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云昕感到挫败时,她在那个男人身上看到了黑雾。
死气缠身的人,一般会在一到三天内去世。
那是云昕第一次看见别人身上有死气,却什么都不想做。不想提醒,不想挽救,甚至巴不得死气运作的快一点。
云昕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告诉萧唯,谁知第二天见到萧唯,不止身上有伤,脸上也有。
那个男人其实惯会做表面文章,一般打孩子不会打脸。他仿佛觉得,只要脸上没伤,别人就不知道他虐待儿子,也不会找他唠叨。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眼泪从萧唯眼眶中滑落,他却倔强地抿起嘴,“万一哪天我死了,你帮我告他。”
云昕抱住萧唯,在他耳边悄悄道,“你再忍一忍,最多三天,之后就没事了。”
萧唯什么都没说,只是反手抱住了云昕。

  不用三天,第二天萧唯他爸就死了。
死因是酒精中毒。
原来他爸整日酗酒,也不工作,家产渐渐被败光。
可是钱没了,酒还是想喝。
也不知听谁说,工业酒精便宜,还有酒味,萧唯他爸就买了几斤工业酒精回家喝。
喝着喝着就把自己喝死了。
据说丧礼那天,有个男人在牌位前痛哭,“我就是说着玩的,你怎么真买啊!还一喝几斤,也不兑水……”
不管怎么样,总之萧唯解脱了。
正当云昕摩拳擦掌,想好好养她的小狗时,萧唯姑姑跳了出来,说要领养萧唯。
外婆说,按照法律,父母不在的孩子,亲戚如果愿意养,确实该由亲戚抚养。
云昕本来想放弃。她告诉自己,只要过得好,不跟她住一起也可以。
但,要不怎么说是亲兄妹呢?
萧唯在姑姑家没住几天,身上就出现了新的伤痕。据说是他在家里表现不好,姑姑用鸡毛掸子“教育”他。
云昕问,“她会用鸡毛掸子教育她亲生儿子吗?”
萧唯摇头,“不会。”
很好,拳头硬了。
云昕一晚没睡,想了很多办法又一一否决,最后终于列出几个比较靠谱的,打算一一尝试。
首先……她写了一份欠条,让萧唯签字。
然后拿着欠条找到姑姑家,“以前萧唯他爸不管他,他吃我家,住我家,穿的衣服都是我给他准备的。现在轮到您当萧唯的监护人,您心善,麻烦结下款。”
萧唯他姑原本没当一回事,结果一看金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是吃龙肝凤髓了吗?为什么会欠五十万!”
“衣服,定制款!吃饭,酒店外卖!住宅,别墅!收这些钱,不算多。”云昕漫天要价,还特别理直气壮。
旁边,萧唯使劲点头,“五十万,应该给。”
看那意思,不仅承认欠款,甚至还想多给点。
萧唯他姑气的够呛,连夜把萧唯扫地出门。
其他亲戚也害怕接手债务,纷纷拒绝收养萧唯。
萧唯终于可以住到云昕家里,跟她一起生活。
入住第一天,云昕把欠条还给他,笑眯眯道,“坏人都被我赶跑啦,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第38章 噩梦2
那一年, 萧唯和云昕升入初中。
因为摆脱了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萧唯吃得好, 睡得香, 个头猛蹿,力气也变大了。
“快跑!厄运女巫和她的座下走狗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一群人呼啦啦散开。
云昕听着就来气, “说了多少次,是巫女,不是女巫!”
但其他人不听。
他们不仅听不进任何解释,还很会脑补, 天天编排一些云昕从来没干过的事。
云昕心累, 不明白自己身边为什么净是这样的人。不听人说话, 不听辟谣,一味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
萧唯倒是很喜欢,每次被这么叫,都笑的很开心。
云昕一度怀疑自己把人养傻了。

  过了一段时间。
某天放学, 两人一块儿回家。走到半路, 一些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群半大小子, 领头的长得特别壮实, 一看到萧唯就不怀好意地笑, “好久不见, 没想到你混的人模狗样。旁边那个是你小女友?嘿, 长得还挺漂亮。”
“让开。”萧唯护在云昕身前, 挡住其他人放肆地打量。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们让开?”领头的大怒。
双方一言不合打起来。
最后,对方五人被揍得鼻青脸肿, 哭爹喊娘。
萧唯也没好到哪里去, 脸上多了几道抓伤, 还有拳印。
云昕心疼地擦了擦,牵着他回家。

  第二天,两人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开口就是,“你怎么能仗着自己力气大,对同学使用暴力?”
萧唯纠正,“是他们聚集人手,跑过来打我。”
云昕扫了一眼,发现旁边站着的是昨天领头的。他脸上伤势颇重,青一块紫一块,十分显眼。
“当着我的面还撒谎!”老师更加生气,“他都被你打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是他欺负你?”
萧唯抿唇不语。
这时,云昕“呜呜呜”地哭起来,声音超大,“他坏,他想欺负我,所以才被萧唯揍。老师帮着坏人,老师也坏!我要去找警察叔叔,帮我评理……”
老师慌了,学生之间闹别扭,怎么还要找警察?扭头质问告状的学生,“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先跑去欺负女孩子?”
挨揍的学生也慌了。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我们就是想揍萧唯,没想耍流氓……”
半大少年,还不会完美撒谎,前言不搭后语,一下就被老师听出来。
老师气急,“所以真的是你们主动找萧唯麻烦?几个人打他一个没打过,还好意思顶着伤找我告状??”
“我……就是想找回场子,给他点教训。”学生越说越小声,还低下头。
“欺负同学,写检讨!恶人先告状,叫家长!”老师动了肝火,狠狠斥责道。
“诶,别啊——老师我错了!”
办公室里响起苦苦哀求声。
云昕拉着萧唯,悄悄出去了。
“你别哭啊。”萧唯笨拙地安慰,还想用衣袖给云昕擦眼泪。
谁知云昕上一秒眼眶里还饱含热泪,下一秒泪水一抹,恢复正常,还小声道,“笨蛋,下回打人不要打脸。打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最好又痛又不会留下痕迹。”
萧唯:“……啊?”
看着那副傻样,云昕叹了口气,“善良的人容易被欺负。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既要让那些坏人栽跟头,又要让他们找不到理由赖在你身上。”
萧唯:“……就像刚才你做的那样?”
“恩。”
萧唯大为震撼,“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无辜的人想要更好地活下去,为什么不可以?”云昕反问,“如果有错,那也是环境的错,逼得好好的人不得不这样。”

  几个月后,那个挨打、告黑状的孩子走夜路,不小心掉进水坑淹死了。
家长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稀里哗啦。
外婆得知这件事,把云昕找了去,“你们同校不同班,这几天,你没有发现他身上缠绕着死气吗?”
云昕本可以回答“没有”,但她选择说实话,“瞧见了。”
“为什么不说出来?”外婆又问。
“我不想。”云昕回答。
“跪下!”好脾气的外婆第一次动怒,“你不是神灵,不该由你决定谁生谁死。”
云昕没动,“那我区区凡人,为什么总要从死神手里抢人?尊重他人(必死)命运,不行吗?”
外婆被问住了。
“一直以来,你都尽力救人,从来不会想这些。”
“以前我什么都听你的,可是现在我长大了,开始学会自己思考,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云昕袒露心声。
“我觉得就算是巫女,救人也要分情况。”
“好人给一次机会,特别好的人给两次、三次机会。坏人不给机会,他不配。”
“这次死掉的是个孩子,你凭什么认定他是坏人?”外婆无法理解。
“他欺负萧唯没有大人护着,私底下揍了萧唯很多次。我让他给萧唯道歉,他也不肯。”云昕振振有辞。
“坏的小孩长大,不就成了坏的大人?”
“他不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所以我闭上了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云家是巫女世家,引导人类从灾难中逃生是巫女的天职。你这样,对得起身上的血脉吗!”外婆喝问。
“这血脉眼瞎找上我,多少也该负点责任。”云昕一股子歪理,“有人一生积德行善死的早,有人坏事做绝没被抓。我只是不那么善良地活着,有什么问题?”
外婆气狠了,斥道,“去祠堂里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云昕去了。
萧唯偷偷跑过来,陪着一起跪。还问,“是不是因为我,才被外婆骂?”
“不是因为你,是为了其他事。”云昕简单解释了下,“我不想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也不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冷酷无情。”
“理念不合,迟早起冲突。”
“简单来说,我们俩年龄差距太大,彼此之间存在代沟。”
“外婆看起来很生气,要是她一直不消气怎么办?”萧唯又问。
“不怕!我有把小金库随身带着。”云昕边说边掏出一张卡,“反正我不妥协。万一说不通,我就离开,换个地方生活。”
萧唯想都没想,“那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好。”
两人有商有量,连去哪里、以后怎么生活都想好了。
外婆怕云昕跪久了膝盖疼,本想去看看她。不料在外面听见了两个孩子的对话,顿时血压飙升。
云昕一口一个“大人们只看钱”、“我有零花钱,几千万”、“只要熬到18岁,就算被找到,她也拿我没办法”。
萧唯一点没反对,还使劲夸,“你好聪明,离家准备做的比我充分多了。”
“那是……”
云昕话还没说完,“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外婆黑着脸,“你起来,咱们再谈谈。”
云昕示意萧唯别傻跪着,自己则麻溜站起,一路小跑,跟着外婆出祠堂。

  外婆找地方坐下,打算来一场心灵对话,“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云昕沉吟片刻,先提问,“如果我有预知能力,却从一开始就当自己没有,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也从来没有救过任何人,那么我有罪吗?”
外婆:“无罪。”
能力跟兜里的钞票一样,并不是非用不可,不使用绝对算不上罪过。
云昕又问,“如果我有预知能力,却不常用,只救了少数几个人,我有罪吗?”
外婆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无罪。”
云昕再问,“如果我有预知能力,却不是所有人都救,只救了百分之八十,我有罪吗?”
外婆张口欲言,却被云昕抢先一步打断,“如果前面无罪,最后有罪,是不是因为救人频率太高,救人不知不觉变成了应尽责任?但实际上,我没有那种义务。”
外婆看着云昕,半天没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长叹一声,“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平等地看待每一条生命,能救就救。”
“长期坚持的信念不一定是对的。”云昕不赞同。
“认识的熟人即将离世,你预知到了,却没能救下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自责吗?”外婆是真的好奇。
谁知云昕毫不犹豫摇头,“不会。救一人是一份功德,没能救下,便是没能多攒一份功德,并不代表我亏欠他。”
一瞬间,就连空气都变得十分寂静。
良久,外婆发出一声幽幽叹息,“或许……你才是对的。”

  又过了几年。
云昕年满十八岁,考上外地大学,外婆却病了。
云昕本想带外婆去大城市挂专家科看病,外婆摆手拒绝,“不用麻烦,我这是心病。”
“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那些没能救下的人,总是在自责。”
“认识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关系疏远,最后只剩下你和小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云家代代相传的能力不是恩赐,而是惩罚。也许一开始,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才是对的。”
“我累了。”
弥留之际,外婆告诫云昕,“引以为戒,不要步我的后尘。”
云昕说,“不会的,我不是你。”
她冷心冷情,不像外婆一样过分心善,也不像外婆一样热衷交际。
相反,她有意识地回避人群。除了外婆和萧唯,跟谁都不会交往过深。
“那就好。”外婆安心闭上眼。
……
云昕从噩梦中惊醒。打开灯一看,才凌晨4点多。
“好久没想起以前的事了。”
云昕起床,洗了把脸,之后再无丁点睡意。


第39章 超市1(卷死同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做了噩梦, 醒得早,云昕一大早就抵达办公室上班。
过了一会儿, 同事陆续到达。
宁璐刚进办公室, 就觉着云昕今天不太对,关切地问了句,“怎么瞧你精神不太好?”
“晚上做噩梦, 没睡好。”云昕边说边喝一口咖啡,提振精神。
“幸好最近活不多。”宁璐鼓励道,“今天下班回家早点睡,好好休息下, 睡饱了就有精神了。”
“恩。”云昕笑着应下。
这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
刘永昌忽然插了句嘴, “睡不好也要努力睡!要不然第二天工作, 怎么有精神?”
云昕呆了呆。
宁璐表情复杂,一脸的“求你闭嘴”。
可惜刘永昌完全没有领悟到,继续说,“生活上遇到了困难, 得自己学着克服, 不能影响工作。”
“我知道。”云昕温和地笑了笑, “你也要努力长头发呀!”
“噗嗤。”宁璐一不小心笑出声。察觉到后, 她迅速转过身, 背对刘永昌。
刘永昌一张脸涨的通红, “我这是中年落发!是正常现象。”
“生活上遇到了困难, 得自己学着克服。”云昕温温柔柔地说, “早发现,早诊断, 早治疗。中年脱发不是大病, 能治好。”
刘永昌气的够呛, 硬邦邦扔下一句,“我去买咖啡。”
人就出去了。
“绝了你!”宁璐眼睛里洒满小星星,敬佩地看着云昕。
“怎么回事啊?他什么情况?”云昕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要被说教?
“不关你的事,他就那样。”宁璐提到这件事就来气,“不管别人遇见什么事,他都‘鼓励’别人努力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