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清听完就佩服雷鸣真有一手,这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可张民应该是同名同姓吧。中国那么大,人又多,有几百个同名同姓也不奇怪,何况张民这个名字很普通。不过,袁奇风那么聪明,不会不考虑到这个因素,他既然这么问了,肯定有他的理由。
只听,袁奇风在电话那头继续说:“一楼地下室里的东西你还记得吗?有些医院会把婴儿的尸体当作医疗废物处理,有的还会随意丢弃。有的则会泡在甲醛里,用来做医学研究。档案上说,是一个叫黎右手的老医生搞的,张民的事情闹起来后,他就退休不干了,东西也没搬出来,一直留在那里面。”
叶小清站在病房的窗户边上,打量了楼下来往的行人,然后问:“你提了张民好几次,会不会只是名字一样?”
“这事我见了你再说。”袁奇风话峰一转,“对了,你刚才说唐大海来看唐巧了?那你先回酒店吧,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就跟他们回去,不用再留在这边了。”
“不用留在这里了?”叶小清很犹豫,她心想,就算日本鬼子最初先出现在江永县,那也不能保证和地下室没关系了。谁知道,被叫回来的鬼魂是谁,如果不把那个鬼魂送回去,将来免不了一场杀戮。昨晚他们听到在一楼里打电话,那人的声音和唐海松一样,电话内容正好提到一个姓黎的人。这么明显的线索,怎么就不管了呢?
可是,袁奇风没给争辩的机会,一讲完电话就挂断了。叶小清想要打过去,可想来想去,还是以唐母为重,毕竟这才是她认识的人。黎右手是谁,她又不知道,兴许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干脆让他自食恶果好了。谁吃饱了没事干,退休了还把一堆婴儿的尸体堆在地下室,这不明摆了有猫腻吗。
叶小清看了看昏迷的唐母,又瞧了瞧窗外金色的阳光,于是就先去找唐大海,请求下午一起去江永县。唐大海求之不得,当下就答应了,让叶小清赶紧去收拾包袱。叶小清不敢怠慢,虽然病房里有禁止邪魔入侵的法咒,但天黑以后,再厉害的法咒有时也会力量减弱的。唐大海上楼后,叶小清就直奔酒店,要去找袁奇风问一问,为什么刚才提起张民时的口气那么古怪。
袁奇风根本就没休息,一回酒店就打电话找雷鸣了,然后从一些渠道找来第一医院的资料,看了看这几十年的发展情况。这间医院是国有资产,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唯一一次就是张民那次的医闹事件。一开始,袁奇风也没想太多,张民这名字很普通,也许不是一个人。毕竟,那次医闹事件发生在十年前,而十年前的张民应该还是个少年,哪有资格进医院当医生呢。
可是,当袁奇风翻开那次事件的新闻报道时,他却清楚地看到张民的照片,这人竟和天津的张民长得一模一样。

第八章 一路向西

叶小清回到酒店时,立刻收拾好东西,然后去敲袁奇风的房门。正好,袁奇风在看第一医院的资料,叶小清刚瞅了一眼也觉得纳闷。天下间真有长得那么相像的人吗?叶小清马上想到张民不是人,袁奇风以前也提醒过她,没想到真有那么一回事。可住了那么久,也没见张民来害她,除了在天津市医院的那一次,当时叶小清被王梅的鬼魂锁在医院的厕所里,她逃出厕所后一开门就看见张民在外面。
“这么说,张民是鬼?那他怎么能像常人一样,吃饭睡觉,上班下班?”叶小清觉得很奇怪,不是说鬼不能和人住太久吗。
袁奇风把报纸摆在桌子上,眉头微皱:“他肯定不是鬼,就算是灵鬼,也不可能在人间住那么久。再厉害的鬼怪,也会被阳气冲弱,很难在人间待那么长的时间。”
“那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他还是一个样子?难道他长生不老?”叶小清忐忑不安,没想到竟和这么一个人住了很长的时间。
“天下间根本没有长生不老这种荒唐的事情,不管你灵力再强大,也终有老死的一天。”袁奇风很肯定。
叶小清被堵得没话说,又不是鬼,又不是人,那是什么?不过,袁奇风对此不太感兴趣,这世界上那么过奇事怪闻,真要管哪里管得过来。他们转而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唐巧发疯的事情上,袁奇风一听说日本鬼子最初先在江永县城出现,更坚定了去江永县的念头。更巧的是,袁奇风曾在福建下梅村见过唐大海一面,但唐大海已经不记得袁奇风是谁了。
至于黎右手,那就最巧了,他从第一医院退休以后,就回到老家过日子去了,而他老家正是江永县。所以说,此去江永县,绝对是一举两得,比留在永州要有用得多。这里之所以出现怪事,很可能是与唐大海把唐巧送过来有关系。如今回去,正是追本溯源,将问题的所在揪出来解决。
叶小清提着箱子,正要和袁奇风走出房间,忽然就打了个喷嚏。房间里开了冷气,房间外热得像炉子,这一冷一热,害得叶小清有点感冒了。本想害羞地抹一抹鼻子,却听到袁奇风绕了个弯子,丢下一句话:“你要是病了,待会儿在车上别坐我旁边。”
“哼,不坐就不坐,有什么好神气的!”叶小清赌气道,然后不争气地又打了一个喷嚏。
回到第一医院,唐大海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当看到袁奇风出现时,帮忙把唐母送上车的一名护士就忘神了。一个不小心,唐母从护士的手里滑了出来,面朝水泥地倒下去。叶小清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她一边享受护士投过来羡慕的眼神,一边帮忙把唐母放到车座后面。
那辆车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从江永县开过来的,唐大海给了300块钱。袁奇风看了一眼这车子,摇了摇头,好像嫌这车太破旧了。叶小清自小吃过不少苦,对贫苦大众总能将心比心,于是就说这种车算好了,没叫马车来都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袁奇风沉默不语,站得远远的,上下打量这车子。
“怎么了?你嫌脏啊?”叶小清走过去开解道,“谁让你老穿白色的衣服。”
袁奇风不是黑色长裤就是白色衬衣,很少有别的颜色,单调得紧。听到叶小清这么说,他就瞪过去:“我是看这辆车有问题,我怕会出事!”
“能出什么事?难道会出车祸?你别势力眼,看不起这种面包车。”叶小清不明就理。
“你怎么那么笨?”袁奇风懒得再说了,而且唐大海正要走过来,问他们为什么还不上车。
袁奇风看到唐大海过来了,于是就直接问:“你那个司机不会姓黎吧?”
唐大海愣了愣,答道:“你……你……怎么知道?老黎住我妹子的隔壁,这车是他……他买来运药材的。”
“黎右手?”袁奇风再问。
唐大海直呼:“小伙子,你……神……神了!你怎么知道老黎的名字?你比我妹子……妹子厉害多了。”
顶着烈日,叶小清香汗淋漓,可一听完这些对话,一阵寒意就袭遍全身。世界上哪有这等巧事,刚知道黎右手和那些婴儿尸体有关,没过一刻钟就见到他本人了。难怪袁奇风会说这面包车有问题,原来他不是嫌车破旧,而是真的有古怪。面包车里的司机位置上坐着一个慈祥的老人,怎么看也不像坏人,不过最近叶小清已经深刻地体会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这时候,医院门口越来越拥挤,面包车不好继续堵在这里,司机就大声催了几句。叶小清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不太敢上车了,现在的她觉得那不是面包车,而是一辆灵车。叶小清偷偷望了一眼袁奇风,可恶的是那家伙的脸上什么也没写,搞不懂他怎么知道司机恰好是黎右手本人。即使袁奇风是香头,会点旁门左道,那也不能预知未来,要不然他不早中了几亿彩票了。
叶小清很是后悔,早把帮唐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可一看到袁奇风上车了,她也跟着走上去。谁知道,袁奇风嫌她感冒了,叫她去坐前面,别坐在他旁边。叶小清不高兴地嘟起嘴,闷闷不乐地坐到前排,然后怯怯地瞥了旁边的黎右手一眼。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袁奇风会想到黎右手会来接唐母呢,难道这一切都是黎右手在使坏?
猛地,叶小清忽然想起海南岛的事情来,这不正是海村的翻版。当时,尸小美的妈妈葬身海底,就是赵家二姐搞得鬼。然后,赵家二姐就怂恿赵宇把大姐的尸体制成假古尸,一石二鸟,毁尸灭迹。莫非黎右手也和赵家二姐一样,先把唐母害成这个样子,然后怂恿唐大海把人送到第一医院,撇清干系?现在是向钱看的社会,哪有这么好心的人,黎右手肯定是想假意献殷勤,然后一路动些手脚罢了。
要不,黎右手为什么把婴儿尸体放在医院里那么多年,也没想到要把那些尸体处理掉?
当叶小清回过神来,面包车已经开出了市区,一路向西,开往江永县的桃川镇。黎右手话不太多,听到唐大海提起袁奇风是唐母的同行,他就从后视镜望了一眼,像是在琢磨什么。这么一个老人,叶小清不愿把他往坏的方面想,不过她越来越觉得,唐母的事情和这个退休的医生脱不了干系。
袁奇风比黎右手更沉默,上车后一直不说话,且两眼微闭,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唐母躺在最后面,由唐大海看着,一路的颠簸也没让那个女人醒过来。唐大海不禁怀疑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如果把人运回去,死了怎么办?而且日本鬼子最初是出现在江永县,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那个鬼跟去永州了,就不许它跟回来?
唐大海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比年轻人更容易相信鬼神,于是就在呼呼响的车里问:“小兄弟,你说……你说回去了,要怎么把我妹子治好,怎么让她醒过来啊?要……要多久呢?”
这个问题并不困难,只要灵魂伤口愈合了,就能立刻醒转过来。不过,唐母的疯癫是精神问题,光用玄门异术是不管用的。所以,最后还是要看精神病医生,或者解开唐母的心结——他儿子死了。袁奇风把这些问题讲出来时,黎右手竖起耳朵偷听,叶小清在旁边看得很真切,更断定这老医生有问题,最邪恶的人往往就是身边的人。
一路开去桃川镇,途中没有大风大浪,平静如水,什么怪事也没有发生。这出乎叶小清意料,她本来还担心黎右手忽然把车开到山坡下,来个鱼死网破。袁奇风也没什么反应,像个木头人一样,比唐母还安静。唐大海前一半路是醒着的,后一半路就睡着了,天塌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桃川镇是江永县的一个小城镇,以香柚而闻名,但经济还是不太发达,跟一般小县城没什么区别。最让叶小清记忆犹新的是,街上的垃圾到处都是,脏得不得了,河里的垃圾把河道也堵上了。听镇上的人说,只要一发大水,垃圾就顺水流入广西,搞得广西人老骂他们。这也怪不得那里的人不爱干净,关键是政府没把保洁工作做好。
靠近街边的房子还好些,若是往里走,几乎都是五、六十年代留下来的老房子。那些房子里几乎都没厕所,要拉屎拉尿就得去茅厕。茅厕就是土堆起来的小屋,上面搭几把茅草,底下挖个大坑,坑上摆两块木板。叶小清根本不敢往下看,站在木板上时,都担心会把咿呀作响的木板压断了。
桃川镇上有一个招待所,招待所里的厕所比外面的好一点,可唐大海以为袁奇风真是唐巧的道友,于是就热情地邀他们住进唐家。唐家在一条臭水沟旁边,房子破破烂烂,除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有几盏黄色的电灯,就没有别的电器了,连床铺都是木板搭起来的。
叶小清一看到唐家的这般境况,不免心酸,不再去想厕所的事情。这种房子她不是没住过,以前的孤儿院比这房子还要差。叶小清感同身受,如果她这么辛苦把孩子拉扯大,然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肯定也会疯掉。唐母现在只有一个哥哥了,和叶小清的情况简直一样,一时间,唐母身心的痛楚似乎都转移到了叶小清身上。
当唐大海把唐巧放到床上时,袁奇风就站在一边问:“我记得你说过,唐巧帮一个老人赶日本人的鬼魂才出的事?那个老人住哪里?”
唐大海忽然说得滑溜起来:“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就是我妹子的邻居——老黎啊!”

第九章 虚若小观

黎右手就住在唐家隔壁,一个老医生退休后就算没钱住高楼小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这一带的房子据说都是旧时代留下来的,没有一座是新建的,没准儿哪天就把人埋了。听唐大海说,黎右手有一晚起来上厕所,出门时看见前面有个人。夜里,黎右手没有打手电,也没想到那人会是一个日本鬼子的模样。等他走近后,马上吓得转身跑回屋里,第二天就找隔壁的唐巧问吉凶了。
叶小清听到这些话,立刻打定主意,就算尿裤子也不半夜去上厕所。桃川镇真像旧社会,搞个好点的公厕会死人吗,那种茅厕谁敢去上呢?可能这里的人也习惯了,从未想过要改变。叶小清越想越偏,万一谁拉肚子,家里又离茅厕很远,在路上岂不是会……
唐大海说完这些话,然后就去张罗晚饭,让叶小清和袁奇风先在屋里坐着。唐巧随母亲改嫁到湖南,男方也姓唐。在南方有一种说法,就是同姓的人不能结婚,否则日子会过得很苦。不知是不是克夫,还是真应了那种说法,男方一家竟全死光了,连远房亲戚都逃不了厄运。男方也是穷苦人家,除了这间祖屋,也没给唐巧的母亲留下什么。唐巧的母亲也死得早,要不是唐巧会接生,恐怕早就饿死了。
唐家祖屋除了一个堂屋,就只有两个睡房,这让叶小清很是为难。唐大海以为叶小清和袁奇风有什么关系,让他们俩睡一屋,屋里住有一张很小的床。除非叠罗汉,不然睡觉的时候,肯定有一个人要被踢下床。另一间给昏迷的唐母睡,唐大海打地铺,随时照看他妹妹。叶小清很想去住招待所,起码厕所干净一点,也不会半夜有鬼跑出来拦路。可是,袁奇风要留下来帮唐母愈合灵魂的伤口,住太远就不方便了。叶小清权衡轻重,尴尬总比撞鬼强多了,谁知道那滩古怪的血水有没有跟来,她可不敢一个人住招待所里。
袁奇风趁唐大海出门时,走到唐母身边,悄悄地把手放在唐母的额头上。登时,一阵淡淡的金光流进唐母的身体里,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叶小清站在一旁观望,心里有无数个问号,恨不得叫袁奇风把唐母的灵魂叫醒,问一问到底唐海松的魂魄在哪。可惜唐母的灵魂有伤口,不适合被叫醒,否则会恶化。
“你还愣着干嘛,帮唐大海准备晚饭吧,别让他一个人忙前忙后。”袁奇风忽然回头说。
叶小清哦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去,洗锅洗米。洗锅时,叶小清就感叹唐大海太老实了,就这么出去买菜,放两个陌生人在屋里,也不担心他们把东西偷了。不过,唐家祖屋也没什么可偷,除非把房子都打包偷了。叶小清看唐家挺困难的,这才想起应该叫唐大海别去买菜了,不能一来就害人家破费。
袁奇风施过法后,一个人走出去,也不想着要去帮叶小清。叶小清看袁奇风出门了,于是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他要去哪。唐家的屋子三百米开外有间茅厕,那茅厕像个坟包似的,也没写男女,爱怎么上就怎么上。茅厕旁边还有几块菜地,叶子又肥又绿,可叶小清根本不敢去吃那里的青菜。她本以为袁奇风要去上厕所,却在唐屋里看见袁奇风绕过那几块菜地,几座房子一挡,人就看不见了。
就在叶小清想走出去,看看袁奇风到底上哪去了,黎右手忽然从隔壁走了出来。现在屋里只有叶小清,还有一个昏迷的病人,如果黎右手要乱来,那该怎么办。这片地方都是老屋,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来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谁能来救她?该死的袁奇风每次有危险都不在身边,天都快黑了,居然还有心思去溜达。
只见,黎右手走到门口,往里望了望,然后说:“小姑娘,唐巧的肚子有没有鼓起来?”
叶小清心一沉,这老不死怎么知道唐母的肚子曾经鼓起来,黎右手果真不是好人。那晚,她听到唐海松的声音在打电话,就是打给黎右手。此刻,叶小清恨不得直问,那晚是谁给你打电话,为什么声音和唐海松的一样。不过,袁奇风很快就回来了,这让叶小清松了口气。黎右手似乎等了很久,专门挑这个时机来问话,眼看袁奇风又回来了,于是就灰溜溜地走回自己的屋里。
袁奇风径直走回来,问叶小清:“黎右手跟你说什么了?”
“他……”叶小清一张口,又想起唐母肚子鼓起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怎么了?”袁奇风耐心问。
“他问我,唐阿姨的肚子有没有鼓起来!”叶小清回过神说,“我一直没跟你提,在第一医院的时候,我看见唐阿姨的肚子鼓起来,好像怀孕了一样。”
“有这种事?”袁奇风略感意外,既然黎右手来问了,那肯定有问题,绝不是叶小清看到了假象。
叶小清把锅放下,和袁奇风一起进屋,想要查看唐母是否还有隐藏的危机。可无论袁奇风如何试探,唐母身上只有灵魂受伤这现象,并没有别的古怪。乡间常有怪病,也曾有人没怀孕,肚子却变得很大,但没听过谁的肚子忽大忽小。袁奇风不好撩开唐母的衣服,检查肚子的问题,刚好唐大海也回来了,他和叶小清就走回堂屋。
唐大海看见锅和米都洗好了,马上夸道:“小姑娘啊,你人真好。可惜海松去得早,要不你们……”
叶小清刚想假意客气,说自己没那么好,却听袁奇风问:“那边菜地有几座烂房子,以前是干什么用的?”
唐大海买了一条鱼,还有两把青菜,放下这些东西后就眉毛一扬:“那不是茅……茅厕对面吗?我对这里也不太熟……熟悉,这你要问老黎了,他在这里土……生土长的。”
叶小清心里很好奇,却没当着唐大海的面问,怕让唐大海感到事态严重。等唐大海把煤炉点燃了,忙着做菜时,叶小清才小声问:“你刚才去那边做什么?”
“你偷看我?”袁奇风眉头微锁。
叶小清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想,赶紧转移话题:“那些的房子怎么了?是鬼屋吗?”
袁奇风没有深究,转而答道:“那边原本好像是一座香头开的小观,现在已经破败了,所以有点好奇罢了。”
叶小清心里可不这么想,袁奇风才不会好奇,既然走过去了,肯定在来时的路上就注意到了。同行开的小观,肯定在文革时被捣毁了,哪里还会有人住。唐大海正在烧饭做菜,刚把锅架上去,冒了一缕炊烟,他就扭头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不过,唐大海又摇了摇头,继续做菜。
“唐叔叔,你刚才想说什么?”叶小清追问。
唐大海停住手里的锅铲子,回头说:“我记得……我妹夫一家人死了,我来奔丧。那会儿,我嫌厕所不干净,想去那些菜地后面的房子里……解手。后来老人说,那里……”
“那里怎么了?”这回轮到袁奇风发问。
唐大海显然怕被误会自己是疯子,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用结巴的言语讲明白那些事情。原来,那里的小观叫虚若小观,是一个老香头开的。可虚若小观并不是文革被砸毁的,而是在抗日战争时被日本人炸成废墟的。从那以后,香头死了,小观也没落了。不过,曾有一段时间,有人看见过日本鬼子的身影,似乎这才是最初鬼子出现的事件。遗憾的是,老人也不记得日本人的鬼魂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出现,只依稀记得那应该是文革以前了。
“还有啊,我妹子和阿妈嫁到这边时,这边的孕妇生孩子经常死胎!”唐大海激动道,“多亏我妹子和阿妈,不然现在很多人都没活下来。要不是我妹子没结婚就生下娃娃,她名声不至于变臭了。我那妹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海松的爸是谁,她到现在都不肯说。”
唐海松生活在单亲家庭,唐母一直没说,孩子的老爸叫什么名字。若非这事,唐母的名声不至于一落千丈,几乎在当地混不下去了。一提这事,叶小清就心道,海松的老爸到底是谁,会不会和唐母变疯有关。孩子死了,如果母亲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那她肯定会去联络孩子的父亲。一想到这里,叶小清就想去唐母房间里找一找,也许会有线索。恰好唐大海忙着做饭烧菜,没时间理睬别人,于是叶小清就思考要不要去翻一翻。这样可能不太礼貌,可为了把事情搞清楚,不再有人横死,道义什么的就先丢一边吧。
袁奇风看出叶小清的心思,便轻声道:“你不用去找线索了,我知道唐海松的父亲是谁。”

第十章 唐海松的生父

唐大海不仅口吃,还有点耳背,一烧菜就听不到身后的声音了。叶小清听到袁奇风这么一说,也不管唐大海是否真听不见,马上就问唐海松的老爸究竟是谁。袁奇风向来不卖关子,要么就根本不会提出来,因此也没想要瞒着叶小清。唐家祖屋没有厨房,烧饭做菜都在堂屋里,袁奇风不想惊扰了唐大海,于是就把叶小清叫到另一个房间里。
那间卧室只有一张床,唐海松念初中后,他就住在那间房里。叶小清急切地想知道唐父是谁,进了房间后,早把夜里要同卧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袁奇风进屋后就转身,可没有马上说明白,只是凝望着叶小清,好像在担心什么。这种眼神让叶小清很不舒服,仿佛她命在旦夕了一般。
“怎么不说话?”叶小清尴尬道。
袁奇风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可后来想了想,这话不能随便乱说,因为连他都不敢相信。尽管答案离奇,但袁奇风已经试了五次,绝不可能出错。早在从永州开车到江永县时,袁奇风就已经考虑到,必须先找出唐海松的生父,他的生父肯定和唐母遇险有关。
在香头盛行的年代里,医学鉴证还不发达,一些男人怀疑老婆和别的男人通奸,他们就会找香头来确认。以前的香头自然不会如现代医学那样,对比两人的DNA,他们通常会暗中用玄门之术确认子嗣的灵魂从哪来的。虽然灵魂是转世而来,但要转化为人,必须吸收生母的阴气,以及生父亲的阳气,阴阳结合,才能将魂体化为纯正的灵魂。而香头能够找出子嗣的阳气路数,如同对比DNA一样,以此确认是不是父子关系。
当袁奇风料想黎右手会出现,他就怀疑这位退休的老医生就是唐海松的生父。毕竟,他们是邻里,当年唐母还去过永州医院接生,这些关系都太亲密了。在面包车上时,袁奇风把叶小清支到前座,就是想要在验证黎右手是不是唐海松的生父。
要检验这种事情,不必像医学那样,需要采集人体上的样本。做这个检验,只需那人的生前之物便可,那些东西通常会沾染灵魂的气息。接下来,只要靠近需要检测的父亲,如果阳气不能融合,那么那孩子便不是他的。
今早,袁奇风就从唐母身上找了件东西,确认那就是唐海松用过的东西。唐母可能太思念死去的儿子了,所以一直把儿子的一撮头发装在一个黄色的小布囊里。这种布囊很常见,通常不是老妈的头发,就是儿子的头发。唐母既然戴在身上,那总不可能是她自己的头发。袁奇风趁没人的时候,把布囊里的头发取出几根,藏在了身上。
开车时,袁奇风暗地里拿出头发,在黎右手的身后悄悄地用了法术。可是,得出的结果却让袁奇风甚感意外,意外到他暗中试了五次。头发上的阳气没有与黎右手融合,倒与另一个人融合了,而那个人正是唐大海——唐巧的大哥。
叶小清搞不清楚状况,以为袁奇风故意刁难,想要吊她胃口。殊不知,这答案难以起齿,谁能想到唐海松会是唐家兄妹生下来的,这不是乱伦又是什么?唐大海外表憨厚,十足的一个老实人,怎么会和他妹妹生下孩子。可如果不是,为什么唐巧一直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难言之隐,她绝不会苦守秘密多年。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出去了!”叶小清来脾气了。
“那你保证,我待会儿说了,别闹出太大的动静。”袁奇风吐口气,决定说出来。
叶小清点了点头,暗想黎右手可能是唐海松的父亲,不料却得到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这时候,叶小清把保证忘了,惊讶地连叫了三声,连在堂屋炒菜的唐大海都听到了。袁奇风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一直犹豫要不要说。叶小清脑子一热,什么保证都忘了,居然还喊那么大声。
唐大海以为叶小清是个娇弱的女人,看见老鼠就大喊,于是拿着锅铲走过来问怎么了。叶小清知道失态了,于是就假说没什么,只是肚子刚才很疼。把唐大海支走后,叶小清就不由自主地又露出惊讶的神情,连连问是不是袁奇风在开玩笑。当袁奇风把经过一一说明,叶小清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原来唐海松竟是兄妹之子。
“等等!”叶小清激动道,“你什么时候偷了唐阿姨身上的东西,这太不道德了!女人的身体,怎么能够乱摸,况且她是你的长辈……”
袁奇风无语地望着叶小清,这让她越说越轻,后面的话都没讲出来。叶小清宁愿没有问,如果没有问,就不会知道这个残酷的答案。唐大海一直在江西,除了奔丧以外,鲜少到湖南来。远隔千里,唐大海不可能暗害他妹妹,也没有必要去害他妹。如果想掩埋当年的丑事,可现在唐海松死了,唐巧疯了,唐海松根本没有那个必要了。
“你确定没搞错吗?”叶小清乱了,希望这仅是一个过火的玩笑。
袁奇风最讨厌罗嗦,他都回答两遍了,因此没有搭理叶小清。他们在房间里目目相对,又一起把目光移开,觉得那对视很不舒服。这时候,唐大海把饭菜做好了,来到房间叫他们,给了他们一个解脱的机会。叶小清忧心冲冲,不仅担心晚上如何与袁奇风相处,更害怕接下来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唐大海已经弄了一切,饭菜都摆好了,还歉疚地说:“没……没什么好……好菜,不要笑话啊!”
叶小清已经知道真相,现在一看憨厚的唐大海,她心里就有一种怜悯又憎恶的感觉。袁奇风看出叶小清的心思,便偷偷撞了她一下,提醒她别表现出来。现在事情还未明朗,不一定就是唐大海在使坏,只能证明唐海松是他儿子罢了。叶小清强迫自己恢复正常,可坐下后,又在想近亲生子不是会生出疯子么。
“下回不用那么麻烦了,随便炒几个青菜就行。”袁奇风对唐大海说,“你还要付钱给卫生所的人,护理唐巧,能省则省。”
唐大海笑了笑:“刚才卫……卫生所的人来给阿巧换营养液了,还提醒我怎么帮她拔……拔针。不过你不是说,只要……一周就能醒来吗,所以……应该不会太花……花钱,又不是一辈子这样。”
袁奇风不急不慢地答:“这是一定的,就这周要麻烦你看着唐巧,如果吊瓶里的液体用完了,你要记得拔针。”
叶小清一边吃饭,一边竖耳朵听着,心想袁奇风怎么说话的,什么唐巧,不会叫唐阿姨啊,好歹她是长辈。不过,叶小清吃饭时一直没作声,整个心思都在想唐海松的事情。等他们吃完了,天早就黑了,一时间蚊子嗡嗡地满屋子乱飞,还不停地叮咬人。饭后,叶小清洗了碗,又洗了澡,然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
这时候,袁奇风去洗澡了,唐大海打瞌睡地守着唐巧,叶小清忍不住地害怕。屋里的电灯昏暗,似乎总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可又看不到别人。幸亏袁奇风很快洗回来了,不然叶小清肯定不敢继续待了。虽然是她要来帮唐巧,但她终归是一个女人,还是很怕鬼的。
“怎么还不睡?”袁奇风洗回拉了,却依旧穿着保守。
叶小清坐在床上,见状就起身道:“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吧。”
“这问题不是说了很多次了,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袁奇风此话一出,才发觉欠妥,于是改口道,“我打地铺好了。这床这么小,待会儿你一脚踢我下来,衣服不得脏了?”
叶小清知道袁奇风不喜欢假装客气,便谢道:“那你如果睡不习惯,我们就换着来,今晚你睡地上,明晚轮到我睡。”
“你要不要上厕所?”袁奇风又问。
叶小清害羞道:“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不想!”
“别装矜持了,要上厕所,我现在就陪你去。不要等到半夜了,才害怕地叫我陪你去, 那时候我要睡觉,肯定不会陪你去!”袁奇风严肃道。
叶小清被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想上厕所了,反正有人陪嘛。如果真到半夜了,叶小清可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那里连灯都没有。她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了,难道没人掉进厕所的茅坑里吗,那些木板没有断过吗?整理了一下,叶小清就拿着手电,和袁奇风走出唐家祖屋,在夜里朝茅厕走去。
这种情景很不浪漫,跟叶小清的期待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她却觉得很温馨。虽然袁奇风是怕她半夜叫醒他,影响他睡觉,但她还是很高兴。当叶小清进了茅厕,袁奇风就守在外面,不知情地还以为袁奇风想偷看呢。叶小清是个磨蹭的女人,上个厕所上了几分钟还没上完,忽然间她觉得外面情况不对劲。
“袁奇风?”叶小清蹲着喊了一声。
外面没人回应,等了几秒钟,叶小清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回答。叶小清很害怕夜里上厕所,尤其是这种恐怖的茅厕,如果没人陪她,她怎么都不敢出门。袁奇风明明陪她上厕所了,怎么几分钟的功夫就听不到人声了,难道他人已经回去了?这男人真没绅士风度,不就等几分钟,会死吗?叶小清故意用怒气麻痹自己,不想被恐惧占据心头,免得会吓得又一次大叫。
外面没人回答,叶小清推门走出茅厕后,以为什么都看不到,不想手电却照到面前站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不是袁奇风。

第十一章 基石

茅厕里臭气熏天,叶小清迫不及待地打开门,想要呼吸外面的空气,不料却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刚才她叫了半天,袁奇风也没有回答,还以为人已经走了。在夜里,叶小清又看了一眼,不对啊,袁奇风比较高大,眼前的这个人太矮了。
茅厕这一带没有灯火,大家走到这边,都是自己带手电。叶小清猛然惊醒,拿起手电就往那人的脸上照过去,接下来就眼睛瞪大了。这哪里是个人啊,分明是一团血水变成的人形,脸上全是海绵组织,没有一寸人类的皮肤。叶小清立刻想起,在永州的那家酒店也见过一滩能活动的血水,怎么跟着她到江永县了?
那血水化作的人形很矮,仅到叶小清的腹部,一等人出来,它就张狂地往人家腿上缠。叶小清吃过苦头,哪这么容易让血人得手,当下就退了一步,然后朝另一头跑。一边跑,叶小清一边懊悔,早知道就不把桃木剑还回去。尽管她不回用,但起码图个安心,不至于手无寸铁。袁奇风那家伙也真是的,说来陪她上厕所,可还没来完人就不见了,不想来早说嘛。
黑暗中,叶小清慌不择路,依稀发觉她跑进了一片菜地里,把婶婶阿姨的菜全部踩得稀巴烂。菜地的尽头有幢残破的建筑,那里一团黑暗,傻子都看出那里没人住。叶小清心里大喊,佛祖啊,小女子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总往死里逼?这念头刚闪过脑海,奔跑的叶小清就看见前面出现一个人影,还没来得及刹住就一头撞上去了。
“你搞什么?”
这是袁奇风的声音,叶小清一听就激动道:“后面有鬼!后面有鬼!你快去把它收了!”
袁奇风狐疑地看向远处,半个鬼影都没见到,然后问:“哪来的鬼?你是不是自己吓自己?”
叶小清拎着手电,不相信地往后望:“这怎么可能,刚才我明明……”
袁奇风手上什么照明器具都没拿,似乎很享受黑暗,他没看到可疑的东西,连一丝鬼气也没感觉到。八成是叶小清刚才没看见她,吓破了老鼠胆,所以才呼天喊地地跑过来。叶小清现在有救星在场,壮起胆在黑暗里搜索,却屁也找不到一个,只看见被她践踏的菜地。可叶小清深信自己没看错,那血人这么恐怖,她可想象不出来。
“真的没鬼,要不它现在怎么不追过来?”袁奇风安抚道。
叶小清变得不确定了:“会不会它发现你在这儿,所以不敢来,已经跑掉了?”
“如果刚才真的有鬼,不管它跑没跑掉,都会留下鬼气。白天或许还能隐藏鬼气,到了夜晚可不行了。何况现在都过了晚上七点了。”袁奇风坚定道。
此刻,叶小清不由得怀疑自己,难道真的那么胆小,走出厕所没看见人就出现了幻觉?这太可能吧,好歹她也见过鬼,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吓倒她。可袁奇风说得那么肯定,他没理由拿这种事情骗她,或许真的是幻觉。反正现在袁奇风就在身边,有鬼没鬼都不要紧了,如果真有鬼敢来,那就把它们统统杀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