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你们西北偏北方向十六英里。”
“如果你认为没法追上艾巴马士基号，就弃船驶离蚁群攻击范围。”
“现在我们还能坚持住。不过你的话我先记下了，完毕。”
他们到达集装箱边缘，与舰桥之间有三十英尺宽的间隙。麦克金尼伸出头往下看，这里与甲板之间足足有八层楼高，甲板上堆着许多机械装置。
奥丁大喊起来，以盖过无人机发动机的嘈杂声。“船员没有机会弃船。”
麦克金尼顺着奥丁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亮橙色的抛投式救生艇，现在还挂在右舷的发射槽上。救生艇至少有四十英尺长，全封闭式。
狡狐点点头。“对他们来说很糟，对我们来说很好。不过我们不得不爬下去，而且我们没有绳子。”
奥丁已经往下爬了。“集装箱有足够的十字撑条和把手，我们可以徒手攀爬。”他抬起头，“你对付这个没问题吧，教授？”
麦克金尼已经弯下身，寻找落脚点。“我在野外研究时常常攀岩。开始吧。”
他们全部开始向下攀爬，三个人靠得很近，不时往身上喷洒信息素。信息素罐已经空了三分之二。他们花了五分多钟才降下到甲板上。
一跳到甲板上，奥丁就带他们奔向巨型白色钢铁控制塔下的水密门。
狡狐抓着他的胳膊，指着右边一百英尺远的救生艇。“趁你们让船拐弯的时候，我先去准备好救生艇。”
“信息素怎么办？”
“救生艇应该近乎气密。我可能在那里更安全。我往那边跑的时候再向我喷一剂。”
奥丁瞄了一眼麦克金尼。“他的提议是否可行？”
她点点头。“我们的信息素不多了，如果救生艇是气密的，他又安静的话，应该没事。”
奥丁朝狡狐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你们下来的时候，我就会准备好。”
麦克金尼在他身上喷了双倍的剂量，看着他朝右舷疯狂跑去。
奥丁拉着她，打开水密门的门闩，进入控制塔的楼梯井。麦克金尼当啷一声关上后面的门。几乎同时，震耳欲聋的无人机噪声降到了可以忍受的水平。
“天啊，那声音简直是从地狱传出来的。”她抬头看着楼梯。
“那儿有个电梯，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冒险。”奥丁用靴子碰了碰地上半干的血。血迹一直延伸到电梯厅里。他抽出手枪，示意她跟着自己上楼梯。
他们两人利索地爬上了八楼。无人机发动机的嗡嗡声和带着咸味的海风一起又灌了进来。奥丁小心翼翼地爬上最后一级楼梯，麦克金尼紧随其后。他们出现在舰桥中央附近，那里到处都是血迹、破碎的玻璃和弹洞。少数四桨无人机和更多钢丝钳无人机在控制室通过破碎的窗户飞进飞出。穿堂风以每小时二十英里的速度吹过，碎纸乱飞。
奥丁带着她来到中央控制台，不过半个电脑屏幕已经被打碎了。设备上和墙上像辣椒面一样洒了几百个弹洞。“天杀的……”
他们绕过控制台，发现有个船员死在地板上。麦克金尼看着他扭曲残破的尸体，屏住呼吸。他面部和上半截躯干中了很多枪，很多身体组织被打到身边的墙上和地板上，血泊直径大概有五英尺，已经半干。如果这坨肉上还有一点人类的痕迹，那就是残存在肢体上的菲力猫腕表和亮绿色旅游鞋，令人毛骨悚然。
麦克金尼蹲下身，看见一架小型四桨无人机朝他们冲过来。她朝自己和奥丁身上又喷了信息素，恐惧又上心头。
奥丁通过内部无线电说道：“狡狐，导航计算机屏幕已经被打坏。半边舰桥被打得稀烂。我准备手动让这艘船转向。”
“明白，救生艇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出发。”
“我要在这里待一会儿。我需要保证我们能撞到岩石上。”
“待命。”
奥丁站起来按下按钮，断开自动驾驶。蜂鸣声响起。奥丁走向轮船的船舵，这么大的一艘船，船舵却小得让人吃惊。他死死盯着轮船的罗盘，开始向左转。巨大的船身稍稍倾斜，航向开始向左偏，向东驶去。
麦克金尼来到他身边，看着下面巨型货轮的船身上覆满跃跃欲试的无人机。
他看着她。“带着信息素罐子去救生艇。”
“我哪儿也不去。”
他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然后抓起多频带内部/外部团队无线电。“战术行动中心，我是远征一六指挥官，我们成功地使艾巴马士基号偏航。放弃缠斗。我重复一遍，放弃缠斗。”
“哈利路亚！嗨，彷徨，开膛手，你们听见了吧？”雾霾开着动力强劲的宾利下坡，就像障碍滑雪一样绕过柱子，几架割草机大小的四桨无人机盘旋着追下斜坡，经过他的时候机枪开火了。七八架无人机已经等在这层甲板上，呼啸的子弹扫过一排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的宝马轿车，在宾利车窗和车门外的金属板上砰砰作响，“他妈的！”
他打开无线电。“你听见了吗，约恩逊船长？转到大陆方向！”
那边停了一下，传来了船长的声音：“引擎室进水已有两英尺深。我们现在已经有三个隔水舱进水、四块甲板着火了！”
雾霾经过一个车库，里面几十辆车都已陷入火海，他又倒了回去——烟雾汹涌穿过通风孔，防火喷头开始洒水。“这艘船不会沉了吧？”
船长顿了一下。“不会。”
“那就让该死的船转弯！”
雾霾漂移过弯，把一架无人机撞在墙上，砸得粉碎，火花四溅。不过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轮子，宾利猛地一歪，朝装载重装备的甲板滑下去。
“他妈的！”雾霾把着方向盘，轿车翻滚着撞上坡道底部的一根柱子。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子弹紧跟着射来。他打开无线电。“开膛手！彷徨！我需要帮助！车子翻了！”他想要踢开顶门，不过甲板的天花板太低，侧翻的轿车门打不开。
开膛手的声音传来：“正在过去。”
雾霾想要尽量缩小身形，无人机正在用子弹在宾利车上钻眼儿。他拔下钥匙，关掉发动机，然后用MP5通过铁板间狭窄的观察口瞄准，打碎了一架无人机。
他听见大马力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铲车的铲斗放了下来，把他的车子彻底铲翻。现在宾利车顶着地，滑向甲板。铲车又举起铲斗，把宾利翻正。雾霾在里面爬来爬去，顶着门。
雾霾爬回前座，在无线电中喊：“你妈的，开膛手！”
“你没事吧？”
“没事。”他看着铲车挥动铲斗，朝一架向他开枪的无人机顶部砸下去。
“去死吧！王八蛋！去死吧！”
“你是个病态的女人，开膛手。”
伊万斯跟着船长沿着狭窄的钢铁楼梯向上爬，回头看着海水冒着泡在下面的粗管子和机器中上升。肾上腺素现在让他几乎完全冷静下来了。
船长抓着他的袖子，拖着他上楼梯。“我们需要把这个隔水舱封住。另外那个人在哪里？”
“他把自己锁在发电机室。”
船长停了下来，指着下面。“把他弄回来！我需要搞定舱底泵，保证我们不会翻船。”他推了伊万斯一把，“去！”
船长朝前跑去，穿过水密门。伊万斯又朝下看，意识到他透过水面看到的亮光是切船无人机在黑色的海水泡泡下面割钢板。“哦，不行……”
突然，里特尔从下面的一个侧门跑了出来，高喊着：“这个鬼地方的出口在哪儿？”
伊万斯点点头，开始朝上跑，里特尔跟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去。
到了水密门，伊万斯回头看见海水不断往上冒。
里特尔喊道：“不，不要关门！”
伊万斯拉着脸。“我只是在执行任务，混蛋。对事不对人。”他把门关上，用旋转门闩锁死。金属门太厚，他几乎听不见另一边传来的哀嚎。
麦克金尼和奥丁在艾巴马士基号的舰桥上待了将近二十分钟。信息素越用越少，不过正前方就是海浪拍打的岩石。暗沙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际线。
奥丁全程都在手动调整船舵。
“我们是不是马上要弃船了？”
“还要稍等一会儿——我们需要确认。信息素咋样了？”
她摇了摇罐子。“不多了。可能还剩一英寸的底子，不过按照我们的消耗速率，应该够的。”
四桨无人机又开始检查他们呼出的气体了。麦克金尼压下喷嘴，想要朝他们自己身上再喷一剂。
不过没有喷雾出来。
她摇了摇，又按了几次喷嘴。
他注意到她在手忙脚乱。“怎么了？”
“喷雾。没有该死的喷雾了。”
他们无比严肃地朝对方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着外面几万架致命的无人机。麦克金尼看到一架四桨无人机朝控制室的窗台冲了过来，直接对着他们。
奥丁用手枪瞄准，开了一枪，把它在半空打落，消失在窗户下面。“该死！”
他们可以看到前方几公里参差不齐的岩石在海浪泡沫中时隐时现。他从控制台的抽屉里拿出可以测量距离的双筒望远镜。他盯着岩石。“还有两千五百米。我们需要多活四分钟。”
麦克金尼指着舰桥，两种一共十几架四桨无人机开始在那里聚集。她转向他们来时的路，发现那里已经被更多的无人机封锁。
奥丁抓过罐子，扔到控制台上。“退后！”他用手枪斜着指向金属罐，连开了几枪，罐子终于滚到地板上。
麦克金尼抓起罐子，却发现子弹没有穿透罐壁。
奥丁斜过身。“把它靠在墙上。”
麦克金尼小心地把罐子放到墙边，发现有七八十架四桨无人机围住了控制塔。“奥丁！”
他瞄准罐子的喷嘴开了一枪，罐子又在地上打滚。他疾步跟了上去，捡起来却发现喷嘴被完全封死了。他晃了晃，想要再挤出点东西来，不过罐子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指着她的背包。“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吗？”
她打开背包，露出探测器——显示这里的全氟化碳浓度相当高——还有装着辣椒油性树脂的金属罐。“这只会引发攻击信号。”她瞄了一眼四周，四桨无人机已经靠了过来。“而这儿已经有足够多攻击信号了。”
他从她手中拿过罐子，打开无线电。“狡狐，如果两分钟内你没有听到我们的声音，你就投放救生艇。”
那边传来无线电噪声，然后是：“混蛋，我哪儿也不去。”
“狡狐，听我的。”
“我才不会走！”
他叹了口气，看着麦克金尼。
他们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看着无人机组成一堵坚固的墙，朝他们逼过来。通往楼梯的道路也被封死了。
麦克金尼走到他身边，看着无人机不断飞进来。
奥丁抱着她。他们面对面站着，脸只相隔一英寸。无人机发动机的声音令人心惊胆战、震耳欲聋。她朝前望去，看到暗沙越来越近。“我们成功了。我们阻止了他们——至少现在是这样。”
奥丁点了点头，吻了她。
麦克金尼感觉自己泪如雨下，他把泪水从她脸上吻掉。“我想要有机会了解你，大卫。”
他点点头。“那你现在就可以了解我的一个特点——”奥丁举起辣椒喷雾罐子，“我永不放弃。”
他又快速吻了吻她，然后转身按住辣椒喷雾剂的喷嘴，压到操控台上，弄坏了阀门。罐子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疯狂地嘶嘶喷着。
“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会让它们发疯的！”
“我就指着它们发疯了。”他转过身，把罐子扔到与救生艇相反的方向。罐子翻滚着飞出去，落到集装箱堆之间十层高的缝隙之中——下落的过程中，罐子唤醒了不少无人机群。史无前例的浓度就像一道强光，刺激着包围舰桥的所有无人机竞相朝罐子飞去，形成一块浓密而疯狂的黑云。
奥丁抓着她的胳膊。“拼命跑！”
麦克金尼又惊又喜。奥丁在楼梯旁开枪打下两架落单的小型无人机，示意她在前面跑，他殿后。他们沿着楼梯向下跑的时候，麦克金尼从舷窗看到数百架无人机尖叫着从控制塔上掠过，追击那个罐子。麦克金尼绕着楼梯往下跑，止不住大笑起来。“真聪明！”
“只管跑。”
他们冲过水密门，在猩红色的甲板上飞奔。无人机引擎的尖叫从远处控制塔传来，越来越强。天空布满了遮天蔽日的无人机。他们穿过甲板，爬上救生艇的水密门。门上方的圆形舷窗上写着“38人”。奥丁拨开门闩，打开门，狡狐正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看着他们。
奥丁帮麦克金尼进来。“小心点，陡。”她爬进来的时候，奥丁抓着她的手。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船。座位的垫子很厚，方向朝后，就像主题公园里的游览车。只有狡狐面朝前方，透过观察窗看出去。其他地方只有一个朝前的窗口，光线可以照进来。这玩意儿仿佛一个四十五度角朝下的大型橙色鱼雷。
奥丁查看了船尾，又缩回来，甩上门，关上门闩。
狡狐喊道：“如果我没搞错，前面就是暗沙。坐好，各位！”
麦克金尼已经把自己系在安全带上，奥丁爬到她旁边的座位上，系紧安全带，然后大喊：“出发，狡狐！”
狡狐按下释放按钮，他们自由下落了一两秒，坠入海中，沉到水面下。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救生艇像浮标一样上下摆动，最后终于浮了起来。无人机紧随而至。
她听见水下喷气式引擎怒吼起来，狡狐把操纵杆向前推到头。“我觉得我们不大可能跑赢它们。”
奥丁解开座位上的安全带。“我觉得可能，因为它们还在忙着干别的事。”
麦克金尼也解开安全带，和奥丁一起通过救生艇后门上方狭窄的瞭望孔往外看。她屏住呼吸，发现巨型集装箱货轮带着无数狂舞的无人机群雷鸣般从他们身后退去，其巨大的身影宛如一座大型购物中心。
她伸出头看着前面，波浪拍打着高出水面十多米的岩石，形成一个个旋涡。
轮船全速撞上礁石线，船头的金属板起皱，撕裂。金属扭曲的可怕声响让海水都几乎震动起来。但二十万吨船舶和货物以每小时二十英里的速度冲击的巨大动能还在促使巨轮犁开石块向前冲，巨大的力量挣断了固定集装箱的绳索，数千个四十英尺高的集装箱翻倒在海中和暗沙上。
无人机云散开，很多无人机在堆积的集装箱倒下时被撞毁。货轮裂成两半，火焰爆发。碰撞又持续了一分多钟，船的残骸才终于停下。
货轮搁浅的整个过程中，狡狐都在疯狂地全速驶离，他们也逐渐看清了这场灾难的全貌。
船尾沉没在浅滩上，而船首依然埋在五颜六色的运输集装箱堆成的山脊下，上面爬满了几千架焦虑不安、完全失去组织的无人机——现在有些无人机着了火，正四处乱飞。浓密的黑烟爬上天空，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麦克金尼点了点头。“看上去这个蚁群的内聚力已经崩溃了。这与真实世界中的情况不完全一致。我一定要查查模型出了什么问题。”
奥丁瞪着她。“千万别……”
《魔戒》中黑暗魔君索伦的领地。
美国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附近一座由传教站扩建成的要塞。得克萨斯州独立战争中，此地的守卫者全部阵亡。
第三十一章
恶有恶报
亨利·克拉克站在弗吉尼亚州雷斯顿的办公室前面，仰望着早春白日里如鬼魅般的银色新月。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如此漂亮。
一辆大马力V8引擎轿车在他身后什么地方加速，喇叭响了几下。他一直注视着商务园后的树林。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很搞笑，他从来没有琢磨过这个问题。
他的耳畔传来电动车窗下降的声音，然后听到熟悉的女性声音喊道：“上车，亨利，我们现在遇到了大麻烦。”
克拉克转过身，看见玛塔从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凯雷德的后排座椅上探出头。司机把车停下，挂上空挡，排气管冒出一溜白烟。克拉克走向越野车，玛塔的手指在车窗框上不耐烦地敲着。
她看上去很不开心。“你为什么没有回信息？你甚至连手机也没有带。我整个早上都在找你。”
克拉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车窗。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皮包中抓起太阳镜，极度恼火地戴上。“上车！”
克拉克摇了摇头，看着旁边的停车场。“我不上。”
她皱起眉，身体前倾。“上车。我简直难以相信，你竟然不是已经在争分夺秒地处理这件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看上去很震惊。“你难道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耸了耸肩。“我当然不知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感觉很不错。”
“我希望你没有被那天半夜的来访者吓得裹足不前了。”
“他可以轻松地干掉我，玛塔。而他会怎么样？安然无恙。你我都知道。”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不过……”
“我可不知道我要把命也玩进去。我又不是士兵。”
“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得权力。也许你已发现，我还有一两件可以教给你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再没什么意思了。我需要去寻找真正的生活。”
“你他妈的快上车。”
克拉克又摇了摇头。“我不上车，玛塔。”
“这不是请求。”她取下太阳镜，眼睛死死盯着他。“在我们控制不了的媒体上，即将爆发舆论浪潮。我们必须加以应对——在丧失参众两院的支持之前，把反对的声音压制下去。这关系到数千亿美元的投资，亨利。我们需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动用我们所有的资源来减少损失。所以，你这混蛋赶快上车。”
克拉克盯着她淡褐色的眼睛，他可以看出她很不开心。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干了。”
“我让你不干你才能不干。别忘了你跟我签有合同。”
克拉克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惧。“是我的公司和你的公司签有合同。请记住，你让我参与进来的时候，考虑得并不周全——你对我的唯一约束就是一个三年的非竞争条款。”克拉克笑了笑，“我不会再混这行了。”
她眯起眼看着他。“如果你选择在危急关头撂挑子，我们就会把你列入黑名单，千方百计排挤你，让你信用尽失——这个道理你懂吧？”
他不禁冷笑起来，怀着一丝怜悯看着她。“你会这么干，玛塔？”克拉克开始沿着马蹄铁形车道走开。
黑色越野车紧跟在他身边。“你就像个精神病。”
他笑了，每迈一步都更加轻松开心。“知道吗？我从未像现在这么理智过。”
她的手机响了。“最后一次机会，亨利，如果你不立即上车，你会后悔的。”
亨利走得更快了。这真是个美丽的春日。他听到身后的电动车窗呜呜关上，发动机提速。越野车快速经过他，黑魆魆的车窗挡住了她轻蔑的眼神。
克拉克笑了，好像肩膀上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曾经很害怕同玛塔做这番谈话，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看到越野车在商务园的门口慢下来，打亮右转灯，驶向权力中心。
让他们打得焦头烂额去吧。没他事儿了。
突然，一个黑色的物体从上方悄无声息地扎了下来——速度飞快，克拉克根本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那东西击中了等在交叉路口的黑色凯雷德，立即激起巨大的冲击波，金属片和玻璃四溅到空中，然后升腾起一个火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附近办公室的玻璃都震碎了，整个停车场的车载警报器都叫了起来。
“天啊！”克拉克定在人行道上，看着火焰吞噬了玛塔的越野车残骸。人们从旁边的汽车弃车出逃，跑到安全的地方。其他人从附近的办公楼门厅跑出来看燃烧的车辆。观众聚集起来，克拉克挤进入群，经过几十个拿着智能手机对着残骸拍摄的人。
第三十二章
回头浪子
琳达·麦克金尼教授从一架没有标记的湾流V型商务机的折叠梯走下来。飞机停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的斯坦迪福特机场中的军用场地。现在是下午早些时分，春光明媚，微风徐徐。积雨云像山峰一样堆在天空，她闭上眼，呼吸着新鲜空气。她真的到家了——她父亲退休后，父母就住在这里。
她转过身看着奥丁，他穿着卡其布裤子，扣角领蓝色衬衫，拎着个帆布背包，跟着她下了折叠梯。一个一脸严肃的特种部队上校在梯子底下等着他们。她认出他就是科罗拉多视频屏幕上的那个人——只不过这次是真人。
他向奥丁伸出手，紧紧握住。“祝贺你，军士长。我知道如果有人能把他们的系统砸个稀巴烂，那肯定是你。”他做了个鬼脸，“不过你是不是一定要用一艘装满宝马轿车的轮船才能阻止那些东西呢？那可是好多钱呢。”
“我只能随机应变，上校。”
奥丁站在麦克金尼身边，上校转过身向她点点头。“别忘了，教授，在我们找出阴谋的幕后主使之前，你都处于危险之中。你真的确定要回家？”
她点点头。“我确定。”
上校回点头。“很好。奥丁会在这里陪着你的。”他伸出满是伤疤的粗糙大手，“麦克金尼教授，美国非常感谢你的服务。”
她接受了他有力的握手。
“我们未来可能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我希望你帮助我们。”
麦克金尼抬起眉毛。
奥丁上前一步。“我们可以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上校。”他们走过停机坪。
上校在他们身后喊道：“慢慢来，军士长。要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
上校爬进喷气机，一名穿着制服的人收起折叠梯，关上门。麦克金尼与奥丁走到旁边的机库，飞机的发动机开始轰鸣。他们上了一辆等着他们的民用厢式客车。她环顾四周，一种超现实感油然而生。
车开动了，他们好几分钟都没有说话。车在一个公共航站楼停下。他们下了车，奥丁带着她走过特别通道，两名身着海关制服、戴着身份牌的官员正在等着他们。
这两个人都五十多岁。一个梨形身材，光着头，双下巴；另外一个人很瘦很精神，虽然一头白发，却一副干练的样子。他朝这两个人笑了笑。
“欢迎回到美利坚合众国，肖先生和麦克金尼女士。”他递过来两本新的未盖章的美国护照。“你们好。”
麦克金尼打开护照，开心地看到她熟悉而可怕的照片。现在她又有了身份。
另外一个人在键盘上输入了密码，旁边一扇铁门开了。他打开门，后面露出向上的楼梯。
奥丁朝他们点了点头，他和麦克金尼爬上楼梯，推开一个带有警告标记的门——这门肯定平时都锁着。他们穿过门，发现自己身处海关站的另外一边，就在公共航站楼，旁边都是登机口。旅客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
人群熙熙攘攘，航站楼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台平板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有线新闻，他们走过的时候，麦克金尼看到新闻中从空中拍摄的视频——巨大的船舶冒着浓烟，一艘巨轮在印度洋搁浅了。
麦克金尼慢下脚步，伸长脖子和其他几名乘客一起看着屏幕。
新闻主播在解说视频：“……感觉到这个阴谋的规模与复杂性对联合国成员国形成了巨大的威胁。发现此事后，印度和美国都表示支持达成一个国际机器人武器控制协议，为致命自动机器人的生产和使用建立国际法律框架。”
麦克金尼转向奥丁。她知道奥丁能感觉到自己炽热的目光。一抹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
“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他朝屏幕点点头，“我们只是把他们的进度推迟了一两年而已。”
“我觉得这就够了。”麦克金尼挽着他的胳膊，开始离开。“这会为民众争取到一段时间来认清致命自动机器人的利弊，让法律跟上技术的脚步。”
奥丁耸耸肩。“咱们拭目以待吧……”
奥丁开着租来的轿车穿过谢尔比维尔的郊区，经过养马的农场和整齐的邻家院落，一路上都是葱翠的树木和草坪。麦克金尼在沉思。“我们必须确认，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奥丁做了个苦相。“你知道我对我的工作很专注。我也知道你对你的工作很专注。”
她点了点头，心里充满矛盾。她发现奥丁把车停在了一个公园里，那儿与她父亲家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要去哪儿？你不是答应我直接去见我父亲吗？”
他把车停在停车位上，熄了火，然后面对着她。“我说过我会带你去见你父亲。”他对着挡风玻璃点点头。
麦克金尼向前看到自己的父亲坐在不远的一条凳子上，注视着小池塘里的鸭子。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哦，我的天，爸爸……”
她下了车，穿过草丛走到他身后，泪水已溢出眼眶。不过她调整了情绪，停下来擦干眼泪。
她的父亲看起来更加消瘦，浓密的胡子更白了。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他身后。她用尽全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爸爸。”
他在凳子上转过身，她看到了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庞。他露出紧张的微笑，然后站起身，朝她走来，越走越快。“我的小宝贝……”然后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她。麦克金尼和他一起哭了起来。
“我以为我失去了你。”他开始发抖，哭泣，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也抱着他。“你没有失去我。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你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吗？”
“我很好。国务院帮我回到这里，不过我不能留下。”
他向后一倾，看着她，满脸疑惑。“为什么？还有，为什么他们不联系我？为什么你不能打电话？我不明白。”
“我待会儿解释。”麦克金尼转过脸，看见奥丁从车里看着他们。他朝她点了点头。
“嗨！”麦克金尼向后退了一点儿，注视着父亲的眼睛。“我想让你见见一个人。”
他托着她的下巴，依然对她微笑。“我简直难以相信这就是你。难以相信你就在这儿，平平安安。”
奥丁好像在不耐烦地叹气，不过还是下了车，朝他们走了过来。
麦克金尼对父亲说：“爸，这就是救了我性命的人。”
她的父亲转过脸看着伸出手的奥丁，没有同他握手，而是径直抱住了他。“我的天，谢谢你。谢谢你把我的女儿带回来给我。”
麦克金尼看见奥丁有点不知所措。
她的父亲紧紧抱着奥丁，拍拍他的背。“谢谢你。”
奥丁点点头。“不用谢，麦克金尼先生。”
麦克金尼的父亲退后一点，直视着奥丁的脸，然后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麦克金尼摇了摇头。“爸爸，他不能……”
奥丁握了握麦克金尼父亲的手。“大卫·肖，先生。”
麦克金尼目瞪口呆。
“大卫，遇到你是我的荣幸。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感谢你把她带回来。”
“不用谢，先生。”
“我要你们把一切都告诉我。”父亲示意他们边走边聊。他勾着女儿的臂弯，倾向奥丁。“在非洲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雇过私家侦探，而且……”
“这个过会儿再说，爸爸。我需要你先为我做点事。”
“什么事都行，宝贝儿。”他在微笑。
“你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哦，给你哥哥打电话？当然可以。我的天，他们会非常非常开心……”他伸手到夹克口袋里，把手机递给她。
麦克金尼接过手机，手往后一扬，把手机扔到旁边的水塘中央，鸭子惊得四散飞起。
父亲看着她，又看着池塘。“你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
她挽住父亲和奥丁的胳膊，拉着他们走开。“这是预防措施。”麦克金尼笑道，只留下父亲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他们经过一棵树，树枝上栖着两只乌鸦。鸟儿抖了抖羽毛，响亮地叫了两声，看着这几个人在下面走过。
致谢
如果没有很多人的鼎力协助，我是不可能完成这本书的。在这里，我要感谢环球游击队网站的约翰·罗布，他给我分享了很多军事及其他方面的丰富经验。也感谢克里斯·帕吉特，他让我能够近距离观察自制无人机。还要感谢攀岩（以及原子钟）专家埃里克·伯特和克里斯托弗·佩尔森，他们帮助我学习如何使用攀岩绳。
衷心感谢弗兰克·安特诺里、威廉·M.阿尔金、毛罗·比拉塔里、克里斯蒂安·布鲁姆、马科·多里戈、拉塞尔·C.艾伯哈特、达尔顿·弗利、大卫·格罗斯曼上校、汉斯·哈尔伯斯塔特、埃里克·L哈内伊、伯恩德·海因里希、伯特·霍尔杜伯勒、凯文·凯利、詹姆斯·肯尼迪、马克·W.莫菲特、特里夫·帕戈勒恩、H.约翰·坡利、丹纳·普里斯特、琳达·鲁滨逊、P.W.辛格、迈克尔·史密斯、宾·维斯特、E.O.威尔森，以及蒂姆·吴——这些人都是学者，他们的书籍大大丰富了这个故事。
我还想感谢薇薇安娜·本德里尔和克里斯托弗·库加－哈尔科拉，他们分别帮助我搞定了西班牙语和瑞典语对话。
像往常一样，我还要感谢不懈催稿的亚当·温斯顿和唐·拉莫里奥克斯，还有我的文学代理拉菲·沙加林，以及沙加林文学经纪公司的全体成员。我要对达顿出版社的编辑本·塞维尔致以最大的感谢，他看出了这个主题和故事的潜力。
最重要的是，衷心感谢我的妻子米歇尔给予我的建议和热情。正因为有了她，这段写作之旅才没那么枯燥乏味。
丹尼尔·苏亚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