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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重新回到杨炼手里:“沈南,你的朋友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登山高手?或者什么遁世隐士之类?总之,我和曲那搜肠刮肚了很久,根本找不出这张名片存在的理由。”
我苦笑一声:“当然没有,请尽心搜索,随时给我消息,拜托了。”
杨炼哈哈大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他挂断了电话,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我的思想却像开了锅一样,无法平息。
暂时看不到图片的样子,无法确定那一张是不是属于这次最新印制的一批,其实自己所有的名片都是差不多的风格,仅有简单的文字和电话号码,上面绝对不会出现自我吹嘘的花哨东西。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造成这样的结果——”不到午夜,我已经喝光了两瓶威士忌,但思绪却仍然纷乱如麻,找不到一点头绪,只能摇摇晃晃地上楼去睡。关伯的葬礼之后,我的睡眠质量糟糕到了极点,整夜整夜浑浑噩噩地躺着,在翻来覆去的煎熬中迎接黎明的晨曦。
“方星!是方星!”我突然从梦中醒来了,床头的夜光表清晰显示,此刻正是凌晨三点钟。假如有什么人肯用那种优雅的方式对待我的名片的话,就一定是方星,而且能够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攀上库库里峰,也只有她那种轻功卓绝、智勇双全的女孩子能办得到。
我来不及开灯,冲到洗手间里,放了满满的一浴缸水,穿着衣服跳进去,全身都浸在冷水里。
“方星继承了达措灵通的所有思想智慧,其中一定有关于库库里峰的记忆,因为之前达措到小楼来探访我,为的就是托我去库库里峰的冰洞,带‘鹫峰如意珠’出来。一定是方星上了峰顶,才别有用心地留下了那张名片。现在呢?她去了哪里?”
我拧开水龙头,让喷涌而下的自来水直接冲洗头脑,混沌的思想逐渐冷静清晰下来。目前能做的,只有等杨炼和曲那进一步提供消息,以证明到过库库里峰绝顶的就是方星。我真的很为她担心,因为那种白雪覆盖、极度深寒的地方,会是任何登山外行的折戟沉沙之地。
这一夜已经无法入睡,我索性回到书房,打开电脑,搜索互联网上关于库库里峰的历史记载。毫无疑问,很多登山爱好者对杨炼和曲那充满了信心,都希望这两位绝顶高手能征服险峰,把喜马拉雅山脉上大大小小的冰峰全部走一遍,那是亚洲人的骄傲,绝不能让欧美高手抢了先。
直到上午十一点钟,杨炼的电话才第二次打进来,声音疲惫之极,但仍然非常兴奋:“沈南,我们找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洞,无人探测的结果是这样的,冰洞深度超过一百八十米,洞底温度约在零下一百度左右,洞壁上都是奇异的冰棱和冰锥。目前,曲那正在做热身准备,要下冰洞看看。关于那张名片,我们的材质分析工程师已经得出结论,印制时间非常短,上面的油墨分子还没有开始分解,大概不超过几个月时间。所以,请仔细回忆一下,近几个月来,你把名片分发给谁过?”
不必想,我已然脱口而出:“一定是大盗方星到了峰顶,杨炼,帮帮忙,快些找到她。”
杨炼吓了一跳:“什么?你已经有了答案?哦,大盗方星是否就是黑道第一女神偷?你有什么理由,能做出这一判断?”
方星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几乎算得上是一面金字招牌。
“我没有理由,是直觉。”我颓然长叹。攀登库库里峰、探索上面的冰洞是极度危险的事,她说过会把所有危险承担起来,一个人背负,绝不连累自己的爱人。她做过关于冰洞、玉棺的怪梦,以上种种焦点矛头,都把她跟杨炼的探险活动联结在一起。
“曲那说,粗略估算,在那种万年冰洞里,每下降一米,温度便降低一度,所以我们无法断定洞底是什么温度,只能见机行事。可惜你不是合格的登山队员,否则立刻坐直升飞机赶来,我们一起联手行动。”
杨炼不是随意开玩笑,他曾力邀我加盟登山运动,被我一次次婉拒,已经成了他的心病。只要有合适的机会,绝不会忽略这一点。
“临急抱佛脚也不管用了,杨炼,我等你的好消息。”这次是我主动挂断电话,准备拨给铁兰。他曾替方星圆梦,那些关于冰洞的记忆到底说明了什么,我渴望他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铁兰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我只能郁闷地挂了电话,继续难熬的等待。
大约下午五点多钟,正好是第一次接到杨炼电话的二十四小时之后,另外一个电话打进来。
“沈南,是我,何东雷。”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而且我们曾并肩对敌萨坎纳教的杀手,但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并不令我感到欣喜。
“何警官,有何公干?”我暂且把方星的事抛开,上次劫走任我笑和老杜时,何东雷一直没有露面,到现在才找上门来,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想见你,有些内幕告诉你,同样,另一些问题,希望能从你那里得到答案。”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迟疑着说明来意。归根结底,先雪藏达措灵童、裹挟老杜倾巢离去的是他,感到理亏的应该是以他为代表的警方。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下午五点半钟,又是黄昏暮色围拢来的时候了。
“抱歉,我在等极其重要的一个电话,没时间接待你。”此时方星的事是重中之重,我不是故意找借口拒绝何东雷,只是身不由己,实情就是如此。
何东雷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坚决地回应我:“不,我今晚必须见你,因为明早九点,就要搭班机回美国去了。有一个关于唐枪、冷七、无情、黎文政这些人的内幕情况,你真的不想听吗?”
我猛的一怔,以上四人都已经在鬼墓事件中死亡,但却明显地分为两个阵营,不可能放在一起笼统讨论。
“其实,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每个人都在为剿灭红龙的‘保龙计划’而奋不顾身地努力着。你或许会想,这一切听起来真是荒谬透了,唐枪和冷七是名震天下的盗墓高手,跟红龙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沈南,他们都已经身归黄土,但却带着别人的误解,以为他们是向着红龙的宝藏去的。今晚,你听完我的故事后,就会明白一切。”
何东雷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倨傲,在港岛这段时间,他带累警方损兵折将,自己却一无所获,的确会令国际刑警组织、五角大楼两方面勃然震怒。此番回美国去,调职审查或者记过处分在所难免,甚至有被革职查办的厄运。
再看了一眼挂表,我爽快地答应他:“好,请来我家面谈。”
唐枪和无情的结局始终是个谜,那时候我和方星能从大批猫科杀人兽的包围中逃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不可能再顾及其它。回到地面后,戈兰斯基的诡异表现也让我们彻夜难免,最终失去了再次下探鬼墓救人的机会,直到那片区域全部被突然涌出的地下水覆盖,变成了沙漠上的崭新绿洲。
在这件事上,我每次想起来都会时时感到自责,觉得对不起他们两人。
十五分钟后,何东雷带着满满两大包肯德基外卖和两瓶威士忌到了门口。他穿着便装,两腮的胡茬大概有三天没有刮过了,密密麻麻的黝黑一层,像是刚刚干涸的贫瘠土地。
我把他带去厨房,叮叮当当的刀叉杯盘响过后,他端着托盘出现在书房门口,酥炸鸡腿的香味立刻飘满了小楼。
“威士忌是外轮船员带进来的走私货,纯正的美国西部私人作坊产品,味道醇,劲道足,是难得的好酒。”他很响亮地开了瓶盖。
“警务人员知法犯法,竟然购买走私物品,不怕别人举报吗?”我开他玩笑。那瓶酒的味道的确不错,醇厚浓郁,绝没有半点劣质品的兑水感觉。相反,一小口抿进嘴里,从舌尖到喉管,都是挥之不去的余香。
何东雷举杯:“我已经被革职了,戈兰斯基带来了美国方面的最高指令,要我回总部去述职请罪。下一步,他会不断地过来骚扰你,多当心一点吧。”这消息听起来叫人沮丧不已。毕竟之前跟戈兰斯基见面时,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诡秘莫测,带着十足的邪气。上头用这样的邪派高手代替何东雷执行大事,绝对是在自毁长城,自取灭亡。
“祝贺你,脱离政治生命的桎梏,成为真正的纯粹自由人。”我也举杯,但眼角余光还是瞥着那只石英钟。
第一瓶酒去掉了一半,何东雷的话终于接触到了正题:“黎文政、我、唐枪、冷七、无情曾经是好朋友,情同手足,亲如兄妹,因为我们都是一个美国军官收养的孤儿。美军海豹突击队第八分队第二十六任教官查理陈,就是我们的父亲,你大概听过这名字吧?”
我的记忆中有“查理陈”这个名字,第一次海湾战争中,红龙曾派了相当多的暗杀团潜入伦敦的富人区,企图刺杀对方总统或是高位要员,造成美国局势动荡,以解巴格达之厄。与此相同,联军方面的暗杀团也从南方沿海上的航母出发,沿秘密路线进入巴格达,执行同样的任务。
结果,海豹突击队遭到了令人震惊的一次重创,共有七个小组全军覆没,而查理陈带队的这一组,也中了埋伏。他自愿断后,保护队员们撤离,自己却身中数百弹而亡,尸体更是被挂在巴格达城楼上,风干成人肉壁画。
这一战的消息,虽然被各方面媒体压制下来,仅在小范围内传播,可仍然成了海豹突击队的绝对耻辱。
“我痛恨红龙,痛恨红龙建立起来的一切利益集团,所以才在战争结束后,还在为追查红龙的下落而奔走,直到他被捕为止。探知世间存在‘保龙计划’之前,唐枪、冷七、无情三人一直在阿拉伯世界游荡,伺机刺探红龙集团的情报,终于弄清楚了一点,远在港岛的老龙就是红龙的同胞哥哥。随即,五角大楼的间谍网捕捉到 ‘保龙计划’的一些蛛丝马迹,唐枪立刻根据这些散碎片段,深入鬼墓之下四次,了解红龙倾国祭祀的真相。做为盗墓界的年轻一代高手,唐枪对任何问题的判断力都是非常准确的,他发现红龙以‘出卖灵魂’的方式,通过黄金眼镜蛇,把后代托付给了鬼墓下盘踞的猫妖——”
何东雷的叙述跳跃感很大,不过查理陈是江湖上公认的大侠级人物,除了收养孤儿外,还散尽家财,在全球范围内援助过几百家孤儿院。他的死,曾令一大批追随红龙的高手自动离去,因为他们都是查理陈的崇拜者。
杨炼没再来电话,我记不清自己是第几百次抬头看表了,这种难熬的等待令我度日如年,每过一分钟都像是老了一岁。
“‘保龙计划’破灭,红龙俯首就缚,你们的报仇行动,也该告一段落了吧?”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适时收手,善莫大焉。
何东雷忽然困惑地摇头:“沈南,这其实是我最困惑的地方,‘保龙计划’并没有破灭,老龙的死、鬼墓的毁灭似乎都只是断掉了那计划的几根脚爪,根本无伤大局。我承认,这段时间以来,在港岛的所有行动都是失败的,除了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堆叠如山的尸体外,就只是目睹了老龙的灭亡。当我汇集所有情报之后,感觉除老龙之外,还有人在处处庇护这一计划的实施,而这个人就是在港岛江湖上名气很大的叶离汉。”
当时清理小楼现场时,也是何东雷带队,他的耳目当然会发现叶离汉跟小北来过。只是谈到“庇护红龙、庇护保龙计划”这一话题,则是何东雷太多心了。
他兀自低着头讲述下去:“叶溪在巴格达战区的表现值得怀疑,她对来自鬼墓的一切消息都很关注,主动承担搜索鬼墓方向的任务,并且带了一个身份古怪的伊拉克女人入境,安排在叶家的别墅里。目前,她处于长时间的昏迷之中,叶离汉则在幕后派出大量的眼线,对警方追查‘保龙计划’的情报加以千方百计的刺探,更是收容了老龙死后麾下如一盘散沙的余党。他是华人,种种怪异表现集中起来,可以证明他对发生在阿拉伯世界里的一切过于关注了。”
我对这种结论并不认同,叶溪带雅蕾莎入境,更多原因是为了报恩。她做为高高在上的联合国核查组成员,名声地位应有尽有,何必跟红龙扯上关系?
“你醉了。”我弹指一笑,对于何东雷“钻牛角尖”式的侦破方法不以为然。
“我醉了?不,沈南,现在江湖上的尔虞我诈,早就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知道吗?唐枪和冷七的最初失踪,只是故意做出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引你去阿拉伯鬼墓。他知道自己无法打开那扇门,才想到借用你的力量,甚至不惜把无情抛出来做为诱饵。你看到的,永远不是最后的真相,而我做为行动的主持者,也被他骗过了。当黎文政循着唐枪留下的记号深入鬼墓、独力剿灭红龙留下的大队人马直至粉身碎骨之时,唐枪那边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他没有按原定计划原路撤离,却独自留在鬼墓下面,准备做另一件怪事——”
何东雷抬起头,带着歉意苦笑:“对不起,我检查过他寄给你的所有东西,而且带走了最后一部分录影带。”
“那不重要。”我摇摇头,很容易地原谅了对方,心里却一片悲凉。
在唐枪和无情失踪时,方星提出过自己的疑虑,而我固执地相信唐枪不会欺骗自己。真相实在是太残酷了,残酷到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与唐枪有关的东西。
第05章 冻结思想的深寒碎片
“在最后一卷录影带里,唐枪说,他发现了地球的真相——”何东雷困惑地暂停叙述,敲着额头思索着,稍稍整理思绪,才继续说下去,“他想告诉你,地球是一个几亿块碎片拼合起来的巨型积木,所谓的时间坐标、空间坐标都是地球人欺骗自己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一切事件的发展次序、变化走向,都是一种固定的程式。当积木在外力作用下,某一小块位置移动时,就会造成时空转移、穿越未来、虹吸虫洞之类的怪异现象。不过,这些名词,都是地球科学家们生编硬造出来的,当我们这群生活在积木里的人,企图以自己的脚、自己的眼睛丈量这世界时,无异于古人的‘白马非马、坐以论道’,毫无意义。人不可能拉着头发将自己带离地面,同样,我们是装在盒子里的人,也不可能发现盒子以外的世界。所谓宇宙、星球、黑洞、天文探索、太空旅行都是——”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一切理论太过荒谬,越到最后,越无法自圆其说。
我向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唐枪曾在探索西安汉墓群之后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以他的性格,每次发现一些奇怪东西时,都会引发自身的巨大感慨,然后延伸到对历史和未来浮想联翩,无法释怀。
“总之,他这里似乎出了问题。”何东雷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大脑坏掉了。”
“唐枪是我的朋友,不管他曾对我做过什么,一直都会是我的朋友。”我的笑容已经变得苦涩无比。他骗我,我无法怪他,毕竟每个人生命里都有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假如查理陈收养的是我,为了给他复仇,我也会无所不用其极,调动所有的朋友关系。
“假如叶离汉是‘保龙计划’的另一支柱,我们的努力就白白浪费了。”何东雷长叹,突然变得颓丧无比。为了鬼墓下的秘密,他耗尽精力、再赔上数个好兄弟的命,手里已经没有可用的筹码了。
“他与老龙不同,古人常说‘观其言、明其志’,我看过他的全部著作,这应该是一个忧国忧民乃至愿意为全人类献身的有道之士。何兄,你多虑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虽然与叶离汉仅仅见过一面,但能够将刀法修练到“气贯长虹、激昂天敌”的境界,他的个人心胸也必定包容天地、俯瞰四海,绝不会像红龙、老龙之辈,为了阿拉伯世界的利益而鼠目寸光、过度执着。
何东雷嘿嘿冷笑了几声,不加反驳,但却明显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这一夜过得好快,转眼间便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
“此刻,库库里峰顶上会是什么情况呢?”我一直在为方星担心,恨不得肋生双翼,直飞到大雪山去。
“据说,唐枪曾在一座汉墓中找到了失传已久的‘候风地动仪’?正是从那时起,他才变得经常胡言乱语了?沈南,你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关于这件事能给我一些资料吗?”何东雷面前的酒杯又空了,眼神也变得迷茫空洞起来。
“明知还要故问?”我对他这种刺探性的讨论问题方式不感兴趣。他的身份和职业习惯注定能够从各个管道获取自己需要的情报,又何需绕着圈子探我的口风?
关于那件事,起因与司徒开有关。当时他在一本篆体古书上搜索到了“候风地动仪”的下落,径直要我打电话约谈唐枪,开了一个天价出来,请唐枪出手。对于唐枪而言,假如一次盗墓行动的目标、地点、路线都很清晰的话,几乎是手到擒来、探囊取物一样轻松。结果,他用十四天的时间往返于港岛与大陆西安西北的飞来镇,不费吹灰之力进入那座位于镇中央的无名汉墓,取宝而归,交给司徒开。
“候风地动仪”是汉代张衡的伟大发明之一,能够准确地探知全国范围内的地震事件,属于后代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神奇仪器。姑且不管司徒开从这件生意上能赚到多少,当时令我奇怪的正是唐枪返回后说过的一些胡言乱语。
他说,世界外还有世界,飞来镇果真就是天外飞来的,而以汉代的冶炼技术、计算手法、工匠标准,根本不可能造出那种机件尺寸精准到几微米的仪器。所以,“候风地动仪”只能是一件非地球产品,与水晶头骨、金字塔、巨石阵一样,属于上古神器。
自始自终,我没有见过地动仪,但“唐枪没有把真正的地动仪交给司徒开‘这个想法却一直盘桓在脑子里。司徒开是商人,不是先知,所以无论唐枪给他什么,只能伸手接着,然后转给出了大价钱的买家。
“我发现了芥子里的须弥世界。”唐枪如此说过,不加解释,只有没头没脑的这一句。
现在回头去看,他真的发现了一些未知的东西,不过,既然是“未知”,就是除他之外,无人可以解释,也就随着他的消失永远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了。无论如何,唐枪、冷七这一对盗墓界天才的消失,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
“接替我执行后续任务的是戈兰斯基,被欧美人称之为‘冰岛降魔手’的超级英雄,但我却发现,他的经历之中有一个极大的破绽。这一点,老杜应该比较清楚,那就是他的血统问题。沈南,你是医生,自然对‘遗传基因’有所了解。一对阿拉伯父母不会生下一个欧洲血统的孩子,同样,一个冰岛婴儿,也不会拥有……”他有些醉了,酒瓶明明就在手边,却怎么捞也抓不到。
被何东雷的话勾起了很多关于唐枪的回忆,令我有些分神,对他的话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他的右手连续打捞了三次,把酒瓶推到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巨响,把自己的酒意也惊醒了大半,急忙弯腰去捡:“我说的是戈兰斯基的身世来历和成名过程,现在搜集到的资料证明——”
一瞬间,书房的玻璃窗发出“叮”的一声,仿佛有只硬甲虫突然撞上来一样。
“冰岛降魔手是欧洲人的洲际英雄,这一点早就被媒体捧上天去了,你到底要怎样?”我不喜欢戈兰斯基,但却无法阻止欧洲各国的民众对他的拥戴,就像一个港岛的三流脱衣舞女星在好莱坞一路飙升蹿红一般。民众的喜好趣向是无法掌控的,就像大海里的水,用无常形。
何东雷没有回应,双手撑在地上,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你醉了,你醉了!”我摇晃着起身,绕过桌子去看他,恰好看见他的额角上出现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圆孔,鲜血正如喷泉一般急射上来。残存的酒意随即滚汤泼雪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急促翻滚,躲进窗下的墙角里,仰头向上看去。窗子右上角的玻璃上也出现了一个圆孔,那是高速穿甲弹经过时留下的痕迹,栖身于对面楼顶的一定是名狙击高手,仅仅一颗子弹便攫走了何东雷的生命。
我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泉由急喷专为涓流,鲜血在何东雷脚前形成一幅诡异的抽象派图画,红艳艳的,逼得人无法直视。
书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震碎了窗外的黑暗。那时,东方渐白,晨光爬上窗台,新的一天终于开始了。
我不敢轻举妄动,狙击手的瞄具十字丝此刻肯定是在沿着窗台左右扫描,假如我伸手去取话筒,将会把半只手臂暴露在对方的射击半径里。所以,直到电话响过第二轮,第三轮刚刚开始时,我才猛吸了一口气,腾身跃过书桌,躲进另一边的墙角,顺手把话筒捞在手里。
两颗子弹贴着我的肩头掠过,再从地上弹起来,射穿书房的门,一直跌入走廊里。我能察知对方藏身的确切位置,但却无能为力,只可以暂时忍耐。
“喂,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睡死了吗?现在,曲那已经进入了冰洞,最终深度为二百零五米,下面是一个横向的冰洞——不,不是洞,而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大厅,一个存在于冰山内部的世界。曲那在拍照,我的大队人马也会尽快下去跟他会合,沈南,祝福我们吧,你猜猜看,那大厅里有什么?是黄金、黄金、黄金……”
杨炼的狂叫声依旧震耳欲聋,他并非爱财如命的人,但只要是思维正常的地球人,都很容易为黄金而发狂。
“恭喜恭喜,其它的呢?可有发现?”我随口答应着,身子蜷缩起来,务求全部避入狙击手的瞄准死角。
“大厅四周和地面上同样结满冰柱,但冰柱后面的墙体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金砖砌成,而且到处嵌满了以金刚石为主要材料的藏教图画。我面前的监视器图像里,到处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数都数不过来,刚刚几个队员只看了一眼就激动得晕了过去。沈南,这是一个神奇之极的珍宝世界,比起盗墓贼唐枪和冷七来,他们去过的地方又脏又黑、又穷又臭,而我们今天看到的,绝对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哈哈哈哈,是天堂……天堂……”
我无法揣想那里是什么样的情景,总之是金玉满堂、美轮美奂就是了,怪不得杨炼会发疯一样大笑。
“喂喂,这边的发电系统有些故障,通话信号不好。沈南,你在听吗?”杨炼的情绪极不稳定,边说边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如同一个酩酊大醉的人在撒酒疯。
我当然在听,但这些并非我关心的重点,再多珠宝都抵不过一句关于方星的消息。
“有没有其它发现?我是说除了黄金和珠宝之外?”我尽量压低声音,耳朵里搜索着胶底军靴踩过小院方砖地面的轻微动静。
“暂时没有,曲那正在拍照片,等电力恢复正常,就会传给你看。沈南,我们在三千八百米海拔高度的后续部队正在向这边赶,相信一个月后的世界黄金首富将是我和曲那两个无疑,哈哈哈哈……想想看要什么礼物,我会三倍买给你!”
杨炼沉浸在自己的黄金之梦里无法自拔,简单快乐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啪啪两声,这一次狙击手使用的是普通子弹,窗上的玻璃哗啦一声落下来,碎片四溅,声势惊人。
“嗯,沈南,你搞什么?在打扫卫生吗?”杨炼疑惑地问了一句。
“对,是在打扫卫生。”我苦笑着低语,右手一沉,捞起两块半寸见方的碎片,等到有一柄冲锋枪伸过窗台,枪口向我这边无声地斜指时,陡的起身,看也不看,只凭感觉将玻璃碎片弹了出去。
窗外的草丛里站着一个遍体黑衣的陌生人,双手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眉心和喉结上却插着那两块碎片,一动不动,任由鲜血缓慢渗出。
“别逼我动手,好吗?”我叹了口气,在窗帘上抹了抹手指,再次镇定地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算了沈南,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来库库里峰之前,我们在喜马拉雅山脉南坡的尼泊尔境内早就准备好了十二辆重型卡车,这一次一定要满载金砖而回。呵呵呵,曲那很有远见,早就组织了超过三百名雇佣兵,做为我们的财宝押运者,接下来……”
他那边的信号的确不太好,听筒里嗤啦嗤啦一阵噪声过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站在墙角,一直等到朝阳初升,院外有了车声,才慢慢走出来,凝视着对面空荡荡的楼顶。
“杀了何东雷对谁有利?他已经被解职,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权力,还会对谁造成威胁呢?”我扶起他,用纸巾拭去额角上的血,准备打电话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