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年六月十三日,日记内容:
现在是二○○八年六月十三日的第二十五万四千一百二十六天——这是个奇怪的说法,但我想你一定能够明白。
江村,这日记是写给你看的。在几百万天以前,我并不知道生活的真面目。有一天,和往常一样,我从床上醒来,在自己家里随便看了点书,接到乔北的电话,让我帮他赶走几个到店里闹事的混混——这件事不用我再多说了,这以后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很清楚——和你一样,二○○八年六月十四日这一天发生的一切,我反复经历,一共重复了五百多万天。你可以想象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巨大数字。
像你一样,我每天都会对着那些阻碍我前进的墙壁踹上一脚——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相信你已经走出了房间,发现了那些看不见的墙壁。
在这五百多万天里,每当我利用自由的时间溜出去,都遇不到一个人。但时间足够充分,我已经慢慢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你也会明白的,当然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因为你才经历了二十五万四千一百二十六次重复,对于真相来说,这是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我也是经过了四百多万天才明白其中奥妙的。
现在我该告诉你我是谁了,我是江村,也就是你,但我又不是你。我是二○○八年六月十四日的江村,而你是二○○八年六月十三日的江村。
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会一再重复呢?你是否想象过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间流逝,往者不可追,我们面向未来,今天过了还有明天,这是一直以来我们的观念。但在二○○八年六月十四日这天,在经历过四百多万个六月十四日之后,我逐渐明白了我们生活的真相。
时间流逝,但它并不像水一样流过去就没有痕迹,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昨天过去了,就永远消失了。我们所经历的每一天,实际上都保存了下来,就像电影的胶带——电影胶带由一帧一帧的固定图片组成,当它们连续转动,就形成了流动的电影。生活也是如此,一天一天固定下来,所有的日子连接起来,就是我们的人生。人生是向前的,但每一天已经固定,谁也无法改变——改变某一天,就意味着改变今后所发生的一切,而今后所要发生的一切,早在二○○八年六月十四日这天首次出现之后的几千个日子里,就早已经固定,再也不会改变。当我给你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实际上我们的人生早已经完成,我们只是被固定在时间中的某一天——人生有多少天,就有多少个我们,每天的我们都是不同的,你是六月十三日的你,我是六月十四日的你,我们本来永远不会相遇,也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像其他人一样,我们本来会以为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天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瞬间,我们以为还有明天,并且为之奋斗。而实际上,对于六月十四日的我来说,整个人生就是这一天,六月十五日的江村,并不是六月十四日的我——每一天的我都守护着那个日子,没有一天会空白,这是必然的,如同电影胶片中永远不会缺少一帧。
所以,如你所知,我们永远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只有在别人看不见我们的时候,我们才可以做一些自由的事情,而这自由也是有限的,前提是不会对未来造成任何改变,当我们试图改变时,时间的巨大威力体现出来,它顽固地维持时间序列中发生的一切,不允许任何可能的改变——我猜想,一点微小的改变,如果允许存在的话,也许会导致后来的重大变化,从而引起时间序列中既定人生的崩溃——你可以想象一下,假如电影中的每一帧都是变化的,那么这部电影会多么杂乱无章。
如此单调的重复,假如永远不被人所知,也不算什么痛苦,痛苦的是我们知道了,却无力改变。每天有限的自由时光又如何呢?只不过是在确保不会遇到任何人的时段、在确保不会遇到任何人的地方溜达罢了,那些阻碍我们前行的透明墙壁,其实是阻止我们与其他人接触——可以想象,假如有人在那时候看到我们,他们的记忆必将因此而变化,于是今后的日子,记忆就被改写了,而这种变化是不允许的。
为何我们的记忆能够保留呢?我也是回到了二○○八年,才明白这个原因的。你当然不会记得二○○八年经历过什么,当你仍旧是六月十三日的那个你的时候,你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不知道真相,幸福而充满希望地活着。是什么让你到了六月十四日呢?说来有意思,我刚刚告诉你,这一切都不可改变,现在又要反过来说:这一切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为何如此说呢?什么叫作改变?被你看到的变化,是改变;不被你看到的变化,也是改变。就像食物变质,你盯着它看,看不出它发生了什么变化——变化的过程太缓慢,你看不到,但你能看到结果。我们之间发生的变化也是如此。
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尽管我们处于不同的时间,却又是同一个人,所以我可以确信,就像六月十四日的我一样,六月十四日的你,也一定每天都会对着那看不见的墙壁踹上一脚。表面上看,这一脚不会造成任何改变,而事实上,经过五百万天漫长的等待,这一脚的威力在慢慢积累,终于在某天,我一脚踹过去的时候,时空瞬间扭曲了,我眼前一片漆黑。
这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其实就和我们每天在外面溜达时被强行送回家中时的感觉一样,当我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了。
那时候还没有到晚上六点五十分,还不到往常被强行送回家的时候。我莫明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起身来冲向门口,想把门拉开,却发现门又打不开了——这是不可能的,在过去的五百多万次重复中,我曾经做过许多尝试,结论是:在下午的任何一个时刻,房门都可以打开。为何现在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到了晚上六点五十分,也就是往常我拨打乔北手机的时间,意外地,我竟然没有被强制拨打手机。
起初我没有留意,直到太阳渐渐西斜,窗外的光线和往常我所熟悉的不太一样时,我才发觉这个奇怪的误差。拿起手机一看,居然已经是晚上七点十分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兴奋得尖叫起来:莫非一切都改变了?我的人生开始朝前?在那一刹那,我把自己思考所得出来的真相完全抛弃了,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就跳到了门口,用力拉门。但,门还是打不开。真相仍旧是真相,只是有些地方发生了改变。
无论如何,这是件好事,我好奇地等待着,整整一个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后来我回过神来,看了看日期:二○○八年六月十三日——这个下午,我成为六月十三日的人,而你变成了六月十四日的我。这种变化其实很容易解释:我们所接受的一切强制力量,都来自时间,而我们本身,也是构成序列的一分子,尽管在那几百万天里,我的举动没有对既定事实造成任何改变,但在自由的时间里,我的一举一动,都并非重复。我猜,之所以我能有这么小段的自由,其原因是和我之所以能够知道真相是一样的,具体原因,我后面再告诉你。我想说的是,我所有不重复的举动——每天自由活动的时光,每天往时间制造的暗墙上踹的一脚,我自己乱七八糟的思想——所有这一切,虽然微弱,但都对时间造成了轻微的冲击——说冲击或许太严重了,也许只是轻轻的触摸,而五百万天微弱的触摸,积累起来,终于令时空发生了扭转——所以我们能够改变一些事情。
我回到了二○○八年六月十三日,这一整天我都在看书,但在晚上十二点之前,东方的天空泛起了红光,网络上报道说,流星雨冲击地球,造成地球磁场短时间的震荡,群鸟惊飞——这就是一切的根源。在这次磁场震荡中,六月十三日的江村受到波及,在某些方面发生了微小的改变,于是能够在思想上甚至包括某些行为上,逃离时间的掌控,从而洞悉真相。在这种变化发生的前一刹那,还是六月十三日的夜晚,后一刹那,就到了六月十四日的凌晨,于是这种变化的直接后果,就体现在六月十四日的江村身上,而六月十四日的江村的行为,又导致了时空的再次变化,从而使得六月十三日的江村来到六月十四日,并且同样在某些方面摆脱了时间的控制。照理说你该记得这一切,但我们交换是发生在下午,在你思想逃逸之后,你还没有来得及经历这一切,而过往的那些无数次重复,在这以前,对你的记忆来说是不存在的,所以你并不知道这个下午以及晚上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六月十三日是怎样的一天吗?刚来到这一天,我很高兴,虽然我记得这一天发生过些什么,也知道它将会一再重复,但至少比重复了五百万次的六月十四日要新鲜多了。
然而,很快我就厌倦了。
你要知道,六月十三日,我整整一天都被关在家里,没有电话,也不能打电话,不能出门——你能想象在这种生活中重复一次又一次吗?而更可怕的是,我甚至找不到任何时间的漏洞可以让我像在六月十四日那样出门。这是在足以令人疯狂的、漫长的孤独和寂寞之中,尝试过各种发泄的方式。
后来,我终于心如死灰,于是我决心集中力量做一件事:写日记。笔在日记本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我坚持写着,每天夜里把它塞到枕头下。我没日没夜地写——我知道,我的每一笔虽然微弱,但在漫长的累积中,终究会导致一些改变。
我希望你能看到这篇日记。假如你看到了它,那就说明我们还有希望,尽管希望来得如此缓慢,需要可怕的巨量时间去改变,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好,我们从来不缺时间——我自己感觉到了绝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保持希望,做点什么吧。最后,我想问: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永恒?如果是,那么永恒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二○○八年六月十四日,第N天
不记得是第几次重复了,我坚持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用刀片切割脖子上的大动脉。时间是下午五点,再过一个小时五十分钟,我将给乔北打个电话,然后去参加他的葬礼。
假如漫长的积累能够形成有效的后果,我只想做一件事。我持续地切割,希望在某次重复之后,能够在脖子上发现一道缝隙——我从来不缺时间,在永恒的六月十四日,我一下又一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知疲倦。或许这就是我的希望所在,我不敢肯定,假如我的未来能因此而改变,这个动作会不会在未来的某天里成为重复的内容,我只想改变,让我来改变,让我亲手来改变。
你要知道漫长的单调岁月是会让人发疯的,而即使是蚂蚁的力量,累积起来,也能创造奇迹。
是弱小的蚂蚁先疯狂,还是坚硬的脖子先破裂?

第十个故事 噩梦时刻
文/松音

老四说完后,老大说:“果然很诡异,也很有深度,时间已经不早了,快两点了,再讲最后一个故事怎么样?讲完后,这次的卧谈会就散场!”
除了张顺之外,剩下六人都说好!终于可以轮到我了,我清了清嗓子,正要说,结果被老二侯凯抢走了,他说:“既然是最后的一个了,自然来个压轴的,本来这个故事我打算下次讲的,便宜你们了,这是一个我表姐的哥哥的媳妇的朋友的妹妹的故事……绝对真实,要是有假,那就是假的啦,哈哈哈……故事由一块手表开始……”

这是一个在我姐姐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现在我姐姐一切安好,虽然这件事情让她,以及我们的家人都恐慌了一阵子,还好她平安地度过了,也照样继续她的收藏,我想她应该不太记得这件事情了吧。
她如果记得的话,便不会继续她的收藏,这样的事情,谁也不希望她,或者是我,以及我们家的人记得,为了避免提起它,我爸已经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相关的东西,以避免她想起这件事。
宁可让一切事情保持发生前的样子,至少这是对目前最好的。
然而,我现在却不得不说说这件事情,我只希望说出来会让我觉得舒服点。
事情是从姐姐买回来的手表开始的。
“小珊,你看这个手表好看吗?”
姐姐很得意地拿她的新手表给我看。
它是只金黄色的手表,充满了贵族的气息,像是瑞士出产的名牌货,表面上用罗马数字刻上的时间,像水晶般呈现半透明的样貌,而将耳朵凑近,更能听得到它时针与分针发出咔嗒咔嗒的好听声音。
“好漂亮噢,这个花了多少钱?”
“没有多少钱,这并不是最新的款式,你仔细看一下。”
姐姐拿着手表,要我凑近仔细看。
的确,它玻璃上有许些刮痕,外壳也受到了岁月侵蚀,有一些斑驳的痕迹,即使手表的主人很爱惜它,保存得很好,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它使用过一段时间了,可是那要非常仔细看,才能注意到这些划痕。
“二手的?”
“二手的,所以才这么便宜啊,这可不是仿冒的噢,你看这个印记,只有原厂出来的才会有,对了,还有这个按钮……”
“这个金色的,应该是调整手表用的吧?”
“我把它对一下时间好了。”
姐姐拿出了圆珠笔,调整着那个金色的按钮。
“这是花多少钱买的?”
我比较好奇这个问题,即使是二手货的手表,也应该要花上一笔不少的钱。
“噢,三百块钱吧。”
“三百块!”
“也许是对方不知道这手表的价值,可能认为它是夜市的假货,毕竟这是二手货,看起来总是少了那么点名贵的感觉,再说真正的名表出现在地摊上也很奇怪。”
姐姐话说到一半,突然看了我一眼。
“珊……”
“怎么了?”
“你刚刚有对我说话吗?”
“没有啊。”
我觉得奇怪,怎么姐姐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
“那是谁说的?”姐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叫我‘不要按’,跟你的声音很像呢。”
我看了姐姐一下,她这句话让我感到有些害怕起来,这间房间里面,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又是晚上,怎样都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姐姐看我的脸色有点难看,她倒是没有我来得在意。
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不按下它才是正确的选择。

那天半夜,家里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在说这些事情之前,先说一下我和姐姐住的地方,我们住的地方是栋四层楼的小公寓,我和姐姐住在这栋小公寓的二楼。
公寓的二楼隔了几间小套房,大家共享一个客厅,对面住的也是两个女生,这小公寓由于在私立大学附近,所以大多都是由学生租凭,我们和对面的邻居也蛮熟的,偶尔还会约出来喝茶。
“砰砰!”
当晚的事情是这样的,那间共享的客厅传来碰撞的声音,起先我并没有因此而醒来,只是到后来,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四周的人都醒来了。
“到底怎么了?谁在敲东西?”
然后大家看到了我的姐姐。
姐姐拿着厨房的锅子在敲击,像是打鼓似的敲着敲着,她的手上戴着那只手表,今天买回来的金色手表。
“佩静啊,你敲什么啊?”
最先发难的,是宿舍的大姐头儿小晴。
小晴揉着眼睛,一脸没睡好的样子,其他人的表情都气呼呼的,想想也是,她们半夜三点被怪声音挖起来,当然会觉得不开心。
姐姐背着大家,将身体埋在沙发里头,以很奇怪的姿势敲着那只锅子,穿着睡衣,像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似的拼命敲打着,大家讲的话她都没有听见,还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姐姐,你怎么了?”
我走到她的身边,拍着姐姐的肩膀。
姐姐转过头来,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姐姐的表情。
姐姐的眼睛歪曲成一条长长的细线,沿着脸部的线条扭曲,黑色的眼珠变得血红,连同看不清楚的眼白混在一起,她的鼻子整个推到脸颊上方,变成诡异的青紫色,嘴巴则张得大大的,口中有类似獠牙的牙齿,像是沾着脑浆的汁液,从她的唇边滑下来,滴在锅子上。
“呀!”
这是我这辈子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恐怖的景象。
姐姐好像听到我的叫声般,也可能是我的叫声把那个“鬼”吓跑了,她的表情变回了原样,揉着眼睛,看着惊魂未定的我。
“怎么了?”
她问着,然后她才发现,大家都围着她看。
“姐姐,你真的是这样啊?”
对于姐姐的说法,我不太能够接受。
对于当晚的事情,姐姐的说法是,她只是想开大家一个玩笑,而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看到那张鬼脸,大家也都相信了她的说法,只是许多人觉得,姐姐开的玩笑太大了,所以她还是被训了一顿。
被训归被训,姐姐还是挺开心的,她私底下跟我说了那个秘密。
“我看到了,很漂亮的东西。”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高兴?”
我又想到那张扭曲的脸,当时我并没有告诉姐姐这件事。
“我到了很漂亮的地方,有个男生来迎接我,他说要带我去外国的都市,甚至还说要娶我回家。”
姐姐的表情像做梦般,反复地述说着。
“你在想什么啊,怎么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这是梦喽,不过,梦里头的场景相当漂亮。”
“这个梦,和敲锅子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耶,梦里头的景象给我很安适的感觉。”
姐姐的表情十分陶醉,我不懂当时为何姐姐会如此信赖他,那个在梦中牵引她的男人。
直到后来,我才慢慢理解姐姐如此信服他的原因。
之后几天,姐姐都很安静地睡着,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反倒是那张鬼脸,老是在侵蚀着我的梦境,我常常做着模模糊糊的梦,梦醒了浑身都是冷汗,偶尔会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以及推门的声音。
当然我很确定,走廊上应该没有人,房间的门缝总会透进一丝光线,若外面真的有人走过,那丝光线的样子便会改变。
“要出去看看吗?”
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浮起,很快又被压抑下去,我不断地说服自己这只是心理现象,我很胆小,把头缩在被窝里头,在黑黑的被窝里头,又好像看到那张鬼脸在看我,这种感觉让我全身不舒服起来。
“小珊,你姐姐怎么了?”
几天后,住在隔壁房间的茹,跑来问我这个问题。
“她好好的啊。”
“那她怎么一直跑来我房间敲门,说她看到了漂亮的东西,要我和姐姐去看。”
“那大概是几点的事情?”
“我想她大概是要去夜游吧,凌晨三四点呢,大家早上还要上课,我可不想突然被当掉。”
凌晨三四点……这句话,让我心里头整个都毛了起来。
因为,晚上都难以成眠的我,清楚地听到姐姐的呼吸声与翻身的声音,如果她们看到的是我的姐姐,那在我身边的是什么东西?姐姐真的起来过的话,我会完全不知道吗?
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打开门走出房间。
房门外如我所料,没有半个人。
可是有脚步声,好像是有人在走路。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即使没看到什么东西,我试着说服自己那是楼上的人在走路,准备关掉走廊上的灯,就在我关掉走廊的灯的瞬间,我听到脚步声朝我靠近,那个声音的确在头顶上,十分清楚。
我往头顶上看了一下,它清楚到不像是从楼上传来的。
那上面,有双惨白的腿在走着,脚上套着小红鞋,腿的上半部整个被截断,呈现出平整的切面,露出了森白的骨骸,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被切断的腿,可怕的是,它就在我的正上方,好像在“看”我一般。
“啊啊啊!”
我大声地尖叫起来。
这一叫把大家都轰了起来,当然,那双腿也不见了。
“怎么了?”
“那上面有一双腿……”
“腿?什么腿?”
“你是做噩梦了吗?”
后来我发现,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听见脚步声,更不用说是看见被切断的小腿了,只是我说的那幕景象实在太过吓人,把大家都搞毛了起来,茹和世玲不断安慰着快要哭出来的我,努力地说服我那只是噩梦,可能是梦还没完全醒来,所以才看到那样的幻觉。
“话说回来,你看到你姐姐了吗?”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茹问了我这个问题。
“姐姐?她不是还在睡觉吗?”
“就是你在尖叫的时候吧,她还在我们房里,也是说着跟前几天同样的话,我和世玲被闹得不耐烦,真的有点想跟她出去了,你一叫起来,她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概跟我们出来了,只是我没注意到……”
“我都在睡觉,也有听到你姐姐说话噢。”
世玲揉着眼睛,她看起来完全是被拖出来的。
“我姐姐……真的有到你们房间去吗?”
“有。”
“她在我旁边睡觉,一直都没起来过。”
“我和世玲都确定有,其他寝室的人也都有看到。”
那天晚上,我怀着怀疑回到了房间。
姐姐依然在床上沉睡着,红鞋和鬼脸也都只像是我的幻觉。
我决定明天跟姐姐把事情问清楚。

“有啊,你要去玩吗?”
当晚我问姐姐,晚上跑到其他人房间的那件事情,姐姐很明确地这样回答我。
“姐,那不是你梦里发生的事情?”
“那个男生,给了两张招待券,你也可以来看看。”
姐姐的表情很平常,只像是要去什么游乐园般。
“那不是你梦里头的地方?要怎么去?”
“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帮你引路啊,小珊。”
姐姐神秘地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接着很满足地上床去睡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阵子,我觉得姐姐很奇怪。
我并没有注意到,姐姐始终没摘下她手上的那只表,我生命中最可怕的经历即将要开始。
当晚我昏昏沉沉地起床。
起床的时间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有种让我想哭的感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触,就好像看到了某种感人的电影或影片,这样的感觉驱使我走下床,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睡在另一边床上的姐姐已经离开了,大概是先出发了,去了我准备前往的“那个地方”。
我离开家门,发动了机车,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带着盥洗用具以及衣物,在出发之前,我很自然地就把这些东西塞进包包里头。
我有种即将要去那里长住的预感,这一切都是被牵引着的。
有人在引导我往前骑车,这就是姐姐所说的“招待”。
其实我对这种感觉感到害怕,却仍然往前不断地骑,我知道,如果我不往前进,便无法帮助我的姐姐,当时的感觉和意念驱策着我,使我有了莫名的勇气。
深夜的道路上果然没有什么车,很快地,我就到了火车站,这个时候正是夜班车来回的时候,车站自然灯火通明,然而我却不是要往车站的方向前进,我是往地下街的入口前进。
“没有人吗?”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地下街应该是没有人会通过才对,捷运在这个时候已经停止营运了,甚至连入口有没有开我都不太清楚,我很自然地走进已经开启的四号出口,四号出口透露出明亮的灯光,像是在迎接我似的。
“欢迎来到夜世界。”
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了东西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