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老的仪式,每个人都在他的基因里编码储存,终生演练。在交握的手下舞动的苏非人依旧穿着他们如浪潮般的白色衣衫,而这给了他人以模型,穿着衣服拥入池水之中,
蹲伏在裸体女人之下,沙易克和娜丝可带头,吟唱着,“阿那阿-夸西拉、阿那尔-哈柯、阿那阿-夸西拉、阿那尔-哈柯”,仿佛恒河里的印度人,或约旦河里的施洗者。最
后许多人褪下衣衫,全都步入池中。他们注视着这场既属本能,又属高度意识性的重生,许多人在水面上敲击,激起有节奏的水花,伴随周遭的颂歌和吟唱……娜蒂雅一遍
一遍地看到人类是多么美丽。她心想,赤身裸体就社会秩序而言太过危险,因为它揭发了太多真相。他们站立在彼此之前,暴露出所有缺点、性别特征,以及终将死亡的暗
示——然而几乎全部都有种震慑人心的美,在这隧道落日的红润光辉下甚难叫人相信,甚难理解或回答。黄昏里的肌肤满是红色——不过,很显然对一些红党人员来说还不
够,他们正将寻获的红色染料涂抹在他们之间的一名女子身上,显然是为了制造一个与广子对照的人物。政治沐浴!娜蒂雅呻吟。事实上所有染料都脱落了,溶入池水,把
水色染成棕褐。
玛雅游过水浅处,猛然抱住娜蒂雅,把她推入池子深处。“广子是个天才,”她用俄语说,“她也许是个疯狂的天才,但确实是个天才。”
“世界的母神。”娜蒂雅说,一面转换成英语,一面穿越温暖池水,朝一小群“登陆首百”和沙比希第一代聚集处走去。安和萨克斯并肩站着,安高而瘦,萨克斯短而
圆,就像他们在山脚基地浴池里的过去时光一样,为这为那争论不休。萨克斯讲话时,面孔因全神贯注而皱起来。娜蒂雅因眼前的景象笑了起来,溅起水花泼他们。
福特游到她身旁。“应该像这样运作整个会议,”他评论道。“噢,他要撞下来了。”果不其然,一个滑板骑乘者正从那道曲墙滑落,他那急降而下的滑板可耻地坠入
水中。“听着,我必须回去才能提供帮助。同时一个曾曾曾孙女儿四个月后要举行婚礼。”
“你能飞得那么快吗?”斯宾塞问。
“能,我的宇宙飞船很快。”布雷西斯一个太空分部利用改良式戴森推进器建造火箭,在加速之后即不间断地在飞行过程中减速,使星球间的航线更直。
“领导阶层的作风。”斯宾塞说。
“布雷西斯的人都可以用,只要有紧急需要。你也许想拜访地球,看看那边的情况,获得第一手资料。”
没有人出言接受,只是扬起了几道眉梢。不过也没有人再提起要将他留下来。
人们在缓慢流动的漩涡水面如水母般漂浮,因温暖的氛围,还有盛装在竹杯中的水,酒和卡瓦酒,以及完成他们来此目的的一种成就感而终于平静下来。并不完美,人
们说着——绝对不够完美——但是有其价值,特别是那非凡的第四点,或第三点——事实上,相当不错的一份宣言——一个开始,一个真正的开始——严重的缺失——特别
是第六点——绝对不完美——但一定会让人记得。“噢,可是这里这个是宗教性的,”有人坐在水浅处说,“我喜欢所有美丽躯体,可是将政府和宗教混合在一起相当危险
……”
娜蒂雅和玛雅手挽着手走入水深处,一路与她们认识的人打着招呼。一群“受精卵”年轻人看到了她们,瑞秋、蒂乌、弗朗茨、史蒂夫,以及其他人大声喊叫:“嘿,
两个女巫!”然后朝她们一拥而来,又拥抱又亲吻。动态现实,娜蒂雅想着,肉体现实,触感现实——触摸的力量,噢,吾爱……她失去的那根手指跳动着,这已经好久没
有发生了。
她们继续前行,跟着这群“受精卵”体外生殖者,然后遇到了亚特,后者和尼尔格还有其他几个男子站在一起,如磁石般目不转睛地瞪着仍然站在半绿色的广子身旁的
杰姬,她光滑的湿发披在她裸露的肩膀上,仰头笑着,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给予她一种超现实的、先驱者般的力量。亚特看起来很快乐,当娜蒂雅拥抱他时,他举起一只
手臂搂住她的肩膀,然后就放着不动了。她的好朋友,一个非常真实的肉体现实。
“做得非常好,”玛雅告诉他,“就像约翰·布恩会做的那样。”
“才不是。”杰姬不假思索地说。
“我认识他。”玛雅说,锐利地瞥了她一眼,“而你不认识。我说就像约翰·布恩会做的那样。”
她们站着互相瞪视,古代的银发美女和年轻的黑发美女——娜蒂雅似乎觉得这景象含有一种原始的意味,原始的,远古的,灵长类动物的……这才是两个女巫,她想这
么对她身后的杰姬的亲人说。不过他们当然都已经知道了。“没有人像约翰一样,”她说,试图打破这道符咒。她捏了捏亚特的腰部。“不过做得非常好。”
加清踏着水花而来;他在附近沉默站立了一阵子,娜蒂雅也就观察了他一阵子,这个有着著名父亲、著名母亲、著名女儿的男人……而他自己也逐渐展现出力量,在红
党和“火星之首”的激进派之间,在外界立足于破碎行动的边缘,这次会议已如是证明。不,要辨别加清如何理解他的生命并不容易。他看了杰姬一眼,神色复杂得难以解
读,带了些骄傲、嫉妒和谴责。他说:“我们现在真的可以用用约翰·布恩。”他的父亲——火星上的第一个人类——她开朗乐观的约翰,在山脚基地时曾爱极了蝶泳,常
常在与这场祭典感觉一样的午后游泳,只不过那时对他们而言,这样的感觉是每日重复的真实,是开始的一年左右没有间断的日常生活……
“还有阿卡迪,”娜蒂雅说,仍然试图解除危机,“还有弗兰克。”
“我们并不需要弗兰克·查默斯。”加清残酷地说。
“你怎么那么说?”玛雅大叫,“如果他还在,那就是我们的运气!他会知道怎么处理福特,还有布雷西斯,还有瑞士人,你们这些红党和绿色,全部。弗兰克、阿卡
迪、约翰——现在能有他们三个在就好了。”她的嘴唇僵硬下翻。她怒视着杰姬和加清,挑衅似的;然后她鼓起嘴唇,看向别处。
娜蒂雅说:“这正是我们何以必须避免另一个2061年的原因。”
“我们会的。”亚特说,又搂了搂她。
娜蒂雅忧郁地摇着头。高潮永远流逝得这么快。“那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她告诉他,“那不是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的事情。所以我们等着瞧吧。”
“这次会不一样。”加清坚持。
“我们等着瞧。”
注:
[1] yodel,真假嗓音交替歌唱的瑞士传统歌唱方式。——译注
[2] 指古罗马的前三头同盟,恺撒、庞培、克拉苏。——译注
Part 8 Social Engineering
第八部 社会工程
你在哪里出生?
丹佛。
哪里长大?
岩石。博尔德。
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
告诉我你的印象。
我一直想问一大堆为什么。
你好奇吗?
非常好奇。
玩过科学装备吗?
全玩过。
你的朋友呢?
不记得。
再想一想。
我不认为我有过许多朋友。
你小时候双手灵巧吗?
不记得。
回想一下你那时候的科学实验。用的是双手吗?
我想通常应该是那样。
你用右手写字吗?
现在是。我——我那时也是。是的。小时候。
你曾用左手做过其他事情吗?比如说刷牙、梳头、吃饭、指东西、扔球?
那些我全用右手。如果不是又怎么样?
噢,你瞧,失语症案例中,惯用右手的人全都符合某种特定描述。脑部特定区域主管行动,或说协调行动。当我们能够确认失语症患者所经历的困难时,就可以精准地
指出是大脑的哪一部分受到损害。相对亦然。但是惯用左手以及双手灵巧的人就不是这样。我们可以说,每一个惯用左手以及双手灵巧的人,其脑部的组织方式都不同。
你知道,广子体外生殖的孩子多是左撇子。
是,我知道。我跟她谈过,但她声称不知何以如此。她说那也许是在火星出生的结果之一。
你觉得这样的解释合理吗?
这个,我们对惯用右手或左手的了解本就贫乏,而地心引力较小的影响……我们得花上几个世纪的时间来研究,不是吗?
我想是吧。
你不喜欢那样的说法,对吗?
我宁愿得到答案。
如果你所有的问题都获得解答会怎样?你会快乐一些吗?
我很难去想象这样一个——境界。我所有的问题中,获得解答的部分只占了非常小的比例。
不过那会相当完美,你不同意吗?
不。同意的话就不是科学了。
你对科学的认知只是问题的答案吗?
不如说是一个能够产生答案的系统。
它的目的是什么?
……去认识。
那你要用你的知识做什么呢?
……去了解更多。
可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生来就这样。
你问题的一部分是不是应该导向这个方向——去了解你为什么是这样?
我不认为你可以就有关——人类本质的问题找到好的解释。最好把它想成一个黑盒子。无法适用科学方法。不足以确定任何答案。
在心理学上,我们相信已经以科学方法证实了某种特定病理状态,即一个人需要知道一切事情,因为他对无知感到恐惧。波佩尔称之为“单理由癖
(monocausotaxophilia)”,患者对于能够解释一切事情的单一理由有绝对的狂热。这可能变成对缺乏理由的全然恐惧。因为缺乏也许代表着危险。追求知识基本上变成守
势,当一个人真正感到害怕时的一种抗拒的方式。最坏的情况是,到后来甚至已经不再是对知识的追求了,一旦答案出现,他们就没了兴致,因为它们已不再危险。因此现
实本身对这样的人并不重要。
每个人都企图躲开危险。但诱因总有多重,也因行为的不同而不同,因时间的不同而不同。任何模型皆属——观察者的臆测。
心理学是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亲密接触的一种科学。
那正是我认为它不是一种科学的原因之一。
那绝对是一种科学。它的一个信条是:如果你要知道更多,就必须关心更多。每一个天文学家都热爱星星。不然干吗要那么研究它们?
因为它们很神秘。
你到底关心什么呢?
真理。
真理不是个好爱人。
我寻求的不是爱。
你确定?
跟任何想到——动机的人一样确定。
你同意我们有动机?
是。但是科学无法解释它们。
所以它们属于你所谓的无法解释的大困惑之一。
是。
所以你专注在其他事物上。
是。
但是动机仍然存在。
噢,当然。
你年轻时都读些什么?
都有。
你最喜欢哪些?
福尔摩斯。其他侦探推理小说。思想机器。桑达克医生。
你父母在你心情不好时惩罚过你吗?
我不认为有过。他们不喜欢我小题大做。可我想他们在那方面与常人无异。
你见过他们心情不好吗?
不记得了。
你见过他们大喊大叫,或者哭泣吗?
我从来没听过他们喊叫。有时我妈会哭,我想。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
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我不记得。而即使我想过又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即使我有某种类型的过去,我仍然可能变成任何人。一切只看我对——事件的反应。而如果我有另一个类型的过去,同样的变化依旧会发生。所以你的问题毫
无用处。解释不够精密。只是模拟科学方法而已。
我想你对科学的概念就和你的科学活动一样,简约概括。基本上你是在说,我们不应该用科学态度来研究人类心灵,因为它太过复杂,要研究并不容易。你胆子还不够
大。外部的宇宙世界也一样复杂,但你没有建议避开。何以对内部的宇宙世界如此呢?
因为你无法将因素独立出来,无法重复状况,无法进行控制组实验,无法建立假设。整套科学仪器根本无法供你使用。
想一想最早的科学家。
希腊人?
在那之前。你知道,史前时代并不只是个单纯循环四季,没有形式没有时间的时代。我们倾向于用符合我们潜意识的方式来想象当时那些人,但他们不是那样的。至少
有10万年的时间,人类的智慧一直与我们现在一样。那段时间也许更长,也许足足有50万年之长。而每一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伟大科学家,他们全都必须在他们时代的内
涵下工作,正如我们一样。在早期,所有事物几乎都没有解释——自然作为一个整体,就和此刻心灵对我们而言一样复杂神秘,但他们能怎么办?他们必得从什么地方着手
,不是吗?这你一定要记得。几千年的时间就花费在研究植物、动物、使用火、石头、斧头、弓箭、藏身处、服饰上。然后是制陶、农作、冶金。全都如此缓慢,耗费偌大
精力。全都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传递,从一个科学家到下一个。在这整个阶段中,毫无疑问有人会说,这太过复杂,根本无法确定任何事。为什么要试?伽利略说过:“古
人有足够理由认为最早的科学家来自众神之间,因为普通的心灵是如此缺乏好奇心。那些启发伟大发明的微小暗示,不是来自琐碎的心灵,而是超人的心灵。”超人!或只
是我们自身的最佳部分,每一代中的大胆心灵。科学家。千年以来,我们已经一块块地组装出一个世界模型,一个相当精准而有力的范例,不是吗?
但是,为了了解我们自身,我们不是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吗?尽管只获得了很小的成功。
就算是吧。但也许那是因为必须花上更长的时间。不过,你瞧,我们也有相当的进展了。不只在最近。譬如希腊人仅凭观察就发现了四种个性,而直到最近,我们才对
大脑有了足够的认识,可以拿神经学做基础来解释这种现象。
你相信那四种个性?
噢,是的。如果你想,它们是可以靠实验证实的。同理可推及人类心灵的许多项目。也许那不是物理,也许永远不会是物理。有可能我们就是比宇宙更为复杂,更无法
预测。
那似乎难以叫人认同。我们毕竟是由原子组成的。
但有生命,有活力!由绿色动力所驱使,有性灵、有生气,无法解释的大困惑!
化学反应……
但是为什么有生命?那比反应更为复杂。这里有一股趋向复杂的动力,与熵的自然法则恰好相反。为什么会那样?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对不知道的事物那么厌恶?
我不知道。
生命是神秘而神圣的。那是我们的自由。我们脱离了物理现实,我们现在以一种神般自由的方式存在,而神秘是它的全部。
不。我们仍然属于物理现实。我们是循环往返的原子。多数时候确定,有些时候随意。
好吧。我们意见不同。但不管怎样,科学家的职责在于探索未知。不管有多困难!保持开放胸襟,接受模糊。尝试与知识融合。承认整个事业贯穿着价值。去爱它。努
力挖掘我们生存所凭借的价值。努力在这个世界创造那些价值。去探索——更进一步——去创造!
我得想想。
观察永远不够。再说那并不是他们的实验。德斯蒙来到布雷维亚山脊,萨克斯去找他。“彼得仍然在飞吗?”
“是呀,怎么了?他花了很多时间在空中,这能回答你的问题吗?”
“是。你能帮我跟他联系上吗?”
“当然可以。”德斯蒙线条纵横的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你说话能力越来越强了,萨克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抗老化治疗。还有生长激素、左旋多巴、血清素和其他化学药物。海星里萃取出的东西。”
“给你种了个新脑袋,是不是?”
“没错。不过只是一部分。协同突触刺激。还有很多跟米歇尔一起进行的谈话练习。”
“噢——噢!”
“我还是我。”
德斯蒙的笑声一如动物的声音:“看得出来。听着,两天后我又会离开,可以带你到彼得的机场去。”
“谢了。”
种一个新脑袋。不是精准的描述。损害发生于前脑回下区尾端1/3的部位。组织坏死是拷问过程中超声波集中刺激干扰记忆语言中枢所产生的结果。一种中风。布洛卡氏
失语症。语言动力设备产生困难,缺少韵律,语言表达困难,只能速写简码,多只用单一名词以及形式最简单的动词,而不是一个前后连贯的完整句子。一连串的测试证实
了其他大部分的认知功能没有受到损害。他自己倒并不那么确定;他是能听懂别人对他说的话,他的思考方式就他所知也与昔日无异,而空间及其他非语言方面的测试也毫
无问题。只是当他试图开口说话时,口就背叛了心。事物失去了名字。
奇怪的是,没有了名字,事物依然是事物。他能够以形状、数量来观察它们,思考它们。描述的公式。多种圆锥剖面的组合、轴对称的六个旋转曲面、平面、球面、柱
面、悬链面……以及众多没有名字的形状;然而形状本身其实就跟名字一样。空间化的语言。
可是要在没有词汇的情况下去记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借用一个方法,一个记忆宫殿法,从空间开始着手。在脑海建立一个类似艾彻斯高点实验室内部的空间,
不管有或没有名字,他都能够清楚地在脑海中回想一番。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对象。或其他地方。一个柜台上,是阿刻戎的实验室。冰箱顶上,是科罗拉多州的博尔德。他
就这样根据脑海实验室里的一个个位置记忆他想到的所有形状。
然后,有时候名字会自己出现。但是当他知道了那个名字,想要说出来时,他嘴里吐出的字眼却常常是错的。他本来就一直有这种倾向。过去,他花费时间缜密思考,
把一切都想得很明朗,然而意图将之转换成语言时就会发生问题;因为语言无法紧密契合他所进行的思考。所以叙述曾经是件辛苦的工作。然而并不像现在这样,踌躇、不
稳定、不可信赖,常常不是失败就是跑题。极端挫折、痛苦。不过,与韦尼克氏失语症比起来还算好,那是一种口若悬河似的絮絮叨叨,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说的没有丝毫意
义。他有失去描述事物的字眼的倾向,而有人即使脑部没有受到损害,仍然有威尼克氏症的趋势。亚特曾这么说过。萨克斯宁愿面对自己眼前的问题。
乌苏拉和韦拉德来看过他。“每一个人的失语症都不同,”乌苏拉说,“对于惯用右手的成人发生的特定机能障碍病例,我们有不少特定模式的症状可以遵循。但是对
超凡的头脑而言就有许多例外。比如我们察觉到,在这种程度的语言困难状态下,你的认知功能竟然依旧运作得相当良好。很可能你在数学和物理上的许多思考方式不需要
使用语言。”
“没错。”
“如果那是几何学式的思考,而非分析式的,则很可能发生在大脑的右半球而非左半球。而你的大脑右半球没有受伤。”
萨克斯点头,依然无法信任自己的说话能力。
“所以,预后可能很不同。几乎一直在改善中。儿童特别能够适应。他们的脑部即使发生伤害会引发严重问题的局限性病变,仍几乎能够完全恢复。必要时,整个脑半
球可以从一名儿童头部移出,但是所有功能仍可依凭剩下的半球来重新学习。这是因为儿童脑部的成长太不可思议了。对成人来说就不同了。分化已经完成,所以局限性病
变仅会引起特定的有限损害。然而一个成熟大脑里的一项技能一旦遭到破坏,你将很难见到显著的改善。”
“治。治疗。”
“是的。但是你知道,抗老化治疗中最难的部位之一就是脑部。不过我们已经为此努力很久了。我们针对脑部损害的病例设计出一套与抗老化治疗同时进行的刺激方式
。那可以变成抗老化治疗的常规部分,不过要看试验是否能够持续出现好的结果。你看,我们还没有在足够的人类实验中这样进行过。那种注射会刺激轴突和树突棘的生长
,增强脑部的可塑性,以及赫布突触的敏感度。大脑胼胝体尤其会受到影响,受损部位对侧的脑半球亦同。学习可以建立全新的神经网络。”
“放手去做吧。”萨克斯说。
毁灭即创造。重新变成一个小小孩儿。语言似空间,一种数学符号,在记忆的实验室里以几何学方式放置。阅读。制图。编码,替换,事物的秘密命名。一个词壮丽地
涌入。闲聊的喜悦。每一种颜色的波长。沙子是橘红、浅棕、金黄、黄、黄褐、浓赭、焦茶、黄土色的。天空中有深青、钴、薰衣草色、淡紫、紫罗兰色、普鲁士色、靛蓝
、茄紫和午夜蓝。看着颜色表对照名字,色泽厚重强烈,文字声调铿锵——他要更多。给每一道可见光谱上的波长一个名字,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那样吝啬呢?0.5微米的
波长比0.6要蓝些,而0.61则要红些……他们需要更多词汇来描述紫色,一如因纽特人需要许多词汇来描述雪一般。人们总是举这个例子。因纽特人的确在描述雪时用了约20
个单词;可是科学家却用了超过300个单词来描述雪,又有谁曾提及科学家对世界所投注的关心呢?没有两片雪花是相同的。此性。波、波、波恩、波尔、布恩、布尔、班特
、班姆、波。我手臂可以弯曲的部分叫手肘!火星看起来像一个南瓜!空气很冷。并且被二氧化碳污染了。
他内在语言的某些部分全是陈词滥调,毫无疑问是通过米歇尔所说的他昔日的“过度学习”积攒而来,它们在他脑海中如此根深蒂固,因而虽然经过酷刑,却依旧残存
。清晰的设计,好的数据,每十亿分之几,坏的结果。而穿透这些舒适的公式的,是一种新的理解力,仿佛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新的文字组合摸索着要将它们表达出来。
突触增效。从任一领域发展出来的实际语言仍然受到欢迎。正常的刺激。他过去曾经认为这些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习惯。米歇尔每天都来与他对话,帮助他重建这个新大脑
。米歇尔,就一个科学人来说,内心潜藏着一些相当惊人的信仰。四种元素,四种个性,各种各样的炼金公式,以科学姿态展示出来的哲学立场……“你怎么一次也没问过
我是不是真能把铅变成金?”
“我不认为你可以。”
“你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跟我说话,米歇尔?”
“我喜欢跟你说话,萨克斯。你每天都有新东西。”
“我喜欢这个练习用左手丢东西的课程。”
“我看得出来。有可能你最后会变成左撇子。或者两手都灵巧。你的左脑非常发达,不管有没有损害,我都不相信它会迟滞多少。”
“火星看起来像颗古老微星组成的铁心球。”
德斯蒙载着他飞到华莱士火山口里的红党庇护所,彼得过去常在那里停留。而彼得现在就在那里,彼得在火星上的儿子,高、快、强壮、优雅、友善却又冷漠,完全浸
淫在他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里。像西蒙。萨克斯对他说他想做的事,以及为什么。他说话时依旧偶尔结巴,但是跟以前比起来已有天壤之别,因而他一点也不介意。继续向前
冲!就像是用一种陌生的外语挣扎着交谈。现在所有语言对他来说都是外语,除了他个人的语言形式之外。但是那并不叫人气馁——相反,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让他大
大松了口气。笼罩在名字上的云雾已渐渐散开,心与口之间的联结也恢复了。即使是以一种新的、冒险的方式,也无所谓。这是一个崭新的学习机会。有时他喜欢这个新途
径。一个人的现实也许的确基于个人的科学模型,但是大部分肯定取决于个人的大脑结构。改变了大脑结构,模型基础也许就会随之发生变化。你无法与进步抗争。也无法
抗拒累进的差异。“你懂吗?”
“噢,我懂,”彼得说,大张着嘴笑,“我想那是个非常好的主意。非常重要。我得花上几天时间来准备飞机。”
安也到了庇护所,看起来疲倦而苍老。她草草地跟萨克斯打了声招呼,她那惯有的厌恶表情和以前一样明显。萨克斯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这是个新问题吗?
他决定等待,看彼得与她谈过之后会有什么不同。他等待着。如今只要他不说话,就没有人会来打扰他。处处都是优势。
与彼得谈过后,她回来与其他红党人在他们小小的公共区域用餐,是的,她好奇地盯着他。越过众人的头朝他看去,仿佛在审视火星上一个新生的悬崖。专注而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