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晾衣竿。必须晾干湿漉漉的下水裤,让犯人再次穿上它去转动卷扬机。
因为只有我和翔太郎两个人,我问了他一个让我在意的问题。
“指甲钳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
“谁知道呢。柊一最后一次看到是什么时候?”
“沙也加被杀之后,大家一起检查随身行李的时候。除此之外,我一次都没有注意过。”
“是吗。那天晚上我也确认了背包里的东西。因为说过用它来背氧气瓶,所以我变得有点在意就打开看了看。那时指甲钳还在。”
原来是这样么。这样的话,它是在那之后被偷的。
“然后,昨天晚上八点左右,我们去食堂取罐头吧?之后一直呆在房间里。所以,犯人在两天前的上午,从我们都不在房间开始,到昨天晚上八点左右之间的某个时间拿走指甲钳。嗯,这个问题并非那么重要。不管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也不可能从中锁定犯人。”
似乎没有人记得谁偷偷进出过我们的房间。就算有,只有这个事实也不能作为证据。
那么,该从哪里找到证据呢?再从头回顾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据弘子和隼斗说,矢崎从晚上七点左右就开始守在地下二层的仓库里。
不清楚犯人什么时候去那里的。不管怎样,犯人带着指甲钳,穿着下水裤去了工具仓库。
矢崎察觉到犯人过来了就潜入水中,躲在钢架下。然后,可能开始用手机拍摄视频。用碎纸板遮住发光的屏幕。
不久后,犯人进入仓库。
矢崎虽然小心翼翼以防被发现,但还是被犯人发现了。可能是声音,气泡,或者是手机屏幕发光让人生疑。
犯人立刻拿起一把长柄的园艺剪刀,刺向矢崎的胸口。
矢崎在临死前应该会注意到自己正在受到攻击。但是,无法抵抗。因为他全身冻僵了,恐惧应该也束缚了他的身体。
矢崎很简单地被杀了。对犯人而言幸运的是,因为在水里,所以临死前的哀嚎不会漏出来。
犯人动摇了,然后决定尽快离开现场。受害者的手机被置之不顾,藏在架子板子背面的刀子也没有回收。
犯人赶紧离开了仓库。一回到楼梯就脱掉下水裤,连同指甲钳和塑料袋一起扔在一边。一边避人耳目,一边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事情大概是这样吧。
有几件事令人在意。
“指甲钳或者塑料袋什么的,并不是杀人的证据吧? 目前,完全不知道犯人用指甲钳做什么。”
“是啊。也就让人觉得有点可疑吧。”
“那为什么要特地扔在现场呢?就算扔了,换个地方比较不会引起怀疑吧?因为和下水裤一起扔了,暴露了犯人使用过。”
“确实如此。嗯,犯人就是如此慌张吧,因为犯人不一定做出合理的判断。”
这是否意味着犯人想尽快丢弃与犯罪相关的东西。
“可是,他为什么要特地拿出裕哉的指甲钳呢?先不管用来做什么,在机械室的桌子的抽屉里也放着指甲钳吧?为什么不用那个呢?”
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我们在确认方舟的图纸时看见了。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有指甲钳。”
“啊,是吗。”
相对的,大家一定都知道裕哉的行李里有指甲钳。
“还有──,这起事件的犯人和至今的事件是同一个人,绝对没错吗?”
“你是说裕哉君、沙也加酱的事件和矢崎先生的事件的犯人是不同的?”
“嗯。”
虽然直觉上觉得不可能,但有必要讨论一下。
犯人看起来是去那个仓库取回刺入沙也加胸口的刀子。这样一来,至今为止的事件和这次的事件一定是由同一个犯人犯下。
但最后犯人还是把刀子留在仓库里。也许慌慌张张顾不上,但犯人在什么时候注意到矢崎的存在?
“──犯人在拿回刀子之前就杀了矢崎先生吧?如果是这样,还没有暴露自己是犯人吧?如果只是走进仓库,无论如何都能找到很借口。例如,说需要什么东西。”
“没错,不过站在犯人的立场来看,应该不会那么大胆地装傻。想想看。犯人认为仓库里没有人,而且还藏有秘密。矢崎先生以意想不到的办法潜伏在那里。从犯人的角度来看,犯人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所有罪行才埋伏在这里。有这种想法也并非不可思议。虽然和刀子没有关系,但犯人认为必须杀了他吧。而且,如果和事件无关的人去了那个仓库,发现了水下的矢崎先生。如果是柊一,你能保持沉默吗?”
“不,不可能。会非常吃惊,大概会大声叫出来。”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吧。要不然的话,我也会这样。如果一个不是杀人犯的人发现仓库里躲着人,不如说他认为那个人才是犯人,自己要被杀害吧?然后,他应该会试图求救。既然没有这样做而做出用园艺剪刀杀害矢崎先生的判断,只能认为犯人在此之前也犯过同样的罪行。”
“嗯,是啊。”
第三起事件和之前的事件果然是同一个犯人所为。
既然第二起事件的目的是隐藏手机数据,和第一起事件都是同一个犯人所为。因此,可以认为这一系列事件是同一个犯人所为。
尽管如此,已经大致弄清楚第二起和第三起事件的动机。犯人这样做,是为了避免罪行被揭发。但是,第一起事件的动机,他到底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杀了裕哉,只有这一点完全推断不出来。
翔太郎往下水裤的左脚伸进PVC管。他把它像稻草人一样立在走廊的通风口附近。
“这样就行了吧。”
“会干吗? 在时间限制之前。”
“不知道呢。 就算有点湿,也只能让使用的人忍受一下。”
在有人转动卷扬机之前,还剩下三十二个多小时的时间。
在地下一层楼梯附近的拐角处,放着不知道会不会用到的刑具。
五
我们暂时回到了房间。
翔太郎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保管的沙也加的手机。
接线孔里塞着纸巾。他想尽可能地弄干水分。
昨天试的时候不行。隔了一天,他连上充电线,按下电源键。
“──怎么样? ”
屏息注视着漆黑的屏幕。
等了几十秒,屏幕仍然是漆黑的。
要么是还没有干透,要么是哪里短路了。就算启动了,也不知道密码。看来只能放弃确认沙也加手机的数据。
我们决定把证物放在同一个地方。我们拿着沙也加的手机和裕哉的背包,走向食堂。
食堂里有花、麻衣、隆平三人。
这是医院候诊室的光景。大家的表情如同得了致命的大病,有的人身体前倾坐在椅子上,有的人不耐烦地在桌子旁边来回踱步。然后,一觉得难受,就时不时去下厕所或者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大家都不会长时间离开座位,就像在等待传唤一样很快回到食堂。
事态即将迎来最后阶段。我们都明白这一点。已经不能一直互相躲下去。
我们拿着行李走进食堂,花第一个问道。
“在做什么? “
“没有,只是把下水裤晾起来。”
“什么嘛”
她一脸失望。我向她问道。
“矢崎先生他们有什么动静吗?”
“什么都没有。”
和尸体一起呆在房间后,弘子和隼斗还是杳无音信。
花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
“指纹识别真的有用吗? 那种东西不是叫生物识别吗? 是生物吧? 尸体也没问题吗?”
“我想大概没问题。指纹识别应该是用电力来识别皮肤的凹凸处,所以我不觉得识别不了尸体。我读过一篇关于用明胶复制指纹能够通过指纹识别的网络文章。啊,不过,听说最新的手机用超声波检测血流来识别。这样的话,尸体可能不行。”
“那手机有那么新么? ”
“不,看起来恐怕不是。两三年前的型号。”
“那不就行了。”
花抬起头,责问我。
把证物放在长桌上,我和翔太郎选了合适的椅子坐下。
用不稳的脚部来回踱步的隆平开口道。
“密码是多少位数? ”
翔太郎回答。
“刚才看了看主屏幕,是六位数。”
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四位数的话还以可以随便试试。应该不用一整天。姑且赶上时间限制。但如果是六位数,除非是和矢崎家有关的数字,否则几乎不可能猜中。
“矢崎先生的遗体还是湿的吗?”
麻衣低声说,没有人回答。
如果是刚洗完澡被泡胀的手指,现在差不多该干了。但矢崎也有可能在水下泡了几个小时。莫非停止生命活动也会影响干燥的时间?
大家都关心在矢崎手机上可能留下的数据。
只有这个能解决我们寻找犯人的问题。最后,犯人在没有被人盘问的情况下完成了三起杀人事件。
关于犯人的真面目,翔太郎也只字未提。
我知道他有他的想法。但翔太郎似乎也打算在确认数据之前保持沉默。如果视频清楚地显示出犯人,就不需要推理了。可以不用进行麻烦的讨论,找到明确的证据是最好不过。
我们注意着不要互相对上视线。
谁是犯人?食堂似乎充满了这个疑问。
虽然之前指名道姓地指责他人是一种禁忌,但是现在只要稍加煽动,就好像会立刻开始互相辱骂。之所以不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每个人都留有等待手机被解锁的理智。
再怎么环顾食堂,也没有像犯人的人物。没有人因为害怕罪行被揭露而显得狼狈不堪。
这也许是理所当然。命悬一线的不只是犯人。
如果搞清楚犯人是谁,我们就会说服这个人物: 反正你会被判死刑,能不能用你的生命来拯救我们?如果说服不成功,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要拷问犯人吗。而且,如果犯人反抗,到时候甚至没有人能够得救。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的命运掌握在犯人手中。不管是我们还是犯人都陷入了绝境。
不安,还有徒劳感压在我们心头。我想这一定很接近一个士兵奉独裁者之命前往战场的心情。
被地震困在地下,发生杀人事件后,我们整整五天一直在寻找犯人。
这期间又死了两个人。这样的话,在刚发现裕哉尸体之后抽签决定谁留在地下,死者反而会更少。这只是结果论吗?但是,面对毫无证据的最初的杀人事件,难道我们不是暗中希望发生第二起事件么?
我们做的事真的是对的吗?肯定不对。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会受到指责。但是,现在开始才要作出真正的决断。
即使不知道犯人是谁,也无法停止思考。
谁是犯人才会同意转动那个卷扬机?而我希望谁是犯人?
对于这两个问题,我都有明确的答案。
当然,不能提及这件事,必须隐瞒。
应该不只我一个人。大家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恍惚地看着食堂里面。
突然,隆平和我的视线碰在一起。几秒之间,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脸。
虽然因为矢崎的死和逼近的时间限制忘记了别的事情,但从他的表情可以明白,隆平对我的敌意没有丝毫减弱。
我想在他眼里,我肯定是一样的表情吧。
六
离时间限制还剩下二十四小时。
我去了下厕所。顺便走到矢崎家的房间前。
我想知道情况。虽然经过了相当长时间,但弘子和隼斗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解锁的时候有些棘手吗?两个人究竟有没有认真地致力于确认死者留下的数据。
矢崎的死使他们精神恍惚。这种恍惚几小时后就会消失么。
和死去的家人一起关在房间里。不可以把视线从尸体上移开。手指是否干了,是否可以使用了,要这样想着,反复地抓住那只手去触摸手机。如果不顺利,就一个劲地输入矢崎可能会用到的六位数字。他们有好好地进行这样的工作吗?
现在的弘子和隼斗,有没有正常的判断能力还是个疑问。即使要强行夺走手机和尸体,还是由我们进行解锁工作比较好吗?但是,我们没办法猜测密码──
我悄悄地靠近门前,侧耳倾听房间里的动静。
听到弘子的声音,虽然悲痛,但绝对不是茫然的,而是意志坚定的声音。
──如果不成功,妈妈会落下那块岩石。那样子的话,隼斗和那些人一起离开这里,回家去。
隼斗哭哭啼啼地回答。
──不要!绝对不要!那样的话我不如也死在这里!那样更好!
儿子的回答让弘子呻吟起来。
谈话到此为止,两个人抽泣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解锁的工作似乎毫无进展。
时间上还不要紧吗?不管如何,我都找不到对他们说的话。我小心发出脚步声,离开了这里。
七
回到食堂,还是坐在破破烂烂的椅子上。
我觉得很难把听到的事情告诉其他四个人。即使不用特意说,也能想象得到。还是暂时不要打扰弘子和隼斗,等待他们冷静下来比较好吧。
但是,有可能等到他们恢复冷静么?就算受到矢崎的死的打击减轻了,那个时候时间限制也快逼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尽管早晚没有区别,但是没有别的地方和这座地下建筑一样让人沉重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建筑本身就像一座水钟。
听到从走廊传来脚步声。食堂的门慢慢地打开了,好像在警惕猛兽冲出来。
进来的是弘子。只有一个人。隼斗留在房间里。
她打理好仪容才过来。没有看到泪痕。
“我丈夫的手机,指纹的反应不太好。所以,请再等一下。”
弘子毫无感情地说道。一说完,她就立刻回到儿子和丈夫的遗体所在的房间。
我们五个人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指纹识别那东西坏掉了?”
花问了无法回答的问题。
麻衣顺着她的话说道。
“指纹识别时不时反应不好,如果不重新登记一次就没法使用呢。”
我的手机也有这样的经验。
那么,除了猜测六位数密码就没有别的解锁办法吗?这可以说是很绝望。
后来弘子又来了几次食堂,报告进展情况。
话虽如此,她只是重复着和一开始一样的事情,总之是毫无进展。如果我们提出无谓的建议,比如说好好擦一擦感应器试试怎么样,她就会老实地点点头,回到房间。
变得难受的我去机械室看着两个监视器。外面的景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天快黑了。
以我为契机,大家像去吸烟室休息一样,不时去机械室确认地上的情况。
这是一种寻求安宁的消遣。
但是这引发了大家的中毒症状。对外面的渴望触动着全身。尽管变得呼吸困难,也不停地看着画面,想要回忆起外部世界的事情。
天黑后,我们也去了机械室。将近满月的月亮照亮了地面。即使从旧监控摄像头粗糙而昏暗的画面中,也可以知道那里弥漫着草木熏香的新鲜空气。撬开铁门,通过出入口的盖板,让那空气浴满全身,这样的想象令人心焦。
离时间限制还有十四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