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会编。任何法官也不会拿你的故事取证。”珍妮特勉强笑着说。
“我现在讲这长长的故事,只是帮助在座诸位更容易明白故事中主人公留下的心理痕迹。世界上是有偶然存在的,但如果太多的偶然出现在同一个故事里,那就是精心设计了。我相信,只要乔老爷把所有现场留下的物理痕迹提供给法官,法官是不会反对专家提供心理佐证的。”
3
“诸位,我猜想珍妮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那几个当事人在什么地方。在互联网时代,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不管你改多少次名字,专门的调查机构最终还是会找到你的。我猜想,你委托专门调查机构,找到所有的人。
“按香港土地登记处记载,大约是2002年年初,你回到香港,因为你的姨母过世,你继承了两姐妹酒店。也是在这一年,在一个酒会上,你遇见了丧偶的道尔顿先生,应该是道尔顿先生遇见了你,一时惊为天人,立刻开始交往。几个月后,你嫁给了五十岁的道尔顿先生,当时你二十四岁。这与阮安娜当年远嫁澳洲的情况非常相似。”李桥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道尔顿先生,道尔顿表情木然,不发一语。
“需要提请大家特别注意的是,当年阮安娜的厨师弗吉妮娅改名芬妮,离开澳洲后来到香港,早珍妮特几年进入道尔顿家,担任大厨。在珍妮特和道尔顿热恋期间,道尔顿公司建立了金融交易部门,远在华尔街担任交易员的罗南先生,经珍妮特推荐,被聘为总裁。
“我推测,你在嫁给道尔顿先生前就知道芬妮是谁,而且是你把罗南推荐给道尔顿,但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成为罗南的情人。他本是你母亲的情人,还杀死了你母亲。告诉我,为什么。”
“调侃我,我以为你会更善良一些。”珍妮特做出伤心的样子。
“哪能呢,我这个人的优点是心软,缺点是心太软。尤其是遇到你或者玛丽安这样的美女,经常会丧失抵抗力。”李桥说。
“又要说我了,我和这些谋杀案完全没有关系,你知道的。”玛丽安噘噘嘴说。
“是吗?但为什么这个案子的设计师,极力引导我去调查、去证明你和这些谋杀案没有关系,证明你是清白的,证明玛丽安就是玛丽安,为什么?”
4
“几天前我就对乔老爷说过,这个案子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我们都被引导着按一个剧本演戏,这当然包括我和玛丽安的交往,我对她的怀疑,以及我对这些怀疑的调查。为什么要让我费了好大劲去证明玛丽安是来自意大利的画家,是清白的呢?当我证明了玛丽安的清白后,开始问为什么。玛丽安小姐,你没有把你所有的活动告诉我。”李桥把头转向玛丽安。
“当然,即使是夫妻,也有权保持一点自己的隐私,何况我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玛丽安说。
“真对不起,玛丽安小姐,很不幸,你交了个侦探朋友,专门调查别人的隐私。我有个毛病,越是不明白的事,就越要搞明白。于是,我把珍妮特和玛丽安各自的样貌列成表,进行比较。她们不同的地方非常明显,一个是白种人,一个是黄种人,一个是黑头发,一个是黄头发。如果站在一起,一眼就能分辨。
“她们的共同处是脸型非常相像,我试着把她们的照片印成黑白两色,她们就几乎完全一样了。另外,她们还有一些可疑的相关联处。她们其中一个人在两姐妹酒店消失,而另一个同一天在这家酒店出现。虽然珍妮特天生一头乌发,但她被绑架那天,我曾在她的梳子上找到几根金黄色的假发。还有两件事越发启人疑窦。
“窦艾琳告诉我,她隔着马路看见我拥着玛丽安小姐,走进两姐妹酒店的正门,认出玛丽安小姐就是几天前,她在流行音乐俱乐部门前看见和罗南说话的人,当时她错认成珍妮特了。
“昨天下午我回到酒店,遇见本格森先生,他对我说:‘你急着去找玛丽安小姐吗?我看见她回来了,她在街角的越南面包车前买了越南面包。这几天她对我不理不睬,几次碰到她都是视而不见。这个意大利小妖精,自从和你交往后,就失掉了基本的礼貌。’
“但我上楼回房间后,玛丽安小姐告诉我,她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根本没有下楼。
“几分钟后,玛丽安小姐陪我下楼去给卖面包的竹小姐送一个礼物。竹小姐对玛丽安说:‘小姐,你穿了中国旗袍也很漂亮,喜欢我的越南面包吗?’这说明竹见过玛丽安,她见的那个玛丽安是谁呢?在流行音乐俱乐部门前和罗南说话的玛丽安是哪个?对本格森先生视而不见的意大利小妖精又是谁?难道有两个玛丽安?
“于是,我布置了好几个人重新调查玛丽安,我的运气似乎更好。几天前,刚传出珍妮特被绑架的消息时,我拿着道尔顿先生给我的一张珍妮特的照片,在酒店里到处打听,看有谁见过照片上的人,有谁见过照片上的人拿着的手袋,手袋上镶着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当时没有人回答我。行政楼层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这里住着一位珠宝专家,我权且把她称作珠宝专家。她注意到这个手袋,仅仅从走廊往904房间的门缝里匆匆一瞥,就看到放在沙发上的手袋,看见手袋上镶嵌的宝石,价值连城的宝石。
“对不起,奥德丽小姐,我要提到你了。这个专家就是玛丽安的邻居奥德丽小姐,今天凌晨我在她的房间,用一种非常专业的窥探镜,从和邻居相连的门下缝隙钻过去,窥探那个手袋的位置,我没有看见手袋,但我看见了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玛丽安,准确地说,一个是正在化装成玛丽安的珍妮特。”
5
“我顿时明白了,一直有两个玛丽安在活动,真的玛丽安总是和我在一起,假的玛丽安则进行她自己的活动,包括顺手从顶楼推下一个花盆。这个假玛丽安就是珍妮特,最后一定会拿着玛丽安的护照离开,这就是她要一个清白的玛丽安的目的所在。珍妮特离开后,玛丽安只要报失护照,到领事馆领一个新护照就可以离开了。米兰达连夜查了所有今天离港的旅客名单,发现好几位住在行政楼层客人的名字都在环球号的旅客名单上,其中就有玛丽安。所以我就来个守株待兔。诸位,还有什么不明白?”
“玛丽安是谁,她为什么会帮珍妮特呢?”艾琳问道。
“问得好,不过你还是没有仔细听,更没有用脑分析。刚才我在证明珍妮特就是十七年前绑架案中阮安娜的女儿时说,挂在两姐妹酒店起居室墙上最下边的照片中,留学生头,穿大衣的女人不是雯姑娘,应该是雯姑娘的女儿阮安娜。她怀抱的两个样子模糊的双胞胎婴儿,有一个是珍妮特。”
“是啊,你是这样说的。多奇怪,这家人爱生双胞胎,雯姑娘生了双胞胎,她女儿阮安娜也生了双胞胎。”艾琳说。
“那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人就是玛丽安。”李桥说。
“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出来的?”玛丽安说。
“是查出来的。当我得知珍妮特是从她的姨母那儿继承了两姐妹酒店,就推测她是阮安娜的非婚生女儿,挂在两姐妹酒店起居室墙上最下边的照片中留学生头,穿大衣的女人和澳洲报纸上刊登的阮安娜的照片非常相像,照片的纸质也比雯姑娘的照片年代晚了许多。我断定这张照片是阮安娜和她的女儿们。那她的另一个女儿呢,为什么没有人提起?
“20世纪50年代,英国的妇产科医院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登记制度,我们通过警察系统去电调查,很快查清楚,阮安娜真的生了双胞胎,孩子的父亲是白种英国人,双胞胎一个是黄皮肤,一个是白皮肤。黄皮肤婴儿被产妇的姐姐领走,而白皮肤婴儿被一对意大利的画家夫妇领养,他们是玛丽安的养父母。
“珍妮特可能也是循同样的线索,查出自己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并找到了自己的姐妹,彼此一定非常喜欢。”
“我真是非常高兴有这样一个姐妹呢。”玛丽安说。
“和玛丽安相认不久,珍妮特就想到一个既能报仇,也能安全脱身的主意,于是请玛丽安来香港旅游,住进预先为她订好的房间,珍妮特也在这个时间消失了,神不知鬼不觉,住进同一间房间,演出了我刚才讲的戏码。她不能确认是谁杀死她妈妈,但她确认凶手就在这几个人之中,或者就是这几个人合谋杀死了阮安娜。珍妮特精心挑选了时间、地点、人物和环境,安排当年和阮安娜度过最后一天的四个人,按她妈妈当年在心智不清的状况下,用石片写在墙上的恶毒的话:‘掐死你,砸死你,淹死你、吊死你’,在尖沙咀钟楼掐死了温泽尔,把他吊在钟架上;在防空洞里砸死了艾丽丝,在她的手里放了一个小石片;在尖沙咀渡轮码头把芬妮推下海,淹死了她;在兰桂坊把罗南打昏,全身赤裸吊死在吊车上。他们一个一个在不同的地点被杀,为阮安娜的死负责。”
“我杀死了他们?简直是笑话,我虽然无法提出我的不在现场证明,但你也不能证明我就在现场。没有人会相信我这样娇弱的身子,能够杀死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十的男人和另外两个壮年女性。”珍妮特说。
“没人相信,我也不相信,但如果你有个帮手,那就另当别论了。”李桥笑着说道。
“越来越离谱了,谁是帮手,你可不能随便诬赖好人啊。”珍妮特说。
“好人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一个人,对你而言,可能他是好人、情人。对别人,他就可能是陌生人、仇人或者危险的人。人世间最复杂的关系莫过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了。几乎每个人都顶着一个表面的面孔、职业和性格在社会上生活,与他人交往,大家都是好人。可在私下里呢,在这张好人面孔背后呢,他在想什么,恨谁、爱谁,他私底下与哪些人相好,做了哪些事情不想让好人社会知道,这些不想让好人社会知道的事,有些是所谓隐私,而有的就是犯罪,比如总督山庄的花园总管窦二先生。”
窦二听到点他的名字,猛地站起来,坐在旁边的乔老爷摁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来。
“不要着急,这是我要说的下一个故事。”李桥说。


第35章 凶手
1
“昨天半夜,准确地说是今天早上凌晨三点,我把所有住在总督山庄的人,包括在两姐妹酒店过夜的马克先生和杨媚小姐,都集中在总督山庄的主建筑内,我告诉大家,24小时内谁也不准离开这座建筑,连环杀手的下一个目标就在这几个人当中,我在24小时内肯定会解开这个案子的谜团,因为七巧板上所有的板块都已经找到,我需要时间思考,把它们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当然,以上都是托词,实际上我知道珍妮特的杀手就在这些人当中,还推测出他是谁。于是,我用打草惊蛇的办法,凌晨三点把大家都召集到庄园的主建筑里,让他自己走出来,证明他就是那个杀手。他自己走出来了,还自己走进这个房间,他就是窦二先生。”
“他不会是凶手,二弟是从不进城的。”道尔顿急忙说。
“他们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总督山庄,都来到这个房间,我为什么不能呢?”窦二突然笑着说。
“他们是乔老爷接到这儿的。你不一样,你是偷偷沿着我给你留下的路线来的。你等到下午三点钟,先在楼上楼下转了一会儿,发现只有厨房通往地下酒窖的门前没有警察,其他通道都有人站岗,于是你进了酒窖,其实我是故意留下那个通道给你的。你通过酒窖到了车库,因为前院到处是警察,你悄悄穿过后院的草地溜出后门。后门的公路边上,通常会停放着几辆游客留下的汽车,今天也有几辆车停在那儿,为了保证不论你偷哪辆车,都有追踪器跟着你,那儿所有的车都是警察的,每辆车都在司机座前的遮阳板后给你留了车钥匙。
“你撬开离你最近的一辆车,顺利驾车逃走。乔老爷在你家客厅的监视器上看着你离开以后,就把总督山庄所有的人接到环球号邮轮上来,在隔壁1505房间等着。跟踪你的警察看着你把车停在半岛酒店停车场,在那儿买了衣服和手提箱,在洗手间里换了衣服,把旧衣服弃置在垃圾箱里,然后去理短长发,刮掉连鬓胡子,面貌焕然一新。你在检票大厅等到最后一分钟,才上了船,兴冲冲走进这个房间。”
李桥说到这儿,停下来,眼睛直视窦二,微笑着。
“这能说明什么,你说我们是连环杀手的追杀目标,我采取任何非正常的手段逃离那个是非之地,应该会被原谅的。何况我使用合法的护照、合法的船票上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窦二镇定地说。
“你还真够冷静。这个总统套间一个月前就以都尔和玛丽安的名义预订了,今天住进这个房间的玛丽安实际是珍妮特,你能解释你和珍妮特的关系吗?”
李桥眼望着窦二,又停顿了一会儿,窦二迅速扫了道尔顿一眼,没有说话。
“你不能?或许不愿意,那只有我来解释了。最早道尔顿先生给我介绍窦二先生时,说他是来自顺德乡下的远房亲戚。如果没有发生绑架案,窦二可能一直被当作远房亲戚而不被注意,或者远走他乡,从此销声匿迹。可是这个家庭有人被绑架了,由此而牵涉出谋杀案,每个人都会像篦头发一样,被过滤一遍,这在现代社会简直太容易了。
“最早引起我注意的是窦二先生的英语。香港长时间作为英国的殖民地,市民讲英语并不稀奇,但从顺德乡下来的窦二先生和我说话,偶然蹦出来的英语竟然是标准的牛津口音。还有他在庄园里的地位和他的嗜好:骑马、玩古董车、喝红酒样样精通,品味高雅。反倒是他的老板道尔顿先生对这些都兴趣缺缺,好像这好马、美酒和古董车都是窦二先生的,这个超级花匠是谁呢?
“查查香港的旧报纸就会知道,十年前深圳一家投资公司的老板叫窦尔品,他从公司账户挪走客户的近百亿巨款后潜逃海外,窦尔品是牛津大学经济系的高才生,是道尔顿先生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推测窦二先生就是窦尔品,他用顺德乡下堂兄窦二的名字来到香港,装成花匠,躲避警察的追捕。”
“先生,你真会说故事,如果我是窦尔品,为什么我不用窦二的名字飞往海外,享受我的百亿巨款,我还冒险待在这儿,当个窝囊的花匠?”窦二说。
“我猜测你本来准备走的,但这时你遇到一个人,就一直待下来,这是你的命。”李桥说。
“遇到了谁?”道尔顿突然问道。
“遇到了珍妮特。那一年道尔顿先生一定为窦二先生准备好了在国外生活的一切,但窦二先生突然决定不走了,他留起胡子,住了下来,因为那一年珍妮特嫁到总督山庄来了。
“西方心理学有一个名词叫obsessionality,译成中文大约就是迷恋性。窦二就是具有强烈迷恋性的人。诸位,不要做出嗤之以鼻的表情,我是有证据的。窦二第一次见着珍妮特,就被珍妮特的相貌、身材甚至嗓音迷住了,他再也离不开珍妮特了,就是把他送到万里之外,他也会千方百计回到总督山庄,可惜珍妮特嫁给了他的哥哥。昨天晚上我把大家集中在总督山庄的主建筑后并没有立刻离开,我悄悄去了窦二先生在车库边的房间。你们猜我在窦二先生房间里找到什么?”
“杂种。”窦二嘴里发出怒骂声,突然冲向李桥,但再次被乔老爷摁在椅子上。
“对不起,窦二先生,虽然这是你的隐私,但牵涉到命案,我不得不拿来分析。诸位,在一个箱子里,我找到许多珍妮特的照片,我相信有些是后来珍妮特送给他的,但有些肯定是早先窦二偷偷拍的,因为角度非常糟糕,有的只拍到部分身体。箱子里还收集了一些女人的丝袜、内衣裤、头发之类的东西,大概都是窦二先生早期偷珍妮特的。我说这些是要说明窦二先生对珍妮特有多么迷恋。
“我喜欢和人聊天,尤其喜欢在调查案子时和人聊天,即使在那些与案件无关的话题中,也可以反映出人们无意识间透露出的心理活动。大家应该注意到,我强调这些搜集品是早期窦二先生所为,因为后来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这也是在和窦二先生的聊天中,我从窦二先生无意识间说的片言只语,分析出他和珍妮特的关系不寻常。
“那天窦二先生领我参观道尔顿的酒窖,我们一起品尝了一瓶1982年的Lafite。窦二先生告诉我,珍妮特对红酒非常喜欢,有时他和珍妮特夜晚在酒窖里相遇,会一起喝一瓶好酒。当我问窦二和珍妮特谈些什么,窦二先生回答说:‘我们还真是像你说的那样,经常是面对面站着不怎么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完一瓶,有时候是两瓶,然后分开,各干各的事。就像我不喜欢别人问我的过去,我也从不问珍妮特的过去,我不感兴趣。’
“诸位,请撇开这个案子,换个角度想一想,假定他不是窦二先生,只是一个中年男子,经常在深夜下到离地面十米深的酒窖,与一个美貌女子相见,我们姑且把这叫作相见。他和这女子相视而立,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酒,长时间喝很多酒,好几瓶酒。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会问什么问题?我会首先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我会认为他们的关系超出一般的男女关系,这男子对那女子非常迷恋。有强烈迷恋性的人,如果他有犯罪倾向,他会多次反复犯罪,因为他迷恋这种行为。窦二先生疯狂地迷恋珍妮特女士,珍妮特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会反复做,因为他也迷恋这种行为,他正是珍妮特实施整个计划的杀手。”
“全是你的猜测,法庭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判我的罪。”窦二说。
“不对,有很多理由警察可以把你抓起来,比如你刚刚偷了警察放在路边的汽车。你和珍妮特一起逃走,是制造假绑架案的疑犯。还有,警方一定很容易证明你就是十多年前潜逃的窦尔品先生。光凭这几条,警察立刻就可以把你先抓起来。”
“这不能证明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连环杀手,除了这一次,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总督山庄。”
“别着急,先生。凡走过的地方必定会留下痕迹,在连环谋杀案的每一个现场,你都留下许多物理痕迹:比如在尖沙咀钟楼上,警方收集到微量泥土,经过对比,这是从你鞋底上落下的总督山庄花园里的泥土;还有,在艾丽丝的尸体上找到几根道尔顿家枣红马的马毛,这正好与你扔到半岛酒店垃圾箱衣服上找到的毛发作对比,相信它们有许多共同之处;另外,你说在那期间你没有开车离开过总督山庄,而且有大门口的监视器录下完整的记录可以做证。其实你每次作案,都不是开汽车离开总督山庄的,你知道罗南平常住在酒店,他村屋的车库里总有一部车停在那儿,你每次都是从马厩后边的小门出去,先骑马到大景村罗南的村屋,然后开罗南的车作案。马毛,还是马毛,虽然你擦干净车上所有的指纹,但你衣服上沾的马毛还是有一些落在罗南的汽车座位上,罗南车库前的新鲜马粪也暴露你的行踪,这些都将成为呈堂证据。
“还有,立法会、皇后像广场一带,天星码头渡轮上都装有监视器,在监视器的录像中,都找到你穿着黄色雨衣的身影,我是说芬妮遇害那天。”
“还真能瞎编,罗南呢,难道也是我杀了他?全香港的警察都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我怎能找到他?”
“很简单。罗南早就在兰桂坊悄悄买了一套房子,供他在兰桂坊夜游后住宿,也算狡兔三窟中的一窟吧。我刚才说这个案子是经过长时间精心策划的,包括这个房子。罗南虽然是秘密买了房子,但他和珍妮特是情人关系,珍妮特肯定知道他的这个房子,说不定还是珍妮特劝他买的,两个人可能经常在这儿幽会呢。重要的是如何让罗南离开酒店,住进兰桂坊的房子里才好行事。
“绑架案发生后,珍妮特藏身在玛丽安的房间,有很多机会进入罗南的房间,她趁罗南外出,在他的抽屉里放下两张纸条,上面有十七年前绑架案纸条上相同的内容,罗南一看就明白这是来自哪儿的警告。温泽尔死后,罗南如惊弓之鸟,立刻从酒店逃走,按照你们的剧本,秘密住进兰桂坊的房子。
“昨天,你预先躲在桂花苑走廊的暗处等着,准备跟着罗南进入房间,然后杀死他,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罗南出了电梯后,电梯里又走出一个女人,这是你预料之外的。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是白兰小姐,虽然白兰小姐走向电梯的右手,但你不能在走廊里有人的情况下动手。你准备等一会儿,等这个女人进了门回了家,再用从珍妮特那儿得到的钥匙进罗南的房间,可是白兰又折回来走到罗南的门口,你不知道她和罗南是什么关系,但你不能让她进入罗南的房间,那样你就会处于同时对付两个人的局面。你立即从后面把白兰打昏,把她拖进防火楼梯的走廊。你用钥匙开门,蹑手蹑脚潜入罗南的客厅,罗南进门后就去淋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你静静地等在浴室门外。四下观察,客厅各处放着许多澳洲土著工艺品,你摘下墙上挂的一根彩色木棒,这种一头粗一头细,镶嵌着贝壳的木棒,是澳洲土著用来狩猎的。罗南走出浴室,你挥棒在他头上狠狠一击,他立刻光着身子倒在地板上。”
“继续,还有什么,好像你在现场一样。”窦二不屑地撇撇嘴。
“你把木棒挂回原处,扛起光着身子的罗南,从防火楼梯上了天台,用细铁链在罗南脖子上绕了几圈,然后把罗南挂在天台上的起重机挂钩上。”
李桥拖慢声调,一字一句细数窦二的罪行。
“全都是你的想象,证据呢,你这该死的侦探,如果拿不出证据,看我怎么对付你。”窦二恶狠狠地说。
“嗜好,都是嗜好害了你。一个罪犯如果有太多嗜好,一定会在现场留下许多痕迹,不管你是戴手套作案还是蒙面作案。马毛,又是马毛。当你把湿漉漉光着身子的罗南扛上天台,许多粘在你衣服上的马毛又转移到罗南的皮肤上了。
“另外,警方已经在罗南的汽车上装了追踪器,这辆车从大景村开到兰桂坊,谋杀完成后,这辆车又回到大景村,查清楚开这辆车的人不是很容易吗?”
“二弟,我说过多少次你不听,这就是你迷恋珍妮特的后果,你真的帮她杀死了那几个外国人?”道尔顿问道。
“我不能再说什么,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这该死的侦探拿去做呈堂供状,快去给我找最好的律师。”窦二说。
李桥站起来,两手伸出来展开,好像说:这就是全部故事。
2
“说完了?”本格森也站起来,好像很不理解。
“还有什么不明白?接下来的工作是警察、检察官和法院的事了,再多说,乔老爷就要说我干涉司法了。”李桥笑着说道。
“你说过要帮助我,我才为你做了一整天无聊的盯梢工作,现在你应该兑现承诺了。”本格森说。
“你盯了一天梢,看见什么了?”李桥笑着问道。
“先前,我看见两姐妹酒店的住客们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后来我接到你的电话,赶到尖沙咀海运大厦客运大厅,躲在一根柱子后,从头到尾,看着每一个旅客都上了船,然后我也上了船。”本格森傻乎乎地说。
“你是一日游的旅客,专程从大陆来看环球号启航的?除了游客和邮轮什么也没有看见?”李桥调侃道。
“你都知道了,我看见玛丽安小姐上了船后,立刻用电话通知你了。”本格森颇为委屈。
“除了看到一艘让你心向往之的邮轮外,你还看到什么,让你印象深刻,你还观察到什么,让你觉得不寻常,非常奇怪?”李桥引导道。
“想起来了,我看见公主和柳基德教授也排队上船,凭着我多年经验注意到,他们没有在一起排队,而是中间隔了好几个人,每人都在腋下夹着一个大相框。”本格森颇为得意地说。
“这就对了。我推测你追踪的鸿真法师实际上是故意吸引你的注意力,协助这二位的,我猜测他们的宽边雕花相框是用海洛因制作的。你去和香港警察局扫毒组联络吧,他们正在搜查公主和教授在船上的房间呢。这回你真的发达了。”李桥笑着说。
“我是公主,你们无权搜查我的房间。”一向羞涩寡言的阿黛尔公主突然站起来抗议道。
“别装了,你要是阿拉伯公主,我就是蒙古王爷。你们真不该在通菜街的画店外打我一砖头,引起香港警察的注意。也不该在尖沙咀文化中心广场的画摊上,买了温泽尔的画拿去装框,引起我的注意。那两幅装了框的画挂在旺角那家画店墙上,谁去了都不卖,是专门留给你们的,你们是国际贩毒集团的外勤人员,我推测你们正在试验打通一条运毒的新路线。还有一件事令人怀疑,我在那家画店买画时,一开始画店的老板娘误以为我是在酒店参加国际水稻研讨会的人,问我是不是来开会的,这引起我对这个水稻研讨会的注意。我进行了调查,香港和水稻有关的机构,居然都不知道这个会议。这个会议租了顶楼餐厅开会,只开了上午半天就结束了,连艾丽丝都注意到这是个奇怪的会,一个门口有保镖站岗的水稻会议。我查了酒店顶楼走廊的监视器录像,公主和教授也在那个上午进了顶楼餐厅,酒吧是在下午5时才营业的。警方根据那天录像核对进入酒吧的人,发现最少有三个人是著名的毒枭,你们大概是开国际毒品交易会吧。”
李桥朝乔老爷挥挥手,一队便衣警察立刻推门而入。
“先生们,请退出我的房间,我们乘的是意大利邮轮,这儿是公海,香港警察无权在船上执法。”珍妮特也绷着脸朝大家挥挥手。
“很不幸,你最好请道尔顿先生准备律师了,谁让你正好和公主上了同一条船,船长不愿意带着几公斤海洛因航行,船正在返航,已经进入中国海域了。”李桥客气地说。
“咱们做了那么久朋友,说了多少心里话,你一到香港,就把我送上法庭,真忍心。”珍妮特慢慢站起来,立刻换了一副柔和的面孔,不无幽怨,柔声说道。
“对不起,我来香港参与破案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但结果却不是你希望的。真希望我没有来香港,也许就会一直和你,那个名叫娥的女孩通电邮,隔着虚无的太空深夜长谈。唉,有时候,朋友之间距离越远,反倒越亲近。在网络的虚无世界里交往,掩盖了算计、利益和丑陋,即使用假的面孔出现,也不会有利益冲突。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同情你的处境,真心希望回到我们交往的起点,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这就是命运。”


第36章 尾声
1
2010年3月11日上午十一点,珍妮特穿一身黑色长裙,慢慢走下香港终审法院的台阶,香港终审法院宣判,珍妮特设计实施连环谋杀案证据不足,当庭释放。
珍妮特的案子从初审到终审近两年,她的律师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检方起诉时认为珍妮特精心设计连环谋杀案,但一直拿不出有力物证,还因为窦二先生大包大揽,把所有罪行都承担起来,承认都是他一人所为,与珍妮特无关。虽然道尔顿为窦二雇用了最好的律师团队,但窦二还是被判终身监禁。
2
金融风暴中,道尔顿公司发行的白金证券泡沫破裂,贬值为零,让香港股民损失500亿元港币,香港廉政公署和警方连手调查两年,道尔顿把责任都推到死去的罗南身上,逃过了牢狱之灾,但道尔顿公司最终宣告破产。不过道尔顿的越南分公司2008年就与总公司脱离关系,现在是越南最大的外资公司,由道尔顿的儿子马克和儿媳杨媚掌管。
道尔顿最近迷上了红酒,他通过关系,向政府租下香港所有抗战时期的防空洞,包括艾丽丝被杀的那个洞,修缮后用作库存红酒,现在道尔顿是亚洲最大的红酒供货商。
3
如果你到香港旅游,有兴趣到旺角通菜街一带逛逛,就会看见那家唱片店还在营业,旁边的画店已经关门,在原来画店的门边,挂着一个黑字白底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李桥侦探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