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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空牧野欣然道:“我的这口乌气,要靠兄弟为我出了。离天亮尚有个把时辰,大家休息一会。明天我送你们一程,陪走半天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十六天后,终抵下高原的山路,龙鹰与美修娜芙依依不舍的分手,由林壮指派的向导领三人继续行程。
龙鹰倒不担心美修娜芙,皆因她心有所托,有子万事足,只是千叮万嘱他必须尽早到高原来接他们母子回中土去。
抵达金沙江西岸,向导自行返回高原去,三人就在一处高地扎营,看着金沙江波涛汹涌的狂流,对岸便是有“长江第一湾”之称的石鼓镇,那种重回乡土的滋味,难以形容。
龙鹰和风过庭都是旧地重游,感触特别深。龙鹰想着不远处的虎跳峡,更是想得痴了。
万仞雨问风过庭道:“仍有造那个奇怪的梦吗?”
风过庭颓然道:“梦屁也没半个,我似忽然失去造梦的能力,有的亦是支离破碎,整理不出意思来。”
万仞雨不知如何可安慰他,说不出话来。
风过庭叹道:“我们是否在痴人说梦?在这般广阔和地形复杂的区域,寻找一个梦境里的河谷,最终会否一无所得,徒劳无功?梦境便是梦境,与现实世界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万仞雨终找到安慰他的话,道:“你的梦并不是普通的梦,我便从未连续几晚造同样的梦。”
风过庭道:“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因受天石激发,所以脑袋到晚上仍不肯歇下来。梦只是身体熟睡后脑袋的胡思乱想。他奶奶的!我痛苦得想自尽。唉!只是说说,为了鹰儿,我绝不会寻死,因为它是她留下来给我最珍贵的东西。看到它,她似仍然活着般。”
龙鹰和万仞雨交换个眼色。
万仞雨道:“公子现在的情况,叫患得患失,你不相信自己的梦,也该相信龙鹰的感应。在这方面,他从来没有出错过。”
龙鹰断言道:“不!公子该相信自己的梦,且要深信在不久的将来,定可寻得梦域里的美丽河谷。”
两人愕然瞧他。
在星光下,龙鹰双目魔芒剧盛。
龙鹰道:“关键处在乎梦体。”
两人静待他说下去。
龙鹰道:“我们现在之所以知道自己活着,在乎我们有个身体,不但会走会动,以眼耳鼻舌身去感触外在的世界,还会思考。这便是我们的存在。”
万仞雨点头道:“我明白了。在梦里,我们可清楚感到自己亦有梦中的身体,而透过这个梦体,去与梦域里的环境接触互动。但是,梦中的情况,总有种模糊和不住变幻,难以掌握和不实在的感觉。”
龙鹰道:“这是因梦域是另一层次的现实,与我们习以为常的世界不同,醒来后去想梦里的事,更有随时间的过去愈趋模糊的感觉。说到底,梦里的世界,与现实并没有直接关系。”
风过庭道:“纵然梦非是胡思乱想,但与能否寻得梦中的河谷,有何关系?”
龙鹰道:“当然大有关系。梦体正是能否有轮回转世最珍贵的线索。”
风过庭双目射出异芒,沉声道:“说清楚点。”
万仞雨道:“我开始感到龙小子有点道理了。”
龙鹰道:“梦体可以有不同的名称,例如叫三魂七魄,不论叫甚么名字,总言之极可能是我们不会被死亡毁掉的部分,也是藉着此一部分,我们可以透过轮回,获得另一个人生。当处于那梦体般的状态时,现实或过去亦变得模模糊糊,有如我们现在去想梦境。这并不只是一种推想,而是有无数的梦例作见证,比如死去的人向我们托梦,这种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正因梦体与死者的灵体是处于同一层次,方有沟通往来的可能。”
万仞雨倒抽一口凉气道:“给你这小子说得我毛骨悚然!”
风过庭道:“这么虚无玄秘的事,你是凭甚么想出来的?”
龙鹰苦笑道:“直至炼成三把天剑,我不时梦到彩虹和玉芷艳光四射,花枝招展的出现在梦境里,不住叮咛小弟好好照顾玉雯。唉!我的娘!或许是因我的魔种,我实在没法当作是一场春梦。便如庄周梦蝶,弄不清楚是自己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到自己。”
万仞雨道:“为何没听你说过?你老子,听得我又伤心又心寒。”
龙鹰道:“说出来对大家有何益处?徒添伤情。”
接着向风过庭道:“你明白吗?”
风过庭道:“明白了一点点。既是如此,我的梦境便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是千真万确是她和我在沟通,告诉我一些事,让我看到她轮回再生后身处的地方。你这小子确有道行,我忽然又回复信心了。唉!我是不是很没用呢?”
万仞雨道:“当然不是,只因你过度关切,情绪因而大起大落吧!”
又道:“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龙小子相处多了,愈感到这世界神妙难测。”
风过庭道:“我们该感激他才对。世上最可怕和残酷的事,莫过于死亡,这是毋庸赘言的。不仅从肉体的变化上看它是残酷的,精神上亦是如此,忽然间,剩下的就是冰寒的死寂,且是没法逃避。但假如鹰爷对梦髅的立论正确,死亡便再非绝对和无权闪躲。”
又皱眉州道:“可是为何我再梦不到她?”
万仞雨道:“原因在你收到的,是她轮回再生前寄出的几对梦函,读过后便完成知会你的神圣使命。我的娘!我现在开始像龙小子般想东西了。”
风过庭道:“因为你在想方法安慰我。嘿!现在好多哩!”
龙鹰站起来,伸展四肢。
两人讶然望着他。
龙鹰道:“秋天将尽,冬天在望,河水肯定冰冷,不活动一下不行。”
万仞雨道:“你要泅水到哪里去?”
风过庭道:“抵此前我看到上游七、八里处有座铁索桥,不用泅水那么辛苦。”
龙鹰道:“这是金沙帮的地头,半夜三更大模大样的过桥会惹人注目。大江联说不定已晓得我们到高原去,派人监视往来高原和石鼓镇的道路,应是合乎常理的手段措施。”
万仞雨道:“不用我们陪你一道去吗?”
龙鹰道:“我是要偷进石鼓镇去见那里的程展将军。”
万仞雨皱眉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他干甚么?”
龙鹰道:“还记得我提过有关池上楼的事吗?这小子该早被押到神都,在来俊臣的伺候下,肯定连父母都给他出卖了,而若有关于人口贩子的秘密情报,定会送到程展这里来,我现在就是去收集最新的消息。”
两人点头称善。
龙鹰奔下山丘,没入滚流的河水里去。


第四章 鹰窝试剑
翌日三人横渡金沙江,朝西南方的洱海进发,天气逐渐转冷,果如程展所说的,极目均是崇山野原,没有道路,地势逐渐高起。山原地形复杂,美景却是层出不穷。
横断山脉由吐蕃高原延展至云南西北部,再朝东南伸展成玉龙雪山,再跨越金沙江至茅山、壶山。高起低伏,高低相差达数百丈,全是褶曲的山形,形成滇池西面延绵百里的大纵谷。
金沙江则在洱海西北部南下绕回,向东流往巴蜀区。远近山势延绵,泉清溪浅,林木幽深,不见人烟,宛如世外桃源之地。
是夜三人在一处谷地扎营,打来野味,生火烧烤。
三人坐在篝火旁,默默进食,气氛异样。
风过庭叹道:“你两个家伙在逼我说话。”
龙鹰道:“你不说出来,并没有关系,只好作你的跟班随从,看你领我们到哪里去。”
万仞雨道:“不说不说还须说,现在已进入云贵高原,愈清楚你的事,愈可为你拿主意,三兄弟一起想,怎都好过你一个人去胡思乱想。”
风过庭苦笑道:“事已至此,还有甚么好隐瞒的?唉!十多年了,我习惯了把事情密藏心里,所以一时很难说出口来。”
龙鹰讶道:“公子顶多得二十七、八岁,十年前是十七、八岁,十多年前岂非发生在你十三、四岁的时候吗”
风过庭道:“你看人年纪的本领,和你判断重量的本事差远了,在下现在已三十有二,比万爷年轻一岁。不过我出道极早,十三岁便出来闲荡流浪。”
万仞雨讶道:“十三岁?你父母怎肯容你在外流浪?”
风过庭苦涩的道:“我是离家出走的,假设那可算是一个家。我是农家子弟出身,居于成都附近一处山村,父母务农维生,可是九岁时父母相继患上热病过世,剩下我和大姊相依为命。不知有幸还是不幸,大姊容貌秀美,一次入成都买卖时被一富户看中,收为妾侍,我遂随她迁往成都。富户的正妻早丧,另外还有两个妾侍,待大姊确是如珠如宝,爱屋及乌下,我也得以读书识字。不过我心中总感不满,认为大姊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个姓张的富户满身俗气,年纪比大姊大上二十多岁,由他正室和妾侍所生的九个子女,对我又非常敌视,我只好终日在外流连。其时我对道家最感兴趣,也因而从几个精通武术的道家高人处学到点东西,不过他们都不当我是徒弟,大部分是我偷学回来的。”
龙鹰道:“这些往事,你是否首次说出来?”
风过庭道:“我的确从未向人说过。现在回想当时,我被仇视是应该的。他奶奶的,任那群蠢才如何努力也弄不通的东西,我看一遍便明白,身体因习武变得愈来愈强壮,又因是半个野孩子而精通江湖门道,十四岁时已高大如成年人,不遭妒忌才怪。”
万仞雨道:“你是否更不把他们放在眼内?”
风过庭道:“那时年少气盛,又自恃聪明才智,自然不把他们当作一回事。终有一天,富户的五个儿子连同三个年轻的壮仆,在后花园试图教训我。唉!在那种情况下,我怎懂得留手?打得他们全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我比他们更怕,匆匆留书出走,从此再没回去。”
万仞雨皱眉道:“你不挂念大姊吗?”
风过庭道:“她刚为富户生下儿子,对我的关怀亦大不如前,我的离开还可减去她一椿烦恼。唉!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她肯定会因我的出走伤心欲绝,我是不敢回去找她,更不敢查探她的情况,因怕晓得不想知道的事。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龙鹰和万仞雨都说不出话来,因从未想过尔雅风流的御前首席剑手,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出身来历。
风过庭沉声道:“这也是我生命的转折点。那时我十五岁,刚过生日,就在一座山峰之颠,目睹两鹰在高空相搏,展开激烈的追逐战,从中领悟到上乘击剑之术,看得心迷神醉,于是削竹为剑,就在山中像野人般过活,不分昼夜的研玩剑法,创出我剑法的四十九式‘本招’。”
万仞雨点头道:“这是所有武术大师的修炼过程,最厉害的招式,均来自自创。”
风过庭仰望夜空,双目射出回忆的深情,语调转缓,静如止水的道:“我同时记起从一个曾游历天下的老道长听来的一个传说,就是在大理附近,崇山峻岭内藏着一个叫鹰窝的地方,聚集一群巨型的通灵神鹰,遂生出去一开眼界之心,亦可以之为剑道上的一次苦行修炼。”
龙鹰道:“原来是要到大理去。”不由记起武三思,会提过有一批从大理来,柔若无骨的歌舞伎。
风过庭道:“大理只是我们汉人叫的名字,因其地盛产大理石。位处邆睒诏和蒙巂诏势力分界处,是个大型的市集和渔村,当地人称之为‘洱西集’,因其地集中着不少大理石工坊,因而得大理之名。”
万仞雨道:“鹰窝该在大理之西,著名的苍山就在那里。”
风过庭道:“大理处于横断山脉和哀牢山脉的交汇处,最著名的当然是苍山,苍山十九峰间的十八条溪流,东注洱海。而狭长形的洱海走势与苍山平行,形似人耳,这也是洱海名称的来由。洱海唯一出水口是西洱河,南流与澜沧江汇合。苍山与洱海间沃野万顷,是洱海区最富饶的福地,也是众诏必争之地。你们要亲眼看到,方晓得那是如何迷人的一个地域。”
两人听得悠然神往。
风过庭说时字字句句注满深情的思忆,可见他对这片土地有过难忘的美丽经验,也是他因之神伤魂断,失落至今之地。
风过庭续道:“此地为白族聚居之所,近洱海处有百多间房舍,其他仍是毡帐,以畜牧、农耕和捕鱼维生,武力不强,可说是在蒙巂诏和邆睒诏两大强族的夹缝里挣扎求存,大理白族有自己的族长和神巫,生活算是丰足安定。但现时洱海区的势力平衡已因宗密智的冒起而被打破,我再没法对此地的和平抱持乐观的态度。”
龙鹰问道:“你找到鹰窝了吗?”
风过庭目光投往左方的山峰,那是神鹰今夜歇足之所,徐徐道:“我扮作乌蛮人,绕过洱西集,潜往苍山去。不论白族、乌族,都对外人有排斥之心。特别聚居在苍山内一个自称‘鹰族’的乌蛮人,自视为鹰窝的守护者,不容任何人踏足鹰窝半步,此族人人武技强横,连其他凶狠的诏人也不敢惹他们。”
万仞雨吁出一口气道:“其中竟有如此转折,真的没有想到。”
龙鹰道:“这叫无奇不有,而正因如此,鹰儿才避过捕猎之祸。”
风过庭哂道:“在鹰窝出生的巨鹰,是通灵的神鹰,根本不怕捕猎,居于险峻的鹰扬峰上,想爬上去绝不容易,且会被神鹰群起攻击。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巴蜀走到大理,沿途专拣最高最险峻的山去攀登,专拣最湍急的河流来潜泳,当作是剑道练气修行的一部分。到抵达苍山时,我大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就是处于这种巅峰状态下,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山区,攀上鹰扬峰之巅。”
万仞雨讶道:“鹰儿没攻击你吗?”
风过庭现出心迷神醉的表情,道:“正是要引它们攻击我。那时我年轻心怯,非是逼不得已,等闲不敢和人动手,更怕像打垮那班蠢蛋般打伤人,结下仇怨。可是没有实战,又怎知自己的功犬是否使得?于是我用小刀削了把钝木剑,到鹰窝与通灵神鹰较量,只比招式,绝不伤它们,更从它们身上偷师。开始时不知有多么狼狈,被它们抓得遍体鳞伤,要躲进石隙里去。到第十八天才初步掌握它们灵动如神进攻退守的方式,到第九十三天,鹰儿再没法在我身上留下爪痕,更奇怪的是再不肯攻击我。那种动人的感觉,是没法说出来的。”
龙鹰和万仞雨听得有会于心,就在此峰之上,一个盖世剑手诞生了。
风过庭道:“鹰窝的百多头巨鹰,接受了我的存在。我改为用心观察它们,不放过它们动或静的任何姿态,其盘飞下击的轨迹,隐含着剑道之致。我神魂颠倒的过日子,脑袋里只有神鹰,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迷梦般的生活戛然结束。鹰族终发现了我这个入侵者。”
龙鹰笑道:“他们是活得不耐烦哩!”
风过庭苦笑道:“恰恰相反,活得不耐烦的是我。他们举族五百多男战士来围攻我,我又因对他们心存感激,不敢伤他们。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个不好会弄出人命,只好全力逃走,逃出苍山区前,被他们先后五次截着,幸好确是武技大进,最后都可破围而遁。到逃出山区时,已中了三箭,其他轻重伤口达十多个,终支持不住,昏倒过去。想不到多年来求之不得的实战,于三天三夜内得到足够有余的经验。”
两人可想象其中九死一生的惊险和艰难。
万仞雨道:“你真的没伤他们一人?”
风过庭道:“可以这么说,但命中对方穴道,令他们乖乖的躺一阵子,是免不了哩!”
龙鹰赞道:“只有公子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仍然留手。”
又道:“是否她救了你?”
风过庭苦笑道:“事情仍有一番转折,当我再次醒来,是在魔族的帐幕内。”
两人惊讶得瞪大眼睛,齐嚷道:“那你还有命吗?”
万仞雨道:“定是因他们见你不伤他们,认为你是好人,破例开恩。”
风过庭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当我倒地昏迷,鹰人想杀我时,几头神鹰从天上飞下来驱赶他们。”
龙鹰拍腿道:“不愧是通灵神鹰,它们已视你为友。”
风过庭道:“不过我的伤势太重,他们的巫医亦束手无策,且因失血过多,性命危在旦夕,经商议后,他们决定将我送往大理平原区最好的巫医那里,看可否挽回我的小命。”
龙鹰随口猜道:“你心爱的人儿,是否为巫医的女儿?”
风过庭神色一黯,低声道:“她便是巫医。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眉月,她父亲是洱海区最受尊敬的神巫,据说神通广大,灵通鬼神,七十岁才诞下眉月,她亦继承了父亲神秘的禀赋,十二岁便懂为人畜治病,通兽言,又能为死去的人召灵。我被送到她的帐篷时,我现在的神鹰仍是头雏鹰,尚未学会飞行便从高巢掉下来,受了重伤,与我一起被送到她那里去医治。”
万仞雨吁出紧压心头的一口气,叹道:“是个非常感人的故事。”
龙鹰道:“她长得美吗?”
风过庭双目射出无尽的伤情,沙哑着声音道:“那年她二十岁,我只得十七岁。起始时我并不觉得她美丽,顶多是五官端正,肤色白得带点病态,不过她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和风韵,不爱说话。我至少有一半功夫,是由她这支玩意儿打造出来的。看!”
从怀里掏出一支长约七寸,晶莹通透的长针。
鹰鸣声从神鹰歇息处传来,接着神鹰现身上方,盘飞而下。
龙鹰叫道:“不要将玉针给我。”
神鹰落往风过庭肩头处,带起的风吹得火屑从篝火大蓬扬起,像天上的星火来到三人之间,气氛诡异至极。
神鹰目注玉针,再发两声悲鸣,震得三人耳鼓作痛。
万仞雨骇然道:“先收起来!”
风过庭将玉针纳入怀埋藏好,道:“她就是以此玉针,如有神助的刺激我的各火窍穴,经七天的疗治,将我从已踏了半步进去的鬼门关硬扯回来,还令我的功力大有精进,亦是以此针,救回鹰儿的命。”
龙鹰道;“她肯定像卢循般,是个有通灵能力的非凡人。”
又道:“接着是否与她共坠爱河呢?”
风过庭道:“若是如此,今天便不用万水千山的回大理去。她七天七夜衣不解带的伺候我。累了就睡在我和鹰儿之间。我少不更事,仍未知她与我共宿一帐的含意,事后才知她在白族地位超然,不但不可碰触,且不可以被直视。我更从没想过爱上她,又或她爱上我,只视她为另一个亲姊,当然也没有和她发生肉体关系。所以我康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告诉她我要返中土去。”
万仞雨皱眉道:“你没说带她一起回去吗?”
风过庭痛心的道:“其时我唯一想的事,就是如何令剑法精益求精。”
龙鹰道:“她如何反应?”
风过庭哑声道:“她像平时一贯的平静,只着我小心一点,要避开乌族的势力范围。”
万仞雨道:“换了我们两个任何一人置身你的处境,也会离开到帐外的世界闯荡,你实不用那般自责。”
风过庭道:“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我真的爱上了她,且是疯狂的爱上,只是当时并未察觉。”
龙鹰道:“就是这样,你离开了她。”
风过庭道:“就是那样子,平静,没有挽留,没有幽怨的眼神,一切如常,就像平日我走到帐外,只是双方都晓得,这次离开,我或许永远不再回来,我亦没有想过回去。”
龙鹰道:“你多久后才回去?”
风过庭道:“七天后,我忍不住回去。没有了她在身旁,任何事物,包括我热爱的剑击,都失去了意义,最痛苦是晚上入眠时,没有她在身边呢喃细语,竟然是那么难捱。我从没想过会与她擦出爱火情花,可是没有了她后的空虚和失落,令我晓得对她的爱竟是如此深刻和难以自拔。”
万仞雨神色凝重的道:“你有想过是被她下了降咒吗?据传不少夷女精通此类异术,何况她是有名的神巫?”
风过庭点头道:“的确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此亦为我赶回去找她的原因之一。唉!我的老天爷,就在我离去后的第三个晚上,眉月被族人发现死在帐内,不但神态安详,唇角还带着一丝微笑。我回到大理的一刻,她已入土为安。”
两人呆瞪着他。
风过庭明白他们心中在想甚么,凄然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是为我自尽的。”


第五章 期诸来世
风过庭垂首道:“她曾多次向我说,有秘法可在三天内制造出一种叫‘梦乡’的剧毒,服食后,身体变得麻木,失去所有感觉,再没有重量,只剩下逐渐模糊的意识,在呼出最后一口气前,忘忧无虑,如若进入梦乡,因此而得名。”
两人说不出话来。
风过庭道:“族长见我回来,将她的一封遗书连着玉针交给我。遗书上没有上下款,只有‘期诸来世’四个汉字。自此鹰儿便跟着我。”探手以指尖轻梳神鹰背部的羽毛。
龙鹰看看风过庭,又看看他肩上的鹰儿,转向万仞雨道:“我们终弄清楚公子伤心往事的来龙去脉,万爷有何看法?”
万仞雨苦思片刻,摇头道:“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这种事你比我在行。”
龙鹰道:“眉月既是通灵的神巫,会晓得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她有点像席遥,因能与死去的幽灵沟通,故对轮回转世深信不疑,不像我们般纯凭猜估,疑幻疑真。”
风过庭道:“理该如此。”
万仞雨道:“她既是通灵的人,大可透过卜筮,预知公子会浪子回头,何用出此绝策,了结自己的生命?”
龙鹰拍腿道:“此正为关键所在,正因她是通灵的人,所以从开始已知此生与公子无缘,只能期诸来世。”
问风过庭道:“你和她有过身体触碰吗?”
风过庭道:“的确没有,包扎伤口,都由她的侍婢去做。事实上她从没有向我表示爱意,永远是那么冷冷淡淡的,但其中又包含着无限温柔,无微不至的关怀。事后回想起来,尤令人肝肠欲断。”
龙鹰大喜道:“这就成了,若我们现在去找她的族长来问,包保他告诉我们对她的任何碰触,都是亵渎神灵的事,所以她只能期诸来世。如小弟的猜估正确,整个自尽、投胎转世、再生都是由她一手策划。所以你定会很容易找到她,与她再续前世未了之缘。”
万仞雨道:“最水到渠成的情况,是她于自尽后立即转投同一草原同一族另一个初生婴儿体内。如此便有线索可以根查,看在那几天内,有多少女婴出世。唔!她特别将玉针交给你,说不定玉针等若卢循为自己写的《自传》,接触后会像席遥般苏醒过来,晓得自己是卢循的轮回转世。”
龙鹰道:“万爷所言极是。你奶奶的,我们立即昼夜不停的赶往大理去,找遍该区十六岁以下的小姑娘,保证事情轻易至令你不敢相信。”
风过庭双目射出热烈神色,恨不得背生双翼,直飞往洱西平原去。
三骑一鹰,日夜兼程的朝洱海区赶去。
他们过姚州都督府而不入,朝目的地奔驰。姚州都督府绝非有坚强防御力、城高墙厚的要塞,远远望去,土城一座,只有四角的箭楼高起三丈,还算像点样儿,看规模,住民该不到一千户。
姚州都督府是大周朝在洱滇区最前哨的基地,且还是近几年在吐蕃退兵后重开,军力薄弱,比对起六诏的强大,只有象征性的意义,而纵然大周军兵力强大,对上骁勇善战的乌蛮人,据以往的经验。仍是猛虎不及地头虫,输多赢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