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柄小刀来的最晚,但目标对准的是我的左胸心脏位置,仿佛早就算准了我的躲避身法,前五刀为诱饵,最后一刀才是真正的杀手。
我倏的张嘴,咬住最后一刀,轻轻甩出,刀尖已经没入书桌半寸。
“果然是你!”巫师欢呼起来,丢掉黑猫,腾空扑向我。
我的震惊不亚于她,因为这种“聚五行六”刀法,属于沈家刀法中的秘传,虚中带实,最是难防。
她抓住了我的右臂,无限欣喜地盯着我的脸,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海市人?”
我无法理解这个名字的来意,错愕地问:“你在说叫谁?谁是海市人?”
“海市人就是教我飞刀的那个人,也即是你,不对吗?”她用力摇着我的胳膊,披拂的长发长蛇一样灵动跳跃着。
“我们之间——一定是有某种误会了,小姐,我只能说,自己对你没有任何印象,无论是近期还是过去,我都没见过你。只是,你的刀法是从哪里学来的?”我慢慢地推开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巫师的狂喜迅速退去,她快步回到书桌后面,拉开一只抽屉,取出一大叠灰色的画纸,唰的一声在桌面上铺开。
“沈先生,请到这边来。”她招呼我,眼神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黯然。
那只黑猫不安地叫了一声,踏过画稿,企图重新回到主人怀中,但巫师骤然发出一声尖厉的低啸,吓得那黑猫跃下桌子,迅速消失在门边的洞口中。
我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缓步走向书桌。沈家飞刀是从不外传的,并且其中的手法奥秘之处,不经过成年累月的潜心领悟绝对无法琢磨透彻。看巫师发射飞刀的熟练程度,已经有相当深的造诣。
画稿是用黑色的速描铅笔涂抹出来的,线条洒脱灵动,令画中出现的人物形神兼备。
第一张图画上,一个倒背着手的傲岸男人昂着头站在巨大的圆月背景前面。他的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带子,带子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飞刀。
“这是不是你——”巫师苦笑起来,“不,也许应该说,这是不是你认识的某个人?”
我无语地翻开了第二张,是那个男人的脸部近距离特写。他有一双浓黑的剑眉,但却紧紧地皱着,紧抿着唇,两道又深又宽的法令纹突出于鼻翼两侧,占据了这张画的视觉重心。当我看到他时,瞬间便感受到他心里深埋着的那种忧郁和焦灼。
“他是谁?”我无数次在镜子里看过自己,除了对方额头上的三道川字皱纹外,几乎就是另一个跃然纸上的我。
“他不是你吗?”巫师沉郁地反问。
“他不是,只是一个跟我比较像的男人罢了。难道,他就是你说的‘海市人’?”我继续向下翻,却是一张手握飞刀的特写。刀在掌心,被那人的拇指轻扣着,刀尖指向食指之间,锋刃紧贴于掌心的地纹、人纹之间。
“沈家刀法,不问天时,只凭地利与人和两项。天时,无法自控,无法审度,所以有时候难免逆天时而动,在先机上已经落于下乘。做可做的,全力以赴;做不可做的,同样要全力以赴。所以,沈家弟子行事,谋在人,而成在天。”
这是关伯告诉我的沈家祖训,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要默诵三遍。
沈家刀法同样是遵循“地利”与“人和”两项,发力于丹田之内,出刀于掌纹之间,一切掌法全在意念之内。
看到这张画,我已经明白对方与沈家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种手法则与我所修练的同出一辙。
“你在海市蜃楼中见我,教我刀法,忘了吗?”不知何时,巫师已经靠在我肩上,幽幽地连声长叹。
“那不是我。”我冷冷地纠正她。
“可我知道,那的确是你。当‘九鬼骷髅幡’振响时,我明白你已经抵达这里,才令兰科纳上去迎接。不信,你听,它仍在摇动,你真的就是今生我要等的那一个。海市人,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做你的女人。”她急急地向下说,一边举手按在我嘴上,示意我不要打断她,“这是一个预言,来自我们鬼羽族的最古老预言,谁若得到海市人的爱,将会洞悉过去未来,成为阿拉伯世界里真正的无冕之王。”
我侧耳倾听,书桌旁的帷幕后面,的确有一串铜铃在隐隐振响着。
巫师滑步走入帷幕后面,重新回来时,手里举着一面灰白色的布幡,约两人高,最顶端系着一串瘦小的骷髅,每只骷髅嘴里都衔着一只古色古香的金黄色铜铃。
鬼羽族属于阿拉伯世界里的流浪民族,如同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一样,他们也终生不会驻扎某地,永远在不同的绿洲之间迁徙着。在某些方面,他们与吉普赛民族又很相似,笃信预言的力量,用这种药水浸泡过的异乡人骷髅制造成巫师的预言幡,往往能够灵验地指引着全族下一步的行动路线。
在港岛的异术界,老一辈预言家们对鬼羽族的“九鬼骷髅幡”非常感兴趣,但却没人有机会得到那东西。
“几百年来,族人数千次遇到海市蜃楼,数百次看到海市人的存在,但却仅有我一个人进入其中,跟随海市人修练飞刀。那时候,我已经迷恋上他,按照预言的指引,进入巴格达,然后又转徙到鬼墓之下,等待宿命的降临。你不是海市人,我知道你是沈南,但冥冥之中,你们其实是一个人。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巫师的语气饱含着欣喜与哀伤,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古怪之极。
海市蜃楼在沙漠上出现的频率极高,但那毕竟是由于阳光和大气层折射而产生的虚幻景象,几乎没有进入其中的可能性。那么,巫师述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非常近似于现实的某种幻觉吗?是谁教会了她沈家秘传的飞刀?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身体也在害冷,摸摸额头,已经变得滚烫了。
那些图画足有百余张,描绘的都是巫师说的那个海市人。图画毕竟不是照片,再生动传神,仍然不能明确地表达出对方的身份。
我不会接受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阿拉伯女孩子,这一点无需考虑。当我起身告辞时,头重脚轻的感觉更明显了,几乎要靠扶住墙壁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沈先生,你已经有了心魔,不接受鬼羽族帮助的话,心魔爆发,你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一个魔鬼的附庸。知道吗?我们是在鬼墓下面,一个无限靠近魔鬼的地方,只要黑暗之门打开,随时都会成为魔鬼的祭品。”
黑猫又出现了,巫师招招手,它便轻盈地跃到她的怀里,用那双黄褐色的眼睛诡异地盯着我。
我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对我毫无用处,在没有弄清所有疑点前,我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一个陌生人以讹传讹的告诫。
重新回到长廊里,我故意装成记错路径的样子,向走廊尽头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每隔二十步左右,两侧就会出现同样的磨砂玻璃门,门后面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人声。
“伊拉克士兵会藏在哪里呢?还有武器、给养和宝藏——”相信宝藏是无情最关心的,因为她秉承了唐枪的处事理念,总以为埋藏在地下的宝藏属于第一个发现者,比如像唐枪这一类的盗墓高手。
走廊尽头是坚实的石壁,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明显的缝隙和暗门。
“喂,沈先生,你走错路了。”巫师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随即无声地跟到了我的背后。
我疲惫地转身,苦笑着摇摇头:“对不起,我有些头昏脑胀的,实在记不清来路了。”在我看来,这道石壁上一定暗藏着某种机关,就像被兰科纳开启的那个能够旋转的圆形大厅。
“我送你回去,在这里不要乱闯,会出危险的。”她伸手来抓我的手腕,被我巧妙地踉跄着闪了过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时此地,我没有闲心考虑男欢女爱和风花雪月,只在为身陷虎穴而隐隐担忧。
方星无疑是在玩火,虽然不了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麦义已死,即便“无线电通讯管制”再严格,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只要兰科纳等人识破了她的假身份,就是我们的灭顶之灾。
“沈先生,你的夫人是不是一起跟来了?”巫师毫无来由地问了一句。她的长袍拖曳在坚硬的地面上,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走廊里看不见一个人影,仿佛是一个死寂已久的世界。
“没有。”我简单地回答,努力控制着自己虚浮的脚步。
“没有?但我分明感到当年月光海市里的另一个人也到了,就在兰科纳的房间里,难道不是她?”巫师在自己的额角敲了敲,似乎比我更困惑。
“我累了,不想再谈这样的话题。”这是实情,我的额头滚烫,每次开口,嘴里都会喷出热气,已经处于难受万分的高烧阶段。现在,我最渴望有一张柔软的床,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来睡上三天三夜,但却不是在巫师这里。
要想安睡,最起码身边要有自己信任的人,比如方星和无情。
“我看到过尊夫人的样子,就像沙漠里的玉雕石像一样,美丽、圣洁、端庄——她怎么了?已经不在了吗?难道随着月光海市的消亡,你们的世界也发生了变化?沈先生,你到底为什么要否认我们曾经见过?你亲手教会我那么多,难道心里没有留下我的影子?明月为证,大漠为证……”
巫师低垂着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但我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是咬牙坚持走路,双脚如同踩在厚厚的棉絮上一样。
回到兰科纳门前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喘得厉害,靠在墙上,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不停地泛起在脑海中。
那扇门开了,兰科纳和方星的脸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我勉强地笑了笑,便一头向前栽倒下去。
“沈先生,沈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这是昏睡过去之前,听到方星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06章 唐枪被困在鬼墓深处?
我的身体一直在打寒颤,发自心底的寒意一波一波涌上来,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赤身裸体暴露于冰天雪地之中。每次清醒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收紧身上的棉被,努力把身体蜷缩起来取暖。
“高烧,摄氏四十度,身体内有炎症,需要注射大剂量的抗生素。”这大概是那两名女医生在说话。
有人靠近我的脸,头发垂下来,拂过我的额头。
她在轻声叫我:“沈先生,沈先生,能听到吗?我是方星。”
我知道那是方星,因为鼻子里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但我不想回答,只是抓紧被子,连自己的头一起捂住。
“唉,怎么会这样——”她幽幽长叹,随即吩咐身边的人,“再去拿些冰块,务必要把体温先降下来。四十度,快把人的脑子烧坏了。”
“沈南?”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虽然有些虚弱,但语气中永远少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优越感。
我很想睁开眼看看,但眼皮非常沉重,无法撩起来。
“不必看了,是我,唐枪。”他轻声笑起来。
“你脱险了?”我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如果唐枪和无情都已经从沙漠里脱困,那么我的鬼墓之行就算结束了,可以放心地回转港岛,从这一大团谜题里挣脱出去。
“脱险?不不,对于一个盗墓者来说,假如一件事毫无危险性,不能对自己构成严峻的挑战,那么去做这件事毫无意义。记得我常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吗?只有不断地向最高峰挑战,才能令枯燥无味的生活变得更为精彩。我在这里,不过这一次很可能是挑战失败,等你亲自出手救援了。”
他又笑了,只是笑声中略带苦涩。
“你在哪里?”我闭着眼,闻到空气中飘来极品龙藏香的气息。
唐枪每次打通墓穴的盗洞之后,总会点燃大把的龙藏香丢下去,怯除毒虫邪气的同时,更能给增添勇气和信心。
“我在鬼墓的最深处,你不是已经闻到龙藏香了吗?沈南,假如你能加入这一行,三年之内保证能跃居盗墓者排行榜上的前十位置。你对某些细节的感受相当敏锐,而且脑电波的穿透力更是惊人。我陷在这里很久了,你是第一个能与我沟通的,这一点连冷七和无情都做不到。我们能够联手的话,在盗墓者的世界里绝对可以天下无敌,所向披靡……”
每次见面,唐枪总会搬出这一套说辞来,企图把我从一个港岛医生改变为盗墓者。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说过一百遍了。”我禁不住苦笑着叹息。
龙藏香时浓时淡,我的额头上感受到了冰块的凉意。几分钟内,身体的热度降低,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我在五重鬼楼之下,沈南,还得麻烦你开启鬼门关弄我出去。没办法,冷七的智慧只能做为我的助手,做些外围工作,而无情又是女孩子,受盗墓者的诸多谶语限制,只能拜托你了。不过,你最好能快些动手,否则我就真的要像龙虎山法盘大师说的那样,‘生于盗墓又死于盗墓’了——”他骂了一句我最熟悉的脏话,然后语气里露出些许困惑,“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明白法盘大师说‘生于盗墓’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盗墓者的后代,我妈是在墓穴里生下我?真是邪门透顶!”
法盘大师是大陆著名的佛学高手,对于“鬼谷子香课术”和“诸葛神侯马前课”有超过五十年的深厚研究。他为唐枪卜过一卦,然后就给予了上面那句莫名其妙的解释。
“怎么救你?鬼门关在哪里?”我的身体轻松了些,吃力地睁开眼睛。
“你醒了?谢天谢地。”眼前出现的却是无情焦灼的眼神,近在咫尺地盯着我。
“唐枪呢?”我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双腕上都在打点滴,双腿浸泡在一只盛满了黑色液体的木桶里。
“什么?哥哥并不在这里,他不是已经失踪了?”无情诧异地反问。她是坐在一辆轮椅上的,脚踝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到处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怪味。
“我听到他在说话,要我开启鬼门关去救他。”我长叹,无法分辨与唐枪的对话是梦是真。
无情脸上泪痕未干,忽然之间肩头一颤,新的泪水又猝然滑落下来。
我看看腕表,从昏迷到醒来竟然已经过了十三个小时。在这种没有日光的密闭空间里,只能依靠表盘上的二十四小时日历来分辨白天还是夜晚,也真难为了兰科纳他们,能够将自己寂寞地封闭那么久。
假如“无线电通讯管制”真的奏效,他们应该对外面的世界变化一无所知,更不会明白联军已经接管了伊拉克的每一平方公里土地,并且正在对伊拉克的宿敌伊朗虎视眈眈。
“世界变化太快了——”我若有所思地轻叹。
“沈先生,你是哥哥最好的朋友,对吗?”无情偷偷地抹去泪水,拿起床头果盘里的一只苹果和镀银水果刀,慢慢地削去果皮。
“对。”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自己在港岛几乎处于幽闭的生活状态,唐枪与我的关系属于君子之交,一年见不了几次,但却一直牵挂着对方。他总喜欢从全球各地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其中不乏年代悠久且价值连城的古董,当然大部分都被司徒开软磨硬泡地要走了,成了他傲视港岛同行的珍藏品。
“那么,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会去救他——不管结果如何,真相如何?”无情的话有些古怪。
人类是永远无法探求到一件事的真相的,就像唐枪,毕生游离于古墓与古墓之间,梦想从死亡者身上发掘到历史的真相,但这只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绝没有实现的可能。
“我该找方星谈谈,无情,唐枪从来不要你参加盗墓的事,是有一定道理的。古墓是阴魂聚散之地,属于五行阴阳中的‘绝地之阴’,而女孩子的体质百份之九十九以上偏于阴柔、阴寒,最容易引发墓穴里的阴气沸腾。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了,我会全力以赴把唐枪找回来。”
我始终相信自己与唐枪之间有某种心灵感应,他亦是多次提到这一点,唯恐我不信,曾经举出几百种古今实例来验证。既然有感应,我就一定能察知他的准确下落。
无情削完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匆匆摇着轮椅向外走:“我去请方小姐进来,她可能会很乐意喂你吃苹果。”
在方星面前,她总是显得很自卑,偶尔露出争强好胜的一面,却总是一闪即逝。
“好吧,你自己多休息,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心一些。”我向着她的背影叮咛了两句。她是唐枪的妹妹,也即是我的妹妹,我有义务好好关心她。
方星来得很快,脸上荡漾着胜利者的微笑:“好些了吗?沈先生,有美女亲自削水果喂你,应该会变得心情畅快一些了吧?”她夸张地指着那只果盘,眼神中飘过一丝淡淡的醋意。
我淡然一笑:“方小姐,坦白说吧,我感觉到唐枪就在鬼墓下面。我需要你的帮助,或者说,需要伊拉克士兵的帮助。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我只要救了唐枪,就会带他离开,一刻也不耽搁,免得坏了你的好事。”
这个密闭的空间无异于架在篝火上的火药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轰然爆炸,将玩火者送上西天。古人尚且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明智的人是不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处的。
“我们之间的确需要坦白相对,沈先生,也许你该试着了解目前所处的环境——这一大批伊拉克精锐部队沉潜于沙漠之下,为的是最后的绝地反击,所以凡是由地面进入地下的人,都没有再平安返回的可能。古井流沙那条路,本来就是单程进入的通道,想要离开的话,必须等到有第二批联络官带着开启鬼墓的钥匙回来。那个时候,也就是阿拉伯世界战火重燃的决战关口。”
方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微笑渐渐隐没,脸是无比严肃。
“我知道,你会觉察到所有人的叙述中都存在一个悖论——为什么美国人数次探索鬼墓,却没发现进入地下的通道,而只是在那个沙漠废弃遗址里转来转去,毫无结果?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机关根本不是现代人设计出来的,而是由一个我们无法了解的族群开拓出来,被后来者无意中闯入占据。”
我安静地听着,反思那个旋转大厅里的机关设计的确相当巧妙,站在外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沈先生,据我所知,江湖上最擅于机关设计的是‘妙手班门’的弟子,但你我都应该明白,美国人的现代化勘探仪器能够穿透厚度超过二十米的固体,比班门弟子的祖传技艺何止高明百倍?可以断言,美国人都无法发现的秘密,别人就更不必痴心妄想了。其实,如果叶小姐在这里就好了,她做为数次进入伊拉克本土的联合国专家,更清楚当时美国人做过多少勘探工作,又是如何沮丧地无功而返——”
方星的踱步越来越急,显然心里也异常激动。
我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把鬼墓的出现与地球上所有的远古建筑归结为一类,都看作是地外生命的作品。
方星停在我的床前,定定地凝视着一滴一滴落下来的葡萄糖液体,意味深长地低叹:“沈先生,假如我们有机会一起揭开鬼墓的大秘密,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愿不愿意把那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小心思抛开?”
“那么做,你有什么好处?”我敏锐地指出了她刚刚这些长篇大论里的唯一漏洞。
“哦?好处?”她慧黠地笑起来,托起我的手腕,轻轻地把一片翘起一角的胶布按下。
“方小姐,身在江湖,都知道‘无利不起早’的规矩。我很想知道,你处心积虑地监视我、再窃取了麦义的资料、、帮我进入伊拉克沙漠这一系列行动后面,隐藏的是什么样的居心?”
仔细回想,方星出现在我和关伯的生活中之后,很多事随即次第发生,瞬间打乱了我们平凡隐居的安静生活。
方星陷入了无言的沉默,在床前的圈椅上缓缓坐下。
我自顾自地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她的黯然表情。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关伯平日里最爱自比英雄,所以才对叱咤江湖的过去念念不忘,也就对方星有了先入为主的良好印象。老一辈的江湖已经成了历史,二十世纪的江湖,鲜见“仁、义、礼、智、信”五个字,多的却是不仁不义、寡廉鲜耻之徒。
“也许,沙漠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方星自言自语。
我的肚子叽叽咕咕地叫起来,去见巫师之时,没能跟对方共进午餐,反而惹了一肚子谜团回来。从进入古井到现在,我已经接近二十四小时水米没进了。
方星按了床头上的电铃,向着通话器里吩咐:“沈先生饿了,送一份套餐进来。”
在这种地方,已经分不清吃的是午餐、晚餐或者早餐,只能依据生理机能的反应进餐。方星的语气,表明了自己已经与兰科纳等人打成一团。
“想不到麦义临死之前还做了件好事,把红龙一方最大的秘密留给了你。方小姐,其实你有更简单的赚钱机会,把那些资料拿去给美国人,不就万事大吉了?要知道,五角大楼的军事专家们对共和国卫队师的消失大为光火,认为是受到了情报机构的愚弄,打了一场高射炮打蚊子的大战,对美国的战斗资源造成了巨大的浪费。现在,有你的情报,军事专家们就不会急得嗷嗷直叫了。”
我不想阐明那些资料本来是属于我的,自己对政治战争毫无兴趣,也不会拿着几千人的性命开玩笑,只是借机讽刺方星的无处不偷罢了。
方星惭愧地摇头:“沈先生,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肯原谅我吗?”
我冷笑着反问:“原谅?除非你能动用目前拥有的力量,打破鬼墓,把唐枪救出来。”
假如兰科纳的人已经占据了鬼墓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会不会有最新发现,证明还有另外的隐秘空间存在?
跟我交谈过的女医生敲门进来,送上一只放满了阿拉伯食物的托盘,顺便替我拔掉了输液针头。
“沈先生,你的身体没问题,只不过是缺乏营养和睡眠而已。”她收拾那些针头和瓶子时,不忘见缝插针地偷偷向我抛了个媚眼。
我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饭,阿拉伯风味的手抓羊排和莴苣拌饭味道不错,在港岛很少吃到这么纯正的阿拉伯菜。
“沈先生,我同意你的请求,只要有一线可能,就要找到唐枪。鬼墓的第一层是为世人所熟知的,可供任何人前来参观。第三、四层的秘密空间非常宽大,分给士兵居住,同时还做为弹药库、给养库使用。说起来大概有些可笑,当美国人决定在伊拉克南方港口登陆开战时,红龙却把精锐部队、现代化武器撤离阵地,运到鬼墓这边,深藏地下。我们所处的是第二层,据伊拉克古籍显示,鬼墓还有一个第五层,属于被所罗门王封印过的铁狱,没有人能进入。”
方星概略地介绍着鬼墓下的情况,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鬼墓下竟然藏着如此广阔的空间。红龙的智囊团做了最大胆的行动策划之后,留给美国人的是一座毫不设防的巴格达,怪不得联军坦克师能兵不血刃地进城,占领了红龙的巢穴。
“麦义属于智囊团里的中级角色,他与另一名代号为‘拂晓晨星’的军官,负责执行‘保龙计划’,将已经怀了红龙后代的孕妇秘密送出伊拉克,做为未来的伊拉克领袖。很可惜,红龙看错了人,麦义属于见风使舵的好手,一看红龙大势已去,便中途变卦,企图卷款逃走,最终命丧港岛。我得到的资料上详细说明了与地下军团见面时的联络暗号,一共多达六十多项,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记熟那些复杂的动作——”
在我吃饭的十几分种时间里,方星一直在做不间断的叙述。麦义已死,所有的真相无法考究,其实“保龙计划”里存在非常多的漏洞,譬如怀着红龙孩子的真孕妇去了哪里?“拂晓晨星”下落何在?除了麦义等人,是否还存在着另外一大群流亡海外的红龙属下,执行着类似的行动计划?
略微动动脑子,就该明白红龙在战争开始之后埋伏下的并非两三条退路,而是十条二十条之多,否则他不可能嚣张地与美国人叫板。
“我所知的,就这么多了。沈先生,士兵们进入地下后,途经的秘密通道已经层层关闭,无法从内部开启。所以,我们也没有退路,只能试着向下发展,看能不能进入前人没有探明的空间,找出第二条通道来。”
方星似乎对我寄予了无限厚望,可惜我不是唐枪,破解盗墓机关并非自己的强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