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幻小说上一章:银河系边缘的小失常
- 科幻小说下一章:吉时已到 作者:非10
一群老臣被她们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指着她们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不知东西。”
但也只能口头说说, 不敢真逼得司牧继位。
司牧有孕期间丝毫不耽误他上朝,幸好如今朝中人手多又够用, 很多事情放权下去, 他只盯进度跟结果就行, 倒也不像以前那般事事操心。
远在外省的白妔听闻司牧有孕后, 还从当地寄来许多特产。
她如今已经是一方知州,也娶了夫郎,去年刚生的女儿,美死她了。过年回京时她还跟几人炫耀,“都来认识认识,你们干闺女。”
瞬间羡慕死几人。
苏虞轻呵,“有孩子了不起。”
白妔睨她,“那你把孩子放下再说这话。”
苏虞不愿意,抱着孩子逗她咯咯笑,“叫奶奶,叫奶~奶~”
白妔险些脱鞋砸她,“你占谁便宜呢!”
除了她,谭母跟谭主君以及沈氏知道司牧有孕后,也寄来不少东西。除了吃的,还有谭主君跟沈氏亲手为孩子缝制的小衣小鞋。
虽然这些寻常物件随处能买,且司牧身为长皇子更是不缺,但到底是身为长辈的心意。
沈氏绣工了得,给孩子从一岁到五岁的肚兜都做了出来,上面绣着各种花。
有一件梅花的,司牧特别喜欢,他往自己身上比划,竟发现能穿!
司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站在铜镜前提着肚兜往身上贴,“我能穿嗳!”
胭脂,“……”
胭脂实在不如硃砂懂的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装作没看见,什么都不说。
长皇子想怎么穿他不知道,想穿来干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就是殿内的一根柱子,别问他。
当天夜里,司牧就把原本属于五岁孩子的肚兜穿在了他自己身上。
虽说小了点,不能遮住肚皮,但好在上面的梅花正好遮住红豆,而且他这衣服只在沐浴后穿给谭柚一人看,又不穿出去,自然是越短越好。
不过这事就不好往外说了,反正这件肚兜后来胭脂没再见到过,幸好没再见到过。
其实原本沈氏跟谭主君还商量要不要回来伺候司牧,但一想想有谭柚在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比起司牧,谭母这个老小孩更需要人照顾。
这些都是远处寄来的,近处的苏虞苏婉吴嘉悦熊思婕,是隔三差五往谭府送东西,张罗着各样好吃的新鲜的,要司牧尝尝。
那日在谭府偶然听见司牧说想吃鱼,要新鲜的,苏虞苏婉跟吴嘉悦当天晚上就去夜钓了。
……结果差点在夜里掉进水中,俗称夜掉。
虽然事情没办好,但清晨时三人买了几条新鲜的鱼,总算让司牧吃上了她们亲手……买来的鱼,味道还算不错。
不过三人觉得,师公口中的这个不错应该不是在夸鱼,而是在夸亲自下厨烧鱼的谭柚。
管她啦,反正师公喜欢。
京中事情极多,且边疆一直有战事,从而显得这些温馨的小日常格外珍贵。
日子从三月到九月,秋收之后,朝中需要有人往边疆押送粮草。
这差事本该落在吴嘉悦身上,最后却是苏虞接的差。
“要不还是让小吴大人去吧?”有朝臣建议,“毕竟跟小吴大人比起来,苏大人明显更……较真。”
说是较真,其实是记仇。
为何这么说,主要是最近边疆有个新起之秀——
陈芙。
陈芙是之前陈侯的孙女,后来侯位被削,陈家在京中也算一落千丈。陈芙便是在那时下了决定,从军。
她跟赵锦莉不同,她是从低层一点点爬上来的,实打实的功绩。大司跟晋国开战之后,她更是以勇猛打法闻名,跟无脑勇不同,她是带着脑子的勇。
半年战事下来,陈芙如今已经是小将了,在边疆有一定声誉跟名望。
但是吧,她跟苏白苏吴四人有旧仇,尤其是跟吴嘉悦和苏虞。
当初太学院打架一事,就是陈芙先动手,吴嘉悦事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除了吴嘉悦,便是苏虞。
苏虞当年一拳头砸在陈芙脸上,这事众人也都记忆犹新。
这次押送粮草,若是让吴嘉悦去,小吴大人行事颇为坦荡端正,有她老师谭柚的风采在,怎么说都不至于为难陈芙。
可苏虞就不一定了。
苏虞是朝中公认的小狐狸,有人甚至觉得她拜了吴思雨吴大人为干娘,比吴大人当年还圆滑,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人不仅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为人更是温和有礼,那双标志性的挑花眼总是似笑非笑,让人猜不透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甚至有可能表面跟你称姐道妹,背地里就在偷摸算计你。
所以此人去边疆,没人敢保证她会不会小肚鸡肠,利用如今的官威,为难打压陈芙。
这次跟她一起去的,还有赵老爷子跟赵锦钰以及安从凤。
老爷子年迈,跟司牧求了道圣旨,希望将来能葬在边疆。
他说京城离边疆到底是太远了,跟京城比起来,埋葬着无数赵家人的边陲小镇更像是故土。
他人老了,想落叶归根。若是有机会埋在那里,也算是跟大家团聚了。
老爷子尤其是想趁着还能动弹,想亲眼看看大司的疆土,看看大司的边界线一步步往外拓展。将来就是到了地下,他都可以很骄傲得意的跟先人们说说如今的大司到哪一步了。
赵母赵父本想陪着去,可京中赵家还有伤兵要养老送终,离不开人。
最后决定,由赵锦钰跟安从凤送他过去。
司牧给安从凤这个往届二甲传胪在边陲小镇寻了个县令的空缺官职,许她带家眷前往。赵锦钰跟老爷子就是她的家眷。
临出发时,苏虞骑跨在马背上垂眸朝下看。
时隔四五年没见,安从凤像是换个人,几年前那股傲气跟风流早已不见,整个人也清清瘦瘦的,无精打采不修边幅。
瞧见她之后,只对视一眼就别开视线。
既是不敢看,也是不愿看。毕竟早就天差地别,再看也无用。
安从凤现在想的再也不是三夫四侍,而是赵锦钰来月事。安从凤发现,她每个月能休息的日子,也就只有赵锦钰来月事的那么几天。
两人成亲差不多四年有余,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今年三岁,女儿两岁,长相都不错也极为聪慧懂事,但都被留在京城。
赵锦钰的说法是,边疆凶险,小孩子就别去了。
这话听在安从凤耳朵里就是,孩子太小,耽误他跟她办事。
安从凤以前最享受的就是女男之乐鱼水之欢,那种左拥右抱带来的成就感让她格外满足。现在就不一样了,赵锦钰目光从她腰带上扫一圈,安从凤就觉得头皮发紧。
如果她不愿意,赵锦钰就会说她不行。
赵锦钰扶着老爷子从府里出来,安从凤看见了,不情不愿地上前拿过他另只手中的行李包袱。
苏虞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扶着老爷子的另一只手,将他缓慢送到马车里。
“别盘算啦,”赵锦钰笑盈盈伸手拍拍安从凤的脸蛋,“到了边疆我就放你自由如何?”
他憧憬起来,“我阿姐在边疆是将军,身边定有很多女人。”
安从凤一双眼睛瞬间阴沉起来,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红杏出墙?”
她什么都没有了,勉勉强强有个夫郎,他居然还想着出去找女人?!
“不啊,我要是找到合适的,就跟你和离,毕竟孩子都有了,你也就不稀罕了。”赵锦钰渣的坦荡,“要是没有喜欢的,那就勉强再跟你过两年。”
安从凤,“……”
安从凤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开心还是不开心。
四年的幽闭圈禁生活,早已让她习惯了赵锦钰。安从凤垂眸嗤笑,目露讥讽,如今她竟然也有患得患失的感觉,真是被驯服了。
等赵家人告完别,苏虞骑马带头出发。
从京城到边疆共两个月时间,这还是走的比较慢的。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马车过于颠簸他身体受不了。
到了小镇上,将老爷子安顿好,苏虞带着粮草继续朝前出发,前往大营。
边疆到底不如京城,冷都是干冷,十一月的风从脸上刮过就跟锋利的小刀子擦过一样疼。
陈芙当年过来的时候,也才十六、七岁,她在京中侯府也是被骄纵长大,没吃过苦。
可她一来就是四年,既没嚷着要回去,也没有当初陈府世女的架子,真就咬牙扛下来了,甚至靠自己在边疆厮杀出一席之地。
苏虞坐在马背上,遥遥看前方路口身着红衣前来相迎的少年将军,对方已经从满脸浮躁戾气的武愣子,成长为一军之将。
那双标志性的鹰眼,也更为沉稳内敛。
风中,那身红衣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陈芙身后众人问,“苏大人会不会给咱们使下马威?”
毕竟苏虞的名声,她们也都听说过,甚至私底下叫她“小吴思圆”,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词。
陈芙目视前方,声音沉稳,“不会。”
众人不解,“为何?”
陈芙看着前方率先下马的苏虞,嘴角勾起笑意,“因为她夫子是谭柚,师公是长皇子,她是苏虞,所以不会。”
众人不懂,但苏虞的确先下马为敬,表示对浴血奋战将士们的尊敬,是朝廷的一份敬意。
苏虞站在马边看向陈芙,陈芙下马走过来。
“好久不见。”苏虞挑眉,眼里露出笑意。
陈芙道:“好久不见。”
粮草交给专人负责,陈芙接待苏虞,晚上将士们甚至还准备了篝火烤羊肉宴来款待京中来的使臣。
将士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谈天说地,陈芙则跟苏虞坐在不远处看。
苏虞拎起手中的酒壶朝陈芙那边递过去,“喝一个?”
陈芙拿起自己的酒壶跟她相碰。
边疆的风是野的,酒是烈的,苏虞一个京城来的酒罐子,喝完第一口都没忍住仰天“嚎”了一声,大喊,“痛快!”
陈芙笑着,喝水一般抿着酒,早就习惯了这辣味。
她看着远方跳跃的篝火堆,问苏虞,“夫子在京中如何?身体可还好?”
苏虞歪头看她,“想知道啊?那你不写信自己问?”
陈芙把头垂下,拿着酒壶的手臂搭在膝盖上,“没混出个样子来,不好写。”
“陈少将军目标远大啊,这还不算成绩?”苏虞手搭她肩上,“写,大胆的写,阿柚从来不在乎这些。”
陈芙默不作声,只提起酒壶跟苏虞手中酒壶相碰。
两人又聊起别的,苏虞跟陈芙讲京城,陈芙跟苏虞讲边疆。换做几年之前,打死两人她们都不会想到她俩还有把酒言欢的一日。
当年的恩怨放在今日好像都不值一提。
陈芙抿了口酒,“提提也行,毕竟当年你打了我一拳。”
她侧眸问苏虞,提起拳头,“让我打回去?”
苏虞笑,跟陈芙碰了碰拳,“倒也不必,我混迹官场,别的好说,功夫是真不行。”
术业有专攻,苏虞也不强求武功多好,反正又不用她去打仗。
苏虞仰头喝酒,跟陈芙道:“安心打你的仗,我们在京中等你们凯旋而归。”
“放心,拿下晋国就回京。”
两人的声音逐渐被将士们的歌声取代,最后陈芙拉着苏虞去吃羊肉去跳舞,半夜才回营帐休息。
苏虞在边疆待了五日,任务完成后便回京。
陈芙送了她几罐烈酒,她虽未言明,苏虞却知道这是送给阿柚跟她们几人的。
“谢啦。”
苏虞翻身上马,转身跟她挥手,“京城见。”
“京城见。”
此次之后,苏虞三年后才见到陈芙,那时她已经是大将军,凭借自己的本事,让陈家再次被封侯。
这一侯位,来的堂堂正正,来的荣耀辉煌。
三年后,大司成功拿下晋国,一时间震慑周边各个小国,引得她们纷纷俯首称臣,年年上供。
“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这一幕,终究实现。
第88章
“臣既然答应了长皇子,便要做到。”
大司打晋国快胜利的时候, 吴思圆就打算隐退了。
没有什么时间比战果出来前隐退还乡还要更好。
这几年,她将权力分散出去,扶持新人, 裁剪自身党羽跟势力, 众人能看得出来,她在为新人铺路, 在为吴嘉悦铺路。
只是一些大臣不明白,哪怕是亲母女, 权力也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她们摸爬滚打多年才坐在这个位子上, 如今将一切相让, 心甘情愿吗?会不会觉得可惜后悔?
吴嘉悦在朝中再受器重,说到底还是年轻, 她很多事情都不懂都需要慢慢去学。
如果吴思圆在朝上, 吴嘉悦完全可以躲在吴思圆的羽翼下生活,官路畅通顺遂,既不需要磕磕碰碰也不会栽跟头。
吴思圆坐在庭院里, 也在想这事, 想她告老离开之后, 朝中的摊子都要交给她们了,她们能应付的过来吗?
这种心情颇有一种老鹰看雏鹰的心态。
看她们刚长出羽毛,看她们振翅学飞。既怕她们跌倒摔狠了,又怕不放手她们始终学不会怎么翱翔。
吴思圆自己喝闷酒, 连盘花生米都没拿。
吴嘉悦端着花生拿着酒杯坐在她旁边,母女两人共享一张石桌, 对月饮酒。
吴嘉悦将两个酒杯分给她一个, “我陪您喝两杯?”
“好。”吴思圆笑, 面上虽跟往常无异, 可倒酒的手却微微颤抖,不得不用另只手扶着手腕才拿稳酒壶。
母女两人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这么单独饮酒。
“我上回这么给人倒酒,都是二十年前了,”吴思圆说,“我那时初入官场,酒席之上,是要起身给其她大人倒酒的。”
她起了个话头,又觉得不合适聊这个吴嘉悦可能不喜欢听,刚想摆手换个话题,就听吴嘉悦笑,“我还以为一直是别人给您倒酒呢。”
毕竟从她有记忆起,印象里都是别人躬身给吴思圆倒酒,若是碰杯,别人的杯口也远远低于吴思圆的杯口。
吴思圆见她感兴趣,这才笑着感慨起来,“哪能啊,你娘我刚进官场的时候,也不可能上来就是协办大学士,总要从下面一点点往上爬。”
她压低倾斜自己的酒杯,跟吴嘉悦手里的杯子底轻轻碰了一下,杯口从吴嘉悦杯子底端慢慢往上,最后高出吴嘉悦杯口一大截,“就像这样。”
谁没屈膝伏低过,谁没磕磕碰碰过,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当年我还是侍讲学士,比你们大一点,比谭橙小一点,被我老师谭老太傅领着步入官场。”
吴思圆打开话茬子,吴嘉悦静静地抿着酒杯听。
这些事情吴嘉悦还是头一回听吴思圆讲,很是新奇,心绪也格外平静。
吴思圆道:“你是不知道,老太傅教学生,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就跟那雏鹰站在悬崖边学飞一样,只要你没摔死,她就把你往死里推。”
“毕竟这条路就是难走,哪里有疙瘩,哪里有小坑,哪里要弯腰,哪里该挺背,全靠别人手把手领着是教不会的,只有自己去摸索才能长教训。”
“我那时候,也是年少气盛,仗着老师是太傅,背后是吴家,什么样的提醒都听不到心里去,因为总觉得有人给我兜底。也是老太傅心狠,让我吃了几次跟头,我才知道官场这条路,属实难走。”
“后来我慢慢适应了,有能力了,便觉得在官场上如鱼饮水般自如。那时候还算个好官,毕竟刚有能力,初心还在,飘不起来。”
“直到你舅舅喜欢皇上,刚入东宫就被封了侧君位,我才感觉到走路都是飘的。那时候根本不用我走路,我抬抬手都有人恨不得背我过去,让我踩着她们的脊背走过去。”
“也是从那时起,我离自己的初心越来越远。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该不该做,也不是不知道后果,可娘已经被人架在这个位置上了,便身不由己,便不能像以前那般自在随意。”
“享受高官俸禄金银玉器,随之而来的是枷锁镣铐加身。怪我,没抵住富贵的诱惑,渐渐沉迷在这名利场上。”
“正是因为经历过以前那些,所以我才越发觉得这几年过的最是纯粹痛快,总算认认真真做了回官。”
“没有金银入账,没有人情往来,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大司千秋万代,为了薪火相传扶持后辈,为了我大司朝堂人才生生不息。”
“我把我会的,手把手交给苏虞交给你们,并从心底希望,你们比我更坚毅,更能抵得住诱惑。”
她蹉跎半生,如今兜兜转转,总算是还清了一身的债,也算功过相抵。
清清白白入的官场,干干净净离的京城。
值吗?
值,太值了。
内心的充盈精神的满足,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
吴思圆主动提杯跟吴嘉悦碰了碰,“我坐在这里的时候,还在想,你们能不能挑起这个担子,我还该不该多留两年。”
“可跟你说完这些,我便知道,该放手了。”
否则她永远见不到雏鹰振翅翱翔于天地间的英姿,看不到她们在自己的领域里自由滑翔。
“苏虞聪慧至极,比我当年更胜,但她比我清醒,比我圆滑,和行事越发端正沉稳的你比起来,她更像是我亲生的。”
吴嘉悦闻言笑了起来,“所以朝上有人说您是老狐狸,她是小狐狸。”
“那是因为我老师是只快修成仙的老老狐狸。”吴思圆也笑。
两人又喝了几杯,吴思圆开口,“悦儿,娘离京后,只有一件事情拜托给你。”
吴嘉悦看过来,吴思圆道:“以后逢年过节,替我备份厚礼去谭府探望老太傅,算是帮我尽了份孝心。”
“我路走弯了,还挺辜负她的教诲。以后不能在她膝下尽孝,只能指望你了。”
吴嘉悦垂眸应下,“好。”
眼见着话题越聊越感伤,吴嘉悦吸了吸鼻子,说起别的,“听说桉桉给舅舅找了新妻主?”
吴思圆的胖脸瞬间皱巴起来,“是有些胡闹。”
桉桉是彻底忘了她曾是太女的事情,出京没几年,已经张罗着帮她爹再嫁了,丝毫没考虑过她那皇陵里的亲娘的感受。
可吴氏美貌年轻,如果一直守寡,是可惜了些。不过吴思圆懒得掺和这些,全看吴氏的个人想法。
“等我到了之后,多少还是得帮他看两眼,他属实光长脸蛋不长脑子,你看看之前嫁的那都是什么人。”吴思圆酒劲上来,连连摇头。
吴氏年轻时被司芸那张脸迷的不轻,一颗心都掉了进去。
“当年我进宫跟他说先皇利用桉桉给长皇子下毒的时候,你舅舅脸都吓白了。他被我护着长大,哪里经历过这些事儿。我估摸着,他原本对先皇的那点不舍跟爱意,在那一刻都没了。”
“我教他怎么行事,如此方能保他们父女平安。你舅舅虽没心机,好在不算蠢笨。”
吴思圆感慨道:“……悦儿,咱们吴家到现在能全身而退,契机其实还是因为你。”
另外也是她有本事,大司还用得到她。
吴嘉悦笑,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现在是您的骄傲吗?”
吴思圆跟她碰杯,语气认真,“是,是娘此生的骄傲。”
吴嘉悦顿了顿,端着酒杯仰头喝酒掩饰脸上情绪。
可能是酒劲上头,她竟感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酒从眼里流出来。
吴嘉悦将脸在肩上蹭了蹭,低头吃了两颗花生米,还招呼吴思圆,“娘,您也吃点,光喝酒容易上头。”
“这酒劲是有点大。”
“嗯。”
但这顿酒,是母女两人喝的最舒服的酒。酒里有年少的曾经,有如今的醒悟,有愧疚不舍,有母女情意,一切,都在这酒里了。
喝完这顿没几天,吴思圆告老还乡,理由是身体不适。
她是胖,走路都出汗,准备回乡下吃点素食,清减清减肠胃跟这满身肥肉。
司牧许了,甚至许她把属于她的俸禄跟赏赐带走,其余的都悄悄充公。
吴思圆离京的那天,悄无声息,几乎没人知道,连吴嘉悦都没去相送。
苏虞到吴府的时候,吴思圆已经带着家眷们离开,京中偌大的宅子,只剩吴嘉悦一个主子。
“我娘说,低调点走最是安全,毕竟她‘声名在外’树敌太多。”这几年为了给司牧办差,吴思圆可没少得罪人。
苏虞抬手,手搭在吴嘉悦肩上拍了拍,“她走之前,见过师公,师公派人护送她出京回去,路上定是平平安安,你就别担心了。”
吴嘉悦皱眉睨她,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抖落下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娘见过的大场面比我的年龄数还多,哪里轮得到我担心她。”
她感慨起来,“我是突然觉得院子太大了,有些空。”
是时候娶两个夫郎了。
等战事结束,她就考虑考虑娶夫的事情。
苏虞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大了好啊,大了我搬进来跟你一起住。我俸禄就这么点,也不好贪的过于光明正大,至今还没有自己的府邸。”
吴嘉悦,“……”
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苏虞从腰后抽出扇子,“唰”地下展开,扇面上写着四个大字——
疯狂敛财。
吴嘉悦,“……”
苏虞道:“不如我暂住在你这里,大院子不大院子的没什么,这不主要是想陪陪你吗。”
她说的好听,然而腿已经不听使唤的开始逛起来,“我这怎么有种回自己家的舒适感呢,这院子,这砖头,这花盆,我都很熟悉啊。”
废话,毕竟天天来。
苏虞啧啧感慨,“要不是婉子成亲了,我都想喊她一块来住。”
你可做个人吧,到时候这到底是苏府还是吴府可就掰扯不清了。
吴嘉悦嗤笑,“苏婉都成亲了,你还单着,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这不是没敛到财吗,”苏虞表示,“先立业再成家。”
“那你一辈子单着吧。”吴嘉悦往院里走,随手指着,“这片随你住,离我远点,免得扰我睡觉。”
苏虞笑,“好说好说,不过你指的这一片都不太行。我胆小,我还是住你旁边吧,你那边我更熟悉些,不认生。”
吴嘉悦呵了一声,送她一个字,“滚。”
“好嘞。”
“……”
她胆小?天底下谁还比她胆子大,她胆子都大到把“敛财”写在明面上了。
京中前脚送走个吴思圆,后脚就养出了苏虞,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
吴思圆退出朝堂后没多久,大司拿下晋国,又过小半年,周边小国全部俯首称臣,并于今年年底,携礼来朝。
这场大宴,既是大司的大宴,也是年轻一辈的大宴,是她们施展拳脚的天地,是她们自由翱翔的领域。
宴会开始的前三天,邻国先送了一车酒过来,说是她们那里的特产,叫“梦前世”。
说的邪乎,什么喝完这酒能够梦见前世今生,所以才叫“梦前世”。
至于配方是她们本国一得道高僧配制的,因用料特殊,一年最多产五十壶酒,今年所产的都送往大司了。
司牧所生的一对龙凤胎,今年已经满三岁有余,前段时间司桉桉“去世”,朝臣力荐推司牧的女儿司悠继位,司牧以摄政王的身份摄政。
年底四邦来朝,既是表明自己的臣服之心,同时也是恭贺大司新皇登基。
“梦前世”送到的那天晚上,司牧于永乐宫设宴,当场开了四十余壶“梦前世”宴请群臣,让百官共饮。
长皇子司牧坐在龙椅上,太学院掌院谭柚坐在他身侧,妻夫两人共同面向群臣。
还未登基的小皇帝司悠板板正正地坐在司牧跟谭柚身旁,别人喝酒,她喝羊奶。
她弟弟谭瑞,在她登基后被封为长皇子,此时正晃着两条小胖腿,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好奇地往下看。
“阿柚,你说这酒真的能梦前世吗?”司牧好奇地端起酒杯嗅了嗅,酒水清香甘甜,没有半分酒味。
他悄悄抿一口,眼睛噌的下亮起来,“挺甜。”
一说到甜,龙凤胎姐弟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谭柚略显无奈,这姐弟俩都嗜甜,跟司牧一样。
谭瑞瑞伸手扯司牧衣袖,白汤圆似的小脸昂起来看他,奶声奶气问,“有多甜?让瑞瑞尝尝。”
司悠悠跟着看过来,鬼精鬼精的,重复说,“让瑞瑞尝尝。”
毕竟弟弟都尝了怎么可能不给她尝。
司牧板着脸说,“不可以,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本是一句很正经的教导言语,直到瑞瑞眨巴着干净清澈的眸子问,“可爹爹你也是小孩子,你为什么可以喝酒?”
司牧微怔,笑着问,“爹爹怎么就是小孩子了?”
谭瑞瑞伸着粗胖的小手,指着谭柚,“那天瑞瑞听见娘叫你宝贝,宝贝不就是小孩子吗。”
对于三岁的小孩子来说,她们就是宝贝,宝贝就是小孩子。
司牧脸瞬间微红,侧眸睨谭柚,谭柚八风不动,唯有耳廓微热。
她有心解释,当时情况跟她们听到的多少有些出入,但此时人多,解释不如沉默。
司牧轻咳两声,还好她们身居高位坐的远,没人听见这话,“那你们也不能喝酒。”
司牧理直气壮,“因为我只是你娘一人的宝贝,而所有人看见你们都喊你们小宝贝,所以你们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小孩子不能饮酒。”
司悠悠跟谭瑞瑞皱巴起白嫩的小脸,受欢迎是她们的错喽?
不过司牧还是抽了只公筷,借着袖筒的遮掩,用筷子蘸了蘸杯中的清水,给两个小孩子每人尝了一口,煞有其事的问,“甜吗?”
谭瑞瑞还真砸吧两下嘴,缓慢摇头,“不甜,跟水一样。”
谭瑞瑞看向司悠悠,司悠悠也说,“不甜,就是水啊。”
司牧心道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对啊,就是水啊,所以还不如你们杯中的羊奶好喝。”
这么一说,谭瑞瑞跟司悠悠才作罢。
司牧喝了口酒压压脸上糊弄孩子的心虚,朝谭柚微微举了举杯子,“尝尝?”
谭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味道是清甜,不是甜腻的那种甜,而是甘泉的那种甜,说像水也没错。
底下大臣也疑惑,“这怎么说是酒,没有酒味呢?”
“莫不会是糖水吧?”
苏虞跟吴嘉悦也喝了不少,谭橙饮了三杯,最后觉得还是没有酒味,便不愿再喝。
酒的事情在歌舞上来之后也就顺势掀过去,没人留意。
直到宴会散席,众人回到家中躺下,才感觉酒劲慢慢上头。
刚才在宴上,谭柚温声跟司牧说,“少喝些。”
司牧眼睛弯弯回她,“我心里有数。”
结果他的心里有数就是倒头就睡。
孩子由专人负责,不需要两人操心,谭柚抱起司牧将他抱回勤政殿。
如今司芸的后宫遣散完毕,整个宫里就住着她们一家四口四位主子。
司牧在她怀里含含糊糊嘟囔,“阿柚,我不要梦回前世。”
他伸手攥着她身前衣襟,声音越发听不清,“我前世没有你,过的好苦好苦。”
“不像现在,梦都是甜的~”
谭柚静静听司牧说话,奈何他声音太轻,细如蚊喃根本听不见,最后只得作罢。
给司牧洗漱完,又喂了他两口清水,司牧美美地舔了两下唇睡着了。
谭柚坐在床边端着水杯,眉眼温柔地看他。
可能是晚间宴上饮了酒,谭柚感觉自己确实是有些醉了,她将烛台留了一盏,躺下睡觉。
应该是梦里,谭柚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打进来了。”
“敌军打进来了。”
谭柚站在沁凤宫门口,看宫侍们四处慌逃,有人从她前面撞过来,谭柚还没来得及闪躲,对方就已经从她身体中穿过去。
谭柚微微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脚,好像是透明的,没人能看见她,她也没有实体,应该是游魂的状态。
难道真是梦前世?
可这又是什么情况?
谭柚想知道怎么回事,转念之后,就来到太和殿广场。
司芸一身黄袍站在高阶之上,眼底猩红看着远处城门,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应该是守不住了。”
什么守不住了?
谭柚顺着司芸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原本好好的大司此刻已经生灵涂炭。晋国大军的营寨就扎在京郊,等着最后一击拿下大司。
谭柚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原书中,亦或是前世国破前的最后一天一夜。
只是她那时看书看的并不是很认真,只知道国破了大司亡了,具体的内容跟细节并不清楚。
初看书时,她是书外人,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最多只是感慨两句。
可如今她是书里人,扭头再看书中前世剧情,心情已经做不到那般轻松。
谭柚来到城门口,就听见外面晋国将士们猖狂的笑声透过城门传进城内。
京城城门紧闭,守在城墙上的是最后可用的禁军跟京兆尹府衙役们。她们甚至连衣服颜色都不同,紧急之下由安国公调配,由陈侯带领,势要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赵锦莉跟陈芙是两家最有希望的小辈,早已战死在前线。赵家连赵锦钰一个男子都没留,都葬在战场上了。
如今老国公拄着拐杖站在众人面前,脸上没有悲伤,有的是英勇赴死的决心。
他道:“最后一战,敌众我寡,这时候谁要是想走,我绝不强留。为了活而逃,不丢人。”
有人没忍住道:“国公,我们不走,您走吧!”
老国公缓缓摇头,“我生在战场,长在战场,如今要是能死在战场,也算圆满。赵家人,没有走这一说,就是死,也是战死!”
空中风声响起,像是一首悲壮的战歌。
所有人顶着风而立,没有半个说往后退的。
她们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她们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城中百姓争取逃亡时间。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守在城门口的除了禁军跟衙役们,还有一支由谭橙领头的京中世家女们组成的小队。
谭橙是谭家最后的血脉,一身缟素站在人前,朝老国公行礼,“愿为国战,愿为民战。”
她这两年是接连遭受打击,老太傅去世后,她庶妹也没了。整个谭家,沉甸甸的担子全压在她身上。
谭橙憔悴疲惫,人也清瘦的厉害,此刻迎着风而立,衣袍鼓起,挺拔的唯有脊背。
她身后,站着很多跟她一样的年轻人。
这些平日里的纨绔们,京中的混混,此时竟意外的团结起来,站在百姓身前,站在城门之后。
老国公看向她们,这些人也都十几二十岁的模样,有几个是眼熟的。像苏家的两个孩子苏虞跟苏婉,还有白家的白妔。
这些人平时虽纨绔没作为,可见着他时都老老实实恭恭敬敬,是品性不坏的好孩子。
最让老国公诧异的是吴嘉悦也在。
她母亲吴思圆是协办大学士,是百姓们口中的奸臣庸臣。有人甚至在想,吴思圆一定是所有人中跑的最快的那个,肯定早早就出城了。
可此刻吴嘉悦站在这里,便说明吴大人没有抛弃她的国家。她明知这是艘沉船,依旧站在上面跟她的家国共沉沦。
她没走,所以吴嘉悦站了出来。
苏虞道:“我们拳脚功夫是真不行,但我们这颗心够坚硬。只要没死,绝不后退。”
苏婉重重点头,“只要没死,绝不后退!”
她们默契出声,大喊,“只要没死,绝不后退——!”
这些人是听闻兵临城下后,自发自愿过来的,衣服颜色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根本不是一支正规军队,可她们脸上的坚毅跟勇敢,却将她们连在一起。
老国公心头五味陈杂,双手搭在阴沉木拐杖上,缓缓点头,“好,好。”
大司还是有人在的,这些新人,她们心头亦有家国大义亦有满腔热血,只是留给她们的机会跟时间不多了。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们赢不了,可她们不能退。
因为身后无数百姓正在撤离,她们要为百姓们拖延时间。
城里很多人都在从小路往外逃,但都是紧着孩子走,年轻力壮的女人都抄起自己家的铁锨锄头,往城门口支援。
傍晚黄昏中,鼓声连着号角声响起,随后是晋国攻城。
谭柚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看谭橙跟禁军们奋力抵着厚重的城门,看远处柳盛锦一身白衣朝她这边跑来。
随后安从凤追上前,一把拉住柳盛锦的手腕将他往后拖。
“大司要没了,晋国攻进来谁都活不了!”安从凤嘶吼,扯着柳盛锦的手腕不让他再往前。
“咱们先走,将来还有复国的希望。现在留在城内,只有死。”
柳盛锦挣扎起来,说道:“那便让我死,让我跟大司一起死。”
“你是想跟大司一起死还是想跟谭橙一起死?”安从凤厉声询问。
柳盛锦转身反手一巴掌抽在安从凤脸上,声音清脆至极,他含泪质问,“家国仇恨面前,你眼里只剩情爱吗!”
“我身为大司人,宁愿死在这城内,都不愿改名换姓苟活于世。”
何况安从凤从未想过复国,她若是真有这份心,当初在朝堂之上就不会极力反对战事。以至于国库越耗越空,最后想迎战都没有粮草兵马。
柳盛锦恨透了安从凤,若是有机会,他都想用头上的簪子杀了她!此刻不由用力地推了她一把,试图朝城门口跑过去。
可他一个男子哪里是安从凤的对手,被安从凤一计手刀敲在后颈晕了过去。
安从凤将人带走,连着她其余夫郎一起,带上她的家财万贯逃命去了。
谭柚视线转回来,前后半个时辰,城门就被晋国用攻城木破开,两军交战混作一团。
城门失守,不知宫里情况如何。
那这时候的司牧呢?
谭柚转回去,又来到沁凤宫门口。
跟刚才景象全然不同,这座空荡荡的宫殿已经起火。
沁凤宫之前是司牧用来囚禁司芸的地方,难道说——
谭柚心头一动,疯狂朝里跑,身体穿过火焰时,甚至能感觉到火舌的舔舐跟灼烧感。
她穿过木门,来到殿内。
司牧穿着单薄的中衣,艰难地掀开被子,正要从床上滚下来。谭柚飞快地跃过去伸手接他,然后眼睁睁看着司牧穿过她的手臂掉下来,滚到她脚边。
谭柚保持着伸出两只手的姿势,怔在原地。
她忘了,她是透明的。
谭柚僵硬地转动脖子转身朝司牧看过去。
司牧瘦的厉害,她一直觉得司牧清瘦,可这个样子的司牧已经不能用瘦来形容,而是只剩一把骨头了,全靠一副好皮囊撑着,才不显得过于吓人。
司牧呛咳起来,往宫门口爬。
火舌通过门窗往殿内舔舐,谭柚明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还是单膝跪在司牧身侧,伸手徒劳无用地试图去撩起粘在他脸上的碎发。
司芸提剑来到宫门口,她身后的侍卫还在劝,“皇上,城门失守,所有人战死,您快跑吧。”
城门口那些人,才多少啊,晋国攻城又多少人啊,她们能顽强的守上快一夜,已经是奇迹了。
已经,尽力了。
谭柚心头钝痛,听闻所有人战死的时候,心脏骤疼难忍,膝盖一沉,双膝跪地。
司芸披头散发,“朕是大司皇室,是大司的皇上,可以与国共沉沦,但不能弃国而去。朕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座城里。”
她抬脚踢开门,看着地上的司牧,眼里情绪复杂至极,有悔恨有后悔有愧疚有心虚,最后只是说一声,“阿牧,国破了。”
“大司,亡了。”
司牧闻言一口血吐出来,满眼的难以置信,整个人晕倒在地。
司芸自裁,火势朝殿内蔓延。
谭柚试图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司牧,明知道无用,依旧固执的将他挡在自己怀里跟火势之间,企图拥抱住他。
场景转换,她兜兜转转来到现世,浑浑噩噩过了小半生,随后为了救一个失足落水的孩子,将自己搭了进去。
谭柚再次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养心殿里的深色床帐。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重新恢复原有的节拍,才慢慢感觉到身侧熟悉的气息跟呼吸。
谭柚艰难地转动脖子,朝旁边看过去。
司牧抱着她的手臂睡的香甜,他如今睡觉时已经不需要把自己藏进被子,也极少会做噩梦了,自从大司拿下晋国,他睡觉时嘴角都带着浅浅笑意。
谭柚微微侧身而卧,曲起双腿,单手覆在他侧脸上,颔首低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他的每一次呼吸,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还好,还好他还在。
谭柚眼尾湿润,满嘴苦味,苦到极致,是说不出来的压抑跟窒息。
“梦前世”,入口甜,中调淡,后调苦。
司牧哼哼唧唧醒来,“阿柚,渴。”
谭柚起身为他倒水,司牧揉着眼睛坐起来。
床帐撩起一边,谭柚坐在床边,看司牧喝水。她温声问,“哪里难受?喝完酒后可曾做噩梦吗?”
司牧还没完全清醒,呆愣愣摇头,“没有。”
他可能前世已经够苦了,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才没梦见,亦或是梦见了也不怕,因为他已经拿下晋国,将大司变得强盛无敌,他甚至会在梦里踩着司芸的脸,骂她废物。
这对于他来说,是弥补遗憾的美梦。
谭柚松了口气,伸手从司牧手中接过茶杯,垂眸说,“我做了个噩梦。”
司牧歪头看她,小猫般依偎过来,柔软温热的脸蛋隔着中衣贴在她手臂上,软软糯糯的“嗯?”了一声。
谭柚道:“梦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把你拥进怀里。”
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口一空。
司牧在她手臂上亲了一下,笑着说,“那的确是噩梦。”
他抱住她的手臂,用脸蹭了两下,“那现在给你抱,想怎么抱都行。”
谭柚侧眸看他,“当真?”
“当真。”
谭柚喝了一口水,在嘴中含着,手指撩起司牧的下巴,垂眸偏头吻上去。
她将茶杯随手放在床头圆凳上,单手揽着司牧纤细柔软的腰肢,将他抵在床上。
深色床帐落下,遮住里面的深深拥抱跟融为一体,谭柚梦中的心空,由现在炙热的司牧“填满堵住”。
司牧有些开心,软软地哼,“阿柚,你今天好……好热情啊~”
谭柚声音微哑,“因为喜欢你。”
司牧嘿笑起来,“你怎么一喝酒就爱说情话。”
谭柚轻声道:“是实话。”
司牧听完更开心了。
谭柚本以为就她自己情况特殊,才梦到了前世今生,结果昨天夜里,整个京城几乎所有昨晚赴宴的官员都哭成一团。
很多人是哭着醒的,醒来后想起梦里的事情,更是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想想梦中的大司,再看看如今的大司,官员们心头各种滋味都有,现在只想跪在司牧面前,抱着他的腿喊“殿下”。
她们的殿下啊,不管梦中是真是假,不管是不是真的前世,可现实中,他却是凭一己之力将大司变成如今这般四邦来朝的大国。
原本大臣们还有些飘,感觉自己是大国了,过几日四邦来朝时要把傲气摆出来,耍一耍大国威风。
可这突然一梦,将她们惊醒。
傲慢轻视才是亡国的关键,她们需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谦虚上进之心,才能长久。
毕竟梦中,谁也没想到晋国会打过来,也没想到大司会不堪一击。
三日之后,新皇登基,八方来贡,万国来朝,场面之大,空前绝后。
京城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繁华,街上各样的人都有,各种语言交流,若是言语不通的,还可以用手比划。
商业打通,贸易往来,实现了经济的繁荣。
大司官员接待外宾,也是谦和有礼,并无半分傲慢轻蔑,展现了大国的礼仪风范。
来此一趟,周边小国对大司好感更盛,归心虔诚,年年上供。
周边国家的史书评价此事时,用了八个字:
上国威严,赫赫昭昭。
大司由此慢慢进入全盛时期,维持几百年之久,不见颓态。
后人聊起这事时,总要感慨一句,“摄政王司牧,是个奇才。他妻主谭柚,是位仁师。”
两人的功绩史书都写烂了,两人的爱情故事,话本也都出了几百本。但知道内情的人会说,“她俩的故事,起源于一个字——”
“信。”
——“于臣而言‘一言许人,千金不易’,于国而言‘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
起源于一句话:
“臣既然答应了长皇子,便要做到。”
说到做到,此生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