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师救我!救救我和姐姐!”
那晚我哭了好久,在疲累中睡去,地下街的事情还没让我精神崩溃,但是这件事真的吓到了我,即使后来事情已经结束,我仍然不敢在午夜抬头望着天花板。
因为我始终不知道,那张脸还会不会在那里看着我。

“你要不要来参加校庆?”
“校庆?”
几天后,姐姐在学校碰到我,那个时候她正要去上体育课。
“我们以前初中的校庆。”
我想到那个“初中同学”,很想对姐姐喊出他根本就不存在,即使,我知道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我这件事。
“姐,你还记得以前那位师父吗?”
我试着诱导姐姐的想法,我很想知道真相,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能够带他前往神坛,与上师见面,也许结果就会出来了。
“怎么了?”
“因为我最近常常去师父那里,也跟他说了你的事情,师父就说,可以帮你们看看因缘,看看你们适不适合在一起。”
“不用喽。”
我发现,姐姐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
那就好像刚刚想到什么事情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姐姐身上有股淡淡的,像是黑烟般的雾气包围着她。
明明是阳光普照的白天,这种感觉竟然如此强烈。
“姐……”
“要去参加校庆的话,记得跟我讲一声噢,我们约明天下午去。”
说完,姐姐就往运动场的方向过去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
我想这个时候,我的表情应该是很难过而且沉重的,我从姐姐的身上看到了阴沉的气息,即使是白天,死亡的阴气依然如同浓雾般,重重地遮掩着她的笑容。

“上师,请你千万要帮我!”
“先定下心,切勿操之过急。”
上师拨了拨她的长发,她的表情相当温柔。
“姐姐已经完全被他掌控了,而她完全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现在已经不会相信我,毕业纪念册的事情我也无法跟她解释……”
我的心里越来越复杂,有了白玉的保护,反而让我看到更不想看的事物。
“既然,你是他的目标,他就不可能让你靠近姐姐,甚至会想办法拆散你跟姐姐间的关联,你只要在姐姐的身边一天,他就没有办法夺走你姐姐的灵魂。”
上师缓缓地说着,她把手放在我的胸口。
我感觉到有股暖流注入我的心底,如同春日的暖阳,慢慢地透过阴暗,上师的气使得我的恐惧及慌乱都暂时平静了下来,我变得不再害怕,前几天恐怖的鬼脸、幻象,在上师的祝祷之下,都从我心中慢慢地退去。
“那是异象魔障,无法真正伤害到你的身体,不用感到害怕。”
上师银白色的瞳孔,散发出如月光般透明的白光。
“以下有几件事情需要你配合,明天的事情,我和清云会在这里念咒,保护你的安全,同时,希望你联络你的父母,请他们抄录经文。”
“经文?可是我该怎么说才好?”
“就跟他们说清楚事情原委。”
“妈妈也信佛,如果给她知道姐姐身上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逼姐姐回家住,问题是姐姐现在……”
“这件事情,需要家人帮忙做功德,积福报,以解灾厄,不能光靠你一个人。”
即使听了上师这么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对我母亲说这件事。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上师说的是正确的,就在姐姐受到恶灵骚扰的时候,它也同样地准备干扰我的家人,每个家庭,都是缘分结合起来的共同体。
当天晚上,也就是“校庆”的前一天晚上,我出门买东西,看见了留言板上我自己的留言。
我们住的地方,有块小留言板,供大家留话之用,有些人就注明今天该带哪些东西,忘了带要别人帮忙提醒,或者是提醒大家,哪门课教授会点名。
甚至之前茹在热恋中的时候,还会把她和男友的约会日期写在那上面,一副甜蜜无比又闪亮的样子,让人非常想去破坏他们的好事。
“明天记得要带:微积分课本、原文书、讲义、头。”
我看到我自己记在留言板上的备忘事项中,多了一个“头”。
“这是谁写上去的?”
笔迹跟我的很像,问题是,我不记得我这样写过。
我把那个字涂掉,却不知道有好几个人也看过这个备忘事项。
其中,也包括我的姐姐。
校庆那天晚上,姐姐在半夜起床。
“要准备去参加校庆了。”
姐姐说着,然后开始换衣服。
“现在凌晨一点半,你要去哪里?”
姐姐似乎没有听到我在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穿上衣服,然后问我:“佩珊,你要不要也去?”
“等一下。”
地下街是白天啊。在姐姐忙着套上衣服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她之前说的话。
地下街的怪事之后,我不止一次跟姐姐提过那件事情,然而姐姐跟我说的,除了她不会对那个梦感到害怕之外,还有个和我所见差别很大的地方。
那就是,她眼中所见的世界是白天。
“不可以去!”
我紧紧拉住姐姐的手,想要阻止她离开,姐姐却把头转过来,用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同时,她的脸也在我面前扭曲,眼睛弯曲成细长的线条,嘴唇呈现深深的青紫色,牙齿也变得长长的,像是獠牙般的长牙。
“姐姐……”
姐姐用力地甩开我的手,像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门。
“茹!你们快醒来!我姐姐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姐姐走后,我也紧跟在姐姐的背后,在我们租的小公寓里大喊着,希望茹能够起床,希望其他人也能够起来帮我。
但是,所有的人都睡得死沉,没有人因此而醒来。
“只能靠自己了。”
我握着上师给的白玉,温暖的白光包围着我,我知道,除了那一点白光之外,围绕我和姐姐的,是无尽的黑暗。
夜世界的大门早就已经开启,正吞噬着我们的幸福。

我骑着摩托车,往初中的方向前进。
之前好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到地下街,之后陷入黑暗中,这次并没有上次的那种感觉,而是心中充满了焦躁和不安。
凌晨一点半的街道,几乎没有什么人。
从大学的租屋到我以前所念的初中,应该有段很长的距离,但当我转弯进入小巷,准备抄小路进入主要干道的时候,赫然发现小巷的另一边,就是前往学校的道路。
道路很宽,很广,是我小时候曾经走过的路,附近便利商店的灯发着光,就好像它本来就在那条小路的尽头。
我没想到路竟然变了方向,这就好像要开车北上,车窗外明明是台中的景色,一瞬间转个弯就到了台北。
我可以很确定的,我没有认错路。
“怎么会?”
道路的尽头,学校正在那里,初中校舍的操场,铁栅栏,熟悉的景象在我的眼中,有股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它,连前方的路也不太清楚,我看到了草地,通往学校的道路两边长了长长的蔓草,比人还高的蔓草淹没了道路的两旁。
我记得,学校在市中心,为何两边长满了荒草……眼前的景象似乎不是我能理解的,我拼命地骑着车,感觉车子里的油都快没了,学校的距离却没有改变,周围还是蔓草淹没着的大地。
“哈哈哈!哈哈哈!”
草地的附近传来笑声,有两个初中生背着书包经过,她们穿着粉红色的运动服,是我以前母校的制服。
“喂,你要不要玩呢?”
“玩什么?”
“玩吊绳子的游戏啊!”
说完,一个女生拿起绳索,用力勒住旁边那个女生的颈。
“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你们……”
我将车停了下来,下意识地走近了她们。
那两个初中女生转过头来,她们的脸上都只有一只眼睛,其他什么都没有,黄色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睛里头有银白色的瞳孔,惨白的脸蛋对着我,其中一个女生的眼睛中流出了鲜血,脖子上套着绳索的女生,脸上则出现了条条青色的血管。
“呀!”
我尖叫起来,疯狂地往后退,眼睛流着鲜血的女生,拿着刀子划开了自己的脸蛋,在嘴巴的位置画了条微笑似的弧线,鲜红的像是豆花似的脑浆,从她的“唇边”滑了出来,她指着制服的胸口处,那上面绣着我的学号。
“不要,不要过来!”
我感到脸部一阵剧痛,意识开始昏沉。
“呼呼呼……”
脖子上绑着绳子的女孩,发出怪笑,她同时用力地勒紧脖子上的绳索,她的眼中充满红色的血丝,同时脸上紧绷的血管也在那瞬间爆裂,泼出满地的鲜血。
“呕!”
我的咽喉又再度被东西钳住,血腥的臭味也使得我干哕,强烈的酸味从我的腹部涌上,喉头与腹部都无比地绞痛,好像有人在拉扯、撕裂我的肠胃。
“我要死了吗?要在这里死了吗?”
我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了这样的痛苦,倒在路边。
在我合上眼睛之前,我看到了那两个满脸是血的“我”走了过来,用她们沾着血的手指,刺进我的体内。

“有人不遵守游戏的规则,这样是不行的噢。”
才刚睁开眼睛,我就听到四周有人在谈论着。
这里是地狱,还是更可怕的地方?
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体不听我的使唤,我看不见我的身体,甚至转不动我的头,我只看得到天花板。另外,眼睛的周围还被剧烈的冷气包围,连转动一下视线都觉得酸痛。
“对啊,该怎么设计呢?我想我们也可以做个鬼屋呢。”
我听见姐姐的声音,忍不住将视角转了个方向。
现在我所在的地方,是间教室,教室笼罩在黑暗中,这时候的学校根本不会有人,只有姐姐坐在教室里头,穿着中学时代的制服,坐在桌子上,她的身边还有个人影,黑黑的人影也穿着中学生的制服。
“佩珊,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
姐姐对着那个人影说话。
我明明就在这里啊,我想对姐姐这么说,姐姐却自顾自地对人影说着,没看到我的存在。
“也许我们可以做个可爱的鬼屋,或者是咖啡小店?”
“那就这样决定了,姐姐你要扮成哪种鬼?”我听到“我”的声音,从黑影中发出来,对姐姐说。
“我要扮成无头鬼!”姐姐说了,听声音非常开心。
“跟佩珊的无眼鬼,刚好可以在一起噢。”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我”对姐姐这么说,就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银白色的月光照到她的身上,她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跟我中学时代的身材、体形都一模一样,但眼睛的部位却完全被挖空,只剩下两个深黑色的血窟窿。
“来,姐姐让你更像一点,站到姐姐面前来。”
姐姐跳下桌子,示意“我”走到她的面前。
“我”乖乖地走到姐姐的前面,姐姐伸出手,插进“我”眼睛的血窟窿里面去,几个手指头用力在里面捣着,吱的一声,血浆带着红红白白的液体,从姐姐的手上滑落下来。
“舒不舒服呢?这是姐姐帮你调整的噢。”
“好舒服噢,谢谢姐姐!”
“我”将头颅更靠近姐姐的手腕,让姐姐整只手从眼睛伸到头颅的深处去。
姐姐舔着手上暗红色、带着脂肪以及鲜血的液体,我则发现我的视角改变了,全身都开始剧烈地摇晃,一阵摇晃之后,我发现我的视线正对着姐姐鲜红色的唇。
“你的眼睛没什么用了,就让我们一起把它喝掉吧。”
“好啊,姐姐喝剩下的记得给我喝噢。”
“我”满足地笑着,姐姐的嘴唇慢慢张开,湿热及黏稠的感觉沾染了我的眼球。
“呀呀呀呀!”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救姐姐?
你不可能的,你已经被我们杀死了,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对啊,其实你根本没能走到学校,也不可能走到学校,哈哈哈哈!
在黑暗中,我又看到一股光亮,然后终于又看到了姐姐。
隔着薄薄的镜子,镜中的姐姐与某个男人牵着手,男人挽着穿着中学制服的姐姐,姐姐那个时候留着长长的黑发,薄薄的夏季制服遮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穿着黑色皮鞋,还有白色的短袜。
我从没见过的男人带着姐姐,两个人在初中校园里走着。
初中校园里相当热闹,园游会在举行,有卖咖啡的小店,有卖豆花和粉圆等小吃的,有丢水球的游戏,还有好多好多,我突然想到我好久没有回以前的学校了,不知道是不是还跟那时候一样?园游会,还有热闹的校庆活动。
隔着那面镜子,有种祥和的感觉。
好像姐姐在那边,得到了幸福,而我不应该去干预。
“或许这是我不应该管的事情……”
心里头有个意念在对我这么说,镜中的影像也慢慢地模糊。姐姐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和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突然,火灼烧般的刺痛,侵袭了我的手掌。
“好烫!”
我的意识突然清醒起来,置身在纷闹的中学园游会会场中,天空却是黑暗无光的,中学园游会怎么会在半夜,校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我打开我的手掌,白玉的光芒像火焰般炙热。
记住上师的指示,我将白玉翻转,贴在额头上方,热闹的园游会景象马上就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一个个的人头,人头包围着姐姐以及一具枯骨,它们张开大嘴,在地上剧烈地滚动,发出骇人的阴气。
我将白玉按在额前,奔向姐姐,如上次在地下街所做的,想把她从枯骨身边拖开,没想到枯骨竟紧紧地扣住姐姐的手,带着姐姐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移动。
学校的地下室与地下停车场结合,印象中是让老师们方便的出入口,下了车就可以通过地下室的通道进入校区。
“姐!”
我看到姐姐的表情,看见我靠近的时候,她非但没有感受到白玉的温暖,反而脸上写满了恐惧,她的身子紧紧与那具骨骸贴在一起,不敢靠近我一步。
“头……”
当时我还不知道姐姐看到了什么,紧跟在姐姐的背后,钻进了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照例是一片黑暗,突然,我看见车灯的亮光,有辆车子缓缓地发动了。
闪亮的光芒就像是鬼魅的眼睛,照亮了地下停车场的地面,荒唐的是,那辆朝我逼近的车子上,竟没有半个人影。
“这个时候,也不该感到奇怪了。”
停车场很冷,很冷,我坚定了信心。
车子引擎的声音慢慢地朝我靠近,车灯的光芒在墙上映出了我的影子。
那时候我才注意到了我长长的影子,影子失去了头部,仅剩下头以下的部分,头的影子则在空中飞舞,后面跟着些像蝙蝠般的鬼影。
“啊啊啊啊啊!”
车灯照耀下,停车格的两边也站满了“人”,每个都是失去头颅的鬼,他们的手上都抱着颗自己的头颅,那些头颅的形状都极其扭曲,不是头盖骨打开,脑浆泼洒,就是满脸是血,以及被压得干扁破碎。
我手持白玉,默念神咒,同时咬紧牙,朝着其中一边的“人”冲过去。
冰凉的冷气又包围着我,还好我顺利地穿过了这些灵体,想朝着我撞来的车子也扑了个空,在我的背后熄了火。
“吼……”
低沉的吼声依然在我身后响着,我看到姐姐被白骨挟持着,被带上另一端的楼梯,是往工艺教室的方向。
“它们没有办法伤害你。”
我的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好像是白玉在跟我说着话。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感到害怕,只要你害怕,就会加强它们的力量,尽管冲过去就对了,把你姐姐带回家。”
听着上师的话语,我奔出地下停车场。
楼上,是地狱般的景象,阶梯上站着一名全身发白的小男孩,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我听到球场上传来打球的声音,好像也有“人”在球场。
“咔嚓,咔嚓。”
教室的玻璃摇晃着,几只不知哪来的手正在狂敲着玻璃窗,黑板上自动出现几个字,嗒嗒嗒的黑板书写声,在上面写着诅咒的话语,水池的方向也走来两个浑身湿漉漉的学生,她们的长发遮住了脸,滴答滴答的水声回响着。
不远处的音乐教室也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我的脑中回荡着上师的话语,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好似有股光芒引导着我,无视四周的骚动,我闯进了工艺教室。
工艺教室里,传来线锯机吱吱的声响,阴暗的教室中,我看见姐姐的头靠在线锯机的锯台上,而线锯正要往她的脖子处逼近。
我赶紧趴到线锯机旁边,线锯机的开关是关着的,空气中木屑的味道混合着血腥的臭味,而姐姐依然趴在锯台上,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蛋,表情宛如在锯台上沉睡着。
既然关不了线锯机,那就得想办法把姐姐拉开,我用力地拖着姐姐的身体,她的身子却像石头般沉重,无论如何也拖不开。
“怎么办?”
我死命地握着姐姐的手,开始用力地拉着。
“这样……就可以了。”
我听到姐姐这么说着,线锯的锯条穿过了她的脖子,飞散的骨骸与肉体碎片,与泼洒而起的血雾,如雨点般地染在我的衣服上,姐姐颈动脉喷出的血,像喷泉般高高飞起,在墙上洒上大片的鲜红。
“呀呀呀呀!”
我放声尖叫起来,终于在这幕血腥的景象中晕了过去。
鸟叫声。
好像才过不了几分钟的时间,又好像过了很久。
我睁开眼睛,看到早晨的阳光照在工艺教室的窗外,而姐姐的手与我的握得紧紧的。
时间是早上六点,地下街所发生的事情也是,我都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姐姐,姐姐?”
我摇着昏睡中的姐姐,姐姐这时候才睁开眼睛。
“佩珊,你听我说噢。”
姐姐微笑地握着我的手,表情十分开朗。
“我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够了!”
我用力地甩开姐姐的手。
“是那个男生带你来这边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做梦为什么会做到这里来?你自己有没有想过?”
姐姐被我的怒骂给吓到了,她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
“是的,我醒来是在这里没错,但这是不是你带来的?”
“我?”
“佩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你的问题哦。”姐姐望着我看,“我只是跟你说我的梦境,其实之前的事情也有点奇怪,但我始终不相信这是什么鬼怪做的事情,这些梦都让我的心里感觉很平静、祥和,倒是你说的……好像是在地狱里头才会见到的景象。”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的问题,是吗?”
“我在梦里,也看见你,所有的人都在快乐之中,只有佩珊你在害怕呢。”姐姐的语气很温柔,没有多少责怪我的意思,“我不会因此而生气,只是不知道佩珊你在害怕什么,梦中的你捧着头颅,恶狠狠地瞪着我看,就连我在跟过去的你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睛也在杯子里盯着我看。”
原来姐姐看到的景象,竟是这么回事。
“我觉得,我带你去让心理医生看看,好不好?不要相信什么神怪的事情了……”
面对这样的姐姐,我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随便你吧!”
我终于丢下这句话,离开了姐姐的身边。

佛坛前,穿着初中制服的女孩正在祈祷着。
她有着及腰的黑色的长发,体形像个洋娃娃般娇小,很少人知道,她就是主持这个佛坛的上师,也是感应界的权威。那对银色的瞳孔,更传说是具有“超灵视”的眼睛,能看穿古今未来。
然而她平常深居简出,也很少人能够真正与她接触,平常在中部山里头的一所偏远的中学上课,同学们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学校的事情发生过后几天,我通过清云师找到她的本坛,坐了很久的车才到那里。
本坛是栋像合屋似的小庙,没有豪华的建筑,外观看起来与山神庙或者是土地公庙并无不同,小庙从不远处就可以闻到檀香的味道,却没有道路可以通往那里,我绕过盘根错节的树丛,又走过一条位于林间的小路,才真正到达本坛。
“你能到达这里,看来我们是有缘分了。”
圣德上师微笑,由佛坛上走了下来,步履轻盈。
“那只手表的事情……”
“这是今世发生的事。”
圣德上师打开旁边的柜子,取出了一个枕头。
“既是今世之事,此事现在又与你有关,你不妨看看其中因果。”
拿了上师给的枕头,我到后面的厢房去歇息。
外面的阳光微微地透进这间房间,房里头有股自然的香气,感觉十分特别,也让人心里觉得相当平静。
“睡了黄粱枕,无论看到什么或是经历到什么,请默默地放在心中。”
上师走进厢房,提醒着我。
“任何事物都会呈现出来,当你有个念头说‘该说了’,你自然就会说出来,许多缘分以及劫数,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躺上那个枕头,我沉入深深的梦境之中。
吊绳。
一个男人正在绑好的吊索之前。
他的四周是空无一物的房子,房中仅剩下几件家具,都堆在角落,上面贴着法院的封条。
“都结束了。”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说着。
男人的年纪并不是很老,三十五岁上下,他的表情十分痛苦和难过。
我想起了那张脸,它是我在手表的表面上曾经看到的鬼脸,跟这个男人一模一样,表情中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为什么他们都能这么快乐,为什么?”
男人要吊上套索的前一刻,不断地想着下午所看到的景象。
那天下午,男人坐在百货公司前,看着熙熙攘攘经过的男男女女,每个衣着都比他光鲜华丽,比他有钱,他们都有家可住,回家还有电视可看,有电脑可用,过着富足的生活。
尤其是那些令人痛恨的孩子,父母不知给了他们多少宠爱,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庆幸,没生下这些该死的小鬼,蚕食鲸吞他的财富。
“要不是该死的星华集团解雇我,也许我也会生下一群令人痛恨的小鬼。”
那不过是半年多前的事情。
当时身为星华集团子公司高级主管的他,突然接到公司遭到并购的消息。
“真的?我们被力道集团并购了?”
公司的经营状况还算良好,怎样出售也轮不到他们被出售。
“没办法,因为对方开出了高价,加上星华本身也负担不起这么多的业务……”
公司就这样被新兴的企业集团所收购,紧接着就是火速而来的裁员行动,他和整个部门通通遭到了裁撤,原先的公司只剩下几个部门。
在受到裁撤之后,他的经济情况便陷入了困境,开始向银行借贷,债务也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为何我这样的人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不止一次质问自己。
以前无论在高中或大学,他都是前几名,毕业后很自然地被延揽进当时最大的企业集团——“星华集团”。
原本以为能够在财团的企业中不断做下去,享受高薪直到终老,拥有幸福的下半生。虽然平常工作有些忙碌,他却在工作中得到了满足以及成就感。谁知道在几年之后,集团的经营状况居然开始走下坡路,而首先遭殃的,就是他的公司。
“当时比我差、比我低贱的那些人,现在都在高级办公室中喝着茶,只有我在这里,我的努力比别人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