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特一只胳膊搂着阿迪克的肩膀。“也许理论主要是我构建出来的——但却是你设计并制造出了量子计算机,也正是这台计算机为我们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你的贡献因此而超过我百倍。”
阿迪克笑了。“谢谢你。”
“然后呢?怎样了?”庞特咧嘴笑着问,“你的话音很平和,所以我想她没有成功吧?”
“事实上,”杰斯梅尔说,“这件案子明天就要开始正式审判了。”
庞特惊讶地摇摇头。“那么,很明显我们得尽快设法撤销起诉。”
阿迪克微笑着说:“如果你愿意这么做的话。”
第二天早晨,萨德法官跟一个苍老的男人和一个更老的女人一起主持审判,这两位分别坐在她的两侧。长老院大厅坐满了旁听者和十来个穿银色服装的展示人。达克拉·波尔贝依然穿着橙色衣服——橙色代表控方。阿迪克进来的时候,人群中悄声议论着,因为他没有穿被告方应该穿的蓝色衣服,而是穿了一件时髦的印花衬衫和一条浅绿色的裤子。他径直走向他已经非常熟悉的被告席上去。
“尊敬的胡德先生,”萨德法官说,“我们有既定的传统,希望你能够遵守。我相信到现在你已经知道我多么不愿意浪费时间,所以今天我不会打发你回去换衣服。但是明天,我希望你能穿蓝色衣服。”
“好的,法官大人,”阿迪克说,“请原谅我。”
萨德点点头。“现在,居住在萨尔达克边缘区的阿迪克·胡德谋杀同一地区的庞特·布迪特一案终审开始。法官由法伯·唐,”——那个上了岁数的男人点点头——“凯波·乔德勒和我科梅尔·萨德担任。原告是达克拉·波尔贝,代表她已故女伴的小女儿梅加麦格起诉。”萨德看了看人头攒动的屋子,满是皱眉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豪。她明白这件案子将会在未来数月被人们热烈讨论。“我们从原告最初的陈述开始。波尔贝,你可以开始了。”
“尊敬的法官,”阿迪克说着站了起来,“我不知道能否先请我的辩护人来为我陈述辩词?”
“学者胡德,”法官唐严厉地说,“萨德法官已经警告过你蔑视传统的后果,按照惯例,原告一定要先做陈述,并且——”
“哦,我了解的。”阿迪克说,“但是,我也的确知道萨德法官希望尽快把一切弄清楚,我相信这样做会对此有所帮助。”
波尔贝也站了起来,感到有可乘之机。说到底,如果在阿迪克的辩护之后再做陈述,她就能在陈述中对阿迪克的观点进行辩驳。“作为原告,我不介意被告首先陈词。”
“谢谢你。”阿迪克说,同时很有风度地鞠了一躬,“现在,如果——”
“学者胡德!”萨德法官一下打断他,“审判程序不是由原告来决定的。我们必须按照传统惯例进行,也就是达克拉·波尔贝先讲,然后——”
“我只是想——”阿迪克说。
“肃静!”萨德法官的脸涨得很红,“你根本就不应该讲话!”她朝着杰斯梅尔说,“杰斯梅尔·凯特,作为辩护人,只有你才能说话,被告不能开口,请你务必让他明白这一点。”
杰斯梅尔站起来说:“尊敬的大法官,这次我不再为阿迪克辩护了。毕竟您曾经建议他找一个更合适的辩护人。”
萨德法官微微点点头。“我很高兴他终于听进去一点劝告。”她向人群里扫了一眼,“好了,今天谁为阿迪克·胡德辩护?”
此刻,站在大厅外面的庞特·布迪特走了进来。“是我。”他说。
人群中有人倒吸了几口冷气。
“很好,”萨德说,低头准备做记录,“你的姓名?”
“布迪特。”庞特说。萨德猛地抬起头来:“庞特·布迪特。”
庞特环顾整个大厅。刚才,杰斯梅尔努力要让梅加麦格安静,现在放开了她。梅加麦格跑过大厅,来到庞特身边,庞特一下把她抱了起来。
“秩序!”萨德大喊,“必须遵守秩序!”
庞特笑得很开心,嘴角几乎咧到耳朵边。其实,他还有点担心当局会不会把另外一个世界存在的事实掩盖起来。在另外一个世界,蒙特戈医生和辛格医生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援助,才没有让庞特被格里克辛当局带走,否则庞特可能就一去不返了。而现在,成千上万的人却在家通过展示器看到这里的一切,大厅里所有人的机侣正在向它们主人的远程信息档案记录方块发送着信号。整个世界——这个世界——将很快听到全部事实。
波尔贝霍地站起来。“庞特!”
“亲爱的达克拉,你要为我报仇的愿望,真的很令我感动。”他说,“但是,你看,你的愿望不得不夭折了。”
“你去哪儿了?”波尔贝问道。阿迪克觉得她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很生气。
“我去哪儿了?”庞特重复了一遍,看了看观众中扎眼的银衣人,“我不得不说,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物理学家被谋杀的案件,竟能吸引这么多展示人来,真是受宠若惊。既然有他们在场,还有上百个机侣在向档案中心发送信号,我很乐意解释一切。”他看着每个人的面孔——宽大扁平的脸、大小合适的鼻子——不像格里克辛人那样的窄鼻子。毛发旺盛的男性的脸和不太多毛的女性的脸;长着凸出的眉脊和流线型下颌的脸;英俊和漂亮的脸,他的朋友、同类的脸。“但是首先,请允许我说,家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他说。


第47章
6天后
8月16日,星期五
148/104/09
阿迪克和庞特到了机器人工程师邓恩的家。邓恩领他们进屋,然后关掉了展示器——庞特看出他也是露拉丝姆的追星族。
“先生们,先生们!”邓恩说,“真高兴又见到你们。”他指着已经关闭的展示器的方形屏幕,“你们看了今天早上露拉丝姆在经济学院的采访了吗?”
庞特摇摇头,阿迪克也是。
“你们的朋友萨德已经不是法官了。她的同僚认为她在你的案件中表现得有点不公正。”
“有点?”阿迪克感到很震惊,“这样讲也太轻描淡写了。”
“不管怎么说,”邓恩说,“长老院认为她去教146代的人学习高级仲裁法可能会更好。”
“我要说的消息可能吸引不了展示人,”庞特说,“但是波尔贝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学习控制悲伤和愤怒等情绪的治疗。”
阿迪克笑了。“我把她介绍给我以前的人格塑造师,他也替她推荐了合适的人。”
“那很好。”邓恩说,“你会不会要求她对你公开道歉呢?”
阿迪克摇摇头。“庞特已经回来了,”他简短地说,“别的我什么也不需要了。”
邓恩笑了,让他家众多的家务机器人中的一个去取些饮料。“感谢你们两个今天能过来。”他说着,躺在长沙发上,盘着脚,手指扣着,枕在脑后,圆鼓鼓的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庞特和阿迪克骑在鞍形椅上。“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们说——”庞特委婉地催促道。
“是啊,”邓恩说着,扭头看着他们,“我觉得应该想个办法让两个世界保持持久联系。”
“似乎只要有某种实体性的物质穿过那个通道,通道就会一直开着。”庞特说。
“可是那样似乎只能维持很短时间,”阿迪克说,“我们不知道怎么让它永远开着。”
“如果能做到的话,”庞特说,“那将会震惊世界!旅游、贸易、文化和科技交流!”
“是的,”邓恩说,“看看这个。”他把双脚放回地面,然后把什么东西放在锃亮的木桌上。原来,那是个空心管,似乎是用金属丝网做的,比他最长的手指长一点,和他最短的手指一样粗。“这是一根德克斯管。”邓恩说,用两个指尖使劲撑着管口,管口越来越大,金属丝网眼间的弹性薄膜也随着网眼一起变大,直到管口和邓恩的手掌一样宽。
邓恩把管子交给庞特。“压扁它,试试看。”邓恩说。
庞特用一只手握住管子,另一只手又压在上面,然后开始用双手挤压。一开始他不敢用力,后来用上了全部力气。可管子却纹丝不动。
“这只是个小号的,”邓恩说,“我们矿上还有直径可以扩展到三个臂展的。当隧道可能塌方的时候,我们用这种管子来加固隧道,因为我们负担不起矿井机器人的损失。”
“它是怎么工作的?”庞特问。
“德克斯管其实是一系列联结在一起的金属节构成的,每节末尾都有棘轮。如果你把它撑开,再要缩小的话,唯一的方法就是用工具把每一片上的锁合结构拆开。”
“那么你的建议是,”庞特说,“我们应该打通到另一个世界的通道,然后把这样的管子——你叫它什么来着?德克斯管?——塞进去,再把它扩张到最大限度?”
“是的,”邓恩说,“然后人们就可以从这里走进那个世界了。”
“不过,他们在那边还需要再建一个站台和一些阶梯,才能够到管子出口。”庞特说。
“这些都是小问题,容易解决。”邓恩说。
“万一通道不能持久畅通呢?”阿迪克问。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在隧道里逗留,”邓恩说,“但是如果大门关闭了,它可能会把管子切成两半,或者把管子推到其中一边去。”
“还有些问题要考虑,”庞特说,“我在那边大病一场,那里有很多病菌,我们对它们没有免疫力。”
阿迪克点点头。“我们必须谨慎行事,谁都不希望病原体从那边传过来,去那边旅行的人也需要采取一系列免疫措施。”
“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我确定,”邓恩说,“虽然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庞特说话了:“谁有权做最后决定?谁能确定我们是否应该与那个世界建立长久联系——或者只是短期接触?”
“我敢肯定目前没有什么现成的规章制度可循,”阿迪克说,“我甚至怀疑从前有没有人想过要和另一个世界建立联系。”
“要不是担心病菌侵入,”庞特说,“我会毫不犹豫地主张立即动手打开通道,可是……”
他们都沉默了,直到阿迪克开口。“他们——他们是好人吗,庞特?我们应不应该与他们建立联系呢?”
“他们在很多地方,与我们不同,”庞特说,“但是他们对我很友善,待我很好。”他停下来,点点头,“是的,我真的认为应该与他们建立联系。”
“那么,好吧,”阿迪克说,“我觉得第一步应该是向长老院汇报,让我们开始干吧!”
庞特翻来覆去地想着玛尔在中微子观测站升降机里跟他讲的话。是的,他的确对她感兴趣,她看他看得很准。超越了种族的界限,甚至超越了时间的界限,有些东西却是如此清晰。
庞特的心跳有些加速。他似乎马上就要再次见到她了。
谁知道这通道会带来什么呢?
只有一个办法能知道。“好吧,”庞特微笑着说,“我们开始干吧。”
通常要等到9月,人们才能欣赏到多伦多那美得让人窒息的胜景。晴朗无瑕的天空、最为宜人的温度、轻柔拂面的微风——每到这时,玛丽都会感到深深的喜悦,这种喜悦让玛丽相信仁慈的上帝是存在的。
但是,现在离9月还有2个星期。当劳动节来临的时候,夏天也就结束了,玛丽将不得不返回工作岗位,像过去一样教遗传学,回到没有爱人、没有饮食节制的生活中去。尽管如此,现在,此刻,多伦多天气无比晴朗,就像天堂一样。
在北安大略省的时候,玛丽曾经减去了一些赘肉,但是她知道自己还会胖起来的。每次节食的时候,她都会想到克里斯柯牌起酥油的广告词:“该回来的都会回来,相差不过一勺。”
当然,玛丽并没有刻意节食,只是吃得不如平时多罢了,部分原因是她在萨德伯里与庞特共度了激动人心的美好时光,而这一切匆匆发生,又很快过去了。
还有部分原因是——那件事并没有被抹去,永远不会——那次强暴的余波。
玛丽已经同意在今天,也就是周一,到纽约参加系里的会议。自从那个可怕的夜晚以来,玛丽第一次走进校园,经过她受到袭击的地方,经过那面混凝土墙——头戴帽兜的歹徒曾经把她狠狠地按在那面墙上——那件事真的只过去了17天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面墙玛丽才遭到不幸的。这都要怪他——那个禽兽——和催生他的病态社会。玛丽经过那里时,都会用手指轻轻拂过那面墙,注意不让墙壁弄断她染红的指甲——突然,她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和科尔姆曾经把姓名的缩写刻在另一面墙上。
一个38岁的女人这么想可能有点荒唐,但玛丽的确想在这里刻上“MV+PB”(玛丽·沃恩和庞特·布迪特的缩写)——当然,正确的做法是应该刻“MV”再加上“庞特·布迪特”在他的母语中的缩写。
不管怎么说,以后见到这面墙上的刻字时,玛丽也许会露出会心的微笑,而不是感到恶心和不安。即使微笑,也只是凄然的苦笑,因为她知道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庞特了。但是,那依然是一个关于……关于爱的美好回忆,是的,对失落爱情的回忆比发生在这里的事情的回忆要美好多了。
玛丽·沃恩继续向前,走过这面墙,走向未来。
附录
尼安德特人的计时方式
地球上有三种天然计时单位:日(地球围绕地轴自转一圈的时间)、月(月球围绕地球转动一圈的时间)和年(地球围绕太阳转动一圈的时间)。
我们人类社会建立在农业基础上,要按季节播种和收获,所以我们强调“年”的概念。因此,我们稍微调整了这三个时间单位的长度,使它们相互之间成为简单的倍数。
真正的恒星年(以相对固定的恒星为参照物,地球绕太阳一周的时间)是365日6小时9分钟9.54秒,但是我们把一年定为365个整日,另外闰年为366日。
真正的朔望月(月相的完整周期)是29日12小时44分钟3秒。但是我们的“月”最长的有31日,最短的有28日。
真正的恒星日(以相对固定的恒星为参照物,地球自转一周的时间)是23小时56分4.09秒,但是我们把它简化为24小时。
我们的许多宗教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权,甚至故意隐瞒计算时间的方法(例如,计算复活节的日期的方法曾经被基督教会当做秘密严守了很久)。
尼安德特人不是农耕社会,也没有宗教观念,所以他们不必把计时系统弄得这么复杂。由于生理周期对他们的繁衍很重要,所以他们也没有必要调整朔望月(连续两次满月之间的时间)的长度。人人都可以通过仰望夜空来计时,这比我们的计时系统要公平得多了。
尼安德特人计时系统中最小的单位是“拍”,原本指的是人在不活动时两次心跳间隔的时间,但是现在被正式规定为恒星日的十万分之一。
尼安德特人计时系统的其他单位都是“拍”的十进制倍数。下面是一张尼安德特标准计时单位表,按照时间长短从小到大排列,还有换算成我们计时单位的大小。
(大约计算起来,可以把一拍当做一秒,一百拍看做一分钟,一个历相当于一年,一个百月相当于十年,一个千月相当于人类的一个世纪。)
月份
尼安德特人把一个月按照月相分为四个部分:新月、上弦月、满月和下弦月,根据月经周期也分为几个阶段:
代数
尼安德特人每10年准时繁衍下一代人。他们的日历由三组数字组成:代数、代数之内的月份和该月的日期。例如:148/103/28表示的是尼安德特现代历法创立(大概在我们公元523年)以来的第148代的第103个月(第八年的开端)的第28天(月亮银色,将要消失)。
(机侣时代始于朗维斯·特洛波对植入装置的推广,在尼安德特历第140代末,大概公历1923年。)

 

  书名:平行的世界2:人类
作者:[加拿大]罗伯特·索耶
ISBN:9787532770991
译者:牛振宇 夏星 戴媛
责任编辑:张吉人
产品经理:邵明鉴


楔子
“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庞特·布迪特说道,跨坐在朱拉德·塞尔根办公室里的马鞍椅上。
塞尔根是第144代的,比庞特年长10岁。他的头发泛着睿智的灰白色,发间宽阔的分路仿佛是头皮上一条深深的河流,倾泻到眉脊上面低洼的前额那里。“说吧。”
“当时我觉得别无选择。”庞特边说边垂下眼睛,这样他就能躲在自己的眉脊下,不用直视塞尔根那碧玉般的双眸。“那时我想我必须得那么做,但是……”
“但是你现在后悔了?”
“我——我说不准。”
“如果能重来一次,你还会那么做吗?”
庞特笑了一声。
“什么这么有趣?”塞尔根问道,话语中的好奇更甚于恼怒。
庞特抬起眼睛,“我过去以为只有像我这样的物理学家才会整天在脑子里做这种实验。”
塞尔根微微一笑,“咱们没有那么天差地别,你和我。我们都试图找出真相,揭开奥秘。”
“我想是吧。”庞特说道,注视着这个圆柱形房间里那光滑的、微微有些弧度的木头墙壁。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塞尔根说,“如果可能,你还会那么做吗?”
庞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塞尔根也没有追问,任他考虑要如何回答。“我不知道。”庞特最后说道。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你只是不想说?”
庞特又一次沉默了。
“我想帮你,”塞尔根边说边在自己的马鞍椅上旋转着,“那是我唯一的目的,我不会说你是对还是错。”
庞特又笑了,不过这一次是悔恨的苦笑。“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没有人评判我们。”
塞尔根皱起了眉:“你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在另外那个世界——另外那个地球——他们相信有一个……呃,我们没有合适的词来称呼,但他们称之为上帝。一个至高无上的、没有实体的生物,它创造了宇宙。”
塞尔根摇了摇头:“宇宙怎么可能是被谁创造的?要创造,就要有开始。而宇宙没有开始。它一直都在。”
“你知道这一点,”庞特说道,“我也知道。但他们不知道。他们认为宇宙只有——嗯,他们说它有120亿岁,大约是1500亿个月。”
“那在这之前有什么?”
庞特皱着眉,回忆起他和格里克辛女物理学家露·贝努瓦的谈话——他真希望自己能把这些名字正确地念出来!“他们说在那之前没有时间,时间就从宇宙被创造时开始。”
“这个想法可真够惊人的。”塞尔根说道。
“是挺惊人,”庞特赞同道,“但如果他们相信宇宙一直都存在,那他们的这个上帝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你的男伴是个物理学家,对吧?”塞尔根问。
“阿迪克·胡德,”庞特说出了他的名字,“没错。”
“嗯,我想你一定经常和阿迪克谈到物理方面的话题。至于我,本人对其他事情兴趣更大。既然你提起了这一点——这个‘上帝’——与评判的概念有关,那就跟我多说一些。”
庞特安静了片刻,试图想清楚要如何阐释这个概念。“似乎他们——另外那些人类——中的大部分人,相信有所谓的‘来世’——死亡之后的一种存在方式。”
“可是这很荒唐,”塞尔根说道,“这种说法自相矛盾。”
“哦,是这样,”庞特微笑着说,“但是这种事在他们看来没啥反常——很平常,他们还特地给这些命了名,好像起了名字就不矛盾了。我没法像他们那样念出这个词:好像叫什么矛盾修‘粗’法。”[1]
塞尔根笑了,“我很乐意请他们中的哪位吃顿饭——了解一下这样的大脑是如何工作的。”他顿了顿,“那么这种死后的存在方式,他们觉得是什么样的?”
“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庞特说,“有两种方式,取决于你生前的所作所为。如果你一生品行高尚,那死后就会获得生活在极乐世界的奖赏。但如果你的一生——或者甚至仅仅是你一生中所做的一件大事——是邪恶的,那死后的生活就是一种折磨。”
“那由谁来决定呢?”塞尔根说道,“嗯,等等,我明白了。那个上帝来决定,对吗?”
“没错,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原因何在?他们为什么愿意相信这么古怪的事情?”
庞特轻轻地耸了耸肩。“据说有历史记载说某些人和这个上帝进行过沟通。”
“历史记载?”塞尔根说,“那现在有谁和这个上帝沟通过吗?”
“有些人自称可以。但据我了解这并没有得到证实。”
“那这个上帝,还担任每一个人的审判官?”
“据说如此。”
“但这个世界上有1.85亿人,每天都有数千人死去。”
“那是在这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有60多亿人口。”
“60亿!”塞尔根摇着头,“而且每一个在死去时都被分派到了一种继续存在的方式,就是你所说的那两种可能之一?”
“是的。他们会受到审判。”
庞特看见塞尔根做了个鬼脸。很显然,这位人格塑造师被格里克辛信仰的一个个小细节勾起了好奇心,然而他真正感兴趣的还是庞特的想法。“‘受到审判。’”他重复道,仿佛这是一块肉,精挑细选出来,值得细细品尝。
“没错,受到审判,”庞特说道,“你看不出吗?他们没有植入机侣,也没有远程信息档案,他们并没有把一生中的所作所为都完整、精确地保存在记录里,也没有任何类似的东西,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并不需要这个。他们认为这个上帝在看管着一切,他无所不知——还注意着他们,保护着他们;并且他们认为人要是做坏事,是无法逃脱的——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但你刚才说,你做了件可怕的事?”
庞特看着窗外,看着他自己的这个世界。“是的。”
“在那边?在另一个世界?”
“是的。”
“而你并不相信他们那个上帝是存在的?”
庞特嘲弄地哼了一声。“当然不信。”
“所以你相信,尽管你知道自己做了那件坏事,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审判?”
“一点不假。我不敢说那是完美犯罪,但在那个世界里,不可能会有谁怀疑到我身上,在这个世界,也不可能会有人提出理由要求调阅我远程信息档案里的有关部分。”
“你称之为犯罪。那是以你待过的那个世界的标准来衡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