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圆凳上,双手搭着拐,“殿下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老太太坐在远处,谭橙同她一起。
司牧坐在桌子边,身边坐的是谭柚,对面坐的是老国公。
“我本想,您跟我父君交好,此举是不是看在我父君的面上在帮我皇姐。”
老国公跟太君后年纪相差虽大,但其实关系极好,处的像是平辈的手帕交哥俩。原因是当初老国公出嫁前,曾在太君后娘家程家借住过一段时间。
两人也是那时候结下的情分。
司牧抬手倒了杯茶,双手捧着递到安国公面前,“但我越想越觉得,皇姐她不会值得您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赵家从来只忠国,忠的是大司,忠的是百姓,而不是君主。
赵家曾咬牙守城不退,为的不是远在京城的君王,而是身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她们若是逃了,百姓怎么办?
“殿下聪慧。”老爷子笑了笑,“她是不值得。”
司芸是什么德行,老爷子怎么可能不清楚呢。当初她找自己的时候,老爷子是有他的打算,这才配合行事。
今日之举,既是司芸的意思,又不是司芸的意思。
司牧道:“您既然夸我一声聪慧,不如让我猜猜您的目的。”
老爷子微微点头,“你且说说看。”
“您起初派人刺杀阿柚,是在警告我跟谭府,莫要把手伸的太长,尤其是想重击谭府。您觉得阿柚,是威胁,是我为虎作伥的帮手,日后定是祸患。”
因为谭柚当时已经入职太学院,教的学生会更多。
以后朝堂大部分官员都出自她门下,若是她有什么想法,在朝上必然一呼百应,如同现在的谭老太傅。
到时候他想打仗,谭柚定会帮他,朝上绝对是支持的声音更多。
除掉谭柚,便是提前剪掉他的左膀右臂。
老国公道:“不错,当初你皇姐说你活不过年后,你又对谭柚用情至深,她死了你定会受影响。”
“正巧,她的想法跟我虽不同,但目的一样,那就是派人除了谭柚。”
两人间心平气和对话,没有半分剑拔弩张。
见这条猜对了,司牧继续说,“上次一击未成,您便蛰伏起来,因为您又更大的计划,那便是今日。”
“今天金榜出来,新臣选拔之际,您动用全部势力想要除去我,是想为司桉桉扫平障碍吧?”
“您知道皇姐不成器,知道我野心大想起战事,为了大司为了百姓,为了不征兵打仗,您选择在新臣入朝时,连我跟皇姐一同拔掉,为新皇清扫朝堂。”
“今夜,您应该也派人去吴府了吧?”司牧垂眸道:“吴思圆是司桉桉的嫡亲姑母,是我跟皇姐死后的依仗,她在,司桉桉便是傀儡。”
为了不让朝堂受重臣把控,老国公绝对会带走吴思圆。典型的武将思维,擒贼先擒王。
“我跟吴思圆都死了,皇姐随后驾崩,朝堂虽会小幅度乱个一阵,但朝中有其余可用的大臣在,又有新人入朝,她们相互制衡,没有能像吴思圆这般拔尖的人物在,总归不会出大乱子。”
“且新帝年幼,只要晋国不主动来犯,大司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想着打仗,是吗?”
“您做这些,其实没有私心,仅仅是为了不起战事。”
司牧看向老国公,“您是为了大司不再像以前那般生灵涂炭,竟甘愿将赵家最后的血脉都赔进去?只为了让大司再和平几年?”
他能理解老国公为何想杀了他,因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反对声极大,没有一件得人心。
他像是话本里的坏人,是最大的反派。
在外人看来,他动翰林院不是为了选拔人才,而是排除异己。
他动新税,不是为国为民,而是想搜刮民脂民膏填充国库,为日后作战做准备。
他毒“杀”亲姐扶持司桉桉当太女,是因为他男子身份不好登基,所以需要个听话的小傀儡。
而他想征兵屯粮,更像是一个男子为证明自己的本事不比女人低,于是想扩充疆土彰显自己的能力。
可在老国公眼里,大司像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个孩子如今刚从重病残疾中缓和过来,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司牧就要将它再次掏空,让它过上以前那种拿人命换城池的生活。
没经历过战事的人,是不会知道战争的残酷。
老国公这么大的年纪了,夜里都做不到完全沉睡,因为他习惯了时刻保持警惕,以防敌军夜间来袭。
他赵家,上下有四、五辈的人葬在了沙场,埋在了边疆。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司能享百年和平,为了身后百姓不再遭受流离颠沛之苦。
她们联合数十万战死的将士们,才堪堪用血肉身躯在大司跟晋国之间划了一条边界,换来百年和平。
如今司牧为了一己私利,竟要挥兵北上。
老国公哪里愿意呢。
说他为了战亡的赵家人也罢,说他为了大司也行,说他年纪大了看不得疾苦跟战事也都可以,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如司牧所说,若是用赵家仅剩的血脉,能换大司几年和平,也值。
老国公缓缓点头,“是聪慧,说的八、九不离十。”
司牧反问道:“我这般聪慧,您为何还不信我呢?信我能让大司变得更强更好。”
“因为你属实不像好人,”老国公缓声道:“你性情乖戾,心机颇深,先是哄得谭府跟你结亲,后又哄得吴思圆同你联合。你若登基,我实在不放心。”
司牧做的这些不像是帝王之道,方法过于偏激。
可司芸更差,她就不是个及格的帝王。
谭柚一直是安静的听着,到这会儿,才温声开口。
她先朝老国公赔罪似的行了个晚辈礼,“您的话,我不赞同。”
“您行兵打仗,最该懂得兵法,若是所有战事都坦荡行之,都擂鼓相邀,那哪里有‘出其不意’的奇袭跟夜袭?难道您要说,以少胜多的战事不光明?”
“兵家行事,向来看中结果。如今还在路上没到尽头,您怎可轻易否定他的付出?”
“殿下以男子身份执政,如您以男子身份带兵,若是没有狠厉手段,若是不拉拢重臣,如何服众?如何用的动这些‘兵’?”
谭柚声音落下,屋里一片寂静。
谭柚再行一礼,恭恭敬敬,“是晚辈唐突了,只是我身边之人,于公来说是长皇子,于私来说是我夫郎。无论如何,我在,便不能坐着看他被人误会。”
司牧怔怔地看着谭柚,薄唇轻轻抿起,抿出一道清浅笑意。
世人误解他也无妨,她愿意信他就好。
谭柚不仅信他,甚至站在他身前跟世人争辩。
她道:“哪怕说的不对,哪怕冒犯了您,我也想站出来为他说两句。……晚辈再次给您赔罪。”
“是谭家的好孩子,既知礼又敢说话,说的在理。”老国公赞许地朝老太太看了一眼。
老太太笑,“又倔又护短,您见谅。”
老国公道:“我也不是小气之人,哪里会跟一个晚辈计较。”
“谭柚你也坐下,听我把话说完。我又不是老糊涂,所以来之前做了两手打算。”
“若是今日谭府好进,那便杀了长皇子,按原计划扶持太女。”老国公看着司牧,道:“若是谭府不好进,那便束手就擒将一切嫁祸于皇上。”
所以赵家从一开始就说了,她们忠于皇上。
“为何?”司牧看他。
这个是司牧没算计到的。
他让吴氏在宫中控制住司芸,不让她乱了后方。让胭脂来谭府时留意吴府动静,如有不测,派人支援。又让禁军对赵家人不要下死手,生擒就行,因为这是老一辈仅剩的血脉了。
老国公道:“因为你有头脑,不是弑杀之人,心中有大义在。”
没有头脑的长皇子,看不出他这步棋的长皇子,跟司芸一样,不合格,留着终究是第二个祸害,不如杀了。
老国公说,“禁军未对赵家人下死手时,我便看出来你留了情分。”
“若你心胸狭义,定会借今晚的机会灭了赵家,最后依旧能把一切嫁祸给皇上,你也多了一个夺位的正当理由跟借口。”
“可你没有,那时我才肯定,你不是一个会用战事来证明自己的残暴皇室。”
“所以我来之前跟锦钰说,我可以输,但吴思圆必须死。”
门外的吴思圆,“……”
屋里继续道:“她左右逢源,不是良臣,不值得重用。我杀了她,为你日后铲除障碍,你到时候尽可以把罪名按在赵家跟皇上身上,继续做你的事情。”
已经投诚的吴思圆,“……”
司牧难得替吴思圆开口,“吴大人也有报国之心。”
老国公“哦”了一声,轻呵,“没看出来。”
藏得太深的吴思圆,“……”
“殿下,臣老了,这把老骨头可能撑不了多少年了,臣私心里,还是想看着大司好好的,想安心闭眼。”
老国公笑,手搭在自己的腿上揉了揉,今夜腿疼,说明可能又要下雨了。
“臣不想人都躺在棺材里,还惦记着大司战事,担忧着若是没有人愿意拼死作战,输了怎么办。”
“我知道老的一辈该放手了,让年轻人去闯荡。可她们到底年少,还未成长起来,不知道能不能担得起这份重担。”
但凡他年少些,但凡他腿脚利落能披甲挂帅,都不至于行此下策。他若还能战,便能继续守护大司。
“是臣老了,人老了,心也老了,想安逸了。”老国公眼睛有些红。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我们当初也是这般走过来的,从年少到年迈,”老国公声音苍老年迈,哑声道:“是该放手了,让年轻人去闯。”
司牧起身,朝老国公行了个晚辈礼。
“我司牧,以司姓跟您起誓,我定会将大司变强,等兵强马壮之时,才是开战之日。”
“您的使命已经完成,往后是要年轻人去历练。”
“您好好活着,如此才能看见大司的年轻人担起大司的责任,才能真正安心。”
烛光之下,老国公的眼睛慢慢婆娑起来,昂脸看着司牧,哽咽出声,“那,那我等着看。”
“好。”


第84章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房门从里面打开, 老国公拄着拐杖从屋里缓慢走出来。
庭院里本来还有些许议论聊天声,等看见他露面,不由慢慢安静下来。
原本坐在廊下的吴思圆跟花青, 默契地站起来。
不管赵家做了什么事情, 她们为大司的付出跟功勋,是抹不掉的, 是值得尊敬的。
只是吴思圆觉得怪不是滋味,她那么敬重的人, 在屋里反复把她拉出来点评……
她还挺委屈。
可一想想自己跟赵家满门比, 也的确不是个东西, 就把委屈又吞了回去。
瞧见屋里几人先后出来,院里众人有股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一切, 总算到了尽头。
赵锦莉还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站在庭院中间, 这会儿看见老国公出来,不由上前两步,怔怔地看着他, 垂在身侧的手指是握了又松, 松了又握。
她想说的太多, 能说出口的又太少。
老国公拄着拐杖,站在司牧身侧往后半步,垂眸看地面。
司牧立于台阶之上,面向众人说道:“国公府下人, 夜闯谭府,惊扰本宫休息, 实属安国公御下不严, 着闭门反思非要事不得外出。”
众人闻言微微一愣, 尤其是被押着的那些“衙役”们, 更是惊诧不已。
她们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要面临的结果跟下场是什么,可依旧没有半分后悔。
她们母辈是英雄,她们也不是怂货,也有自己的一腔热血跟报国之心。
如今司牧将此事轻飘飘揭过,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目露惊喜。
赵锦钰歪头看司牧,眼里带着淡淡笑意,明白司牧是要放过赵家。
司牧继续道:“今日所有参与此事的赵府府兵,罚守三年皇陵行宫,非召不得回京。三年之后,自愿入编兵部。”
众人跪下,齐声道:“罪民接旨。”
至于为何是去守皇陵行宫呢,主要是听闻太君后最近有想回宫见司芸的心思,司牧准备把这些人调过去看着他。
不是他狠心不让太君后见女儿,而是司芸病重,太君后要是看见了定会哭闹起来,到时候难免会动摇人心以及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今夜,司牧是将这件极大的事情,三言两语化成小事,低低拿起然后顺势轻轻放下。
司牧看向一旁的吴思圆,吴思圆立马躬身低头等他吩咐。
今夜之后,再无所谓的皇上党派,她也无须再伪装隐藏。
司牧跟她说,“就以我这套说辞,去跟门外的大臣们解释吧。其余事情,等明日早朝再说。”
吴思圆行礼,“是。”
谭府门口站了很多大臣,有的穿着中衣披着外衣,有的连鞋都只穿了一只或者直接没穿,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几乎是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从床上爬起来坐上马车就来了。
马尚书就是只穿了一只鞋的那个人,她单脚跳,整个人像只壁虎一般,趴在门上试图从门缝中往里看。
嘴里纳闷嘀咕,“怎么里面都没动静呢?”
门太厚了,以及事情发生在深处的院子,从大门这儿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可马大人趴在这里就感觉离得最近,至少图个心理安慰。
她不停的祈祷,可千万别有事,新税刚见成效,长皇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国库就等着他呢,户部全体官员都指着他呢。
她的殿下啊。
礼部侍郎宋芷茗到底是礼部的人,跟这些像是逃荒过来的大臣们比起来,穿戴还算整齐。
她站在一旁,神色也是焦急。
宫中听说此刻已经封锁,现在吴府出事,谭府出事,朝堂上下一片慌乱,没有半根主心骨。
毕竟她们仅有的两根,都在门里面呢。
以前是指望着谭老太傅,现在皇上病重太女监国后逐渐指望起司牧了。如今倒是好了,两根一起被关府里了,连吴思圆一起,全没了。
但凡能有一个在外面,她们也不至于慌成这样。
以前她们是巴不得司牧死,现在不知为何,竟想着他能平安无事。
可见长皇子的影响慢慢在渗透朝堂,他为大司做出的这些事情所收获的效果,很多人也是能看见的。
他不该被这么对待。
谭府门口议论纷纷,大多数人心底是不愿意相信赵家会谋逆的。
“赵家不是皇上那边的吗,你说说这,会不会是……”
到底是不敢把话说明,只含糊带过。
“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她病了,那谁又太小。”这位大臣说话的时候,往腰下比划,示意那谁指的是司桉桉。
“听闻不止谭府,还有吴府,吴大人险些出事。真是狠啊,不仅要除掉……还要带走吴大人,一个不留啊。”
“我去吴府看过,府上的下人都醒了没闹出人命。哎,赵家糊涂啊,铮铮铁骨清清白白几辈子,如今是这个下场。愚忠,这就是愚忠!”
今夜之前,谁也不敢相信赵家谋逆,更想象不到病重的皇上打算起兵造反了!
听起来甚是荒谬的事情,今夜还真就发生了。
到现在,众人其实都觉得这是司芸的错,可是又不能说。
也是经此一事,不少人重新想起国公府,想起曾经的赵家。
年迈的大臣跟年轻的大臣讲曾经,然后再感慨一下现在。
混在其中的进士们,更是以这种方式重新认识了国公府,认识了安国公,也是唏嘘不已。
“进不去。”人群中,苏虞像条泥鳅,在里面滑来滑去听消息。
谭府大门紧闭,周围守着禁军,不准任何人进出,走门不行,翻墙也不行。
见谭府进不去,苏白苏去了趟吴府,好在吴嘉悦只是皮外伤,正在敷药问题不大。看她没事,苏虞等人这才又折返回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谭府大门终于打开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吴思圆,“……”
吴思圆拢了拢外衫,看见大家都一样,不由松了口气。
众人看见吴思圆吴大人,也只穿着外衫趿拉着鞋,跟底下的大部分大臣一样,毫无形象地站在谭府台阶上,不由抽了口气。
吴大人死里逃生,不容易啊。
吴思圆轻咳两声,将司牧刚才的话跟底下的大臣们说一遍。
她话音落下,底下沸腾起来。
今夜最惊诧的两件事:
一是:司牧没拿这事做把柄逼司芸司桉桉让位,尤其是选择放过了赵家。
二是:吴思圆为什么在这里替长皇子传话?平时传话的胭脂不是出宫了吗!
她到底是哪头的啊!
吴思圆两手搭在身后,脸上带着轻松笑意。
是的,她不装了,她其实是长皇子这头的。
平时唯吴思圆马首是瞻的大臣们傻眼了,她们一直以为她们是皇上这边的,结果她们其实是长皇子这边的吗?!
那她们平时跟友军吵成这样,多不合适啊。
众人神色各异起来,打着自己的算盘跟想法。
不管她们如何谋划,今日之事长皇子已经盖棺定论为夜闯谭府,跟刺杀长皇子无关,跟谋逆无关,再怎么翻,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外面叽叽喳喳非议好一会儿,直到头顶有雨滴落下来。阴沉一晚上的天,终于下雨了。
豆粒大小的雨点,从缓到急,从小到大,砸在每一个人的脑门上。
大臣们这才渐渐散去。
原本挤满人连半只脚都塞不进去的谭府门口,这会儿慢慢空荡起来。
吵闹的人声散去,留下的唯有雨声。
花青这才从里面出来,一探头,果然看见外面檐下还蹲着三朵蘑菇。
她笑着用伞柄挨个戳她们屁股。
苏虞瞪她,“大胆,竟然敢戳探花屁股。”
“谁说我只戳了探花,”花青道:“我还戳了状元跟进士的。”
白妔强调,“二甲,把二甲给我带上!”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花青抱着伞蹲在她们身后,“主子说你们可能还没走,让我给你们送伞。”
她道:“里头没事,别担心快回去吧,你们回头不是还有选试吗,别淋着了。”
她一人一把伞,目送她们回去。
苏白苏三人,一步三回头。
谭府里明显还有别的事情,她们进去掺和不合适,只得作罢,等明日吴嘉悦跟她们细说。
如今回到吴府的吴嘉悦,俨然也重新回到京城灵敏小道消息的第一线,定能给她们带来热乎的消息。
只要她们明天去吴府去的早,就能收获新进展。
等外头的马车散完了,老国公才准备离开。
下了小雨,老太太让谭橙撑伞相送。
老国公缓慢下台阶,虽然脚步蹒跚,双腿沉重,但他却感觉肩上轻松许多。
他看向还站在庭院中间的赵锦莉,顿了顿,缓声道:“国公府如今是戴罪之身,明日早朝便会收回国公之位。”
赵锦莉这会儿已经都知道了,她站在院子里的时候,赵锦钰在边上全部跟她说了。
老国公有些愧疚地看着赵锦莉以及众府兵,“是祖父自私,连累了你们。”
赵府众人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跟我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去皇陵行宫。”
“是。”
老爷子又看向赵锦莉,“你就别回去了。我跟太傅说了,请她收留你一阵。赵府就别回去了,等你在外面安顿好,也该自立门户了。”
“今日这事跟你无关,你考你的武试,将来若有战事,也能护我大司万千百姓。”
“锦钰说的对,你是赵家血脉的延续,是赵家的希望。”
老国公说完抬脚往前走,赵锦莉忽然转身跪在他身后,大声喊,“祖父。”
赵锦莉昂脸看他,雨天光线过于模糊,一时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赵锦莉腰背挺直,说道:“生于赵家,是我之幸。将来保家卫国,是我此生追求。”
她们赵氏一族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国公之位,在乎的也不是这些虚名,没就没了。
只要初心在,便是赵家人。
老国公缓慢转身看她,连连点头,“好,好孩子,是我赵家的骨血!”
他抬手拍她肩膀,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赵锦莉长大了。
“有自己的判断力,有报国之心,祖父很是欣慰。”老国公想蹲下来抱抱赵锦莉,可膝盖雨天疼的厉害,僵硬的像块木头,跟他手里的这把阴沉木拐杖一样,根本弯不下来。
赵锦莉往前跪半步,伸手抱住他的腿,哑声喊,“祖父。”
老国公垂眸看她,手搭在她头顶,好半响儿才哑声说,“只是闭门不出,又不是再也不见,哭什么呢。”
赵锦钰蹲在赵锦莉旁边,将脑袋搭在她肩膀上,伸手提起老国公沾了水的衣摆,“阿姐放心,你在外面建功立业,家中开枝散叶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赵锦莉,“……”
赵锦钰嘿嘿笑,“还好我下手快,晚半天就该孤独终老了。”
赵锦莉,“……”
老国公瞪他,“你嘴里说不出正经话。”
“传宗接代,多正经的事情,哪里不是正经话了。”赵锦钰不服,“咱家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情吗?”
老国公,“……”
他就说不该让赵锦钰习武,这个性子再会点武功,可还了得。
感伤的气氛是半点都进行不下去,赵锦莉站起来,跟赵锦钰一左一右扶着老爷子,将他送上马车,随后由禁军护送回府。
说是押送,实则是护送。
谭府随后收拾出一个新房间,就在谭橙的白院里,留赵锦莉先住着。
赵锦莉收拾好心情,朝谭老太傅拱手行了个礼,“晚辈打扰了。”
“你是阿柚的学生,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老太太摆手,示意谭橙带赵锦莉去休息。
这孩子突遭变故,面上虽无事,心里可能会难受,不如让她早些休息自己好好消化消化。
众人散开各自回院,墨院里又只剩谭柚跟司牧。
司牧看着外面这场越下越大的雨,内心慢慢平静下来。
谭柚从屋里拿了件大氅,披在他肩上,揽着他。
“阿柚,我想看一会儿。”司牧靠在她怀里。
虽说雨天夜里透着凉意,但心情格外舒坦。
谭柚轻声嗯,“那我陪你站一会儿。”
司牧笑着朝外看,“好。”
两人立于廊下,看这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都说春雨如织,但这场三月底四月初的雨却像是夏季七、八月份的大雨,有种瓢泼感,恨不得洗涮大地。
洗去旧痕,迎来新意。
谭柚跟司牧都有预感,这场大雨之后,大司的朝堂将是一副全新的面貌。
老臣们先后在这场雨中退出朝堂,退出她们的舞台,年轻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挤上来慢慢施展自己的拳脚。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第85章
有时候,分开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
清晨寅时, 吴府大门被敲响。
经过昨晚一事,今日吴府门人警惕极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在门上钻了圆孔, 这样就能从孔里看见外面是谁, 一共几人,是善是恶, 然后再决定开不开门。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皇城里会出这种事情, 尤其这还是协办大学士的府邸。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 但昨晚醒来后还是吓得不轻。
“今天怎么这么磨蹭?”白妔看见吴府门人露出半个脑袋, 问她,“你学王八呢。”
“是你们啊,”吴府门人松了口气, 随后一想,“怎么又是你们?”
“你们不都金榜题名了吗,怎么还来府里学习。”吴府下人话虽这么说, 但还是把门打开。
“我们这次不是来学习, 我们来找吴嘉悦。”苏虞从背后抽出一把折扇, “唰”地下展开,扇面上是四个大字“今科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