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原因。它像是从什么结构断裂开来,切割出了艾彻斯峡谷的谷底与月高原。米歇尔年轻时曾去过优胜美地峡谷,他至今仍能记起那些高塔似的花岗岩悬崖;而眼前这座崖

壁与整个加州同长,并且几乎全部高达3千米:一个垂直的世界,巨大的红石面茫然地瞪视着西方,如大陆边缘般在每一个空荡荡的日落黄昏闪现灼热的光芒。
这令人屏息的悬崖终于在北端慢慢下降,坡度也缓和了一些,而在北纬20度以上的部位则被一道又宽又深的沟壑切断,那沟壑往东穿过月高原,又下探到克里斯盆地。

这是卡塞峡谷,火星古代洪水泛滥最清晰的标志之一。只需瞥一眼卫星照片,就可以明显地看出一道汹涌洪水曾经泻入艾彻斯峡谷,直到抵达其东边巨大屏障的断层,那或

许是道地堑。大水涌进这个峡谷,以极大的力量冲刷,将入口处侵蚀成平滑的曲线,并溢出两岸漫流四处,遇到石头阻碍则分岔而去,最后使整个地区变成窄小峡谷纵横的

复杂网络。主要峡谷的中央山脊被水雕琢成双纽线或泪珠形的岛屿,仿佛游鱼背脊划过水流的形状。化石河道的内侧河岸被几乎未受洪水侵袭的两道峡谷分隔,那是寻常的

沟壑,展示出了主要渠槽被洪水淹没前的可能样貌。内侧河岸的最高点上有两颗陨石新近撞击出的险峻火山口。
从地面慢慢驶上外侧河岸,这是河谷中的一个圆形急弯,有着双纽线棱脊,以及内侧河岸上的圆形火山口,最为醒目的特征。这是一幕迷人的景致,引发了对巴勒斯区

域庄严空旷时期的怀想,范围颇广的主要渠槽似乎乞求着流水的灌入,而那毫无疑问应该是低浅盘绕的溪流,奔流在卵石上,一圈圈切割出新河床和岛屿……
然而现在,它是跨国公司安保系统综合建筑的所在地。内侧河岸上的两个火山口被覆盖在帐篷下,外侧河岸以及双纽线岛屿的两侧,则有大范围的网格地形;这些工程

没有一个在视频中出现过,或在新闻里被提及。它甚至不在地图上。
不过斯宾塞在建筑工程进行之初就在那里了,他不定期送出的信息告诉了他们这座新城镇设立的目的。这些日子,火星上的罪犯几乎全都被送往了小行星带,在采矿船

里服役。但临时政府的一些人想在火星上建一座监狱,而卡塞峡谷即为所在地。
他们把巨砾越野车藏在河谷入口外面的巨砾堆里。土狼研究着天气报告。玛雅对如此拖延表示气愤,而土狼不予理会。“这事不容易,”他严肃地告诉她,“除了在某

些特定情况之下,简直不可能办到。我们必须等待援军到来,还必须等待特定的天气。这是斯宾塞和萨克斯本人帮我设定的,非常巧妙,只是基本条件必须正确才行。”
他回到屏幕前不理会众人,不是自言自语就是对着屏幕上的炼金师说话,他黝黑的脸庞在灯光下闪动。真是炼金师,米歇尔心想,仿佛正对着蒸馏器或坩埚嘟嘟囔囔,

进行他对星球的改造……一股极大的力量。现在正专注于天气。他显然已经发现了喷流中的一些主要模式,悬留在某个定点上。“这是有关垂直范围的问题,”他率直地对

玛雅说,后者提出问题的口吻已经开始与亚特·伦道夫不相上下了,“这个星球从底到顶有30千米。30000米!所以会有强风。”
“像干燥寒冷的西北风。”米歇尔帮忙解释。
“对。下降气流。其中最强烈的之一沉降到了大斜坡这里。”
然而这个区域盛行的风是西风。当它吹袭到艾彻斯悬崖时,往往造成上升的气流,于是住在艾彻斯高点的滑翔爱好者便利用它来运动,套上滑翔机或滑翔服整日飞翔。

但是也常常有旋风卷来,带着东行气流。当这种情形发生时,冷空气吹过积雪覆盖的月高原刮起积雪,而且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紧密,通过大悬崖边缘的隘口直扫整个流

域,然后气流就像雪崩一般坠落。
土狼已经埋首在这下降气流里好一阵子了,他的计算结果让他相信,当条件适合时——强烈气温对比,从东到西横亘高原的暴风——然后在特定地方施以相当轻微的干

扰,便能使下降气流转变为垂直台风,直扑艾彻斯峡谷,并以猛烈的力道攻向北方和南方。当斯宾塞确认了卡塞峡谷新社区的本质和目的后,土狼立即决定尝试创造能产生

作用的干扰方式。
“那些笨蛋在风道里建造监狱,”他有一次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玛雅的质问,“所以我们要建造一个风扇。或者应该说一个打开风扇的按钮。我们在悬崖顶端埋一些

硝酸银发散器。大型喷射管。再发出一些足以使空气升温到循环带的激光。那将产生一种不利的气压梯度,抑制正常流出量,所以当它最后突破时,力度会特别强。我们会

将爆炸物置于崖壁之下,从而将尘土推入气流中,使之变得更重。要知道,当风下降时温度会升高,如果不充满雪和尘土,速度会慢一些。我爬上那座悬崖五次,把它安装

好,你真应该去看看。还安置了一些风扇。当然整个仪器的力量与整个气流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是敏感的依存关系是天气的关键,你知道,我们的计算机模型确定了促成我

们想要的起始状况的理想地点。至少是我们希望的。”
“你还没有试过?”玛雅问。
土狼瞪着她:“我们在计算机上实验过。结果良好。如果我们能有扫过月高原的150千米气旋为起始条件,你就会看到了。”
“他们在卡塞肯定知道这些下降气流。”伦道夫指出。
“他们是知道。不过他们计算出来的一千年才出现一次的风力,我们认为只要有了上面的起始条件,我们就可以制造出来。”
“打游击的气候学,”伦道夫说,眼睛鼓起,“你怎么叫的,攻击气象学?”
土狼假装没有注意到他,而米歇尔在他一绺一绺的长发间看到一闪而逝的笑容。
然而他的系统只有在合适的起始条件下才有效果。在此之前,除了坐、等、期望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在这长长的等待时间中,米歇尔觉得土狼似乎试图把自己通过屏幕投射到天空中去。“快呀,”这矮小瘦削的男人把鼻子压在玻璃上,低声催促着,“推呀,推呀,推

呀。翻过那座山丘,你这混账风。塞进来,转呀,旋紧。快呀!”
当其他人试图入睡时,他在漆黑的车子里踱着方步,嘴里咕咕哝哝道:“看,对,看呀。”指着卫星照片上的某些特征自语,周围没有人共享。他坐下来对着卷起的气

象学资料沉思,咀嚼面包,低声诅咒,口哨吹得如风一般。米歇尔躺在他窄小的折叠床上,手枕在头下,惊奇地看着这个狂野男子在阴暗的车里游荡,那是个矮小、朦胧、

神秘、巫医似的身影。而他们那位熊般臃肿的囚犯,一只眼闪闪发光,同样目睹着这昼伏夜出的景象,摩挲邋遢下巴的手发出嘎嘎的响声。他瞥向米歇尔,室内仍有不间断

的低语:“快来呀,该死,快来。咻……像十月飓风那样吹起……”
终于,在他们等待的第二天黄昏,土狼站了起来,像猫一样伸展着:“风已经来了。”
在他们等待的那段时刻里,很多从马里欧提斯来的红党人员来此参与营救工作。土狼以斯宾塞送出的信息为基础,做出了攻击计划。他们将分批行动,从不同方位进入

镇内。米歇尔和玛雅的任务是驾驶一辆车到外侧河岸的一个裂口处,他们可以隐藏在看得到外侧河岸帐篷的一座小台地脚下。帐篷中有一个是医疗室,萨克斯有时会被带到

那里。根据斯宾塞所说,与内侧河岸上的拘留室相较,那里是个防卫松懈的地方。不在医疗室时,萨克斯就在拘留室。他的时间表不固定,斯宾塞不确定他什么时间会在什

么地方。所以当强风袭击时,米歇尔和玛雅将进入外侧河岸帐篷与斯宾塞会合,由他带领他们去医疗室。另一辆较大的车则由土狼、加清、尼尔格和亚特·伦道夫使用,与

马里欧提斯的一些红党人员在内侧河岸上集合。其他红党车辆会尽力使这次突袭看起来像是从所有方向进行的全面攻击,特别是东边。“我们会成功的,”土狼说,对着他

的屏幕皱眉,“强风会进行袭击。”
于是第二天早晨,玛雅和米歇尔坐进他们的车,等着强风抵达。他们可以看到外侧河岸延展到双纽线棱脊的斜坡。日光下,他们看到外侧河岸与脊线上帐篷下的绿泡泡

世界——小小的培养槽,俯瞰着河谷的大片红色沙土,彼此间有透明通道连接,以及一到两座拱形桥管。看起来像40年前的巴勒斯,一个城镇正成长着,逐渐填满大沙漠干

枯的河道和峡谷。
米歇尔和玛雅睡、吃、坐、警戒。玛雅在车上踱步。她每一天都变得比前一日更为紧张,而现在她像只嗅到可以饱餐的鲜血的母老虎般,在笼子里来来回回踏步。当她

抚弄米歇尔颈项时,静电从她指尖流窜而出,使她的触碰夹带痛感。要想使她镇静下来根本不可能;当她坐在驾驶座上时,米歇尔站到她身后,如她对他做的那样摩挲她的

颈项和肩膀,但那简直就像在试着把木材揉搓在一起,而他可以感觉到他的手臂因为这样的接触而逐渐绷紧。
他们之间的对话既断续又散漫,从一个主题随意跳到另一个世界。有天下午,他们发觉自己谈了一小时的往日在山脚基地的岁月——有关萨克斯、广子,甚至弗兰克和

约翰。
“你记不记得一个拱顶房间坍塌下来的时候?”
“不,”她暴躁地说,“我不记得。你记不记得安和萨克斯为了地球化大吵的事?”
“不,”米歇尔叹了口气,“我想我不记得。”
他们可以这样一来一往好长时间,仿佛住在完全不同的山脚基地一般。当同时记起一件事时,他们就欢呼一阵。米歇尔注意到,所有“登陆首百”的记忆逐渐不稳定起

来,而且他们记得的在地球上的岁月似乎比刚到火星的头几年还要多些也清楚些。噢,他们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大事,以及故事的大致轮廓,然而那些小事在每个人的记

忆中不知为何都不相同。记忆保留和回想变成临床和理论心理学上的重大课题,而目前史无前例的长寿使问题更加恶化。米歇尔不时研读这方面的资料,虽然很早以前就放

弃了临床治疗,但他仍然以一种非正式的实验方法来询问他昔日的同志们一些问题,正如此刻他问玛雅:你记得这个、那个吗?不,不,不。那你记得什么?
玛雅说,娜蒂雅指使我们干这个那个的态度。这让米歇尔脸上浮起笑容。脚下踩着竹地板的感觉。还有,你记得她对炼金师尖叫的那次吗?不!他说。他们就这样继续

着,直到他们生存的山脚基地像是截然分开的两个宇宙;黎曼几何空间的相交,只有在各平面无限大时才有发生的可能,而同时每个平面又各自于其宇宙中漫游。
“我几乎不记得这个,”玛雅最后阴郁地说,“我仍然无法忍受想起约翰,还有弗兰克。我试着不想。只是某些事情总会引发另一些事情,然后在回想中,我就又迷失

了。那些记忆就像是仅仅发生在一小时之前那样清晰!或者像是又发生了一次似的。”她在他手掌下颤抖,“我恨极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不由自主的记忆。而我记得当我们住在山脚基地时,同样的情形也曾发生在我身上。所以那不只是因为变老了。”
“不。那是生命。我们不能遗忘的部分。话说回来,我仍然不能直视加清……”
“我知道。那些孩子很奇怪。广子很奇怪。”
“是啊。不过,你那时快乐吗?你和她一起离开之后?”
“快乐。”米歇尔回想,努力去记忆,回想肯定是最弱的一环,“没错。承认了我在山脚基地时尝试压抑住的事情。也就是我们其实是一群动物。我们是性欲生物。”

他在她肩上搓揉得更用力,她动了动。
“我不需要那种提醒,”她说,伴随着短促的笑声,“广子把那还给你了吗?”
“是的。但不只是广子。叶夫根尼亚、瑞亚——全部,真的。不是直接的,你晓得。噢,有时候是直接的。不过那仅代表承认我们有肉体,我们是肉体。一块儿工作、

互视、触摸彼此。我曾经那样需求过。我真的曾经有过困扰。他们也把那与火星联结在一起。你似乎从来没有那样的困扰,但是我有,我真的有。我病过一场。广子救了我

。对她来说,在火星上建造我们的家园、生产我们的食物,是一种感官上的事。像是与它做爱,或使它怀孕生育——不管怎样,是一种感官行为。是这个拯救了我。”
“这个,还有她们的肉体,广子、叶夫根尼亚和瑞亚的。”她回头看他,脸上有一抹诡异的笑,他笑了起来,“你记得很清楚,我敢打赌。”
“非常清楚。”
现在是正午时分,但是南面,艾彻斯峡谷长长喉颈上方的天空正逐渐变暗。“也许风终于来了。”米歇尔说。
云层堆积在大斜坡上,一团高耸翻涌的雷雨云,黑色的底部闪电四射,击向悬崖顶端。深坑里的空气雾蒙蒙的,卡塞峡谷的帐篷在这薄雾中清楚地显现出来,建筑和静

止的树上垂着无数透明小气泡,仿佛玻璃镇纸坠落在这多风的沙漠上。现在才刚过正午。即使风真的来了,他们也得等到天黑。玛雅站了起来,再次踱着方步,散发能量,

用俄语喃喃自语,蹲伏下来从低矮的车窗看出去。狂风在逐渐增强,吹袭着车子,在他们身后小高原脚下的破碎岩石间穿梭呼啸。
玛雅的不耐烦使米歇尔紧张。真的像是和一头野兽困在一起。他跌坐在一个驾驶座上,抬头仰望从大斜坡卷落的云。火星引力让雷雨云能往上蹿升到高得惊人的天际,

而这些罩有铁砧顶的庞大白色物体,加上下面叫人屏息的悬崖,使整个世界看起来有超现实的庞大感。在这样一幕景象里,他们是一群蚂蚁,他们是小小的红人。
他们无疑会在那天晚上进行营救;他们已经等了太久。玛雅再次驻足他身后,抓起他颈肩的肌肉挤压着。这挤压产生了极大的感官电流,奔流在他背部、腰际,再漫延

到他大腿内侧。他将椅子转过来,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腰,将耳朵贴在她胸膛上。她继续揉搓他的肩膀,他感觉他的脉搏增强、呼吸急促。她弯身吻他的头顶。他们渐渐将彼

此拉近,直到两副身躯紧紧缠绕在一起。玛雅一直没有停止对他肩膀的揉捏。他们维持这个姿势好久好久。
然后他们挪到车里的起居隔间,做爱。两人都胶着在紧张情绪中,因而都激烈地投入。毫无疑问,有关山脚基地的谈话起了头;米歇尔清晰地记起那些年他对玛雅那股

强烈的欲念。他将头埋在她的银发间,尽力与她融合,朝她内里匍匐前行。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光实在甜美,可以自由地沉浸在销魂的狂喜之中,完全投降于一连串的呻

吟叫喊以及感官刺激的电流。
之后,他躺在她身上,她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在山脚基地时我爱着你。”他说。
“在山脚基地时,”她缓缓说道,“我也爱着你。真的。我什么也没做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像傻瓜,在跟约翰和弗兰克好过之后。但是我爱过你。那就是为什么你离开时

我那么生气。你曾经是我唯一的朋友。你是唯一一个我可以真实面对的人。你是唯一一个真正倾听我的人。”
米歇尔摇着头,回忆道:“我没有做好。”
“也许没有。但是你关心过我,不是吗?那不只是你的工作,对吗?”
“噢,不是!我爱过你,是的。跟你在一起从来就不只是工作的关系,玛雅。不为任何人或任何事。”
“拍马屁,”她推开他,“你总是那样。你总是努力把我做的所有可怕的事情都往好的方面诠释。”她笑得很短促。
“是。不过并没有那么可怕。”
“很可怕。”她噘起嘴,“然后你就消失了!”她轻轻打他的脸,“你离开了我!”
“我是离开了。我当时必须离开。”
她怏怏不乐地紧抿嘴唇,视线越过他,看向他们过去深深的裂痕。从情绪的正弦曲线滑落,往更黑更深的地方而去。米歇尔顺从地看着它的发生。他已经快乐了很长一

段时间;就在她脸上的那个表情中,他可以看到,如果他在这里驻足,他将以他的快乐——至少是那种特别的快乐——来交换她。而他的“政策性乐观主义”将要花费他更

多精力,他生命中将会有另一种矛盾需要协调,一如普罗旺斯和火星间的离心力——而这一次就简单的是玛雅和玛雅。
他们紧靠彼此躺着,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看着外间,感觉着车子在减震器上的弹跳。风力仍在增强,尘土被灌进了艾彻斯峡谷,然后是卡塞峡谷,以昔日切割出这沟

壑的相同力道,鬼哭狼嚎般涌动着。米歇尔起身查看屏幕。“时速达到200千米了。”玛雅咕哝着。过去风速比现在快多了,但随着大气增厚,这些速度较为缓慢的风却很有

欺骗性;今日的强风比昔日没有实体的号叫者其实还要狂暴。
显然他们今晚会进入,只是需要等待土狼的信号。所以他们重又躺下等着,感到既紧张又放松,彼此触摸以消磨时间并放松紧绷的情绪。米歇尔对玛雅猫般优雅的纤长

躯体感到惊讶,虽因岁月而沧桑,但从多数角度看来仍与昔日无异。同样的美丽。
然后落日终于晕染了雾蒙蒙的空气,以及东边此刻覆盖悬崖面的骇人云层。他们起身吃了一餐,穿好衣服坐在驾驶座上,又开始感到紧张。车外石英般的太阳已经隐没

,暴风下的黄昏渐渐消逝。
黑夜里的风声听起来大得奇异,并伴随着减震器也无法避免的频繁抖动。暴风袭击车子,有时似乎以千军万马之力压将下来,重重挤着车子达数秒钟,车子挣扎跳跃,

却次次失败,仿佛困在溪流底部的动物在奋力求生。然后风力倏地松开,车子又失控般的弹起。“我们能在这种情况下步行吗?”玛雅问。
“呃……”米歇尔有过身处暴风的经验,但在如此暗夜,实在无法确定情况是否更糟。看来似乎更糟,越野车里的风速计现在记录风速为每小时230千米,然而他们此刻

位于小高原庇护的下风处,实在不敢说那是最高时速。
他查了查监测器,果不其然,发现沙暴已充分发展。“我们开近一点,”玛雅说,“这样可以到得快些,而且返回时也更容易找到车子。”
“好主意。”
他们在驾驶座上就座,发动车子。一离开高原的庇护,风力就变得更加凶猛。有一次,弹跳的力量大得使他们感觉车子似乎要翻过去了,如果风是从侧面袭来,他们很

可能就真的翻车了;现在风从后面吹来,让他们10千米的行驶速度变成了15千米,车子因需要频频刹车减速而嗡嗡吼叫。“风太大了,是不是?”玛雅问。
“我不认为土狼对它有多大的控制力。”
“打游击的气候学,”玛雅哼了哼,“那男人是个间谍,我确定。”
“我倒不那么想。”
摄像头只拍到了一颗星星都没有的黑暗。计算机用航位推算法引导他们,此刻屏幕地图显示他们距离外侧河岸最南端的帐篷仅两千米。“我们最好从这里开始步行。”

米歇尔说。
“回来时怎么找车呢?”
“我们得拉出阿里阿德涅的线。”
他们穿上装备,进入闭锁室。当外门滑开时,空气立刻往外流泻,猛力拉扯他们。强风在门旁呼啸。
他们跨出,一阵狂风从背后席卷而至。米歇尔往前跌倒,从漫天尘土间勉强看到玛雅以同样姿势跌倒在他身旁。他反手伸进闭锁室拉出线轴,用另一只手拉住玛雅,然

后把线轴夹在手臂上。
试了几次之后,他们发现弯腰行走可以维持站立姿势,双手可以前举,随时准备在跌倒时支撑自己。他们蹒跚着缓缓前进,当风力太强无法站立时就蹲下等待。他们几

乎无法看清脚下的地面,一不留意膝盖就会撞上石头。土狼的风来得太强了。然而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卡塞帐篷里的人显然不会在这种情况外出游荡。
一阵狂风再次将他们袭倒,要保持不被风吹走都很困难。他腕表上有一条通话线通到玛雅的腕表,他说:“玛雅,你怎么样?”
“还好。你呢?”
“还可以。”
但是他手套拇指根部的地方似乎有条小裂缝。他动了动手,感觉一阵寒冷流向手腕。还好,不会造成以前那种立即产生的冻疮或压力瘀伤。他从腕表工具盒中取出修补

片塞进裂缝。“我想我们最好保持这样的姿势。”
“我们爬不了两千米的!”
“必要时就能。”
“可是我想我们还不用那样。就蹲低一些,准备好随时趴下去。”
“好,就这样。”
他们再次站起,将身躯弯下去,谨慎地曳步前进。黑色尘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扫而去。米歇尔的导航显示器就在他嘴前方,照亮了他的面板:第一座气泡式帐篷仍然

在一千米之外,他惊异地发觉时钟绿色的数字闪动着11:15:16——已经过了一小时。咆哮的风声使他即使把通信器贴在耳边,仍无法清楚听到玛雅的声音。内侧河岸上的

土狼等人以及红党,很可能正进行着突袭——然而实在无从确定。他们只能祈祷这摇山撼岳的狂风并没有阻碍这次行动的任何一部分,或者使之太过拖延。
低首弯身地摇摆前进委实不易。他们一步步前行,直到米歇尔的腿和腰疼痛难当。终于,他的方向指示盘显示已经非常靠近南端帐篷了。他们仍然什么也看不到。风更

强了,最后几百米,他们匍匐在尖锐硬实的岩床上潜行。钟面上的数字冻结在12:00:00。之后不久,他们撞上作为帐篷地基的混凝土。“瑞士时间。”米歇尔轻声道。斯

宾塞说好了在这个时间碰面,而他们本以为会需要在墙边等上一阵子的。他举起一只手,轻轻放到帐篷最外层。手绷得很紧,而脉搏因为周围环绕着的突袭气氛而加速跳动

。“准备好了?”
“好了。”玛雅说,语气紧张。
米歇尔从腿侧的口袋掏出一把小空气枪。他感觉到玛雅也在这么做。这种枪可以连接许多不同零件,发挥不同功能,可以打钉,可以注射;而现在他们想利用它来破开

既坚韧又具伸缩性的帐篷。
他们把联结彼此的通话线断开,将手上的枪同时贴上紧绷摇晃的隐形墙。互敲手肘示意后,他们同时发射。
什么也没发生。玛雅将通话线插进她的腕表。“也许我们必须割开它。”
“也许。我们把两把枪合在一起,再试一次。这材料很结实,不过,加上那风……”
他们断开通话线,预备,又试了一次——他们的手臂被反弹而出,身躯不由自主地撞上混凝土墙。一声巨响,又是一声,接着是一连串的咆哮,伴随一系列的爆炸。两

道扶墙之间甚至整个南侧的整整四层帐篷纷纷剥落,显然会将整座建筑全都毁掉。漫天尘土翻飞在他们身前光线昏暗的建筑物间。窗户因为建筑失去灯光而逐渐黯淡;有些

建筑由于突然的减压而丢掉了窗户,不过这与昔日的严重程度相比只算小巫。
“你怎么样?”米歇尔通过通信器说。他听到玛雅从齿缝中挤出的嘶嘶声。“伤了手臂。”她说。呼啸的风声中,他们听见警铃在高频鸣响。“走,找斯宾塞去。”她

粗暴地说。她挺身起立,不由自主地被强风扫过地基,米歇尔迅速跟进,往前摔倒,滚向她身旁。“快点。”她说。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进火星监狱城。
帐篷里面一片狼藉。漫天的尘土使空气变成浓稠的黑色胶质物,激流般奔腾于街道之间,并夹杂着悲鸣,使得米歇尔和玛雅即使重新连上通话线也无法听清彼此的声音

。压力骤减,造成一些窗户甚至墙垣爆裂四散,街道上因而充斥着破碎玻璃和混凝土碎块。他们并肩向前移动,小心往前踢,弄清状况后才跨出一步,不时以手触碰来确认

方位。“试试你的红外抬头显示器。”玛雅建议。
米歇尔打开他的红外显示器,上面展示出噩梦般的景象,炸裂的建筑物上尽是闪烁的绿色火光。
他们来到斯宾塞提过的会留置萨克斯的一栋中央大型建筑,发现它的一面墙也布满了明亮的绿色火光。希望那里有防火墙,能保护萨克斯所在的那间地下医疗所;如果

没有,那么他们的援救尝试可能已经杀死了他们的朋友。米歇尔判断,两者都有可能;建筑表层地板已经受到破坏了。
要如何走到下一层变成了一个难题。按理说,这里应该有紧急逃生用的楼梯,然而要确认它的位置却不容易。米歇尔转到公共频率,窃听整个河谷此来彼往的紧急讨论

;内侧河岸上盖住两个小火山口的帐篷被暴风吹垮了,到处都是要求帮助的呼声。玛雅通过通信器说:“我们躲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出来。”
为了免受风吹,他们蹲在一堵墙后面等待着。然后他们面前的一扇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穿着装备的身影猛冲而出,随即消失在街道上。他们离开后,玛雅和米歇尔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