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壮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举着打火机一步步地朝石壁走去,我悄悄地摘下了枪以防万一,还没举起,忽然地面又抖动起来,连忙用枪杆支住地面才稳住身体。
李存壮就没那么幸运了,地面一抖动,他一声惊呼,眼看身子倾斜着往石壁冲了过去,我们也惊呼起来,打火机的光在李存壮手中灭掉了,最后的火光中,他直直地止不住身子,直朝石壁边那堆看不清面目的死人堆里撞了过去,发出砰的一声。
地面又恢复了平静,李存壮没发出任何声响。黑暗中我壮起胆子大声喊:“老李,老李,你没事吧?”李存壮没有回答,王强在我耳边说:“泉哥,我们还是过去看看李油子吧。”
我嗯了一声,还没抬脚,忽然黑暗里在李存壮那里的方向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五)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立刻竖了起来,想到这笑声是在死人堆里发出来的,简直要让人发疯,正要抬枪就打,听到旁边王强高声叫道:“李油子,你笑什么笑,是不是让东西上身了?”
不错不错,这笑声确实是李存壮的,我被吓糊涂了。可他掉到了死人堆里还笑什么?难道那堆死人里有邪门?真像王强说的有东西趁机附在了李存壮身上?我没敢放下枪,朝着那边喊:“什么情况?老李,你笑啥?”
李存壮还是没有说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毛了,哗地拉上枪栓:“说话,再鬼笑我开枪了。”黑暗里李存壮好容易止住了笑,点亮了打火机,“来看看,都来看看,什么死人哪?都是自己吓自己。石人,石头人,一堆石头人。”
我们连忙围了上去,李存壮正手忙脚乱地从一堆躯体里爬起来。这下我们看清了。他说得一点没错,那些我们以为是死人的东西都是石头人,而且都是古代人打扮,刻得眉眼都很清楚,昏暗中猛一瞅跟真人没两样。
大家一起松了一口气,不过堆这么一堆堆的石头人在这算什么?李二苟凑到前面仔细看看:“这是俑,石俑。看这刻的眼睛,这鼻子,多秀气,都快会说话了。错不了,是东汉的侍仆舞乐俑,太精致了,太精致了,值老鼻子钱了。”
王强在旁边说:“那倒是,看这石头人的样子,就是有钱人家的用人,奴眉奴眼的,笑的那个贱样。”李二苟笑了:“强爷,您就别不懂装懂了,这是俑,用石头或者陶瓷做成活人的样子陪葬的意思,不是用人的俑。您学着点。”
王强脸红了,把李二苟往旁边一推:“开去开去,你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象呢,就你那小样还看得懂这个?说得跟真的似的。”李二苟这回不服气了:“我怎么看不懂了?以前在保定,我家古董铺可是最大的,我爹是整天津数一不数二的古董行家,从小我爹就教我看这些东西,不要说看,我用鼻子闻用手摸都能晓得什么古董是哪一朝代的。”
王强冷笑一声:“还好意思提你爹,你爹不就是被你气死的,不然现在还是个活古董呢。”李二苟瞪眼看着王强,嘴角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我喝了一声:“强子,少说几句。”王刚也叫了一声:“哥。”王强边嘟囔着说:“本来就是嘛,我又没乱说。”边走到旁边蹲下来假装看着地上一具石俑出神。
我看李二苟站那不动,对他说:“李二苟,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里,算是在一条线上的。你要是懂这些东西,就仔细看看,能找出路子让大家出去就算你一功。”我看李二苟听了我的话后还是没动,只是拿手擦了擦眼角,想了想我又劝了一句:“强子就是那脾气,说话冲死牛,其实我们对老爷子大义凛然的风骨都很佩服的。”王强蹲在那里哼了一句:“可惜啊,老子好汉儿孬种,死了都闭不了眼睛啊。”
我暗中对王强屁股踢了一脚,心想:你倒是等李二苟帮完忙再骂啊。正怕李二苟恼羞成怒,甩袖子乱说一气,没想到李二苟摇摇头,低声说:“算了,我也不怪强爷不把我当人,确实是我自己不争气,丢死李家的人了。我来看看能不能找点有用的什么。”
我听李二苟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和以往的油腔滑调明显不一样,心里一动,心想他倒还知道点廉耻。眼看李二苟边蹲下去看石头人边说:“我咋说这石俑是东汉年代的呢,因为东汉前面西汉的俑都是战俑的多,也就是大家常听到的兵马俑。因为西汉是从秦朝手里打仗得的天下,活着打顺手了,死了还想打仗,又怕手下没人被别人打,就用石头刻成兵带到墓里准备去阎王老子那继续打。”
“但到了东汉的时候,文官比武官吃香,当官的、有钱的都喜欢在家里养歌妓娈童。娈童就是小相公,主人死了也舍不得他们,但按规定又不准把活人殉葬,就刻这种石头人下墓一起葬了。强爷刚才说得也不错,这种侍仆舞乐俑活着的时候就是讨好主人的,所以脸上是有媚笑的,算是奴俑了,没有西汉时候兵马俑那种威武的气势。在玩古董的人里流传的说法是,这种俑气势不够,镇不住邪,还容易招来成群的狐狸獾子,有人说狐狸成精就是照着这些俑人的眉眼变的……”
(六)
蹲在那里的王强咦了一声:“看不出来啊二苟,有两把刷子嘛。”李二苟苦笑说:“这都是我老爹教我的,万一真找出路子,谢我爹就好了……咦,不对啊,这些裹在石俑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我看李二苟困惑地摸着石俑,连忙问:“怎么。什么地方不对劲?”李二苟闻闻收回的手,呸了一口:“好臭,腥味真重。按理说,这些既然是石俑,那这里就该是墓室,这些暗道就该是甬道。可从来没听人说过这种甬道,而且怎么看这里也不像是墓室。应该是有别的东西把这些石俑从别的地方移了过来。可这么多石俑,起码得万把斤吧,什么东西能移动这么重的东西,又堆在这里干吗?”
火光下看得清楚,这些石头人身上,都沾着黏黏的稠液,洞里腥臭的气味就是从这里来的。李二苟刚才摸过差点吐了,我们当然不愿意再摸。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感觉现在问李二苟也白搭,我看他也蒙了,盯着石头人在发呆,倒是上面咝咝声忽远忽近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的地道里钻来钻去,寻找什么东西。
忽然李二苟开口说话了:“陈长官,您帮个手,把这个石俑帮我翻过来看看。”我帮他搭住了石俑的一角,王强也过来帮忙,把石头人翻了过来,李二苟眼睛都凑到石头人腰间看了会会,抬头说:“麻烦你们再帮我翻一个过来。”
我们不知道李二苟在搞什么鬼,依言又翻了一个石头人过来,李二苟更仔细地看了会儿,撕了袖子上一块布仔细在石头人腰间擦了擦,朝我们招了招手:“长官你们看。”
石头人刻有衣服腰带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图案。说它是龙吧,没爪子;说它像蛇吧,头上又有角。王强问李二苟:“这啥东西?蚯蚓吗?”李二苟摇摇头:“不是不是,这是蛟。蛟龙知道吧?”
王刚哦了一声:“原来是龙啊。”李二苟又摇头:“不对,蛟和龙是不一样的。按民间说法,龙是好的,能呼风唤雨,造福百姓那才是龙。蛟就不一样了,发水冲田,吃人伤畜的都是蛟,是坏的。”
王强接口说:“明白了,就像都是军队,我们国军就是龙,日本鬼子就是蛟,对吧?”李二苟龇龇牙:“那我就是蛇了,夹在两头受气。不过意思也就差不多了。反正奇怪就在这里,既然蛟不是好东西,谁家做坟不图个名声好?哪有这样把蛟刻在俑像上的。”
“要么这个墓主也是皇亲国戚,但死得不服,存心死后看到子孙造反。可要想子孙造反,那就不会用这种乐俑陪葬了吧,好歹也用兵俑吧。真他妈邪门了,乐俑上刻蛟像,太不一致了。”
李二苟看着石头人又发起呆来。忽然举着打火机,背对我们在石头人堆里东翻西捡的李存壮回头问王刚:“刚子,你说那个皇姑坟里那个怪物,就是一直跟着我们的东西,大约长什么样子?”
一直扶着金姑娘脸红红地站在一边的王刚被李存壮问得一愣,反应过来才回答:“我不是在黄郎坟里见过他头吗?长得跟黄皮子差不多,估计身子矮矮的,像个侏儒吧。怎么了?”李存壮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自己身前说:“你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七)
我们不知道李存壮什么意思,都围过去看。一看到地上,金姑娘惊呼一声,先晕了过去。王刚慌忙扶住,我们也吓了一跳,纷纷后退。李存壮摘下枪用刺刀挑起来地上的东西:“我怎么看着这东西就像你们兄弟说的那玩意儿?”
李存壮枪尖上挑着的是个半人半兽的东西,但已经分辨不清了,因为身上的衣服皮肤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得很厉害。四肢细得像麻秆一样,而且长度和孩童的手腿差不多,腿上还有两个枪眼。脸小而尖,面目已经被腐蚀得看不清了。王刚王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准是这东西,可它怎么死了?”
这东西是死了,但不是李存壮挑死的,早在李存壮指给我们看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个死物了。那东西两只小眼睛翻白,睁得死大,充满了惊恐不信,身上满是那种腥臭的黏液,也不知道是死前还是死后沾上的。
李存壮皱眉撕下军服袖子包住手,仔细翻弄着那东西的尸体,一会儿,突然李存壮咒骂起来。从那东西的兜里掏出个黑色的圆球,正是逃亡路上那女娃捧在手里的那个。
我们对望一眼,立刻明白了:一路上,就是这东西钻进女娃被鬼子掏空的尸体,在里面蒙骗着我们。也就是那天风雪夜里,钻在狼狗皮下溜进山神庙里的东西。它腿上的两个枪眼,一定是刘晓刚留下的。
可惜它当时钻在狗皮下,身体位置一定和真狗有区别,所以刘晓刚瞄准的不错,但实际中枪部位有了偏差。当时鬼子已经醒来,我们忽略了那只死狗,它趁机溜到了柴房,在金姑娘没看见的情况下,利用了死去的女娃尸体复活。也许是那女娃的母亲因为女娃的惨死而神志不清,看到女儿忽然活了过来,喜出望外脱离了现实;也许是这东西做了手脚,摄住了女娃母亲的神志。反正它两腿受伤,是没办法走的。只有靠女娃母亲的帮助——抱着它,才能继续蒙混跟踪我们。
我在路上看见它贪婪地舔了一下黑球,正是因为它再次得到自己保命的法宝而得意忘形,可惜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如果不是李二苟提到黄鼠狼,惊醒王刚、王强,真相只怕到现在也不会解开。
说到王刚王强,看来那天山神庙里他想下手的对象还是我们这支队伍。那些日本鬼子只是算倒霉跟我们睡在一起被它顺手暗算了。不过也亏了这家伙我们才收拾掉了那么多鬼子。我想那些鬼子抓狂的原因一定和面前这东西兜里的黑球有关。我看着这东西跟黄皮子一样的脸,立刻想起了黄皮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放出屁,能把猎物熏晕。
这个黑球也是奇臭无比,也许和黄皮子排出的气一样有让人麻醉、神志不清的作用。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将山神爷的肚子掏空埋下了那么多的黑球,晚饭前山神庙门开着,庙里温度低,气味没有散发出来。但夜间关上庙门后,那么多人的体温呼吸让温度升高,圆球的气味挥发出来,庙里的人不知不觉地就吸了进去,模糊了神志。到它在狗皮下钻进庙的时候,那声嚎叫就是惊醒已经神志不清的庙里人自相残杀的暗号。
可还是有太多的问题:
第一,我们东北和徐州相隔这么远,从王刚王强离开东北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怎么会这么巧在徐州又被它跟上?要报仇也没必要隔这么长时间吧?还是它到底想追回什么东西?
第二,那天连长在山洞中点数,多出的一个是不是它?如果是,它怎么会有机会对我们下暗手,但为什么我们还是安全的?如果不是它,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在尾随着我们?
第三,那天在山神庙里,既然鬼子都中了手脚,连长他们怎么会保持清醒来反击这东西的暗算?连长他们怎么会没有失去神志?出庙后连长和刘晓刚究竟发现了什么要慌忙离开?我打了个寒噤,不敢继续去想这个问题。
第四,是最重要的,也是当务之急。这东西早就死在了这里,那是谁在这黑暗的山洞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女娃母亲的尸体塞进了我们的队伍里?又是谁把这已经说不清是人是鬼的东西变成了一具死尸?是谁这么神通广大?他对我们有没有恶意?
第五,……
李存壮的又一声怪叫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看他从石人堆里又挑起了一样东西:“这,这又是什么?……”
(八)
李存壮这次用枪尖挑起的东西是白花花而缠缠绵绵的一个长条,有点像裹在一起的蚊帐,但比蚊帐长出太多太多。王强也拿枪挑了一部分,两个人越缠越多,眼见还有不知道多少埋在石人堆下拔不出来,但就两个人挑出来的部分,已经足够绕洞里两圈那么长了,王强也奇怪地问:“这什么东西,怎么看了有点眼熟?”
由于这软绵绵的东西上面都沾满了腥臭的黏液,也没人愿意去捡捡摸摸看个究竟,只是在一边议论纷纷。片刻听见刚才吓晕的金姑娘嗯了一声,慢慢醒来。我们刚松一口气,突然听见李二苟带着哭腔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王强呸了一口:“激动啥?明白什么说就是了,还激动得哭啥?”李二苟这下真哭了,“我的亲爹啊,我哪是激动啊?我是吓出来的眼泪啊。我明白了,这死去的汉代大官,活着的时候拜的家神就是蛟龙,家里一定养活蛟供着,死的时候又把活蛟带进了墓里,现在估计尸体早下了蛟肚里。活蛟这么多年一直在地下乱窜找食,你们看地上那白花花的就是蛟褪的皮啊!从汉朝到现在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不知道长成多大了。我们这几个人都不够它一口吞的。这里就是蛟找食的蛟道啊!我们遇见走蛟啦。完了,全完了,谁也活不了啦!全等着喂蛟龙吧。”
我的头嗡的一下,走蛟这个说法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常听老一辈的人说:山里夏天涨大水的时候,有些在地下的蛟(修行成精的蛇、蚯蚓这样的长虫类)会钻出地面,借着洪水,沿河走,能走到海里,蛟就可以成龙了。但蛟龙投海这一路上不能毁坏桥梁房屋、农田,要是有损伤,别说成龙,连蛟都没得做了,立刻就得被天雷劈死。蛟在土里钻出来的洞,洞里是连虫蚁都不生的;在河里游过的道,道上连浮萍都不长的。这些凡是走过蛟的地方,都叫做蛟道。
虽然很多人都说亲眼见过,但我没看过,而且离开家乡后,也有很多年没听过这种说法了。没想到在这个山洞里,居然又从李二苟的嘴里听到了走蛟这个词。如果真是走蛟,那根本就是人力无可抵抗的事情,真的只能等死了。
我连忙问李二苟:“等等,走蛟不是在夏天才会发生吗?现在寒冬腊月,大雪封山,是蛟类冬眠的时候,河里水都结冰了,怎么会发生走蛟?”李二苟哭丧脸说:“陈长官,你问我我问谁啊?反正这里是蛟道错不了。你想,你想,要是蛟真的走了就好了,就怕因为冬天结冰少水它出不去,还在这蛟道里盘旋呢。要说它干吗不冬眠到处窜就更不好说了。还能干吗啊,你没看它饿得连石俑都吞下去,消化不了又吐在那里吗?我们等着给它填肚子吧……”
话没说完,轰的一声,地面又抖了一下,上面的山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们都沉默了。片刻后,王刚弯腰捡起地上的蛟皮,细细地摸着,忽然捧到了王强面前,叫声:“哥,你摸。”
王强摸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王刚,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东北三张皮,花皮黄皮不老皮!不老皮,是不老皮!”


第十六章 逃出生天
一条硕大粗长的黑影正慢慢地沿着撞破了的岩洞从空中探下身来,扑鼻的腥味立刻蔓延了整个土洞,片刻后黑影停了一下,似乎用劲往外一挤,然后看到黑影从空中岩洞挤出的部分鼓出来庞大的一块。
(一)
王刚说:“错不了,是不老皮。我们东北把长蛇成精叫做不老仙,蛇蜕的皮叫做不老皮。因为蛇年年蜕皮,越长越大,是长生不老的动物,也没有天敌,还天生是黄皮子的克星,而且灵性重,特别记仇,谁要是伤害了它,哪怕在你家门边等上一年半载也要咬你一口。要是扒了一条蛇的皮,还会引来一群蛇上门寻仇。所以老练的猎人,宁愿空手,也没人愿意去和蛇结怨。东北三张皮,最厉害的就是这长蛇不老皮。但谁也没见过这么长这么粗的蛇皮,还是这蛟就跟蛇是亲戚,蜕的皮都差不多?”
我想了想:“老人们也说蛇活的年代久了就成了蛟,也许这蛟就是特别长特别大的蛇也说不定。”王强眼睛发亮:“只要它没成龙,没呼风唤雨的本事,只要它改不了蛇的习性,我们哥俩就敢和它斗一斗。”
王刚接口说:“对,我们早些年也学过猎蛇的办法,只是因为忌讳没和这不老皮斗过,看来今天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了。”李二苟连忙说:“可别这么想,这蛟是成了精的妖怪啊,我们哪里斗得过它?”
王强斜看了李二苟一眼:“斗不过横竖是个死。话说回来,要猎蛇第一就得有个活饵,反正觉得我们斗不过蛟的也就不怕死啦,那这个活饵就用……”
李二苟看看王强的眼色,吓得一哆嗦,慌忙一指那个嘿嘿傻笑的日本兵井次:“那就用他好了。”王强嘿嘿一笑,没接话,转头对我说:“泉哥,刺刀给我们,李油子,你的刺刀也拿过来。”
这时候谁也不敢开玩笑了,我们乖乖地把刺刀从枪头上拿下来,交给了王家兄弟,王强把几把刺刀插在腰上,嘴里又咬了一把,到处查看地势。王刚吩咐我们和他一起把那些石头人抬了起来,我们忍着恶心把那些沾满黏液的石头人按王刚的要求在洞里分散放立好,王强拍拍手:“现在我们说说活饵的事情……”
话音刚落,猛然一阵地动山摇,站立的石人纷纷倒地,我们立足不稳,也跟着全趴下了。刚刚站起,又是轰的一声,吓得我们立刻又趴了下来,王刚低声对我们说:“上面,好像上面有东西要穿过洞口下来,但穿不过来,在死命地撞击洞口。”
像是在验证他的话,上面的洞口又是轰隆一声,地动山摇间无数的沙子石块簌簌而下,我们慌忙滚到了洞壁旁,李存壮咒骂一声:“姥的进不来就进不来,还硬上,也不怕插坏了洞洞。”我刚要提醒他注意队伍里有女人,李存壮忽然闭上了嘴,盯着上前方一动不动。
我顺他的视线看去,立刻吞下了要说的话:一条硕大粗长的黑影正慢慢地沿着撞破了的岩洞从空中探下身来,扑鼻的腥味立刻蔓延了整个土洞。片刻后黑影停了一下,似乎用劲往外一挤,然后看到黑影从空中岩洞挤出的部分鼓出来庞大的一块。
难怪它原来在上面游来游去就是不进来,原来被肚子里鼓起的包挡在了岩洞之外,所以它不停地一路撞击,将偏小的道路都撞粗,慢慢地来到了这里。岩洞就是最后的屏障,但屏障不再存在了,黑影下窜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打火机的火光下我们看到一个硕大无朋的扁平蛇头,蛇头正中鼓起一块,也不知道是撞出的肿瘤还是天生的独角,身体落到地面后一圈圈地盘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我们。忽然王强叫道:“不要动,都不要动,蛇和青蛙一样只能看见活动的东西。不好,老李,快,快扔了火机,离开那里!离开那里!”
话音未落,那条巨蛇,迅速地游动起来,直往手里火舌晃动的李存壮冲去……
(二)
打火机灭了,黑暗中李存壮闷哼一声,接着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黑暗中亮着一只闪着冷光的灯笼,我知道那是蛇的眼睛,而且看起来还是独眼,但我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李存壮的安全,但又不敢出声问,正急得发毛。不远处王强低声说:“李油子,李油子,没事吧?低声说话,蛇的听觉不是很好。”
片刻,在我旁边响起了李存壮的低声,吓了我一跳:“没死呢,好在跳的时候把打火机扔出去引开了这家伙。”王强哦了一声:“那别动,蛇看不见静止的东西,但它通过会感觉人的脚步声寻人。”
我慌忙打消了扶起李存壮的念头,站得纹丝不动。那条巨蛇似乎也没刻意来找寻我们。我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紧接着接连不断地有东西扑扑落地声,我低声问王强:“这长虫干吗呢?这是什么声音?”
王强等了一下,低声回:“记得那圆鼓鼓的肚子吗?准是什么原因惊醒了冬眠的巨蛇,这家伙醒来肚子就饿了,结果找了一堆石头人回来做食物又发现不对,再次出去找食回来,现在又把食物像石头人那样吐出来准备继续做冬眠的养分吧。估计皇姑坟里那东西就是运气不好,在洞里先遇上了它,被活吞了吐在这里。”
洞里从响起扑扑声,同时起立刻酸臭味道大作。想到那半人半黄皮子的怪物身上稠稠的黏液,我不禁一阵恶心,好容易忍住了要呕的感觉。离我较远的地方响起了李二苟颤抖的声音:“那,那等它吐光了肚子,就该来吞我们了吧?”
我抖了一下,暗骂这家伙永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出乎意料,王强这次保持了沉默没骂李二苟。王刚在远处低声说:“李二苟说得不错,很可能是这样。哥,我们不能再等了,等巨蛇肚子全空了,身子灵活起来我们更难对付。”
李存壮嘿了一声:“强子,你那兜里不是有手榴弹吗?轰它几颗什么都解决了。”王刚急道:“不行,无论如何不能用手榴弹,这是石洞,要是炸起来蛇不一定死,我们准得被活埋。别说手榴弹,枪都不能用,地方太小又黑,伤到自己人的可能太大了。”
我问:“那怎么办?”王强嘿嘿笑了一声:“泉哥,这个你就不要问了。待会儿我喊‘倒’,你们就全部趴下,剩下的交给我们了。刚子,你来做饵还是我来?”
李二苟一惊:“让那日本人来吧,我们自己人可不能冒这个险。”王强不屑地说了声:“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别说那日本兵,就是你也不够这做活饵的料。你还是看好你那日本大狗兄弟吧。刚子你怎么说?”王刚低声说:“我说我们一起来,让它两头追,有头顾不了尾。东西都放好了吧?”王强说:“早放好了,干他个各跑。三……二……一,倒!”
王强高声一叫,我们慌忙趴倒在地。那条巨蛇似乎听清了王强的高声喊叫,突然灯笼眼睛抬得老高,空气中满是蛇吐芯的咝咝声,感觉王强是边绕圈子跑边使劲跺脚。我趴在一座倒下的石像旁边,看着巨蛇的眼睛带着蛇身在追着王强,忽然王强的声音消失了,想是站在哪头不动了,山洞那边响起了王刚的跺脚声:“这边这边,过来过来。”
巨蛇的眼睛又转过去朝着王刚奔跑的方向追去,好像是蛇尾凑巧抽了一下我的胳膊,我立刻感觉痛得抬不起来了,旁边李存壮也闷哼了一声,不知道也被碰哪里了。王刚刚折腾完王强这边又闹起来了,巨蛇来回奔了两圈忽然停住不动了,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好像闪着愤怒的火花。王强大喊:“都爬起来,爬起来,往洞边靠,往洞边靠。”
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连滚带爬就往洞壁上贴,还没贴好,就见蛇眼突然笔直地朝王强发声的方向直撞过去,砰的一声撞在洞壁上,惊天动地,王强闷哼了一声,似乎在空中飞了出去。王刚的声音大惊:“哥你没出事吧?哥?你怎么了?”
王强没说话,倒是那巨蛇的眼睛陡然看了过来,盯着王刚说话的地方,我和李存壮再也顾不得王强叮嘱我们不要插手的话,一起站起来跺脚:“这边,这边,朝这边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