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埃塔纳为膝下无子而焦虑时,他为风暴神阿达德建造的神庙旁的一棵杨树上,一只鹰和一条蛇也在为孩子的事争执。起初,蛇一家在树根做窝,鹰一家在树顶筑巢,两家相安无事,还各自孕育出幼崽,交情日益好了起来。两家还约定,一起捕猎,一起养孩子。此后,蛇袭击了野牛、野羊后就把肉拖到窝附近,鹰捕捉了老虎、豹子就把肉运到巢里,两家分食。这样无论哪一家有收获,孩子都能很快成长起来。
然而,鹰的孩子长得很快,打猎来的肉不够分了。鹰想了一个坏主意,它思忖:肉就在树根里住着,何必舍近求远呢?拿树根下的小蛇当食物不就好了?然而老鹰刚把想法说出口,小鹰就劝诫父亲说:「父亲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违背誓约,是会受到太阳神沙玛什惩罚的呀!」但孩子的劝告父亲一点也没听进去,它一心想着吃肉,就飞落到树根,把蛇的孩子吃掉了。
晚上,蛇带着猎物回来,把肉拖到窝的入口,却不见小蛇们来吃,心知孩子们定是凶多吉少,很可能被老鹰吃掉了。于是它暗中查证,发现果然不出所料,便立刻向太阳神沙玛什控诉老鹰背信弃义,祈求沙玛什惩罚干了坏事的老鹰。
沙玛什很同情蛇,便指示道:「蛇啊,跨过高山,越过原野,继续前行,你会在那里找到死去的野牛,你要咬破牛腹,钻进牛肚,把身体隐藏起来。天上的飞鸟想要吃野牛肉,就会飞落下来,你的敌人老鹰也会来的,它一飞来你就咬住它,拔掉它身上的毛,把它扔进深坑里。」蛇照做了,果然,许多秃鹫、鹰、雕之类的羽禽都飞来吃野牛肉。
不久后,蛇的死敌老鹰也带着小鹰飞来。老鹰说:「孩子们,我们下去吃牛肉吧。」小鹰劝道:「父亲啊,不要飞下去。蛇八成躲在野牛肚子里,伺机伏击我们。」
但老鹰没把孩子的话当回事,它飞落野牛身旁寻找比较美味的部位。由于软嫩可口的肉已经被先来的飞鸟吃掉,老鹰便准备对柔软的牛肚下嘴。它刚把喙伸进牛肚,埋伏已久的蛇猛然出击,咬伤了它的脖子,揪下它翅膀上的飞羽,还一边骂道:「你不仅让你的孩子吃掉我的孩子,还想杀掉我。太阳神沙玛什让我惩罚你!」老鹰乞求蛇宽恕它,但蛇已经拔光了老鹰身上所有的羽毛,把它扔进了深坑。
老鹰在坑里苦不堪言,也向沙玛什祈祷,一面祈求,一面说:「沙玛什啊,我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罚。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于是富有同情心的沙玛什指示:「因为背信弃义,你受到了痛苦的惩罚。可是,我还是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基什城的王埃塔纳会来这里救你出来,你要尽其所能帮助他。」
在山的另一边,沙玛什指示埃塔纳翻山越岭,找到那个囚禁老鹰的深坑,把它救出来,治好了它的伤,让老鹰带他上天去寻找「生育草」。埃塔纳照做了。
脱困的老鹰十分感激埃塔纳,说:「唉哟,我的恩人,多谢你相救,这些天我真是难受死了。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尽力替你达成。」
「我是奉太阳神沙玛什的旨意来救你的。太阳神说,你能解决我的忧愁。」
「什么忧愁?」
「是这样的。我是基什城人类的国王,我一向对神虔诚,对人公正,神祇信任我,人们爱戴我。我的家庭和睦,身体也健康,唯独有一件事令我忧愁,那就是没有孩子继承王位。我希望能得到一支生育草,让我能有个孩子,让我的王位后继有人。太阳神说,你能替我完成这个心愿。」
「生育草啊?我听说只有女神伊什塔尔才有。」
「那我们就去找她?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老鹰单脚跳来跳去,一边跳还不停地换脚。接着它向埃塔纳说起自己不久前做过的一个梦。
「我俩飞到了天上,走进神安努、恩利尔、埃阿的神殿门口向他们行礼,然后又走进月神辛、太阳神沙玛什、暴风神阿达德、生育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门口,向他们行礼。
「然后我俩走进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里面陈设的家具富丽堂皇,尤其是一个气派的王座──上面坐着美丽的伊什塔尔,一头狮子正在她脚下安睡,像狗一样温顺。没想到我刚往那边一看,狮子就跳了起来,向我扑过来。我一惊吓,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太好了!」埃塔纳高兴极了,「快带我上天寻找伊什塔尔女神吧。我要求她赐予我生育草。」
「没问题,我的恩人,我一定能帮你实现心愿。来吧,让我载你飞到安努的圣殿里。」
埃塔纳于是爬到老鹰背上。鹰叮嘱他:「恩人,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把胸紧紧贴到我的背上,千万别乱动。」
埃塔纳紧紧抱住老鹰脖子,抓牢鹰的羽毛,安放好双脚,俯在鹰背上:「准备好了,起飞吧!」
老鹰于是搧动翅膀,载着埃塔纳飞上天去。飞了两个小时后,老鹰对埃塔纳说:「看哪我的朋友,大地那么平坦,河流就像一条条细带子。」埃塔纳向下望去,大地向外伸展,河流在大地上蜿蜒,景色非常美丽。
老鹰继续向上飞去。又过了两个小时,老鹰说:「看哪,我的朋友,你看大地那么辽阔,湖泊就像一颗颗的珍珠。」埃塔纳向下望去,觉得风有点大,吹得耳朵痛。他努力想分辨他的城市,可是从这个高度只能看到一个很小的点。
又过了两个小时,老鹰还在往上飞:「看哪,我的朋友,你看大地开始退缩,大海多么美丽。」
埃塔纳只觉得云匆匆从脸颊边掠过。真奇怪,从地上看起来,云像由柔软的棉花和飘飘然的银子构成,可是飞近时,埃塔纳只觉得冷得发颤,而且浑身被灰色的雾气沾湿了。他睁大眼睛往下看去,只能看到大地和海洋的分野,黄中带有绿点的那一侧显然是大地,蓝色中点缀了几个灰绿点的大概是海洋。
「还没到啊?」埃塔纳感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发抖了。
「就快了,就快了。」
他们继续往上飞着,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他们已经快飞出云层了。埃塔纳勉强睁开眼睛,大地和海洋已经看不见了,他只能看到脚下白茫茫一片,不时有一些淘气的云翻腾出云海,像海浪一样高高跃起。他又艰难地扭转脖子向四周望去,但见长风高旋,天幕四垂,阳光也比在大地上看起来明亮、耀眼得多。
「还要多久啊?」埃塔纳感觉自己嘴巴已快张不开了,声音一出口就会被风卷走。
「就快了,就快了。」老鹰说,「看,上面就是安努的天宫,再飞几个小时就到了。」
埃塔纳觉得自己的四肢已经被冻僵了,他全身都在颤抖。他勉强抬头向上望去,天空竟然呈现发紫的深蓝,完全不是从地面上看起来那种清爽可爱的蔚蓝,天穹深邃得像要把人吞没。他尖叫起来:「别飞了、别飞了,老鹰啊,我们快回去!我要回去!」
于是老鹰改变方向,开始向地面降落。
飞进了云层,埃塔纳紧紧搂着老鹰。
飞下了云层,埃塔纳紧紧搂着老鹰。
飞得更低了,高山和河流已依稀可见。但突然吹来一阵狂风,老鹰和埃塔纳被风吹得跌跌撞撞,不知所踪。
泥板到这里就缺失了,我们不知埃特纳是死是活。不过从别的版本记载来看,埃塔纳似乎幸存下来。后来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和老鹰一起飞进了天堂之门。梦醒后他信心大增,决定再来一次鹰背之旅,我们不太清楚那只鹰是原来的老鹰,还是它的孩子小鹰,总之这一次埃塔纳没有惊慌,终于飞跃了天堂之门。看来这次埃塔纳成功来到了伊什塔尔女神面前,求取到了生育草,因为按照苏美王表,埃塔纳活了一千六百岁,继位者是他的孩子,名叫巴力赫(Balih)。


第三节
天堂女王的首席宠儿恩麦卡尔
吉尔伽美什是美索不达米亚三大超级英雄中最伟大和最著名的一位,但并不是最早的一位。很久很久以前,在苏美的传说时代,有一位伟大的「恩」(En)[1],也就是大祭司兼国王,统治着乌鲁克,他就是恩麦卡尔,苏美三大超级英雄中最早的一位。以他的功绩为基础形成了一首史诗,描述了他在一场智斗中如何使用狡黠的计谋打败了他的对手兼情敌阿拉塔(Aratta)国王,巩固了他作为女神伊南娜首席宠儿的地位。在这一过程中,他为古老的苏美带来了文字所能写尽的一切好处。
恩麦卡尔作为乌鲁克城的恩,也是苏美最重要的女神伊南娜的神夫,也就是仪式上的丈夫。乌鲁克的繁荣与伊南娜的眷宠密切相关,就与伊南娜的关系而言,恩麦卡尔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伊南娜女神同时还眷顾着其它城市的恩们。但恩卡麦尔是她最宠爱的丈夫,他希望能持续保持这一地位。
为了讨好强大又任性的女神伊南娜,恩麦卡尔打算在乌鲁克为女神兴建一座华丽的神庙,让它在城市的泥砖建筑中如「矿脉中的白银」那般耀眼。不过,要实现这个计划有一个小小的困难:装饰这样一座新的神庙需要大量贵金属和珍贵的宝石,恩麦卡尔却一点也没有。不过,恩麦卡尔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在「翻越七座大山」的远方,一座叫做阿拉塔(大约在今天的伊朗境内)的城市,那里的王拥有大量黄金和珍贵的宝石,足以建造乌鲁克的新神庙。
为了使阿拉塔的王臣服,恩麦卡尔使用了他最强力的武器,也就是变化无常的伊南娜的宠爱。阿拉塔的王恩苏赫吉安纳(En-suhgir-ana),作为一名恩,也是伊南娜女神的丈夫之一──实际上,每一个城邦的王都是伊南娜女神名义上的丈夫,只不过,伊南娜承认她最宠爱的丈夫是乌鲁克的恩麦卡尔,因此恩麦卡尔祈求伊南娜,在阿拉塔的王答应提供乌鲁克建造神庙所需的财宝之前,不为那座城市降下雨水,而伊南娜同意了。
之后,恩麦卡尔派出一名特使前往深受干旱困扰的阿拉塔,威胁要摧毁这座城市。但阿拉塔王并没有因为阿拉塔遭受干旱和饥荒的威胁而屈服,他轻蔑地回答:「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他的威胁对我毫无意义,阿拉塔绝不会向乌鲁克屈服!」特使向他表明,恩麦卡尔此举获得了伊南娜的授权,阿拉塔日益困难的局势全是这位任性的女神造成的。
阿拉塔王恩苏赫吉安纳气得七窍生烟,他知道,要是没有伊南娜女神的支持,想要战胜恩麦卡尔是没有希望的。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屈服,于是,他建议双方展开一场智斗,他给恩麦卡尔出了三道似乎无解的难题:
第一项要求是要恩麦卡尔为阿拉塔提供粮食以缓解饥荒,但恩麦卡尔必须用网,而不能用袋子来装粮食。恩麦卡尔很快就找到解决方法,因为站在他那边的不仅有女神伊南娜。粮食女神尼萨巴把她的秘密告诉恩麦卡尔,根据她的指示,恩麦卡尔把发酵的粮食送到阿拉塔。发酵的谷粒已经变大,所以不会从网眼里掉出去。随同这批粮食一起送到阿拉塔去的还有一个口信:要求阿拉塔按照投降的惯例,接受一根来自乌鲁克的令牌。阿拉塔王同意了,但条件是这根令牌「既不能是木头的,也不能是金子的,也不能是铜的……」接下来是一长串尽他所知的材料的名称。
恩麦卡尔又找到了办法,这次要感谢恩基的干预。根据他的建议,恩麦卡尔找到一种苏美人从来没见过的芦苇制成一根令牌。于是阿拉塔王的计谋又落空了。
对方又提出第三个挑战:「让两个城市的摔角冠军来举行一场比赛来决定胜负。但恩麦卡尔派出的选手身上的服装必须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既不是棕,也不是绿,总之什么颜色也不是。」这一次恩麦卡尔不用神的帮忙就找到了办法:他派去的选手身上穿的衣服由未经漂染的布制成,属于无名的颜色。
记录这一故事的泥板到这里破损了一大块,我们无法确切得知这场比赛的结局,但推测是恩麦卡尔的人获得了胜利。不过这位乌鲁克的恩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又派出一名特使到阿拉塔,让他传达以下威胁:「我不能被迫把这座城市的人像树上的鸽群一样驱散吗?……我不能被迫计算它的居民在奴隶市场上的售价吗?……我不能被迫从它的废墟上扫出尘埃吗?」
这一大串威胁长得吓人,恩麦卡尔担心他的特使记不住,便使用一个使朝野大吃一惊的方式──他写了一封信。这是世界上第一封信。
书面文字成了谈判的工具,起了决定性的作用。阿拉塔的王看着那块泥板,深深感受到「口气严厉,事态不妙」,知道他只能认输,奉上恩麦卡尔所需的宝物。于是乌鲁克的伊南娜神殿得到了黄金和珍贵的宝石作为装饰,而恩麦卡尔得到了赞美:「人们将永远记住,他为我们的城市带来了黄金。」
乌鲁克和阿拉塔之间的竞争由来已久,虽然经常是乌鲁克胜出,但阿拉塔并没有停止反击。苏美三大超级英雄之一的恩麦卡尔至少还与阿拉塔王之间发生了另一场斗争,但这次他靠的不是众神的恩宠或自己的狡黠,而是藉助了一名魔法师的力量。这次阿拉塔的那位王可能就是恩麦卡尔的老对手恩苏赫吉安纳,也可能是他的继任者,反正恩麦卡尔又获胜了。
这一回,阿拉塔王派一名特使来到乌鲁克,为伊南娜的首席丈夫带来一个口信:恩麦卡尔必须臣服于阿拉塔王,因为只有阿拉塔王才是伊南娜真正的新郎,只有阿拉塔王才能「和她一起甜蜜地睡在一张精美的大床上」。恩麦卡尔也许可以在梦中见到这位女神,但只有阿拉塔王才能面对面地见到女神本人。
这个口信当然激怒了恩麦卡尔。在苏美所有的统治者中,伊南娜最宠爱的情人不就是他恩麦卡尔吗?让阿拉塔王留着他「精美的大床」好了,恩麦卡尔将继续在伊南娜那撒满鲜花的床上嬉戏。这件事不仅关系到他的性福生活,还与他的权威密切相关,因为苏美统治者的权力是以与伊南娜的关系为基础的。于是恩麦卡尔绘声绘色地向阿拉塔特使描绘他和伊南娜女神共度良宵的一些细节,然后打发特使回去向他的主人转达他的轻蔑。
阿拉塔王碰了个钉子,于是询问大臣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此时阿拉塔恰好有一名来自远方的魔法废墟之城──哈马祖的难民,名叫做乌吉努纳(Ur-Namma),据说他有很强大的魔法。当时,魔法与医术、占卜之间并没有区别,每一样东西都有相应的咒语,通常形成于久远的传统。已知最古老的咒语出自公元前两千四百年,有迹象表明,过了一千年之后这些咒语仍在使用,而且积累了更多的仪式,已经有相当大的规模。这种仪式通常包括准备念出咒语、恰当的手势与正确的原料,如羊毛、面粉、洋葱、甚至海水,它们全都含有某种象征性的力量。更匪夷所思的原料还有蝙蝠血和蝎子碎末等,用来在仪式中封住门的四周。之所以使用这种魔法是因为人们认为他们的困难是超自然生物造成的,念咒无疑是获得解脱的正确方法。
对付魔法与咒语,唯一的方法是使用反魔法,包括由精通此道的魔法师详细制定的咒语和举行的仪式,如果应对得当,不仅能让人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幸存,甚至还能发挥积极的功效,吓跑较小的妖魔或恶灵,或是驱使他们反过来保护人类。当然,真正有效的魔法必须由训练有素的魔法师施展才行。魔法师们通常要价不菲,虽然由魔法师制作,并书写着咒语的护身符并不昂贵,但雇佣魔法师亲自施法就很贵了,并非人人负担得起。
阿拉塔王接受了大臣的建议,派这名魔法师前去乌鲁克尽可能造成最大的灾难,并为他准备了丰盛的食物饯行,「他命令把各种药草给他吃,把最好的水给他喝」。
乌吉努纳前往乌鲁克途中在幼发拉底河沿岸的艾利什停留,这地方当时属于恩麦卡尔的领地。乌吉努纳在此停留,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他进入牛圈和羊舍,诅咒牛羊,又在各处大肆破坏,使得「小牛遭到了厄运」。牧人们饿着肚子,哭着乞求女神的帮助,因为艾利什是属于谷物女神尼萨巴的,而她是恩麦卡尔的朋友。
女神果然帮助了他们:一位年老的女巫师萨格巴鲁(Sagburru)出现在河边,和乌吉努纳展开了一连串魔法师之间的激烈较量,情况大致是这样的:把一件铜器扔进河里,命它从河里变成一种动物。第一次较量,乌吉努纳从河里拉出一条肥鱼,可是那位老女巫萨格巴鲁变出一只老鹰,一把抓住鱼飞进山里去了。第二回 合,乌吉努纳变出一头母羊和一头小羊,而萨格巴鲁则变出一匹狼把母羊叼走了。第三回合,乌吉努纳变出一头母牛和一头小牛,而萨格巴鲁则变出一只雄狮,轻松把它们撕碎。第四回合,乌吉努纳从河里变出两只山羊,又被萨格巴鲁的豹子吃掉。最后一回合,乌吉努纳的瞪羚被萨格巴鲁的猛虎解决了。
乌吉努纳大为窘迫,「他面如土色,不知所措」,而女巫萨格巴鲁轻蔑地训斥他:「巫师,你的魔法可能确实有两下子,可是你的脑子在哪儿呢?」他怎么没意识到,对在尼萨巴保护下的东西进行破坏,就是在挑战女神本人啊!
乌吉努纳苦苦哀求女巫师饶他一命,可是她指着被毁坏的牛圈说:「你触犯了禁忌,你使奶油和牛奶都短缺了。」于是她当场杀死他,把他的尸体扔进宽阔的幼发拉底河里。
吃了这一次败仗,阿拉塔王自知不受女神宠爱的自己无法抵抗恩麦卡尔,便放弃了先前对乌鲁克的要求,另外派出一名特使。然而,这次带去的讯息与上次有天壤之别,因为阿拉塔王被乌吉努纳的死吓坏了,他卑躬屈膝地向恩麦卡尔表示:「你是伊南娜女神最宠爱的。」接着又自我贬低:「从一生下来,我就不是你的敌手,你才是老大,我根本不能跟你比。」
就这样,恩麦卡尔又一次战胜了对手,不过这次他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就有女巫师替他打了胜仗。他的确是众「女」神的宠儿。
1.编按:苏美城邦的统治者,同时也是大祭司,他们被称为「恩」,女性大祭司则被成为「宁」。


第四节
吉尔伽美什的父亲卢伽尔班达
上一篇我们说到,备受伊南娜宠爱的乌鲁克国王恩麦卡尔与阿拉塔王斗智斗勇好几轮。他们之间的斗争并非总是使用魔法或黠谋,有时也会动用武力。有一回,恩卡麦尔派出乌鲁克的一支精锐部队去与阿拉塔王交战,吉尔伽美什的父亲卢伽尔班达就在这支乌鲁克精英队伍中担任一名将领。他在去阿拉塔城的途中经历了一番非凡的冒险,这次冒险既为他赢得了威望,也为他后来获得女神宁松的青睐,成为乌鲁克王奠定了基础,这个神话是这样的:
一行人正日夜兼程行走在前往阿拉塔城的山路上,不料卢伽尔班达因为行军疲惫,竟然发起来烧来。高烧连日不退,卢伽尔班达全身发冷,不断颤抖,最后陷入昏迷。他的同伴不知所措,军令又不得耽误,只好把他安置在一个干燥凉爽的山洞里休养。
卢伽尔班达躺在山洞中陷入昏迷,同伴们等了小半日不见他醒转,就按照苏美人的习俗在他身边放置了水和食物,还把他的武器放在他身边。这样,如果他活过来,便能用这些东西充饥和防身;万一他不幸病死,这些东西也可算是不失体面的随葬品,等同伴们打完仗回来便为他收尸安葬。就这样,同伴们带着眼泪和哀伤离开了山洞,留下卢伽尔班达听天由命。
卢伽尔班达命不该绝,昏迷多时后竟然醒了过来,只是还有点低烧。周围的荒芜寂静令他害怕,他是在富裕热闹的城市乌鲁克长大的,很少在野外久待,陌生的群山在他看来十分可怖,于是他向太阳神乌图和他的孪生姐妹伊南娜祈祷:「迷失了的狗很可怜,迷失了的人更凄惨……请不要把我抛弃在荒芜中!……请不要让我继续在世上最可怕的地方生病,不要让我四肢坏死,在山里像凄惨的狗一样死去。」
这块黏土板上的楔形文字记载着吉尔伽美什之父卢伽尔班达在山洞中遇险的故事。
乌图和伊南娜听到了他的祈求,让他做了个复杂的梦,作为给他的提示。于是卢伽尔班达又陷入了昏睡,在梦中,他发现群山正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中,而他正在幽深的草木中漫游。这时有一位神化身公牛给予他启示,叫他抓住几只野山羊,更要紧的是逮住山里的野公牛作为献祭的牺牲品,灼烤野牛的脂肪和骨头献祭给众神。
卢伽尔班达醒来后,梦境依然栩栩如生,他的烧也已经退了。他对神的提示心领神会,立刻拿起战斧和匕首走近深山,抓住山林的野公牛,连同「像麦穗一样成堆的」野山羊一起献给了初升的太阳,连远处的蛇都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香甜的烤肉味直冲云霄,乌图和伊南娜闻到后都心满意足。
不过卢伽尔班达的考验并未结束,他又遭遇了可怕的安祖鸟。这种安祖鸟就是当年偷走众神命运石板,战神尼努尔塔与之苦战的那种鹫鸟,对它们绝不可等闲视之。因此当卢伽尔班达艰难地攀上悬崖,爬上恩利尔的鹰树,发现鸟巢里只有一只雏鸟时,他也小心翼翼地以礼相待──毕竟谁也没法预料它的父母何时会回来。卢伽尔班达掏出背囊里战友们留给他的麦饼、蜂蜜,还有咸肉和羊油喂给雏鸟,还搜集来白色的雪松嫩枝装饰雏鸟的头,用碳粉妆点它的眼睛。最后,他还在鸟巢上安放了很多鲜花,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再小心翼翼地后退,躲在附近的山里凝神观望。
不一会儿,安祖鸟夫妇带着捕获的猎物回来了,泥板上说,安祖鸟的爪子各抓一头公牛,背上还扛着一头,轻松地飞了回来,一边呼唤着幼崽。公鸟见幼仔没有回应,急得大吼一声,声音响彻天空,一瞬间地动山摇,山神们都吓得躲进了石头缝。但当它们发现幼仔安然无恙,端坐在装饰优美的鸟巢中后不由得大喜,说:「不管是谁为我家做了精美装修,我都会感谢你,如果你是神,我就视你为友,如果你是人类,我将安排你一生好运。」卢伽尔班达这才从藏身处慢慢地走了出来,向安祖鸟说了一堆奉承话,说得安祖鸟心花怒放,表示会满足他的任何要求。于是卢伽尔班达向安祖鸟要求获得能轻轻松松就到达任何地方的能力。
吉尔伽美什之父卢伽尔班达在深山中遇到的安祖鸟,与波斯神话《列王纪》中扎尔王子遇到的西木尔鸟,以及《天方夜谭》中的大鹏有许多相似之处。人类若能巧妙地对待它们,受到了它们的青睐,就能获得很大助力。
安祖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卢伽尔班达现在有了这项新的超能力,他健步如飞地跑去加入对阿拉塔城的围攻,他的同伴和国王恩麦卡尔都在那里与阿拉塔人苦战。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但阿拉塔的守城者始终不肯投降,箭和梭标就像雨点一样从城墙上落下,乌鲁克的军队里每天都有很多人阵亡,军粮供给也逐渐成了问题,而城里的粮食、水源和兵力却没有任何要消耗殆尽的迹象。
恩麦卡尔知道这种迹象表明他已失去了女神伊南娜的宠爱,于是决定征求一名善跑的使臣带着他的口信,越过群山回到乌鲁克的神庙去见女神,并许诺说:「如果伊南娜能庇佑我和部下安全返回,那么我就放下长矛,让伊南娜亲自砸碎我的盾牌。」
卢伽尔班达暗自思忖,眼下自己有了一双飞毛腿,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于是他自动请缨。尽管同伴提醒他,没有人能独自一人翻过万重群山,他将有去无回,卢伽尔班达还是决定一个人去。多亏安祖鸟赐给他的超能力,他当天夜里就跑回了乌鲁克,正赶上那天乌鲁克人在女神的神庙里向她供奉祭品的祭祀活动,他把口信捎给了女祭司。伊南娜透过女祭司答复道:她对恩麦卡尔愿意放弃战争的誓愿不感兴趣,她更喜希望恩麦卡尔能砍倒女神庙圣池旁的一棵孤零零的柽柳树,还要亲手抓住池里的一条大鱼做为供神的牺牲品。如果恩麦卡尔能做到这两点,她就能切断提供阿拉塔力量的源头──淡水深渊,保证恩麦卡尔能战胜阿拉塔的王。
收到这一重要情报后,卢伽尔班达立即飞速将其传达给恩麦卡尔。恩卡麦尔照伊南娜的指示行事后,战况立刻大为好转,他很快就打败阿拉塔人,满载各种贵金属、宝石,掳走各种工匠,凯旋而归。当初恩麦卡尔之所以出征阿拉塔,为的就是这些珍贵的战利品。这桩功绩也为卢伽尔班达带来很多荣誉,为他日后与女神宁松结合,成为乌鲁克的下一任王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