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国临时政府部队则朝他们发射导弹的地点开火,就在艾斯克雷尔斯上方,他们也威胁要炮轰当地所有的武装部队。这对他们而言正中下怀。而红党显然认为局势将演变得

有如在巴勒斯一般,他们打算蛮干。你知道,我不是很有耐性,听着,这太过分了。到头来一切都会化为灰烬——联合国将会认定局势已成为无政府状态,并由地球出兵,

设法再度占领火星。”
“他们在什么地方?”安没好气地问。她将长裤穿上,走入浴室。娜蒂雅也跟着进去。这也令她大为诧异;若是在山脚基地,这种行为在她们之间是稀松平常的事,然

而娜蒂雅已经好久没有跟着安进入浴室,并在安洗脸及坐马桶时,叽里呱啦地在一旁说个不停。“他们的基地仍在‘最后一流’,不过如今他们已经切断了外缘雪道以及通

往开罗的道路,他们正在谢菲尔德西侧以及套筒附近激战。红党与绿党交战。”
“好啦,我知道了。”
“那么你可愿意去与红党谈,劝他们停火?”
安顿时怒火中烧。“是你自己逼他们这么做的。”她朝娜蒂雅大吼,使娜蒂雅往门口退过去。安起身朝娜蒂雅走去,边将裤子拉上边叫道:“你和你那自以为是的愚蠢

‘地球化计划’,全都是绿党、绿党、绿党,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你和他们一样有错,因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或许如此。”娜蒂雅不甘示弱地说。她显然对这种指控丝毫不以为意;她置之不理,继续追问:“可是,你可愿意试着劝他们?”
安望着这个顽固的老友,娜蒂雅此刻紧张兮兮,全神贯注。
“我尽量试试看,”安漠然地说,“不过照你描述的来看,已经太迟了。”
的确太迟了。安原本栖身的营地早已空无一人,她通过腕表四处联系,却没人回应。于是她离开娜蒂雅及东帕弗尼斯仓库区那些忧心如焚的人,开车前往“最后一流”

,希望能找到在当地扎营的红党领袖。然而红党已撤离“最后一流”,当地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人们在车站和咖啡馆里看电视,不过当安也去看时,发现没有任何关于

冲突的报道,连曼格拉电视台也没有。她原本沉闷的心情更沮丧了;她想采取行动,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又试着用腕表联系,意外地发现加清通过他们的私人频率与她

接上线了。他的脸庞在小小的屏幕上看起来酷似约翰·布恩,令安一时困惑不已,也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他看来神采飞扬,简直就是约翰再世!
“……非做不可。”他说。安也搞不懂自己是否先问了他这个问题。“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他们会把整个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他们会将四大火山整个搞得像花园一样

。”
这与安在岩棚上沉思时的想法不谋而合,也使她为之一震,不过她再度回过神来,说道:“我们必须根据协商的架构行事,加清,不然会爆发内战。”
“我们只占少数,安,那套架构根本不在乎少数。”
“我不认为是这样。我们必须多花点工夫。即使我们决定要积极抵抗,也不见得非在此时此地。没有必要让火星人自相残杀。”
“他们不是火星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表情好似广子般远离尘世,这点与约翰截然不同。他继承了父母最大的缺点,因此他们又多了个先知,使用着新的语言。
“你在哪里?”
“西谢菲尔德。”
“你打算怎么办?”
“占领套筒,然后将电缆炸毁。我们的武器与经验都远胜于他们。我不认为我们会遭到顽抗。”
“你的第一波攻击并没有奏效。”
“太轻敌了。这次一定将它炸个片瓦不留。”
“我觉得那不是好办法。”
“可以成功的。”
“加清,我觉得我们应该与绿党谈判。”
他摇头,对她失去了耐性,也因她面临困境不能表现出胆识而露出满脸不屑。“在炸毁电缆后我们再谈判。听着,安,我得走了。别靠近电缆掉落的地方。”
“加清!”
然而他已经挂断。没有人肯听她的话——无论是敌人、友人、亲人都不肯——不过她得联系彼得。她也必须再联系加清。她必须亲自到场,像应付娜蒂雅般地应付他—

—没错,非得采取这种手段不可:要他们听她的,就得当着他们的面大吼才行。
她担心东帕弗尼斯山交通中断,便改由“最后一流”往西走,与前一天一样逆时针前进,由红党的后方到达他们的营地,那无疑也是最佳的途径。由“最后一流”到西

谢菲尔德的车程约150千米,她朝山顶加速前行,同时设法联系驻守山上的各个部队,但没有任何回应。通信器杂音不断,显示谢菲尔德仍是烽火连天,炮声隆隆,这也勾起

了她脑海中对2061年那场大战的惨痛回忆;她加足油门赶路,设法让车靠近路肩,以求走得更平稳快速——时速100千米,然后更快——简直可以飞驰上路,想及时阻止惨烈

的内战——感觉像是在做噩梦。尤其是感觉为时已晚,太迟了的时候。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总是会来迟一步。破火山口上方的天空忽然冒出点点云朵——炮弹,无疑是朝

电缆发射过去的导弹在半空被拦截了,像烟火般爆开成白色雾团,聚集在谢菲尔德及电缆的上空,随后弥漫开来,再随着喷射气流往东飘散。有些导弹在离目标很远的地方

便已被击落了。
她只顾着看天空的炮战,差点就将车驶入西谢菲尔德的第一座帐篷,那座帐篷已被炸得残破不堪。这座城市不断往西面扩张,新搭的帐篷紧挨着旧帐篷接二连三地出现

,彼此紧密相连;最近才搭的那座帐篷被炸得支离破碎,到处都是坑洞。她的车越过一座石堆,剧烈地颠簸。她赶忙踩刹车,减速慢行,朝边墙驶去。她穿上活动服,戴上

头盔,钻进车子的闭锁室,离开车子。她忐忑不安地走向边墙,翻过墙壁进入谢菲尔德。
街上空无一人。玻璃、砖块、竹子等等的碎片散落一地。处于这种高海拔处,帐篷一旦毁损,便会使施工不良的建筑如气球般爆裂;窗户都已破损,空荡阴森,有些未

破损但整片被震落的玻璃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看来有如大型的透明盾牌。前方有具尸体,脸庞上蒙了一层东西,不知是霜还是尘垢。想必死伤惨重,人们近来都没有考虑

气压会出什么问题,那是早期移民者的隐忧,如今已不是问题了。
安继续往东走。“呼叫加清或道或马里昂或彼得。”她不断地朝腕表呼叫,不过没有任何回应。
她沿着帐篷南面的边墙内一条狭窄街道走去。艳阳高照,阴影醒目。有些建筑物完整无缺,窗户也未破损,房内还有灯光。当然,房内已无人迹。电缆就在前方,触目

可及,在谢菲尔德东面,一束垂直的管线高耸入云,像是一根几何线条出现在现实世界。
红党的紧急频率凭借迅速变换波长来进行通信,拥有密码的人都可以同步接收。这套系统在遇到通信拥堵时可以便捷地与外界联系,然而安在听到腕表传来沙哑的声音

时仍吓了一跳。“安,我是道。在这边。”
事实上他就在前方,站在一栋建筑物紧急闭锁室的门口朝她挥手。他和二十几个人正在将一组活动式的导弹发射器拖到街上。安朝他们跑过去,堵住门口,站在道身旁

。“赶快住手!”她大叫。
道满脸惊讶,“我们就要占领套筒了。”
“可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那你去找加清谈。他就在前面,正在朝‘阿尔西亚景’推进。”
一枚导弹呼啸发射,稀薄的空气使炮声忽隐忽现。道又回头去准备发射了。安沿着街道往前跑,设法贴近建筑物。情况显然相当危急,不过此刻她在乎的不是自己是否

会被炸死,所以心头也很笃定。彼得在谢菲尔德的某个角落,正在指挥从冲突爆发起便一直在该地坚守的绿党。这些革命军战术精良,以前就曾将联合国临时政府安保部队

困在电缆及克拉克这座太空站上,看来加清与道当初将他们视为少不更事的街头示威人士是看走眼了。她精神上的子女,如今却朝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发动攻击,而且还深信

他们已获得她的祝福。他们的确曾受到她的祝福。然而如今——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流浃背。她匆匆跑到帐篷的南墙,看到一队红党的巨砾越野车,是阿刻戎汽车厂出产的“龟岩”牌。不过车上的人对她的呼唤全然不理,待她

走近后,才发现他们的岩石车顶弹痕累累,前挡风玻璃也被打碎。车上的人都已阵亡。她无视脚下的瓦砾,紧靠着边墙又往东奔走,心头惶恐。她知道只要有人朝她开枪,

她就必死无疑,不过她得找到加清才行。她又试着用腕表呼叫。
正在呼叫时,她接到了一通来电。是萨克斯打来的。
“将电梯的命运与‘地球化’的目标混为一谈,太不合逻辑,”他说,仿佛是在公开演说,而不是只对着她讲话,“应该可以将电缆安装在一个寒冷的星球上。”
那是萨克斯原来的语气,完全是他的老样子:他想必也知道她正在接收信号,因为他一脸正经地望着腕表上的摄像头说:“听着,安,我们可以扭转历史——创造历史

,创造新历史。”
若在以前,萨克斯一定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也不会这么神经兮兮地对她恳求,与她交谈;事实上,他这副模样令她毛骨悚然。“他们爱你,安。要救我们,也只能靠

这一点了。感情的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欲望与权责的分野——奉献——对火星上土生土长的人来说,你是奉献的典型代表。你无法逃避这种责任。你必须按他们的期盼去

做。我在达·芬奇时就这么做过,而且事实证明成效显著。如今该你表现了。你非做不可。你非做不可——安——这一次你非得与我们同心协力不可。要么一起死,要么各

死各的。善加利用你崇高的地位吧。”
听萨克斯·拉塞尔说这种话,实在很诡异。不过接着他又回过神来,神智似乎恢复正常了。“……最合理的做法是在相互冲突的利益间取得平衡点。”就是他原来的模

样。
她的腕表传来急促的“哔哔”声,于是她挂断萨克斯的电话,接收新信号。是彼得,使用红党紧急频率,一脸铁青,她不曾见过他这种神情。
“安!”他专注地望着他自己的腕表,“听好,妈——我要你去阻止这些人!”
“你别叫我妈,”她打断他的话,“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你可知道他们在哪里?”
“当然知道。他们刚攻入阿尔西亚景的帐篷。突破重围——他们似乎打算从南面进攻套筒。”他绷着脸转头与身旁的人交谈了几句。“好。”他又回头看着她。“安,

我能否帮你转接在克拉克太空站的海斯汀?如果你能告诉他,你打算阻止红党的攻击,那他或许会相信这只是少数偏激分子的个人行为,因此不会介入。他打算不择手段地

保护电缆,我怕他会把我们全部消灭。”
“我可以和他谈谈。”
海斯汀一转眼就出现在了屏幕上,从尘封已久的记忆中走出的容颜,安早已忘了那段日子;然而相隔久远并不影响对他的熟悉感,清瘦的面孔,满脸苦恼、愠怒,压抑

着即将爆发的怒火。真有人能在这种强烈的情绪压力下熬过一百年?不可能,只是往日的那种局势再度出现。
“我是安·克莱伯恩,”她说,看着他的表情扭曲得更厉害了,她接着说,“我要你知道,这边发生的冲突并不代表红党的政策。”
她说这句话时,胃部一阵痉挛,喉间也有股胃酸的味道。不过她继续说下去:“那是一个名为‘火风’的派系擅自行动。将巴勒斯的堤防炸毁的就是他们。我们正打算

去制止他们,希望今天就能完成。”
这是她所说过的最大的谎言,仿佛被弗兰克·查默斯的鬼魂附身,借她的口说话。她越说越心虚,因此匆匆将通信器关掉,以免露出马脚。海斯汀尚未回话,就从屏幕

上消失了,随后出现的是彼得的信号,他不知道又与她联机了;她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不过他的通信器正朝着一面墙壁。“如果他们不自行停火,我们就得出面制止,不然

由联合国临时政府介入,情况就无法收拾了。全面准备反击,等我下令。”
“彼得!”她不假思索地叫了出来。
画面移动,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你自己去应付海斯汀。”她哽咽着说,无法正视他,他是个叛徒。“我要去找加清。”
阿尔西亚景是位于最南面的帐篷,如今硝烟四起,通风口冒着浓烟。警报声到处可闻,空气虽然稀薄但仍清晰,街上到处碎瓦残壁。安跨过地上一具蜷缩着的尸体,像

是从古代庞贝城的火山灰中挖出的一般。阿尔西亚景的地势狭长,她搞不清楚该往哪个方向前进。炮弹发射时的呼啸声将她引向东面的套筒,这里是整个疯狂行径的引爆点

,像一根导管,地球上的疯狂行径就是由此传入火星。
这也透露了一套战略:电缆的防卫系统似乎足以化解红党的导弹攻势,不过若能彻底摧毁谢菲尔德与套筒,那么电缆将只能悬在半空中,联合国的部队便没有渠道可以

来火星镇压。这一招在对付巴勒斯时便已用过了。
不过这一招并不高明。巴勒斯位于低海拔区,大气压力正常,人们可以在外活动自如,至少短时间内没有问题。谢菲尔德则位于高海拔区,所以他们所面临的是如同

2061年的困境,如果帐篷破损,里面所有人都将因暴露于低气压下而束手待毙。再加上谢菲尔德城的一大部分都在地下,紧靠着破火山口的岩壁搭建而成。无疑地,大部分

居民都已撤至地下,若想追杀他们,将难如登天,有如一场梦魇。不过若在地面,则还可一战,此处仍在电缆的炮火射程之内。不行,这条计策行不通。连如今战况如何都

看不清楚。套筒附近的炮火越来越烈,通信也受到严重干扰,听到的都是支离破碎的信息:“占领阿尔西亚景——咝咝咝——”“我们需要抢回计算机,不过我想应该是在

X轴322——咝咝咝——Y轴8——咝咝咝——”
想必又有一连串的炮弹朝电缆发射过去了,安看到头上有一条爆炸后划出的明亮线条,但毫无声息;随后,无数的炮弹碎片穿透帐篷,掉落在她身旁,重重地击在建筑

物上,空气稀薄但仍发出巨响,地面也为之震动不已。如此持续了几分钟,碎片在空中四散开去,这期间只要任何一块碎片击中她,她就要一命呜呼了。她静立着望向漆黑

的天空,等碎片掉完。
不再有碎片掉下来了。她一直屏气凝神,这时才吁了口大气。彼得也有红党紧急频率的密码,所以她呼叫他,但等了半天,只听到杂乱的干扰声。然而就在她将耳机的

音量关小时,隐约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句子——彼得正在向绿党的部队描述红党的部署,或许也有可能是在与联合国临时政府通话。“联合国临时政府部队可以通过电缆的防

卫系统朝他们还击。”没错,是彼得的声音,有些话被静电干扰声完全盖过了。“下令开火。”然后只听到静电声。
在电梯的底部,一些炮弹炸开后的火光将黑色的电缆映得一片银白,随后又恢复漆黑。阿尔西亚景内警报声大作。所有的烟雾都飘向帐篷的东侧。安走入一条南北走向

的小巷内,紧贴着一栋建筑物的东墙。整条小巷的窗户都不见了。炮声、破碎声、风声。随后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在帐篷内漫无目的地走动。在面临生命威胁时,一般人会往何处走?如果可以,就去找朋友。如果能知道谁是朋友的话。
她整理好凌乱的思绪,继续寻找加清的部队,朝道所指示的方向前进,然后思索着他们可能会往何处去。有可能在城外,不过如果已经进城了,他们很可能往东寻找另

一座帐篷,试图各个击破,逐一占领,然后再往前推进。她沿着与城墙平行的街道放腿疾奔。她的体能不错,但这种行径太荒唐了,她喘不过气来,全身都湿透了。街上空

荡荡的,静得有点诡异,让她很难相信自己正置身于一场战役中,更不相信自己能找到想找的那支部队。
不过还是让她找到了。就在前方,在一座三角公园附近的街头——穿着活动服与头盔的身影,携带全自动武器与活动式导弹发射器,朝一栋有黑硅石前墙的建筑内看不

见的敌人开炮。他们的臂上套着红圈。红党——
一阵刺眼的强光,她随即不省人事。她的耳内嗡嗡作响。她在一栋建筑物旁,紧贴着磨光的石墙。镶嵌的石材,条状的红色石英矿与氧化铁矿交替出现。美极了。她的

背部、臀部、肩部、肘部都痛楚不已。不过并不碍事。她仍能活动。她撑起身,再望向那座三角公园。有物体在风中起火燃烧,氧气不足,微弱的火势转眼就熄了。附近的

一些人像破玩偶般肢体不全。她朝距她最近的一群人跑过去,注意到一个钢盔已掉落的熟悉灰发人。是加清——约翰·布恩与广子爱的独子,他的一边脸颊血流如注,眼睛

张开但眼神茫然。他太在意她了,而疏忽了敌人。他的伤口使粉红色犬齿暴露在外,安看到这幅惨状,忍不住哽咽着转过身来。太不值得了。他们一家三口都已命丧黄泉。
她又转过身蹲下来,解开加清的腕表。他很可能有热线与“火风”的人员直接联系,她再度返回石材搭盖的建筑物后,输入呼叫码,然后说:“我是安·克莱伯恩,呼

叫全体红党。全体红党。听着,我是安·克莱伯恩。攻击谢菲尔德的行动已经失败。加清与许多弟兄都已经阵亡。再对此地发动攻击已无济于事。那只会招来联合国临时政

府安保部队再度大举进驻火星。”她原本想说这次冲突是何其愚蠢的不智之举,但还是将话吞了回去。“能撤离山区的,立刻撤离。在谢菲尔德的每一个人都立刻回到西边

,离开城市,离开山区。我是安·克莱伯恩。”
有几通回电打了进来,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往西穿越阿尔西亚景,走向她的车子。她不打算藏身;若被炸死了,干脆就一死了之,不过如今她不相信自己会被炸死;冥

冥之中似乎有天使在保护她,无论形势如何恶劣都能使她化险为夷,使她必须目睹所有她挚爱的亲友以及星球的死亡。她的命运如此。没错;道与他的下属在她刚离开他们

不久时便惨死了,血肉模糊。她只差一步就成了另一个冤魂。
而前方不远处的大街中央,又是另一群人的尸体——不是红党的——他们系着绿色头巾,其中一人看来像是彼得,看到的是背部——她两腿发软,勉强走过去,如置身

于梦魇中,俯身将那具尸体翻了过来。不过那人不是彼得。是个背影像彼得的火星本土人,可怜的孩子。若不惨死,他应该可以活一千年。
她漫无目标地往前走。她走到自己的小越野车前,没再遇到任何突发状况,上车后驶向西谢菲尔德的车站。那边有条山路顺着帕弗尼斯山的南坡往下,可到达帕弗尼斯

与阿尔西亚山之间的山鞍。她一看到该处,就心生一计,很简单的计策,但也很可能奏效。她利用“火风”专用频率呼叫他们,向他们说明她的计划,像建议也像命令。立

刻逃命,逃之夭夭。下山到南面的山鞍,然后绕过阿尔西亚到西坡的雪线上方,再由该处进入阿伽尼佩槽沟,北面的悬崖下有一座峡谷,是红党的避难所。他们可以在那里

暂避风头,然后东山再起,从事地下活动,再度掌控火星。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联合国临时政府、跨国公司、布雷维亚山脊——全都是绿党在掌控。
她试着呼叫土狼,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回电了。她看得出来,他也在谢菲尔德某处;算他命大,仍活得好端端的,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悲愤。
安向他说明她的计划,他点点头。
“再过一阵子,他们可能得再躲远一点。”他说。
安忍不住脱口说出:“炮轰电缆真是不智之举!”
“我知道。”土狼疲惫地说。
“你就没设法劝阻他们?”
“我有。”他的表情更阴沉了,“加清死了?”
“是的。”
土狼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噢,天啊。那些王八蛋。”
安无话可说。她与加清并不熟,也不大喜欢他。土狼则从他出生便认识他,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便带着他游遍火星各地。泪水沿着土狼深深的皱纹滚落面颊,安咬牙切

齿。
“你能否将人员都带到阿伽尼佩?”她问,“我要待在东帕弗尼斯应付这边的人。”
土狼点点头,“我会尽快将他们带过去。在西边的车站会合。”
“我会转告他们。”
“绿党的人会对你很不满。”
“去他的绿党。”
几个“火风”的成员趁暮色苍茫之际潜入谢菲尔德西边的车站:一小群人穿着脏兮兮的活动服,他们脸色惨白,满脸惊恐、愤怒、茫然。太不值得了。最后车站内聚集

了三四百名成员,互相打听着当天的噩耗。待土狼也由后方溜进来后,安起身对他们说话,她这辈子就数此刻最能深刻认识到自己身为红党创始人的身份,也了解如今这种

身份代表何种意义。这些人一直对她言听计从,而今他们被打得落荒而逃,侥幸才逃过一劫,城东到处都是他们阵亡的友人。
“硬碰硬是不智之举,”她忍不住脱口说出,“这一计在巴勒斯有效,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在这里用这一招就失灵了。原本可以活1000年的人都惨死了。不值得为电缆

付出这种代价。我们必须躲起来避风头,待日后卷土重来,等我们真正的时机到来。”
有些人愤怒地反对:“不行!不行!办不到!把电缆打下来!”
安静静等他们吼个痛快。最后她举起一只手,他们再度静了下来。
“如果我们现在就与绿党交战,或许会使我们一败涂地。跨国公司可能借机再度介入。到时候可就不像与一个幼稚的地方政府周旋那么容易了。我们和火星人至少还可

以沟通。《布雷维亚山脊宣言》中对环境的规定让我们还有发言的余地,我们必须尽可能地利用我们的优势。找个地方另起炉灶。你们懂吗?”
如果是今天早上,他们一定不懂。如今他们虽懂却仍不愿接受。她静候抗议声浪平息下来,怒目瞪视着他们。安·克莱伯恩目光炯炯的怒视……很多人是受到她的感召

而加入战斗的,当时敌我分明,他们的地下组织团结一致,虽然松散而无纪律,但所有成员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们垂下头来,很不甘心安·克莱伯恩竟然与他们唱反调,他们的精神领袖已经幻灭了。而如果没有精神领袖——没有加清,没有道——再加上当地的绿党人多势众,

在尼尔格与杰姬的英明领导下势力庞大,而彼得又吃里爬外……
“土狼会带你们离开塔尔西斯。”安说着头晕欲呕。她离开会议室,走出车站,回到她的车子。加清的腕表摆在车内的仪表板上,她将之丢向后座,啜泣不已。她坐入

驾驶座,打起精神,开车去找娜蒂雅、萨克斯,以及其他人。
最后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东帕弗尼斯,他们都在,全都在仓库区内;她进门时,他们都瞪着她,仿佛炮击是她一手策划的,仿佛她应该为整件惨案负全责,不只是当天的

惨案,整场革命她都应负责——事实上,他们瞪她的眼神,就如当初从巴勒斯撤退时一般。彼得这个叛徒真的也在场,她转了个方向避免与他打照面,努力对众人的神情视

若无睹,埃瑞斯卡满脸惶恐,杰姬眼中布满血丝与怒火,她父亲今天也罹难了。虽然在发动炮轰时她也在彼得的营区内,所以她也应负起部分责任,然而看她的神情就知道

她仍想找人泄愤——不过安对他们全都不理会,径自穿过房间朝萨克斯走去——他在偌大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里,坐在一座屏幕前,读着一长串的数据,对着他的人工智能计

算机念念有词。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抬起头,吃了一惊。
奇怪的是,只有他不怪她。事实上,他偏着头,几乎是带着同情的语气和她说话。
“有加清的噩耗,”他说,“加清和其他人。我很欣慰你和德斯蒙逃过一劫。”
她对此不置一词,只压低声音告诉他红党将去哪里,以及她交代他们该怎么做。“我想我应该可以让他们不致再想直接攻击电缆,”她说,“也不会再诉诸暴力,至少

短期内不会。”
“很好。”萨克斯说。
“不过我要求有所回报,”她说,“我非得到不可,如果得不到,我就派他们来找你,追你到天涯海角。”
“撒力塔?”萨克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