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里到处都是离山剑派的修士,她不想和裴惊潮产生瓜葛,也担心薛沉景会找上门来,当即也不停留,从这里离开。
先前为了躲避剧情,虞意虽然在此隐居五年,最常去的地方也就只有柔南县这么一个小县城,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要游览四海之心。
光是九州四海的地图,她就收集了好几个版本,有只流通于人间的凡俗州郡图,也有花高价钱从修士手中收来的仙门舆图,再加上她看过不知多少遍的地理志、游记、仙门轶事等书籍,她早就为自己规划好路线。
虞意出了柔南县地界,往东行,想去往鄞州府城。
鄞州城是一座仙凡混居的大城,归属于十二大仙门之一的照花宫辖地内,最为有名的就是它的集市。
修真界中有两大集市,一为海市,每年在蓬莱仙岛上举行。另一大集市是陆市,陆市的所在地便在这鄞州府城内。
虞意坐在鹤师兄背上,取出储物袋里的灵剑一字排开,她从镇剑石中丨共计薅出来十六把灵剑,都一一拿在手里舞动了几下,感受灵剑上的剑气,打算从中挑选出与她灵根属性不合的灵剑先行卖掉,用它们去换点盘缠。
她原本是先天的雷属单灵根,因青玄道人主修火行剑,死前将自己毕生修为过继于她体内,便又在她体内催生出一后天灵根,是为火灵根。
这五年间,虞意为了炼化师父灌注于体内的灵力,修的也是同种剑法。
她的剑气炽烈,以木剑生发,雷火双行,最是耗损灵剑,先前对付薛沉景时,强行唤出师父遗留的丹顶鹤剑灵,已经使得这柄青竹剑上裂出两条裂纹。
在秘境修行的五年,秘境里的千年竹叫她横扫了一大片,全用以削制青竹剑。
现下手中十六柄高阶灵剑,刨除掉与她属性不合的九把,剩下的灵剑可以重新进行熔炼,锻造进青竹剑中,提升青竹剑的品阶。
身为剑修,就已经注定了要在练剑、锻剑和寻找锻剑的材料上奔波一辈子,能一下得到这么多锻剑材料,虞意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现下不论是人间的小镇还是途中遇上的修士,大家嘴里的话题都是离山剑派。
修士们得了灵剑,对信守承诺的离山剑派自是赞不绝口。
普通人将那一座云间大山视为老天降下的灾祸,大山压顶,随时可能坠下,让人惶恐无比,从大山显形那日起,被大山阴影笼罩其下的民众就开始拖家带口地逃命。
等到离山剑派的修士赶到,将镇剑石重新封印收回,又四处安抚受到影响的村镇,流离的民众才又陆陆续续地折返。
民众对拯救了自己家园的仙人感激不已,回乡的第一件事,便是组织祭礼,向着离山方向烧香叩拜,青烟袅袅攀升,风里都是檀香的气息。
不论是在修真界还是在凡尘当中,离山剑派的声望都暴涨了一波。而作为处理这次镇剑石事件的主事人,裴惊潮也赚取了一波好名声。
柔南县中街,祥福客栈内。
裴惊潮临窗而站,将手中文书翻到最后一页,一目扫完之后轻轻阖上,问道:“已将所有受到镇剑石波及的民众都送回了么?”
“是。”身后弟子应道,“我们已按照大师兄的指示,将流离民众全部送回,修复了他们受损的房屋,对受到剑气波及的庄稼田园,都进行了赔偿,百姓对我们无不感激。”
裴惊潮颔首,“那就好,此间事处理完,你领着余下弟子同你毓秀师姐一道,先行回离山去。”
“那师兄你……”
身后弟子没有问完,裴惊潮已抢先解释道:“淬器台崩塌,御魔之人又还没找到,我要留在此地继续查探,否则回山之后也无法向师尊交代。”
那弟子说道:“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同师兄一起查探。”
裴惊潮摇头,回身将手中文书放进他手里,“你们在这里实在太显眼了,那些牛鬼蛇神又岂敢冒头?莲清,你毓秀师姐受伤颇重,需要回山入灵池调养,我分不开身,需要你护送她回去。”
祁莲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姚毓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眉间紧蹙,即便是在昏迷中面色看上去也十分痛苦。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姐这般虚弱,像他窗外那株被暴风雨吹打过后的蔷薇花,娇颜零落,令人心疼得紧。
感觉到裴惊潮看过来的视线,祁莲清连忙低下头,垂睫敛容,挡住自己眼中神色,恭顺地点头道:“是,莲清一定会将师姐平安送回离山。”
裴惊潮欣慰地拍拍他的肩,“你先去准备回程,我再为毓秀梳理一下经脉,明日一早,你们便出发吧。”
祁莲清听话地退出厢房。裴惊潮坐到床边,伸手扶起姚毓秀,将她摆以盘坐姿势,双手握住她手腕脉门,渡入灵力化解她体内紊乱的剑气。
他们二人那一日被那蛮牛冲撞,从淬器台中飞出,裴惊潮也受了内伤,但没有姚毓秀这般严重。
他这个师妹,性子骄横,又冲动易怒,嫉妒心甚重。要不是生于姚家,以她这样的心性,在修行路上根本到不了现在的阶段,她这身元婴修为大多都是靠着天材地宝堆砌而来。
师尊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在外说一不二不苟言笑的剑尊,在姚毓秀面前却成了个毫无原则的凡夫俗子,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将她骄纵得不成样子。
姚毓秀自小便爱慕他,处处都想跟上他的步伐,却又天生懒怠,吃不了修炼的苦楚。她想筑基,绝尘子便舍弃自身百年修为,为她筑炼剑基。
待他结丹之后,姚毓秀也想结丹,绝尘子亲自去药王谷请来丹药,又联合门中长老,闭关三月助她结丹。
如今裴惊潮结婴,姚毓秀自然要紧跟他其后,绝尘子甚至寻来了姬氏仙族遗留下来的白灵丹,一日喂服一粒,耗时三十日,才助她顺利结婴。
只是揠苗助长而来的修为,终究空有其表,姚毓秀的剑基筑造得不够扎实,剑气虚浮,经蛮牛那么一撞,剑气登时逆流,绞伤了经脉内府。
裴惊潮运转灵力,将她体内剑气疏通,姚毓秀痛苦的面色终于和缓些许,软软地倚倒在他肩头,于睡梦中仍气恼地呓语:“师兄,不准看别人,我不许你看她……”
女子浓郁的脂粉气息扑来鼻间,裴惊潮眼底露出不加掩藏的厌烦。
这种话他听了太多遍,姚毓秀见不得任何一个女修靠近他身边,不论是在内还是在外,都一副将他视作囊中之物一般的模样。
她想要他,所以他便只能是她的。
裴惊潮眉目冷漠,手上却十分轻柔地托住她的肩,将她放平回床上,声音一如既往温润柔和,“安心睡吧,有你在身边,我又怎会去看旁人。”
姚毓秀眉头舒展开,又呓语了几声,将他的手拉入怀中,以一副满含占有的姿势抱住,这才沉沉睡去。
裴惊潮坐在床沿,看着自己与她十指交握的手,缓缓调整手腕位置,从被紧扣压在下方的姿势,调转至上方。
这样看上去,倒像是他主动握着她的手,而非被迫为她占有。
这么多年都忍耐过来,他也并不急于这一时。他的师尊修为停滞不前,近些年来越发醉心于俗欲,心境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从这次他会被魔物所施幻境困住,导致精神剧损,才勉强挣脱出来,就可见一斑。
再过不了多久,离山的掌控权落入他手,到时他就可以全凭自己心意决定,这双手里想要握住的人是谁了。
窗外斜阳西坠,暮色很快笼罩住这座小县城。
与祥福客栈遥遥相对的一座酒楼上,薛沉景坐在酒楼屋顶,脚尖点着一片生有苔藓的青瓦。
他手指间夹着一条肉嘟嘟的小黑虫,虫子被他捏得蜷缩,似是承受不住一般挣扎着吐出一个气泡。
气泡里显出一扇榉木花窗,窗内的景象赫然便是裴惊潮温情脉脉守在姚毓秀床前的一幕。
薛沉景看着他们亲密交握的手,嘴角扯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你确定这位原配真的对她余情未了,能威胁到我的地位?”
系统沉默片刻,反问道:“主人说的是你那好感度只有百分之六的地位吗?”
薛沉景:“……”


第17章 替身(1)
薛沉景没理会系统阴阳怪气的挤兑,他暗中观察了裴惊潮数日,很看不上这个潜在的情敌,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透明的腕足从他身后探出来,搭在肩膀上,腕足末梢嘭得爆炸开,宛如一朵绽放的鲜花,化作不可计数的蠕动的柔软细丝,这些细丝在空气中摇曳,捕获着留在虞意身上的信息。
薛沉景随着细丝摇曳的方向找去,最终,他追寻到一座鬼城中时,失去了虞意的痕迹。
这座鬼城外遍地都是烧过的纸钱香灰,围着废墟外缘环绕着一圈符咒结成的绳圈,绳圈上的符咒新旧不一,可以看出是经年累月,一重一重叠加起来的。
薛沉景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有周边的村民在举行祭祀活动,里面还有几个照花宫的修士。
这些修士一身淡紫色长衫道袍,头束玉冠,尘土不沾,在一群粗布麻衣的乡野村夫当中,犹如鹤立鸡群。
一顿折腾的祭祀礼节之后,照花宫的修士拿出了一沓符咒交给村长。
“将这叠符咒每隔十丈绑一张至绳圈上,等中元节前,照花宫会重新对此地结界进行加固,到时你们就照往年一样准备就行。”
村长连忙唤来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将符咒分发下去,叫他们按照仙长所说去做。
不过,现在才将将三月,距离中元节还有好些日子。
他担忧地问道:“仙士,我们见那只仙鹤在鬼城上空徘徊了整整三日,哀叫不止,这鬼城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变动啊,要是有的话,今年的仪式可以提前吗?”
那修士微微蹙眉,垂下眼眸,淡漠地扫了一眼弓着腰殷切望着他的凡人,“村长是在质疑照花宫的能力么?”
村长局促地抬手擦汗,背脊弯得更低下去,连声道:“小老儿哪里敢,要不是照花宫的仙士每年都来镇压城中恶鬼,我们附近的村子又岂能安生,是小老儿说错话了,仙士莫怪。”
修士嗯了一声,淡声道:“那只仙鹤我们带走了。”
说完,几个人便并指掐诀,御空而去。
薛沉景追在照花宫的修士身后,在一家茶寮里见到被绳索绑住的鹤师兄。鹤师兄一见他,就激动地扑腾起来,鹤嘴被绑住叫不出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鹤师兄先前被他更改了认知,虽虞意醒过来了,但这只蠢鸟还没清醒,还把他当做自己主人的糟心相公。
它平日不喜薛沉景,但关键时刻,还是只能放下成见,找他求助。
照花宫的修士立即看过来,薛沉景迎上去,朝他们拱手一礼,说道:“几位道友好,这只仙鹤是道友们擒下的吗?”
对方上下打量他一眼,起身还了一礼,“它破坏了我们的结界,我们正要将它带回照花宫处置。”
“原来是照花宫的道友。不瞒诸位,这只仙鹤乃是在下的坐骑,前几日和我走散了,在下找了它许久。”
薛沉景斥责地瞪了丹顶鹤一眼,扑腾的鹤师兄立即安分了。他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袋子沉甸甸的灵石递上,惭愧道:“是我没能管好自己的坐骑,给诸位添麻烦了,一点赔偿,望道友笑纳。”
几人从仙鹤的反应,也看出他们应该是认识的。这几名照花宫的修士也不至于稀罕一只愚笨的仙鹤,他们接过灵石垫了垫,当即便解了绳索。
最后提醒他道:“希望道友好生约束你的坐骑,莫要再乱闯别人的结界,要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就不是一袋子灵石能够解决的。”
“多谢提醒,在下定会好好教训它一番。”薛沉景眯眼瞧了一眼鹤师兄,领着它出了茶寮。
鹤师兄驮着他飞离此地,到了一处小树林才重新落到地上,薛沉景问道:“你主子呢?”
丹顶鹤围着薛沉景一通嘎嘎叫唤,比哭还难听,扑腾的翅膀内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气,甚至压过了它身上禽鸟的气味。
薛沉景屏着呼吸,听不懂鸟语,只觉得吵得人耳窝子疼。
他一把掐住丹顶鹤细长的脖子,透明的腕足从袖口里钻出,缠住它的鸟嘴,末梢弹出一根细长的尖刺,猛地扎入丹顶鹤的后脑。
鹤师兄扑腾的双翅便软软地垂落下去,没有了动静。
薛沉景从它那比核桃仁还小的脑子里攫取到了想要的信息。
——从镇剑石中出来后,虞意便利落地离开了云山一带,她想要去鄞州府城赶集,三日前乘坐仙鹤路过此地时,连人带鹤被一股无形力量从半空拉拽下去,坠入了那座鬼城。
这鸟被摔得晕头转向,醒来就发现自己的主人不见了,它在这附近找了三天,将鬼城的每一个角落都钻遍了,都没能找到她,反而触动了封禁鬼城的结界,引来照花宫的修士将它绑了。
“呜呜呜女主又不见了,我都叫你要赶紧去追她了!”系统哭泣。
薛沉景松手,鹤师兄软绵绵地扑到地上,小眼睛翻着,一副灵魂快要出窍的模样。
他提着仙鹤重新回到那座鬼城外,村民都已经离开,鬼城外的绳圈上多了一串新鲜的符咒,用以压制这地方的阴气。
薛沉景将鹤师兄扔在一旁,并指画一个法阵放出地浊,地浊的雾气很快渗透入结界,覆盖住整座鬼城。
片刻后,浓雾收束回到他手中,凝聚成一幅立体的缩小实景图,将鬼城里每一个细小的痕迹都被复刻出来。
薛沉景拨动地浊,查看此地的地形,“藏阴地。”
难怪一踏入这里便觉阴气森森,这里面草木生得旺盛,却不见鸟兽,就连虫鸣声都稀疏不闻。鹤师兄在这里徘徊三日,沾染了一身的阴寒尸气。
地浊幻化的实景图在他五指间放大,展露出局部,薛沉景将这座遗迹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发现了一些未被岁月消磨的打斗痕迹,翻找出了遗迹里残留的文字。
这里应该是一座覆灭于数千年前的宗门遗址,因为一场大战地底灵脉倾覆,宗门覆灭。
大量怨气堆积将这一处灵地化作了凶煞之地,又经过岁月变迁,改变了周遭地貌,使得此地愈演愈烈,成就了现今这样一座鬼城。
虞意从此地路过时,正是半夜阴气最重之时,很可能是被鬼域里的地缚灵拽进去,当了替身。
“这就是你说的女主气运?随便走走都能卷进麻烦事中。”薛沉景啧声道,他讨厌无端生出的麻烦,除了与自己目的相关之事,他都不想掺和进去,“如果她就这么死了会怎么样?”
系统大惊,“女主不能死!主人,她是你未来的老婆,不是你的仇人,你要是抱着这样抗拒仇恨的心态,是攻略不下她的。”
薛沉景面无表情,讥讽道:“我本就与仇恨怨念的魔物共生,难不成你还真的以为我的身体里会有爱和温柔那种玩意儿,可以温暖她?”
系统:“……”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就是没有才愁人,呜呜呜。
原来宿主竟然认真听过它播报的任务内容?系统突然有点心虚。
当然,薛沉景也只是嘴上这般说一说,经过镇剑石一事,他也终于向现实妥协,不得不认真考虑,该如何攻略她,提升她的好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