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移动到另一片叶丛。生长这些植物的区域看起来像是一个个户外小房间,由干燥岩石和沙堆分隔开来。萨克斯在每一块寒冷的荒原都花上15分钟的时间观察,笨拙
地摇晃移步。这里有许多不同种类的植物,在查看过几座峡谷之后,尼尔格才开始发觉有些植物重复地出现。然而没有一个类似“受精卵”里的植物,也与沙比希植物园里
的不一样。这里看上去熟悉的只有地衣、苔藓、禾草等第一代植物,与覆盖沙比希那些高山盆地地面的类同。
萨克斯没有再试图说话,而他的头灯仿佛一根食指似的,尼尔格也常常调整头灯射向同一地点以加强亮度。天空慢慢现出玫瑰色泽,他们开始觉得身处这星球的阴暗处
,阳光就在头顶上方。
然后萨克斯说:“树——”并且把头灯定在一片陡峭的碎石斜坡上,那上面横着一大片木本枝干似的东西,好似兜住这些碎石的网筛。“树——”
“树妖。”尼尔格说,认了出来。
萨克斯用力点头。他们脚下的岩石铺满淡绿色的地衣,他指着一块地面,说:“苹——果。红。地图。苔藓。”
“嘿,”尼尔格说,“你说得真的很好。”
太阳升起,将他们的影子投向沙砾斜坡。突然间,树妖的小花儿迎上阳光,乳白色的花瓣围着金色雄蕊。“树——妖。”萨克斯嘶哑道。他们的头灯光束此刻已经看不
到了,而花朵们在阳光下炫耀着色彩。尼尔格的通信器中传来某种声响,于是他朝萨克斯的头盔看去,发现老人正在哭泣,眼泪沿着他的面颊滴落。
尼尔格细细研读这个区域的地图和照片。“我有个主意。”他对土狼说。那天晚上他们驶向西面400千米处的尼克尔森火山口。塌落的电缆必定横过这个大火山口,至少
在它第一圈坠落时应该有,尼尔格认为火山口外缘附近也许会有一些裂缝或沟槽。
果然没错。他们转向火山口北侧裙幅部位那座顶部平坦的低矮山丘,来到被侵蚀的外缘,看见一条奇异的黑线穿过约40千米开外的火山口中心,仿佛某种早已被人遗忘
的巨人种族的文化遗物。“巨人的……”土狼开口。
“一绺头发。”斯宾塞说。
“或黑色牙线。”亚特说。
火山口内壁比外侧裙幅要陡峭,不过眼前有数条路线可以选择,而他们毫无困难地驶下一个已经稳定的旧时滑坡斜坡,然后沿着西边内壁的曲线,横穿火山口底部。接
近电缆时,他们发现它躺在因其砸上火山口外缘所造成的盆地里,优雅地垂到火山口底部,就像一座遭到掩埋的吊桥的吊索。
他们缓缓驶过它下方。它从火山口外缘垂下,距离底部有将近70米,没有触地,延伸出去大约有1000米远。他们调整越野车的摄像头,使之朝上,好奇地观看屏幕上显
现出来的景象;然而那黑色圆柱体在群星反衬下毫无特色,他们只能猜想其坠落时引发的燃烧对碳质的影响。
“实在很精巧,”土狼如是评论,当时他们正驶上一个风积而成的安全斜坡,越过另一侧边缘出了火山口,“现在祈祷有办法通过另一截电缆吧。”
从尼克尔森南翼,可以看到南面好几千米,距地平线一半远的地方,躺着第二次落地的黑色电缆。这个部位比第一次所造成的冲击力要大上好几倍,电缆两旁的喷溅物
堆得有如巨石阵。这段电缆躺在它冲撞这块平原时造成的深深沟槽里,只微微露出地平面少许。
当他们驶近一些,在喷溅而出的巨砾间穿梭时,看到这段电缆有如一块碎裂的黑色巨砾,成为高于平原3~5米的碳素土墩,边缘陡峭,他们的巨砾越野车无法开上去。
不过往东面看去,在残骸堆里有一处凹陷的地面,他们沿着电缆驶去调查,发现电缆塌落之后发生的陨石撞击也掉在了相同的落点,并且将电缆和喷出物两边压碎,产
生一个低浅的新坑洞,里面布满斑斑点点的黑色电缆断片,偶尔还镶有几个旋绕在电缆内部的钻石矩阵。这是一个混乱无章的坑洞,边缘没有任何完好屏障阻住他们的去路
;看来有可能找到穿过去的路径。
“不可思议。”土狼说。
萨克斯剧烈地摇头:“弗——弗——”
“弗伯斯。”尼尔格说,萨克斯点头。
“你这么想?”斯宾塞惊呼。
萨克斯耸耸肩,而斯宾塞和土狼已经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其可能性了。坑洞呈椭圆形,一个所谓的浴缸形坑洞,这支持了冲撞角度较低的想法。而猜测在电缆坠落之后的
40年中有颗陨石偶然击中了它,实在太过巧合;弗伯斯所有碎片全都掉在赤道附近,因此,如果说其中一块袭击了这段电缆,就不怎么让人惊讶了。“非常有用。”研究过
穿越这个坑洞的途径之后,土狼说道,并且将车子驶向南面喷溅物的区域。
他们把车停在最后一块大型喷溅物旁,穿上装备,下车走回坑洞旁查看。
到处都是角砾岩化的岩石,所以不容易分辨出何者为陨石碎片,何者是电缆坍塌碾压出的喷溅物。斯宾塞相当擅长辨认岩石,他收集了几块标本,认为是外来的碳质球
粒陨石,很可能是冲撞岩石的碎片。要完全确认需要进行化学分析,不过回到车上,他在显微镜底下仔细观察之后,便自信地宣称这些正是弗伯斯的碎片。“阿卡迪刚下来
的时候,曾经给我看过类似的东西。”他们传看一个有燃烧痕迹的沉重黑色物体。“冲撞角砾岩化使它变质了,”斯宾塞说,当它回到他手上时,他再次予以检视,“我想
应该把它命名为弗伯片。”
“这并不是火星上最罕见的石头。”土狼说。
尼克尔森火山口的东南方是美杜莎槽沟的两个平行大峡谷,延伸达300千米以上,直插南方高地的心脏地带。土狼决定朝东美杜莎行驶,两个裂口中较大的那个。“可以
的话,我总喜欢穿越峡谷,看看谷壁上有没有凸出的部位或洞穴。我大部分的食物贮存处都是这样找来的。”
“如果遇到横切整个峡谷的悬崖怎么办?”尼尔格问。
“就退回。我退回过不知多少次了。”
所以他们驶入峡谷,那天晚上的行程多在平坦地面上走过。第二天晚上他们继续朝南,谷底的地势开始上扬,不过是以他们能够控制的角度上升。然后他们到达一层较
高的平坦地面,负责驾驶的尼尔格把车刹住。“那里有建筑物!”
他们全都凑过来朝挡风玻璃看去。地平线那头,峡谷的东壁下方,静静立着一簇小的白石建筑。
用车里的各种成像仪和观察用设备检测了半小时后,土狼耸耸肩。“没有明显的电能或热度。不像是谁的家。我们过去瞧瞧。”
于是他们朝那群建筑物驶去,停在一大块从底部探出的绝壁旁。从这个距离,他们可以看清这群建筑物是独立的,周围没有帐篷;它们用略带白色的坚固岩石造成,像
是奥林匹斯北边荒地里的生硝白朗可。建筑物之间是白色广场,广场周围是一圈白色的树,广场上站着一些静止不动的白色小人。全都用石头做成。
“雕像,”斯宾塞说,“一个石头城!”
“美,”萨克斯嘎嘎地说着,然后气愤地捶打仪表盘,砰砰砰砰四下,震惊了其他人,“美——杜——莎! [1] ”
斯宾塞、亚特和土狼笑了起来。他们先后抽出萨克斯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推倒在地上似的。然后他们全都再次穿上装备,来到车外靠近观察。
星光下,这群建筑物的白色墙壁闪烁着怪异光芒,像巨人肥皂雕刻品。有二十来座建筑,有许多树,两百多个人——还有二十几头狮子,优游自在地混在人群中。一切
都以白石雕成,斯宾塞辨认出是雪花石膏。中央广场似乎冻结在一个热闹生动的早晨;拥挤的农产市场,一大群人在围观下西洋棋的两个人,棋子有半人高,立在一张硕大
棋盘上。黑色棋子和棋盘上的黑色方格在这环境下显得戏剧般耀眼——玛瑙,在一个雪花石膏的世界里。
另一群像围观一个抬头朝隐形圆球看去的杂耍表演者。几头狮子也靠过来观赏,好像准备当耍把戏的人太过靠近时一脚踢落什么。所有雕像的脸,不管是人类还是猫科
动物,全都圆滚滚,几乎没有特征,但是每一个又都多多少少表现出不同的姿态。
“看看这群建筑的环形摆放方式,”斯宾塞在通信器里说,“这是波格丹诺夫分子的建筑形式,或类似的。”
“没有哪个波格丹诺夫分子跟我提过这个,”土狼说,“我不认为他们有谁到过这个区域。甚至我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到过这里。这里相当偏僻。”他环顾四周,面罩
里的脸正咧嘴笑着,“有人花了很多时间在这里!”
“人类行事常常出人意表。”斯宾塞说。
尼尔格在这建筑边缘绕行,不理会通信器上的谈话,只往一张又一张朦胧不清的脸逐个看去,还有白石门廊、白石窗户,感觉体内血液翻涌。仿佛雕刻者制造出这样一
个地方是为了与他对话,以他自己的视觉感动他。他孩童时代的白色世界,直直戳入绿色——或,这里,戳入红色……
这地方铺展开来的平和里有着一些什么。不单单只是静止不动,还有每一个形体流露出的不可思议的缓和,他们站姿里流泻顺畅的宁静。火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不再
有躲藏,不再有征战,孩子们在市集上奔逐,狮子像猫般在他们周遭踱步……
尽情游览这座雪花石膏城后,他们回到车内继续前进。十五分钟后,尼尔格发现另一座雕像,这次只是张平面浮雕的白色面庞,浮现在城镇对面的一座悬崖面上。“美
杜莎本人。”斯宾塞边说边饮用着他每晚必喝的饮料。传说中那蛇发女妖正怒目瞪视着那座城镇,而她头上扭曲的石头蛇朝悬崖中央蜿蜒游去,仿佛岩石只来得及抓住她的
蛇状马尾,阻止她完整现身在这星球上。
“漂亮,”土狼说,“记住那张脸——如果那不是雕刻者的自画像,我就错得离谱了。”他继续行驶,没有停留,而尼尔格好奇地盯着那张石头脸。它看起来像亚洲人
,不过那也可能是蛇发向后拉扯所造成的效果。他努力记忆这张面孔,感觉那是他早已认识的人。
曙光出现前,他们就离开了美杜莎峡谷,在一隐秘处停下躲藏以度过白日,同时商量下一条路线。眼前的伯顿火山口后面,门农尼亚槽沟从东到西横亘大陆达数百千米
,挡住了他们往南的路径。他们只能往西朝威廉姆斯和伊吉瑞森火山口走,从那里往南去向哥伦布火山口,之后穿过赛伦姆槽沟里一道狭窄的裂口继续往南——如此等等。
南方高地与一连串平缓的北方风景相比极为崎岖——亚特评价着这个不同点,而土狼暴躁地回答,“这是个星球,小子。有各种不同的地形。”
他们每天都被闹钟在日落前一小时叫醒,利用最后一抹天光吃掉剩余的早餐,看着高地鲜艳闪耀的色彩夹杂些许阴影,投射在凹凸的地面上。然后他们每天晚上不断行
驶,一直无法启动自动驾驶,一千米又一千米地分辨方向,穿越这片破碎地形。尼尔格和亚特多数晚上共同驾驶车子,继续他们冗长的对话。然后当群星褪去,澄紫的曙光
染上东边天际时,他们寻找可以让越野车不太醒目的地方——在这个纬度范围里工作的关键点,几乎就是寻找停驻的地方,亚特这么说——吃一顿从容不迫的正餐,观赏日
出的强烈光束,及其突然创造出的覆盖野地的阴影。一两小时后,讨论过下一段路线规划,或者偶尔下车勘探一番之后,他们就会将挡风玻璃弄暗,在白天沉沉睡去。
在另一次交相诉说各自童年时期的尾声时,尼尔格说:“我想,一直到在沙比希待过之后,我才了解‘受精卵’……”
“不寻常?”土狼从他们身后的睡垫上说,“独一无二?怪异?广子似的?”
尼尔格对土狼醒着并不讶异;这老人睡得很浅,通常梦呓般地喃喃评论尼尔格和亚特的自述,他们往往不予理会,因为他几乎总是在睡。不过现在尼尔格说:“‘受精
卵’反映着广子,我想。她是非常内向的。”
“哈,”土狼说,“她本来不是那样。”
“那是什么时候?”亚特插嘴道,将椅子转过来,把土狼纳入他们小小的谈话圈里。
“噢,一切开始之前,”土狼说,“史前时代,在地球上。”
“你就是那时候认识她的?”
土狼咕咕哝哝出声认可。
过去对尼尔格讲述时,他总是在这里停住。但是现在有了亚特,加上此刻全世界只有他们3人醒着,围成一个小圈圈,周围是红外成像仪,土狼瘦削扭曲的脸庞有着与平
常那种骡子般倔强颇为不同的神色。亚特俯身过去坚定地问:“那么你们是怎么来到火星的?”
“噢,老天,”土狼说着翻转过来侧身躺着,一只手支起头部,“那么久以前的事不容易记住。就像一首我曾经背过的叙事史诗,现在却再也无法复述。”
他抬眼瞥了瞥他们,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寻觅一段开场白。两个年轻人俯视着他并等待着。
“当然全都归结于广子。她和我是朋友。我们认识时还年轻,都还是剑桥的学生。我们两人都觉得英格兰很冷,因而相互取暖。那是岩出现前,也是她成为世上最伟大
的母神的很久之前。那时我们分享许多事。我们在剑桥是外来者,但我们功课很好。我们在那里一起住了一两年。跟尼尔格提到的沙比希很类似。甚至还有他的杰姬。虽然
广子……”
他闭上眼睛,好像要在他脑海重温一遍。
“你们一直在一起?”亚特问。
“没有。她回了日本,我跟她去过一阵子,但我父亲过世时我回到了多巴哥岛。情况于是有了变化。不过她和我仍然保持联系,并且常在科学会议上碰面,不过我们一
见面就争执,不然就是彼此承诺永远相爱,或两者皆有。我们还不清楚我们要什么。或者说即使承认要的是什么,也不知如何取得。然后‘登陆首百’的选拔工作开始。我
当时在特立尼达岛的监牢里,因为抗议‘方便旗’法案而入狱。而即使自由,也不会有获选的可能。我甚至不确定我想去。不过广子或者记得我们的承诺,或者认为我对她
会有用处,我从来都无法判定。不管怎样,她联系上我,告诉我如果我愿意,她可以把我藏在战神号上的农场里,然后一起到火星移民区。我必须说,她一直就是个大胆的
思想家。”
“你难道没有想过那是个疯狂的计划吗?”亚特问,眼睛圆睁。
“它的确是!”土狼笑了起来,“不过所有好计划听来都很疯狂,不是吗?当时我的前程看来黯淡无光。而如果我不去,也许就永远见不到广子了。”他看着尼尔格,
笑得很诡异,“所以我同意了。我仍然在牢里,不过广子在日本有些不寻常的朋友,一天晚上我发觉自己被三个蒙面客带出牢房,监狱里所有警卫全都昏迷不醒。我们乘坐
一架直升机上了一艘油轮前往日本。日本人当时正在建设太空基地,俄罗斯和美国就在那里进行‘战神号’的制造工程,我被带进一架地球到太空的新飞机,一等‘战神号
’完工就溜进去。他们把我塞进广子先前订购的一些农场设备箱里,那之后就全靠我自己了。从那时起我就靠小聪明度日,直到眼前这个时刻!那表示我曾经有过非常饥饿
的时期,直到‘战神号’开始了它的航程。那之后广子照顾我。我睡在猪圈后的一个储藏间,以免引起注意。那比你想象的还要容易些,因为‘战神号’很大。当广子能够
信任农耕组的组员时,就把我介绍给他们,那就更容易了。困难时期开始于我们降落到地表上的头几个星期。我和这群组员进入一架登陆器,他们帮我藏在其中一辆拖车的
柜子里。广子之所以加快脚步建造温室,主要是让我能够脱离那个柜子,她这么告诉我。”
“你住在一个柜子里?”
“住了两个月。比监狱还要糟糕。不过后来我住进了温室,开始参与我们独自生活所需的物资的储备工作。岩从一开始就藏起来了两个货柜的东西。我们用备用零件组
装了一辆越野车,那之后大半时间我都驾驶着它远离山脚基地,去混沌地形探险,寻找设置秘密庇护所的地点,同时搬动物品。我到地表上的次数比任何人都多,甚至比安
还多。当农耕队离开大家搬到那里时,我已经习惯独自旅行。只有我和‘巨人’在星球上晃悠。我告诉你,那就像天堂一样。不,不是天堂——是火星,纯净的火星。我猜
就某个角度来说我是疯了。但是我这么爱它……我无法真正谈论它。”
“你一定吸收了很多辐射。”
土狼笑了:“噢,是的!那些旅程以及‘战神号’上的太阳风暴,我比任何一个‘登陆首百’成员都要多吸收不少仑目,也许约翰除外。也许那是原因。不管怎样,”
他耸耸肩,抬眼瞧了瞧亚特和尼尔格,“我来了。一个偷渡客。”
“不可思议。”亚特说。
尼尔格点头;他从来没能让他父亲像现在这样揭开他的过去,连十分之一都没办法;现在他轮流看着亚特和土狼,颇为疑惑亚特是怎么办到的。就连他自身也一样——
尼尔格不仅详述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还解释了其中的含义,那更是困难。这显然是亚特拥有的天赋,然而却很难加以分析;他脸上的某种表情,也许,那种专心的关注,
那些大胆的问题,显露出灵巧的特质,直捣事物核心——而前提当然是每个人都愿意说话,愿意去描摹他们生命的意义。即使像土狼这么神秘古怪的老隐士也一样。
“噢,事情没有那么困难。”土狼的声音在说,“隐藏从来就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难,你必须了解这点。隐藏中仍然活动着,才是困难的部分。”
说到这里他眉头皱起来,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尼尔格:“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终将出来的理由,公开争斗。这也就是我把你弄到沙比希的原因。”
“什么?你说我不应该去的呀!你说那会毁了我!”
“那就是我把你弄去的方法。”
他们就这样昼伏夜出,谈天闲聊成为这个星期里最好的部分,而接近这个星期的尾声时,他们到达了围绕喜帕恰斯、欧多克索所、托勒密和李番火山口之间的一座超深
井的一个小居住点。这些火山口的裙幅地带有些铀矿场,但是土狼没有提出破坏计划,他们开过托勒密超深井,尽快离开这个区域,不久就来到了索马西亚槽沟,这是他们
旅程中碰到的第五或第六个大断裂系。亚特对此很兴奋,而斯宾塞解释说塔尔西斯山脉周围因为它的上升而造成了许多断裂系,并且由于他们实际上是在绕着这座山脊走,
就当然会遇上许多这种地形。索马西亚是这种地形中较大的一个,同时也是大城镇山沙尼奈的所在地,就在纬线40度上的另一座超深井旁。那座超深井是第一批挖的,同时
也是其中较深的一个。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旅行超过两个星期了,必须去土狼的一个贮存所补足储备。
他们驶向山沙尼奈的南边,在拂晓前穿梭于古老的小丘间。但是当他们来到一个滑坡的现场时,土狼开始咒骂。地面有越野车车轮的痕迹,压扁的气罐散了一地,其中
还掺杂着食物盒子和燃料容器。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你的贮存所?”亚特问,那引发了另一串脏话。
“他们是谁?”亚特问,“警察吗?”
没有人立刻回答。萨克斯趋近一个驾驶座检查供应物计量器。土狼不停地咒骂,同时扑通一声坐进另一个驾驶座。终于,他回答亚特:“不是警察。除非他们开始用维
西尼克越野车。不是。这些小偷来自地下组织,该死。可能是我知道的一群住在阿尔及尔的人。我想不出还会有谁。这群人知道我部分贮存所的旧地点,自从我破坏查利顿
的一个矿场后,他们就一直对我很恼火,因为那之后矿场就关闭了,他们因此失去了主要的供应来源。”
“你们应该试着站在同一边。”亚特说。
“滚开。”土狼建议他。
土狼发动越野车离开。“总是这种老掉牙的故事,”他苦涩地说,“反抗组织开始内斗,因为那是唯一有胜利可能的地方。每次都这样。你一旦想组织一起超过5人的行
动,就一定至少会出现一个该死的蠢货。”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处在这种情绪里。最后萨克斯敲了敲计量器,土狼粗暴地回答:“我知道!”
此刻太阳高照,于是他把车停在两座古老小丘间的裂缝里,将车窗调暗,躺在他们狭窄的床垫上。
“到底有多少个地下组织?”亚特问。
“没有人知道。”土狼说。
“你在开玩笑。”
尼尔格在土狼再次开口前先出声:“南半球大约有40个。他们之间长久存在的不合渐渐开始变得激烈。有一些强硬团体。激进红党、史耐林分裂组织、不同的基要主义
者……引起很多麻烦。”
“但你们不是全都朝同一目标迈进吗?”
“我不知道。”尼尔格回想在沙比希进行的长夜论战,虽说这群学生基本上是朋友,有时仍然会充斥暴力,“也许不是。”
“但是你们难道没有讨论过吗?”
“没有,至少没有以任何一种正式方式。”
亚特看来很惊讶。“你们应该那样做。”他说。
“做什么?”尼尔格问。
“你们应该召开一个会议,涵盖所有地下组织,看看你们是否意见不统一。如何解决不同意见,等等。”
除了土狼猜疑的哼声之外,没人对此有反应。过了一会儿,尼尔格说:“就我的印象,这些团体中的一部分对‘配子’相当警觉,因为里头有‘登陆首百’。没人愿意
放弃自治权,转而听命于一个公认为最有势力的庇护所。”
“但是他们可以在会议上找出解决的方法,”亚特说,“那是会议召开的部分原因呀。你们需要合作,特别是当跨国公司警力得到萨克斯那里的信息,行动变得更加频
繁时。”
萨克斯对此颔首表示同意。其他人在沉默中思索。不久,传来了亚特的鼾声;尼尔格无法入睡,不断考虑着。
他们因为补充所需而驶近山沙尼奈。只要他们定额分配,食物贮存量还够,车里的水和气体由于高效率的回收利用也没有消耗多少。但是他们缺少车子的燃料。“我们
大概需要50千克的过氧化氢。”土狼说。
他驶上索马西亚最大峡谷的边缘;山沙尼奈就在远方那道山壁上,透过大片玻璃可以看见拱廊旁挺立着高大的树木。它前方的峡谷底部密布着徒步管道、小帐篷、超深
井工厂的大型器械等;超深井本身是个庞大的黑色孔洞,位于建筑物的南端,从超深井挖出的沙砾堆积成的土墩远远伸向峡谷北方。这是公认火星上最深的超深井,底部的
岩石柔软可塑。“压到里边。”土狼这么说——18千米深,而这个区域的地壳厚度约为25千米。
超深井作业几乎完全自动化,城里多数居民从来没有靠近过它。将井内碎石运出地面的自动卡车以过氧化氢为燃料,超深井旁峡谷底部的仓库应该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那里的安保系统可以追溯到那段动荡不安的时期,部分甚至是由约翰·布恩本人设计,所以反对土狼的计划非常没道理,特别是当他的人工智能计算机里有约翰的全部程
序时。
然而这峡谷特别长,而对土狼而言,从边缘下到谷底的最佳方式是一条步行路线,距超深井约10千米。“没关系,”尼尔格说,“我可以徒步过去。”
“50千克?”土狼说。
“我跟他去,”亚特说,“我也许无法做神秘的空中飘浮,不过我能跑。”
土狼想了想,点点头:“我带你们下悬崖。”
他那样做了,然后尼尔格和亚特带着空背袋在时间空当出发,轻松地跑过平坦的谷底,朝北边的山沙尼奈奔去。尼尔格认为这会是个简单的任务。他们毫无困难地跑上
超深井旁的一座建筑,这时星光因城镇玻璃散射出来并反射在对面山壁上的光线而增强。土狼的程序让他们很快通过闭锁室进入仓库区域,而且似乎没有触动任何警铃,仿
佛他们本就有权入内似的。可是当他们进了仓库,开始把小小的过氧化氢容器装进他们背袋时,所有灯光突然都亮了起来,紧急出口关闭。
亚特立刻跑到远离紧急出口的一道墙旁,放好一包炸药,迅速移到一边。炸药轰隆一声爆开,在仓库薄墙上炸出一个大洞,然后他们两个跑到外面,在四周墙垣的巨大
牵引绳索间潜行。套着装备的身影从城镇那边的徒步管道闭锁室出现,这两个闯入者只好藏在一条牵引绳索之后,绳索非常巨大他们可以在两根绳索之间的缝隙中站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