠胃带来太大负担。
很快吃饱,大家站起身帮易家栋招呼客人,三福打个招呼就走,说是要赶在年前去相个亲。
九叔帮忙收过东西,瞧见一个人只点了份豆腐仔腌制的酸萝卜配一碗米饭,忍不住到后厨里小声跟易家栋嘀咕:
“这样一碟酸萝卜能就两碗米饭,吃得这么便宜也要占一个餐位,吃大餐的人还要排队。你要都是这样吃酸萝卜就饭的客人,岂不是要亏惨啦?
“不许客人这么点比较好啊。”
易家栋憨厚地笑笑,手上剁烧鸭的动作不停,照旧每一刀都切得利落,每两段肉都同样宽度。
“不能这么做的,易记开了好多年,以前多靠街坊照顾才开得下去。
“现在是有些好贵的食材,也能赚许多钱,但人不能忘本,餐厅食肆也不能忘。
“在易记呢,无论吃什么都是客人。
“这社会已经够多阶级和不公平了,比如啦,有钱人可以念最好的学校,拥有辉煌的未来,穷人呢,可以连书都读不起。有钱人啊,得癌症都死不了的,穷人连感冒都可能致命。还有哇,有钱人住豪屋,穷人就只能住唐楼劏房啦。
“至少,在饱肚子这件事上呢,人不能有贵贱。
“富人也能吃饱,穷人也能吃饱。富人吃山珍海味觉得满足,在易记嘛,穷人吃酸萝卜也可以觉得好吃,肚子里热烘烘沉甸甸地走出去,那就太好了。”
“……”九叔抱着膀子站在边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会在某些时候觉得自己活得不如年轻人通透……大概就是这种时候吧。
怪不得易家怡常常给人一种放松又洒然的感觉,有这样的哥哥,很难不活得自由吧。金钱、贪欲都牵绊不住的人,灵魂是有翅膀的吧?
易家栋说完话,将刀插在边上的木菜板上,把切好摆好的烧鸭端起来要往窗口外递,便见阿香正扒着窗口眼巴巴望着他,连同帮忙收桌后端着脏碗碟送到后厨的家怡、徐少威和B组新来的探员梁书乐,各个都站在原地直勾勾看他。
脸上一紧,他尴尬地笑笑,“怎么了?”
“大哥,还有什么醒世名言,再多说几句,我爱听。”家怡将脏碗碟往洗碗池中一放,转头满脸崇拜地看易家栋。
“师父,佩服。”Clara也从边上的灶台边抬起头,超大声道。
玻璃窗外的阿香终于回神,伸手进玻璃窗的送菜口,接过易家栋递过来的菜,高高兴兴地去给客人上菜。
拥有这样的老板,当员工的人也会觉得幸福,做起事来都干劲满满呢。
“好了好了,你们别看着我了,我心里发慌,一会儿把菜做咸了可就要砸招牌了。”易家栋忙摆手轰人。
“易记的招牌是你,不会砸。”家怡幸福地站在边上,看着大哥教Clara做饭,忙忙活活地热闹。
“你们最近办的案子怎么样了?”易家栋一边忙,一边分心跟家怡聊天。
“不太顺利,找不到凶嫌。”家怡道。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唉,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这家剩下的人可难过喽。”易家栋道。
“不止那家人难过,地产商也要哭着过年啦,房价跌得妈都不认识啊,今天新闻都说了,伟丽金辉完蛋喽,死人那栋楼的房价都要折半,挨着的楼上楼下和对门,估计只能三四折卖了,估计也难卖。灭门这么惨,怨气肯定很重的。”Clara也跟着搭话。
“何止啊,整个社区价格都提不上去了,看看伟丽金辉的地产商要不要搞搞法事,请几个大师,花点钱改改风水,镇一下煞气怨气啦。”九叔对这种话题可是很感兴趣的,他还认识几位很灵的大师呢,要是让他去处理伟丽金辉这事呢,他肯定花钱去请那几位大师啦。
“可惜啊,就算是三折的价格,我也买不起。不然什么晦气不晦气,凶宅不凶宅的,两室一卫的伟丽金辉的豪屋诶,听说高层还能看到维多利亚湾呢。能住进去,就算是每天被鬼闹,哪怕减两年寿也要买啊!”Clara说着又忍不住叹气,“穷人真的好惨,凶宅都没得住哦。”
“胡说什么啊,当然是健康长寿更重要喽。”九叔道。
“哪怕是凶宅,肯定也卖得掉。像Clara这样想法的人不会少。穷比见鬼更可怕。”徐少威走到洗碗池边,撸起袖子干脆刷起碗。
“哎,不要啦,好脏的,少威……”易家栋忙上前要阻止,见徐少威已经熟练地刷洗起来,只得不好意思地叹气,“你们一过来总是帮着干这干那的……”
“小事情。”徐少威没有抬头,水流哗啦啦冲刷过手指和布满油污的碗碟,他拿着抹布,一手捏完推拉两下,碗碟转一个圈儿,就被擦洗干净。动作利落得胜过最擅长家务的主妇。
梁书乐见徐少威帮忙干活,便也去帮忙洗菜上菜。
连方镇岳也到柜台边,帮家俊做收银工作。
大家一边忙碌一边闲聊,好半晌后才发现易家怡一直没有讲话,看过去才发现她垂眸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徐少威刷好碗,走到她身边拿过她身后挂着的布巾擦手,她才忽然抬起头,一把抓住徐少威手臂,挑眉道:
“有没有可能……伟丽金辉灭门案的受益者,看中的不是幸存的男主人,而是会折价的、可以支付得起的凶宅?”
“?”徐少威眉头逐渐压低。
“!”九叔先是皱眉,很快启唇哎呦了一声。
几秒钟后,家怡大步走出后厨,来到方镇岳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在热意从掌心传递过去时,她对上方镇岳垂目落下的眸光,“岳哥,我有了一个新思路!”
……
……
深夜,B组探员循着新思路开始了新的探案方向。
翌日晨,当大家迷迷糊糊醒来,准备继续奔赴未完成的、针对‘买凶宅人员’的挖掘工作时,捡废品的阿婆也赶在垃圾车之前,加急翻找昨晚漏掉的垃圾桶。
塑料瓶、旧报纸、易拉罐……拖拽着的蛇皮袋已满了半袋,可卖好多钞票。
阿婆脸上甚至挂起笑容,今天可比往日更富。
这笑容维系着、维系着,直到她从一个垃圾袋中掏塑料瓶时,一根已经开始腐烂的断指掉在她的布鞋上……


第223章
卖废品的阿婆报了警,断指终于被收容。
军装警围起警戒线,配合法证科勘察现场,断指则被收好送往法医部。
2天后,法证科和法医部关于断指,以及兜挂断指的塑料袋、发现断指的垃圾桶等线索的报告,被交到CID重案组警司黄sir的办公桌上。
黄警司暂压了这个案子。
现在CID每个组都有一到两个案子在办,忙到要借调军装警。
此案只发现了一根断指,是不是真有人死亡还不好说,只好先等等。待哪个组的案子先破了,探员们闲下来,再把这个案子安排过去吧……
……
……
在B组侦办伟丽金辉灭门案时,伟丽金辉又发生了一起跳楼案。
一个炒房地产的男人借贷买了伟丽金辉三栋屋,准备年前将三栋豪屋一齐卖出,大赚一笔后不仅能还高利贷,还能大赚一笔好过年。
但赶在这时候伟丽金辉忽然出事,房价大跌,眼看着近一年都不可能恢复,哪怕地产商搞法式驱邪也毫无作用,被逼到绝望,一时想不开,干脆从自己借钱买的20楼‘观海豪屋’一跃而下。
关于伟丽金辉地段风水不好的传言尘嚣之上,甚至有沽名钓誉的大师专门上电视,指出伟丽金辉是凶煞之地。
伟丽金辉房价再降,地产商火烧屁股,又将压力转向警署——为什么CID还没有破案?市民缴税就是让公职人员拿着钱不办事的吗?伟丽金辉房价大跌、资本家钱包缩水、高利贷杠杆炒房的男人之所以自杀……全都怪警方没破案。
郭sir焦头烂额地压舆论,受访表明每一位警察都在尽力,绝没有疏忽职守。
各部门的电话蜂拥而至,方镇岳终于明白了之前邱素珊的压力——探员们能专心破案,也需要督察扛住外界的所有喧嚣,帮助探员们营造一个不被干扰的环境。
但即便他一人顶住领导和其他部门的施压,却也没办法让案子瞬间便破。
熬夜、焦虑、烦躁等各种情绪压在头上,方镇岳这样的硬汉嘴角也长了一圈儿水泡。
大家看着他的模样虽然未讲话,但易记送来的下午茶开始出现去火的梨汁、一块儿去吃饭时也不点辣菜了。
寻找到新的方向去寻找凶手后,九叔和三福带着Gary、刘嘉明轮班去盯男主人刘立生。
方镇岳和家怡则带着徐少威和梁书乐轮班盯梢伟丽金辉6单元,观察所有进出的人,寻找符合警方侧写的人员。
蹲守到第三天,家怡带着梁书乐再次走访罢附近的经纪公司,询问过每个房产经纪人,近期是否有身高159cm左右的年轻女性想要买伟丽金辉的房屋,尤其是6单元房屋。
每个找到伟丽金辉6单元房源的房屋中介都称没有这样的人,问话时更是敷衍,好像害他们年底忽然卖不出伟丽金辉豪屋的人是警察似的。
梁书乐坐回方镇岳的大吉普时仍在愤愤不平,家怡拍拍他肩膀,做警察久了就会习惯这种事,原本就不是每个市民都会积极配合警方工作的,态度不好算什么啊,不骗人搞事都算不错的了。
这会儿方镇岳回警署处理事情,家怡一人带着徐少威和梁书乐做枯燥的盯梢工作。
他们凭依的是看更老伯配合画师做出的凶手画像,但家怡并不完全以此为比照,她反复跟徐少威和梁书乐强调,画像只是辅助,法医部和法证科提供的关于凶手的身高、脚寸等信息,才是更可靠的凭据。哪怕遇到长得跟画像不像的,只要符合法医部和法证科提供线索总结的凶手侧写形象,那都要带走盘问。
这几天盯梢下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单元所有住户,包括所有装修师傅,连这单元住户的八卦都了解清楚了。
2楼夫妇整天吵架,9楼老人家喜欢他们家保姆,19楼的独身女人胸部是整的……
“哈……”梁书乐坐在车后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家怡转头看他一眼,笑道:“真正的CID工作,跟你想象中不太一样吧?”
徐少威从后视镜向后看,对上梁书乐恹恹的表情,问他:“想象中是不是CID的工作特别刺激?每天在房屋上跑酷捉凶徒,惩恶扬善激情澎湃的?”
梁书乐坐直身体,不好意思地将想打的第二个哈欠憋回去,朝着两人傻笑了下。
三人百无聊赖,家怡只得随便扯个话题跟他们聊:
“梁书乐,你买房了吗?”
“没有啊,跟爸妈住在一起的,还好他们有屋哇,不然就惨了。我单身嘛,也申请不到已婚警察宿舍。”梁书乐叹口气,仰头看向家怡和徐少威:
“易沙展和徐师兄买屋了吗?”
“没有啊,我还跟家人一起租房的。”家怡摊手。
“我也是租屋。”徐少威虽然手里有足以买屋的钱,却不愿太出挑,做不符合自己收入水平的消费。
“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得起屋啊。”梁书乐仰头看向高高插入天空的伟丽金辉大厦,忽然道:“不然我去买一栋这里的屋了,这世上又不是真的有鬼。”
“……”家怡也顺着梁书乐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大厦,再次想起Clara的话,好多穷人啊,就算是折半的凶宅也买不起呢。
“诶?”梁书乐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徐少威,问道:“徐师兄是自己租屋吗?”
他和易沙展都还跟家人住一起呢,徐少威探员没说是跟家人一块儿租屋,所以居然是自己住吗?
“嗯。”徐少威转头对上易家怡好奇的眼睛,浅浅笑了笑,才低声道:“跟父母闹翻了。”
当你全心全意向一个人付出,爱和金钱都一分不留地掏给对方,最后发现自己以为也爱自己的人,原来根本不具备爱他人的能力,只是自私又本能的动物……那之后就很难再跟对方相处了。
浓烈的爱会转成浓烈的恨,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家,他将自己从那个家里蒸发,也将那些血亲从自己的生活中剐去了。
“啊……我手里连存款也没的,现在租屋动不动就好几千块啊,总不能去住劏房……如果我跟父母闹翻,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诶。”梁书乐叹口气,看样子以后得攒些存款啊。
“……”徐少威垂眸陷入回忆,好半晌才忽然道:“人被逼急了,总会想到办法。”
易家怡拍拍徐少威手臂,一则安抚,一则提醒道:“刘立生走过来了。”
徐少威和梁书乐立即坐直身体,警惕地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刘立生。
虽然他们不是负责盯梢幸存的男主人刘立生的,但对这个人,大家仍有忌惮和怀疑。
在刘立生走到跟前时,家怡摇下车窗,仰头问道:“有事吗?刘先生?”
家怡已经做好了被刘立生质问什么的准备,为什么蹲守在这里肯定是不会告诉对方的,总之不是监视在监视他刘立生喽。还要严肃地请刘立生不要妨碍警方办事,即便发现了他们,也请刘立生装作不认识啊。
哪知刘立生一句也没问,而是直接提起手里的环保袋,将之递进车窗。
那张因为打击和寝食难安而变得枯瘦灰败的面孔上挑起虚弱的笑容,他声音低低道:
“辛苦几位长官,里面是水果和面包,还有一些矿泉水……”
“我们不能要。”家怡一怔,随即肃起面孔,忙要将东西推还给刘立生。
刘立生却摇头摆手,他退后两步,见左右无人,朝着家怡微微行了个礼,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车内静悄悄,所有人都望着刘立生的背影怔怔出神。
家怡捧着沉甸甸的环保袋,嘴唇抿成直线,双眉也压得低低。
好半晌,车内才响起一声叹息,不知是谁发出。
家怡透过后视镜向后看,只见梁书乐望着刘立生离开的方向,虽然极力克制,眼神却藏不住激动。
年轻的军装警像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打量,目光收回,一下在后视镜上对上易家怡。
他抿紧唇,眼睛水汪汪的,直视着家怡,满腔情绪想诉说,却又组织不成句子。
他心里想着要在CID一辈子,想要永远享受这份成就感。但哪一句话都显得过于肉麻,实难开口,终于只能望着她,不知她是否理解了他的眼神、他的情绪。
徐少威也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梁书乐的表情,他却未敢往梁书乐眼睛里望。
他早已感受过围绕在家怡身边的一切,B组探员们的正气和善良,易大哥的精神力量,还有……如眼下刘立生传递来的那种……人和人之间最干净关系所散发的动人气息。
可他不敢贪恋。
自己是站在黑暗中的人,越是对光渴望,立足阴影中,就越感受到痛苦的颤栗。
……
家怡不知车厢内另两人各自揣着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她转手将环保袋放在一边,继续盯着六单元那扇紧闭的楼门,等待心流影像中那个身影。
可没多久,她又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环保袋。
几息后,她伸手打开袋子,朝内打量——
几个橘子、一串香蕉、四个菠萝包和几瓶矿泉水静静躺着。
捏出3瓶矿泉水,无声递给徐少威和梁书乐各一瓶,随即拧开自己这瓶,仰颈大口咕咚了半瓶。
又丢给他们一人一个橘子,自己也剥了一个。
于是尊重和敬爱便有了实在的滋味,解渴,是橘子味。


第224章
盯守就是一件干耗时间的工作,没有点耐心的人难免烦躁。
徐少威步出岳哥的吉普车去透气,家怡坐在司机位,仍望着那个门洞。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跟凶手比耐心,亦或者走错了方向,只是在徒然地浪费时间。
昨天她也去过法医部,跟许sir重新聊过尸体解剖的事,她也单独在解剖室,与冰库中的尸体相对了半个多小时。
没有新的收获。
陌生人来到受害者家里作案这类特殊刑事案件,一直是重案组最头疼的案件类型。
凶手有备而来,不在受害者社会关系中,凶器被带走销毁,没有能分辨凶手身份或长相的目击者,连画凶手画像后登报通缉都不能。
偌大香江,大海捞针。
看了眼时间,已经下班了。
家怡转头对梁书乐道:“阿乐,你可以收工了。”
自从近两年中频繁出现巡逻警和单独出动的警员出事状况,香江警校就开始扩招,今年起,警队也逐步落实无论蹲守还是巡逻,都至少两人同时行动。
如今虽仍有很多岗位还未来得及补人,但这个危险隐患已经开始被重视。
如果梁书乐离开,岳哥又在警署处理工作,现场蹲点的人就仅剩家怡和徐少威两人,没有人轮替,一旦有人上卫生间,那么就会出现仅留一人在现场的情况。
但梁书乐毕竟是军装警借调过来帮忙,没有义务跟着B组加班。
而且梁书乐跟着盯了一天,已经很疲乏了。
只是,家怡讲话后一直没听到梁书乐回应。抬头看向后视镜,便见梁书乐也正抬头望她。
“易沙展,我总是想起刘立生的背影。”梁书乐缓慢开口:
“我愿意加班。”
……
徐少威在面墙的一棵树后伸了个懒腰,随即顺着步行道走向门口。
他双手插着兜,时而朝某个方向看看,时而低头盯自己脚尖,跺跺脚,再继续走。
像一个最普通的路人。
快走到社区大门口时,迎面走来两个人。
是伟丽金辉斜对街一家房屋经纪公司的销售经理,他身边走着一位穿件卡其色大众款中长风衣的年轻女人。
销售经理热情地阐述着接下来地产商会请最厉害的大师来做法事驱邪,还会为了避凶而做许多改风水的大变动,比如重修绿化带、改变儿童活动区的布局等等。
而走在他身边的年轻女人低着头,脸上似仍有踟蹰之意。
徐少威两步迈出便与他们擦肩而过,眼眸微垂,他不自觉放慢了步速,随即在转角处回头,盯住了那穿卡其色风衣的女人。
目光下沉,落在女人的运动鞋上。
普通的款式,符合法证科对凶手所穿鞋款的描述。
再回想擦肩时对方耳朵跟自己肩膀的差距……应该就是159cm左右身高。
脚尖一旋,他大踏步折返。
……
家怡别在腰间的BB call滴滴作响,摘下来一看,是大哥易家栋发的:
【晚上想吃什么?】
家怡唇边一翘,转头问梁书乐:“想吃什么?”
“叉烧包也行,菠萝包也行,汉堡包也行,随便吃吃就好了。”梁书乐还是有些客气的。
家怡想到B组那些狼每次点餐跟抢一样,忍不住觉得梁书乐好乖。
“知道了。”她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着要跟大哥点个好吃点的便当,便拉开车门,将围巾高高裹起,上拉着遮住耳朵,感到暖和了,才下车关门,迈开大步走向社区门口。
小区门口就有士多店可以打电话了。
走了两步便见迎面走来两人,家怡一眼看见对方的脸,便下意识垂下头。
那张普通却冷静的脸,是她怎么也忘不掉的,反反复复观看心流影像,她早已将之印刻在脑海中,闭上眼就能看到对方杀人时冰冷的表情。
凶手身边的销售经理见过自己,家怡将脸埋进围巾中,微微皱起眉。
待与凶手擦肩时,家怡忽然掏出兜里的警官证,随即高举证件举到凶手面前,并大喝道:“警察,我们怀疑你与一桩凶案有关。”
家怡话音才落,徐少威便从步行道另一端跑了过来。
见家怡也盯住了那女人,徐少威肃容堵住来路。
另一边,梁书乐瞧见易家怡一手压在腰间枪上,一手掏出警官证,忙也跳下车,大马金刀地堵住了去路。
吴孝玉眼神静静扫过三人,藏在袖口里的手攥了攥拳,随即转头与销售经理对视一眼,做出迷惑的表情,无辜又惊慌地望向易家怡。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梁书乐抢着道出这句话,随即便上前以手铐锁住了吴孝玉。
“Madam,我是良好市民,只是来买屋啊……”吴孝玉有些怕地低头看自己被铐住的手,再抬头时脸上已有了泪光。
“怎么回事啊,madam?是不是我们完全没得生意做,你们才开心啊?”卖房销售好不容易说服了吴孝玉买凶宅啊,怎么这些警察偏要来挡他的财路啊?
买房销售气得跺脚,伸手就想去拉易家怡。
徐少威眉头一竖,一步插进销售经理和易家怡之间,他低头怒瞪销售经理,攥起拳,低声威胁:
“是不是要袭警啊?”
销售经理对上徐少威的眼神,心里一咯噔,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将他也带上。”易家怡转过头,目光如炬,逼得销售经理气焰全消。
梁书乐押着吴孝玉,徐少威押着销售经理,一左一右将两人塞进后备箱,夹在中间。
“砰!砰!”两声,后座车门关紧,家怡坐上司机位,启动车辆,一脚油门便驶出伟丽金辉社区,直奔警署呼啸而去。
……
1个半小时后,易家怡沉着脸站在审讯室外。
销售经理招供称吴孝玉的确是来买凶杀案发生的12层B单位对面的A单位,之前这一年中也多次带吴孝玉来看过几次房。
但他带来看那一间屋的客户不止吴孝玉一人,而且楼上楼下好几栋屋都看过。
吴孝玉是不是为了把吉屋变凶宅而杀死B单位全家,他完全不知道。
关于吴孝玉知不知晓B单位的男主人刘立生什么时间出差,销售经理也不了解。
在他的口供中,吴孝玉就是个普通客户了,还是不太有钱,原本就算勉强都未必买得起那间屋的人。
这份口供有些用,但只能证明吴孝玉有是凶手的嫌疑。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这口供可以佐证凶手作案动机。可如果没有直接证据,这份口供就毫无用途。
另一方面,吴孝玉称自己有时间证人。
她收工后回家,帮七十多岁的外婆端瓦罐回家煮汤,这期间公司里的同事们能证明她在,外婆也能证明她在。
被调回的三福立即又带着刘嘉明去了吴孝玉公司同事家里录口供,被吴孝玉点名的同事称其坐在吴孝玉斜角位置,吴孝玉的工位很偏,在一个支撑柱子后面,同事每天只能看到吴孝玉的肩膀。
那一天他好像是看到吴孝玉一直坐在那里的,似乎是穿一件黄色的毛衣,有点印象。
但具体到底有没有在,他也不是很确定。
小公司,连刷卡机也没有,大家都是上下班登记就好。
凶案发生当天,盯着大家考勤的老板没在,其他人根本无暇关注身边同事有没有迟到早退,好几个人自己当天都早退了的。
前台小姑娘只说当天吴孝玉有下班登记签名,后面标记的下班时间是准点,但到底是什么时候签的名,小姑娘也不太确定,事情太多,早不记得了。
这样一来,吴孝玉好像有时间证人,又好像没有。
虽然这样含糊的证词对吴孝玉未必有益,但对警方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相当于举证方没有证据。
要想告到吴孝玉,一堆含糊的‘可能’可是不行的。
Gary和九叔又带了看更老伯来认人,几位身高差不多、发型差不多的师姐和吴孝玉站在一起,看更老伯盯着她们几个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确切地指出吴孝玉。
老伯总觉得这个也像,那个好像也有点像。
待送老伯离开警署,三福站在门口一拳捶在门框上,引得警署一层坐着的文职警察们各个抬头侧目。
九叔无奈地将三福拉回重案组,大家围在一起各个黑脸沉目。
抓到凶嫌了,处处都符合警方现在对凶手的侧写,鞋号ok,手寸ok,作案动机基本上也能圆得上。
可是凶手当日戴着胶皮手套和鞋套,没有确切的指纹、足迹等,现有的证据在法庭上是无法当做呈堂证供的。
方镇岳打了8个电话,加急申请下搜查令,家怡又带着法证科的同事去吴孝玉家搜证。
结果如大家猜测的一样,一无所获——
这么多天了,胶皮手套、鞋套等肯定早烧掉了,衣柜里也没有沾血的衣服,凶案发生那天凶手上班穿的黄色毛衣挂在衣柜里,法医部的同事检查过,没有血迹反应。
“凶案发生当日,吴孝玉穿的外套就是今天穿的那件风衣,也没有血迹和血液反应。”Diane摘下手套,站在吴孝玉房间门口,朝着易家怡摇头。
当然没有血液反应了,那天吴孝玉是穿着雨衣杀人的,塑料雨衣,跟胶皮手套等一起烧掉就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家怡站在唐楼外,扫视错综复杂的九龙城寨未拆楼屋和违章建筑。
就算凶手将凶器藏在这里了,如此繁复的建筑,任何地方都藏得下一把刀,就算警队真的愿意出动几百人来将这里搜得底朝天,只怕也未必找得到。
只怕一切还是要从吴孝玉身上下手,如何让她招供呢?
如何让她供出凶器在哪里……
家怡在回警署的路上,一直皱着眉,沉思接下来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