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那妇人一眼,见她虽然年过四旬,但风韵犹存,身材还保持的极好,面上也无皱纹,端庄美丽,年轻时候,定是极漂亮的佳人。听她言语的意思,难不成,她就是那个负了真源先生的女人?
真源先生激动道:“你既然不再见我了,还来这里干什么?!”
高美道:“我来不是见你的,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
梅川太郎道:“她是我的朋友,他们一家都是我的朋友,是我请他们来救梅川道的。怎么,你们也认识吗?”
真源先生瞥了梅川太郎一眼,又看看那妇人,道:“他是日本人,你跟他是朋友?”
高美道:“是他的朋友又怎么了?外子也是日本人。”
真源先生脸色大变,道:“你,你,你宁愿嫁给一个日本人,也不愿意跟我,我——”说到最后,脸上血气翻滚,喉中“咯咯”怪响,竟说不出话来了。
梅川太郎指着高美的丈夫,道:“他叫新峘光,在解放时期,就以国际友人的身份在你们政府供职了。”又指着那青年,道:“这是他的儿子新峘致远。”
这时候,许丹阳和计千谋听见下面吵闹,也从台上匆匆下来,观看态势,许丹阳道:“师父,怎么了?”又问新峘光、高美一家人,道:“你们是什么人?”
新峘光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跟疯子在一起的人,还能是什么人?”新峘致远撇了撇嘴,冲我们嚷嚷道:“你们都是这个疯子的家人?你们快把他给弄走,别叫他再来纠缠我母亲,别再来我们家捣乱!听到了没有?!”
叔父骂道:“你个小杂种,吼什么吼?!”
新峘致远愣了愣,怒道:“你说谁是杂种?!”
“说你呐!听不懂人话?!”叔父道:“你爹是日本人,你娘是中国人,你自己说你是啥种?”
新峘致远暴跳如雷,道:“我母亲也是日本人!”
“咦?”叔父扭头看了看真源先生,道:“真源,她是日本人?”
真源先生的脸色愈发难看,神情也极为难受,只不说话。
新峘致远大声道:“你们再出言不逊,就把你们都抓起来!”
叔父大怒,一伸手,就朝新峘致远抓去,不料那新峘致远身影侧动,叔父这随意的一抓竟没得手,不禁“咦”了一声,道:“没看出来啊,小杂种也有点本事。”
新峘致远怒吼一声,抢上前来,朝叔父直挺挺打出一拳,隐隐有风雷之声,倒也骇人,叔父脸颊上的肉一抽,就要硬碰硬的接,让他新峘致远吃点苦头,高美突然伸手按下新峘致远的拳头,道:“致远,跟他们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走。”
我吃了一惊,先前没瞧得出来,但眼下来看,那高美一动一拦,竟也是身负绝技之人。
叔父和许丹阳、计千谋也各自诧异。
“哇!”沉默良久的真源先生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叔父和许丹阳都慌忙要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神情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更清醒了些。
真源先生道:“高美,你,你怎么会是日本人?”
高美冷冷道:“我嫁夫随夫,外子既然是日本人,那我便也是日本人。”
“好,好……”真源先生道:“那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
高美道:“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叔父道:“真源,我能不能打她?”
真源先生忽然笑了笑,道:“没事了,咱们也走。”
叔父恨恨的瞪了高美一眼,那高美却也不惧,扭头和新峘光、新峘致远、梅川太郎往老君台上去了。
叔父忍不住道:“真源,你咋会跟这种女人弄到一块去?你看看她的样子!就这,你还为她发疯?!”
真源先生正要说话,忽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黑暗中影影绰绰走过来一群道士,月影下,我看见为首的人正是太清宫的观主,不禁稍稍诧异,不知道他们夤夜过来要做什么。
真源先生看见那观主,也愣了愣,道:“观主?”
那观主瞧见真源先生,立时怒气勃发,大声道:“好哇,你果然是没有疯啊!”
真源先生道:“我先前是疯了,现在又好了。”
那观主喝道:“真源,休要跟我浪荡!我好心收留你多年,你即便犯下事儿来,我也替你遮掩,没想到你这般不知道羞耻!表面上装疯傻,背地里居然做出来这种勾当!”
真源先生愕然道:“我怎么不知羞耻了?我做什么勾当了?!老子先前就是疯了,刚刚好,装什么疯,什么傻!?你是不是疯了?!”
那观主兀自怒不可遏,道:“你知道做人最下贱的事情是干什么么?做贼!尤其是做家贼!你一个出家人,平时再怎么乖张,我也不会瞧不起你,可你要去偷,那真是枉生天地间!”
真源先生也怒了,道:“放屁!哪个做贼了?!我偷什么了!?你今天把话给老子说清楚,别看你是观主,你要敢污蔑我偷东西,我也敢打死你!”
那观主冷冷道:“你打死我?你今天不把东西交出来,嘿嘿……你看看我身后的人!你纵然是本事通天,问他们怕你么?!”
那观主身后的一群道士立时齐声呼喝道:“不怕!不把东西交出来,就打死他!”
那观主道:“你听听!”
许丹阳道:“观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会我师父了?”
那观主愣了愣,道:“许首领,他是你师父?”
许丹阳道:“是啊。”
那观主“哼”了一声,道:“许首领,丑话说在前头,即便他是你师父,即便你们五大队手眼通天,我也不怕!这里是鹿邑,是老子故里!”
“入你娘的!”真源先生大骂道:“郑老杂毛,老子什么时候说要靠五大队了,要靠他许丹阳了?!老子偷你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叔父也道:“对啊,你啰啰嗦嗦大半天,倒是说他偷了你啥东西啊!”
郑观主道:“好!我问你,你把道祖墨宝弄哪里去了?!”
真源先生一愣,喃喃自语:“道祖墨宝?”
郑观主道:“当年你入得观中,说想要参研道祖墨宝,上任观主喜你,便把道祖墨宝拿出来,交由你掌管。这二十多年来,都在你那里,我从来也没过问。直到今晚上,我突然想到,你既然已经疯了,又不在观中了,那道祖墨宝应该收出来,交由道观好好保存。可我到你房中,翻找一遍,哪有墨宝的踪迹?!那是太清宫的镇宫之宝!是太上老君亲自手书的无上之宝!你说,是不是你把它偷走了?!”
真源先生吃了一惊,道:“怎,怎么会不在我房中?我一直把它放在我屋里,亲自保管。我疯的时候,也没有再动它,你一定是没找仔细。”
郑观主身后一个道士喊道:“我们把你屋里的地砖都一块一块翻起来看了,没找到!你快别装了,说,把墨宝藏哪里了?!”
第305章 道法真源(十四)
真源先生大叫道:“绝不可能!”叫声中,身形晃动,兔起鹘落,飞也似的越过人群,奔了出去。
众道士大叫道:“别叫他跑了!”一起追了出去。
真源先生的声音远远传来,道:“老子没偷东西,跑什么跑?!你们一群笨蛋,你们找不到,老子回去给你们找!”
叔父和许丹阳、计千谋也急忙追出,我本来也要跟上,忽然瞥见老君台上,梅川太郎、新峘光、高美、新峘致远背着梅川道走了下来,心中猛地一动,便没有追撵叔父等人,把身子一闪,躲在暗处,等着梅川太郎等人下来。
我心中暗忖:听真源先生话中之意,他是与高美有盟约在前,但是苦等多年,高美却没来兑现,反而与新峘光结了婚,生了子,真源先生因此疯癫。
又听新峘致远的话说,真源先生好像多次上门纠缠高美,而真源先生疯癫的时间,又是在近年来,也就是说,高美出现在真源先生身边的时间,也就在近段时间,那便有曾奇怪处:她既然不遵守约定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真源先生?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嫁人生子了?难道刻意刺激真源先生不成?图什么呢?
再一者,郑观主说他们翻箱倒柜去找道祖墨宝,连地砖都一块一块掀了起来,却没有找到,那多半已经遗失了,即便是真源先生回去,也未必找得到。
可真源先生又不像是做贼的下作之人。
把这些事情起来一想,高美消失多年,突然出现,逼疯真源先生,梅川太郎父子夜里回来祷告求恕,又和高美一家是朋友,而后道祖墨宝丢失……太过凑巧了?
我对这几人心存不满,反复思量,总疑心他们有鬼。如果墨宝真的丢了,多半这几个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几人走下台来,张望一番,看到周围空荡荡的不见一人,都稍稍诧异。
梅川太郎道:“他们都走了?”
新峘致远背着梅川道,恨恨的说:“刚才还听见那个疯子大呼小叫的。走了好,不走,我非要打碎那个人的牙!”
我知道这新峘致远说的人是“叔父”,心中暗道:“我大要是听见你这句话,非得把你的牙都给打碎了不可。”
那高美的神色却有些惊忧,道:“致远,那几人不是普通人,你最好不要招惹他们。”
新峘致远道:“招惹了又怎么样?一群疯子,难道比我还厉害不成?”
高美神色凝重道:“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厉害!”
新峘致远显然还是不服气,嘟囔了几声,道:“就算比我厉害,也没有母亲厉害。”
高美看向新峘光,道:“这一次,我想跟着梅川先生一道回趟日本。”
新峘光皱了皱眉头,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日本?你也知道,我们新峘家在日本并不受欢迎。”
高美道:“咱们先回家,把梅川道的伤给治好。”
几人渐渐远去,我心中愈发起疑,隔了老远的距离,暗忖他们听不到我的脚步声,才悄然跟上。
他们几人的步速十分的快,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处院落前,道路曲折,处境偏僻。我远远看见他们推门入内,又迅速把门给关上,又过了片刻,没有动静,我才摸了上去。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看那院子外围墙壁上,都是灰砖砌成,斑驳陆离,破旧非常,那木质大门也是漆皮尽落,门环锈迹斑斑,显然这是一座许久都没有人住过的废弃院子,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是怎么找到这房子的,又为什么会有这房子的钥匙。
听那个梅川太郎说起新峘光的履历,似乎是有一定社会身份地位的人。二战时期,日本也确实有很多反战势力,也有日共成员,不少人来到中国,以友人身份,帮助国人抗战,便有一些人留在政府中供职,那新峘光应该便是此类。所以他才会说新峘家的人在日本不受欢迎。
我贴近木门,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只闻些细微的说话声,间杂着梅川道的**惨叫,别的倒也听不真切。
我想翻进院子里去瞧瞧,但又觉得不妥,那个高美的本事不低,万一被她发觉,脸上倒是无光。
须臾之后,里面的声音全都没了,我趴门缝里往里看,见屋中的灯光也关了。
此时天色还未全亮,光灯无声,想是众人都休息了。
我思忖了片刻,暗道:“要不先回太清宫里看看我大和真源先生他们的情况?”却突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近院门口,我连忙闪开,躲到一边。
院子门被轻轻的打开,一道背影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个盒子,穿的十分利索,左右看看,把院门又悄然掩上——正是新峘光。
我吃了一惊,他这般偷偷出门是要做什么?
再看他手中的盒子,是个黑沉木盒,极为古朴,我心头一震,暗道:“难道道祖墨宝就在那个盒子里?”
新峘光快步走出,我连忙跟上,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先抢了再说!
我猛地一拧身,“嗖”的冲了上去,猿臂轻舒,摘向新峘光手中的木盒。
眼看相距不过一尺,新峘光突然惊觉,把身子一转,腾的跳起,往后急退三步站定,冲我怒目而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新峘光也是身怀绝技之人!
新峘光看见是我,也吃了一惊,道:“是你?!”
我哼了一声。
新峘光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要干什么?!”
我反问他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新峘光又抱得更紧了些,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也是日本人么?!”
我“呸”了一声,道:“你才是日本人!”又一想他确实是日本人,顿觉无趣。道:“你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新峘光道:“无可奉告!”
我道:“能给我看看么?”
新峘光冷冷道:“休想!”
我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时,一枚飞钉便已打了出去,直取新峘光右手腕子,与此同时,我人也奔了上去。
新峘光的反应倒也极快,立时斜走一步,躲开飞钉,左手“呼”的一拳打出,迎上刚冲到他跟前的我。
此人修为不及我,再加上有宝甲护身,我便不闪不避,胸口凝着一口气,硬生生接了他这一拳!
拳头击中,几无声息,但觉一下轻微的痛楚,瞬息即无,新峘光吃了一惊,我却是一声冷笑,双臂平擎,掌心向下,十指先是张开伸直,而后突然弯曲成钩,蓦地抓下,去拿他的左右肩头!正是“擒龙手”!
新峘光一拳砸在我胸口,并无效用,虽察觉到不妙,但收力已有些迟了,他离我太近,我的“擒龙手”又施展的极快,只一瞬,他的双肩便被我拿住了!
我心中甚喜,只要我掌中一发力,新峘光的两条膀子便再也使不出劲儿了。
但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一阵微风息动,我心头一寒,不假思索,急忙撒开手,纵身跃起,腾空从新峘光头顶翻过,跳到了他的身后,侧身挪步,赫然发现新峘光前面又多了一个窈窕身影,正是高美!
她目光阴毒,手中握着一柄寒芒绽放的,正恶狠狠的盯着我。
刚才,便是她在我身后偷袭!
虽然我穿着宝甲,但是脖颈上并无保护,若是她戳我后脑部位,我必死无疑!
此女能悄无声息的到我身后,绝非易于之辈,如我之前所料,大是劲敌!
她和新峘光联手,我恐怕要落败。
我悄然挪动步子,走得离两人稍远,暗暗思忖对策。
新峘光看见高美,脸色变得惊诧,道:“美子,你——”
“主人。”高美打断了新峘光的话,快步朝他走了过去,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帮你对付他。”(注:主人是日本女人对丈夫的一种敬称,并非是主仆关系)
新峘光稍稍有些退缩,竟似是有些畏惧高美,嘴里道:“你,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好说出口。
高美走到他身边,嘴角突然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道:“新峘光,你知道中国有个词叫做’汉奸‘么?”
新峘光脸色一变,道:“你要说什么?”
我也稍稍惊诧,她怎么对新峘光直呼其名了?
高美道:“我想说的是,新峘光,你是日奸!”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高美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新峘光则怒吼一声,猛然举拳砸向高美,“呼”的一声响,高美躬身向后一跳,轻巧巧的避了开来,新峘光要追击她,但是只迈出了一步,便止住了,他弯下身子,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这才发现,高美的那把不知何时已经插在了新峘光的肚子上!
那黒木盒子从手中跌落,被高美用脚一踢,腾到半空中,高美伸手一把抄住,然后看着新峘光冷笑不止。
我看的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306章 道法真源(十五)
新峘光面色惨白如纸,肚子上的血流水似的往下滴落,他道:“高桥美子,你果然是,是……”
我心中“咯噔”一声,道:“高桥美子?这本就是个日本名字?看来真源先生是被她骗的久了。”
新峘光话未说完,人便伏身倒地,高桥美子也不再理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扭头就跑,身法既快且轻!
好毒的女人!
我连忙追赶。
“纵扶摇”身法施展开来,几个起落间,我便渐渐追到高桥美子的身后,她听得到耳后脚步声,又跑了几步,忽然转了方向,往民居密集的街巷跑去。
我心中诧异,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仍旧是紧紧的跟上。
眼看我们之间相距不过丈余,我奋起一跃,身子在半空中时,朝着高桥美子的后背,右手一记“太虚掌”拍打出来,左手立时补上一掌,右手紧接着又是一掌,三掌力道重叠堆加,便绵延出一丈多远,正中高桥美子的背影!
只见她身躯一震,闷哼一声,脚下趔趄,抢出两步后,猛的摔倒在地上,滚出去三尺多远,十分狼狈,但那木盒仍旧被她牢牢抓在手中。
我赶了过去,正要伸手去拿那木盒,陡然间寒光一闪,见高桥美子挺着反手划来,我往后一闪,她腾的跳起,倒追着我揉身直上,“刷、刷、刷”连刺带戳,刀刀都冲我要害,招式极其阴毒下作!
我避了几下,倒见她那些阴招使得越来越顺,刺目,脚撩裆下,心中不禁大怒,也顾不得她是女人了,一个腾挪起身,从她头顶越过,立时转身,她也已扭过头来,刀锋冲我当胸划下,我也不躲,而是反手抓她手腕!
那“刺啦”一声,从我胸口处直划到丹田下,高桥美子大喜,而我也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使劲一捏,她“啊”的一声,落在地上。
再看我的胸前,只是外套被划破,内中还有一层宝甲,丝毫无损,高桥美子大惊失色。
我喝道:“把盒子拿过来!”
高桥美子一笑,突然合身往我怀中扑来,我只觉一个柔软的身子撞进来,刹那间幽香扑鼻,心中一惊,急忙撤手后退。
高桥美子也往后跳开几步,目光狡黠的盯着我,道:“你的年纪不大,可本事很高啊。”
我冷冷道:“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说着,我朝她走过去,她把手一翻,又多出一柄,喝道:“你最好别动!”
我道:“你再多,对我也没有用。”
高桥美子道:“你想要怎样?”
我道:“不想怎么样,只是给真源先生讨回公道。”
高桥美子问:“什么公道?”
我说:“第一,你不该骗他,第二,你不该害他。”
高桥美子道:“你打算怎么讨回?”
我道:“你先把你手上的东西交给我,然后跟我去见真源先生。”
“呵呵……”高桥美子冷笑一声,道:“你已经惹上了大麻烦,自顾不暇,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
我道:“我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高桥美子道:“刚才死的那个新峘光,是个日奸,但是对你们中国,却是忠心耿耿,即便是这场浩劫之中,他也没有受到什么牵连,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地位。这样一个人,却被你给杀了,你说你是不是惹上了大麻烦?”
我一愣,继而怒道:“他分明是你杀的,你还想嫁祸于我?”
高桥美子道:“不用嫁祸,你看看这周围全是民居,只要我现在大喊几声,叫他们出来,把这事情说出去,你猜大家会怎么想?在新峘光的老宅附近,他惨死在地上,是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杀的,还是一个偷偷尾随而来的陌生男子杀的?至于你为什么杀人,原因很简单,你想要侵犯他的妻子,所以杀了他以后,还追赶我到这里。”
话音落时,高桥美子忽然伸手把自己胸前的衣服一拽,“嗤”的一声,撕烂了个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肉来。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骂道:“你真是不要脸!”
高桥美子笑道:“等我喊出人来,看大家是说你不要脸,还是说我不要脸。”
我心头一震,暗忖道:“怪不得她刚才往这边跑,原来已经预备好这样的奸计了。她杀新峘光并无第二个人看见,她又是个女子,且是新峘光的妻子,而我确实是尾随他们而来的陌生人,这事情说出去,我果然是百口莫辩。”
转念又想:此女心性歹毒,狡诈异常,修为也极高,我若是现在施展霹雳手段,纵然拿得下她,也得费好大一番功夫,那时候,估计周围的人都被她喊出来了。
我要是现在转身逃走,倒也不会沾上什么是非,但这高桥美子也一定远走高飞了,她手上拿着的那木盒,里面极有可能就是道祖墨宝,老祖宗的遗留之物,岂能让她拿回日本去?
辗转想了片刻,竟想不出一个妥善之法来。
高桥美子得意道:“怎么样?”
我道:“你想怎么样?”
高桥美子道:“若论本事,我未必是你的对手,但是你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情形对你不利还多些。不如这样,你让我走,这里的事情就当你没看见,我也没看见你,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好。”
我冷笑道:“让我放你回日本么?”
高桥美子道:“不错。”
我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手里头那个木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道祖墨宝?”
高桥美子道:“我说不是,谅你也不相信。你说的不错,就是道祖墨宝。”
我道:“是你从真源先生屋里偷出来的?”
高桥美子道:“是的。”
我道:“这新峘光拿着它偷偷出来,难道是想要还给太清宫么?”
高桥美子道:“我说了他是个日奸。要不然,我也不会杀他。”
我点点头,道:“那倒是我误会他了。”
高桥美子道:“好了,你我也不要再说废话了,你到底让不让我走?”
我道:“你要走也可以,我本来就不爱杀人,但是你把道祖墨宝留下来,那不是你们日本人的东西。”
高桥美子道:“你觉得可能么?”
我道:“不大可能。但是,我要是这么放你走了,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汉奸了。我宁可冒着被你诬陷杀人的风险,也要留下你!”
高桥美子脸色一沉,道:“你想清楚了?”
我道:“这还有什么可想的!”
“好!”
突然有一声喝彩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也十分骇人。
高桥美子身后不远处的街口,转出来两个灰衣人,紧接着,我身后脚步声传出,我回头看时,巷尾处,也站出来了两个灰衣人。
这四名灰衣人都是男子,月光下,瞧着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都离着寸发,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上下透漏着干练的劲儿,各有一只手插在口袋中。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不是善茬,我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氛,如果他们都是高桥美子的同伙,那事情就有些糟糕了。
但高桥美子看见他们,脸色却是大变,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灰衣人阔步走来,目光锐利似鹰,手脚稳健快捷,离高桥美子越来越近,高桥美子喝道:“不许再过来了!”
那灰衣人便站着不动,笑了笑,道:“高桥美子,我们留意你很长时间了。”
高桥美子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灰衣人道:“我们是和你一样的人。”
高桥美子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灰衣人冷笑道:“如果我说出我的代号,你应该就认识我了,那时候,你恐怕不会再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的代号叫做’屠夫‘。”
高桥美子神色大变,眼中陡然充满怨毒,嘶声道:“原来是你?!”
屠夫道:“当然是我,怎么,想起来了?”
高桥美子恶狠狠道:“你,你——”
屠夫道:“我替你说了,你真正的丈夫井上柳便是死在我手上的,你原本有个代号,叫做’灵狐‘,十六岁的时候就被派到中国做间谍,我们中国抗战胜利后,你逃回了日本,后来,又更名改姓,溜了回来,藏身中原……这些,我说的不错?你还有必要装下去吗?”
高桥美子点点头,道:“好,好的很!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最后一个“狠”字说出来时,手中的嗖的朝屠夫掷出,却听“当”的一声,瞬间又落在地上,屠夫的手抬在半空中,袖子里硝烟袅袅,露出个黑洞洞的口。
我心中大震,暗自忖道:“这个屠夫,好快的反应速度,好精准的法!”
高桥美子咬牙切齿,左手往腰间摸去。
屠夫道:“别动了!你的本事还不如井上柳,他拔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多了两颗。”
第307章 道法真源(十六)
高桥美子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道:“我想知道,三年来,我都平安无事,你们没人知道我的身份,现在,却突然找上门来。你们是怎么盯上我的?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屠夫轻轻一笑,道:“那还要感谢梅川太郎,如果不是他来中国,去找新峘光,我们也不会过分留意你。”
高桥美子道:“梅川太郎也是你们的人?!”
屠夫道:“他不是,他纯粹是来谢罪的,但是我们一开始不那么相信,毕竟作为曾经的战犯,又带着儿子来,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我们查他没查出来什么,但是一查你,倒是有新的发现,我们怀疑你是三十多年前的日本间谍’灵狐‘,但又不敢笃信,就一直暗中观察,直到你今晚杀了新峘光,我们才确定,你就是当年的灵狐。”
高桥美子点点头,道:“原来我的运气竟然这么不好!”
屠夫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罢,又冲我微微颔首,道:“小兄弟,多谢你了,你帮了我们大忙,对国家的感情也是极为热忱。我很欣赏你。”
我道:“客气了。”
屠夫微微一笑,冲高桥美子说道:“把你手里的东西给人家。跟我们走。”
高桥美子沉默片刻,朝我走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之后,伸手把那盒子递到我面前,道:“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