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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庭道:“你在找席遥的破绽吗?”
万仞雨点头道:“确是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龙鹰仰望夜空,深吸一口气,续道:“到第四次决战。在一个无人荒岛进行,孙恩从此消失了,燕飞则返回边荒。卢循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发觉在岸滩处留下另一个大地穴。”
万仞雨和风过庭听得毛骨耸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后,万仞雨道:“不要怪我多疑,如孙恩决战身亡,卢循等绝不会承认,只好托之于鬼神。我曾读过有关孙恩的史书,天师军正是宣称他水解成仙。”
龙鹰没有直接答他,径自道:“我现在要将最不该说的,都说出来。卢循当时的震撼,可想而知。他连忙往寻燕飞,在建康城外守候了三日三夜,终给他截着燕飞,希望燕飞能坦诚相告。而燕飞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晓得真相,他的下半生将痛苦不堪,他仍想听吗?我的娘!燕飞的话也是我对两位大哥的最后忠告,悬崖勒马,正是此刻。”
风过庭朝万仞雨瞧去。
万仞雨变得气定神闲,道:“你怎可以尽信席遥的话呢?说到底,这些已是近二百年前的旧事,辗转传下来,一定走了样子。说吧!燕飞怎么说。”
龙鹰暗叹一口气,道:“燕飞告诉卢循,孙恩不但没有死去,且成功破空而去。”
万仞雨失声道:“破空而去?”
龙鹰淡淡道:“当我将整件事告诉仙子后,她说出来的四个字,正是向雨田的最后一句注疏。”
万仞雨呆了起来,终感到事情具有真实性的那种压迫力。
风过庭双目射出热切和期盼的神色。


第四章 各有前因
万仞雨不解道:“向雨田不是南朝末年的人吗?与鲁妙子属同一时期,该长不了多少岁,怎可能与二百年前的燕飞成为朋友?”
龙鹰没说话的瞪着他。
万仞雨容色转白,吁出重压心头的一口气,摊开一只手掌,道:“说吧!”
龙鹰艰难的道:“就是‘破碎虚空’四个字。”
时间和寒风像凝结起来,这句话在绿洲和其外的塔克拉玛干轰轰回响,至少他们的感觉是那样子。
风过庭低声念道:“破碎虚空?”
龙鹰道:“天下四大奇书,以《战神图录》居首,却也是其中最神秘的,既没有人看过,也不知如何会流传下来,甚至有人认为此书从未存在过。可是据辗转相传的说法,《战神图录》的最后一式,正是‘破碎虚空’。依张易之所言,说书话本里的燕飞,与当时被誉为北方第一高手的慕容垂决战,只一招便分出胜负,狠败慕容垂,而正因此乃没有可能的事,故张大人认为《边荒传奇》的话本夸大失实,难以相信。”
万仞雨皱眉不语。
风过庭叹道:“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燕飞施展的是‘破碎虚空’,若可将无影无形的虚空粉碎,试问何人能对抗之?”
龙鹰道:“还记得我偷听万俟京和凝艳的对话吗?当时万俟京提到他秘族出了个神通广大的人,并以之来比较我。事实上那时我已猜到他说的大有可能是向雨田,只是未能证实。”
万仞雨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苦笑道:“我生平从未遇上过如今晚的冲动,我一向抱持的想法,是不语怪力乱神,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而是敬而远之。唉!真的很难接受。我的娘!照你这么说,向雨田不单没因练功致走火入魔,还练成了种魔大法。对吗?”
风过庭道:“现在证实了吗?”
龙鹰道:“由法明证实了。向雨田本是秘人,得魔门的墨夷明授以种魔大法,而最他奶奶的巧合,是墨夷明正是燕飞的生父,使两人不但注定是朋友兄弟,还因燕飞看在父亲分上,放魔门一马。据法明从佛门得到的数据,当时魔门尽起高手,围攻燕飞,仍落得全体被歼的命运。而最令魔门震惊的,是魔门里最善逃遁、最难杀死的一个叫‘鬼影’的人,亦失陷在燕飞的手段下。我的娘!我本来像万爷般是半信半疑,可是经法明证实后,再没法心存疑惑。”
说时心中同时想到,如果可揭露法明魔门的身份,会更有说服力。
万仞雨喃喃道:“世间竟真有此等异事?”接着双目精芒大盛,道:“不是兄弟不相信你,现在更相信燕飞是确有其人,向雨田也活过二百岁。但席遥又凭甚么晓得燕飞和卢循间发生的事?”
风过庭赞道:“问得好!此正为我心里最大的疑惑。”
龙鹰道:“卢循当时问燕飞,如果他练成‘黄天大法’,能否像他师尊孙恩般开启仙门,进入道家宝典《太平洞极经》描述的‘洞天福地’去。燕飞答卢循道:‘黄天大法’外尚有‘至阳无极’,如卢循有幸成功,可再去找他,或可玉成卢循的心愿。”
万仞雨道:“愈说愈实在了,但却非针对我问题的答案。”
风过庭点头同意万仞雨的话。
龙鹰续下去,道:“卢循于是像现在的席遥般,潜入道山,专心一意的修练‘黄天大法’,却始终没法成功,遂于临死前将所有事,尽录《自传》之内,秘密在天师道的宗主间流传,直至传入席遥之手。”
又叹道:“终到了最关键之处。席遥并非寻常的人,当他从师父手上得传《自传》,竟从这一世的轮回醒转过来,醒悟自己正是卢循的轮回转世,前生的记忆倒卷而回,更认为小弟正是他这一世的‘燕飞’,甚么道尊之位,已变得无关痛痒,当他练成他奶奶的‘至阳无极’后,会来找小弟决战。现在你们该明白,为何我不想告诉你们。”
龙鹰道:“我们现在正是超越了棋盘的棋子,看到其他棋子全被困在生死之局内,成了局外之人,知道有个出口,可以出乎生死之间,超越轮回转世。”
风过庭双目放光,道:“真的有轮回转世吗?或许席遥只是因思念仙门成狂?”
龙鹰道:“我也希望席遥是个疯子,但我与席遥说话时,感觉刚好相反。他不单是个诚恳的人,还拥有大智慧。这样的一个人,绝不用向我说谎。”
万仞雨讶道:“公子好像并不把仙门放在心上。”
风过庭仰望星空,双目闪烁着前所未见的奇光,道:“因为我看到了希望。夜哩!我们返帐休息如何?”
龙鹰看着风过庭,心中一动,隐隐捕捉到他心中的想法。向万仞雨道:“老哥你又如何呢?”
万仞雨苦笑道:“我的脑袋此刻像春秋战国时那么乱,要好好静下来,独自思索,方可以答你。”
翌日龙鹰最迟起来,出帐时乌云蔽日,酝酿的是沙暴而不是风雨,想想已教人为小绿洲担心。
万仞雨迎上来道:“彩虹夫人派人来找我们,给我挡着,现在该去见她。”
龙鹰三人的帐幕位于绿洲北缘,以监视来自北方的任何异动,心忖既是找他们三人,应是共商大计,而非关乎男女之私。顺口问道:“公子到哪里去了?”
万仞雨与他并肩举步,朝彩虹夫人的方帐走去,道:“他说要到昨晚的湖旁想一些事情,我们最好不要骚扰他。”
又压低声音道:“真古怪!他整个人的神气变得不同了,似是充满希望和生机,如果不是熟悉他的情性,绝看不出那些许儿的差别。”
龙鹰道:“该是与轮回转世有关系,因若确有轮回。便有可能突破死亡的界限,使原本不可以挽回的,变得有可能挽回。纵然那种可能性是如何渺茫和微乎其微。嘿!你又如何呢?”
万仞雨苦笑道:“希望可以弄清楚,事实却是胡里胡涂,有点像在造梦,疑幻似真。你奶奶的,以后你若有难言之隐,我再不敢逼问。”
龙鹰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的方法就是小魔女,你的是聂大家。只要想着她。包保你可忘掉一切。”
万仞雨叹道:“当你晓得竟有个可离开这世界的出口,以前的所有信念,甚至圣贤之语,君臣父子的伦常,他娘的甚么礼乐射御书数,全变成不知是甚么东西的东西。就像在沙暴里,没有立足之地,弄不清楚方位。希望这种感觉很快可以过去。”
风漠迎上来,领他们到方帐内去。当看到一张绘着漠北山川形势的地图,两人放下心事,因最怕被问及捷道北端的情况。
彩虹夫人和庄闻以微笑欢迎他们,就在这一刻。他们忘掉仙门,重新投进险恶的人间世去。
会议途中,帐外狂风大作,整个绿洲被风尘笼罩。北面且传来旱雷的可怕咆哮,使人庆幸没选今天动身北上。
经整个时辰的反复讨论,彩虹夫人一方终接受了龙鹰献上的策略。风漠仍忧疑重重的道:“捷道尽端塔里木河一带山川形势复杂。且不时改变,我们现在想好的,可能全派不上用场。”
两人很想问为何会改变,却苦于没法问出口来。
幸好庄闻解释道:“和阗河在夏天水盛时,河水会挟带大量泥沙冲进塔里木河,形成新的泥阜或河水分流的诸般情况,年年有异。”
龙鹰道:“那只好随机应变。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沙海永远是沙海,塔里木河永远是塔里木河。”
彩虹夫人道:“如果敌人不像我们想象般,改守为攻,趁我们长途跋涉,又无从补给下,从塔里木河南岸的绿洲出击,我们如何应付?”
万仞雨冷然道:“那他们就死定了。”接着双目精芒烁闪,道:“我们三兄弟不但精擅沙漠战术,且惯了以少胜众。论小心,我们比任何人都小心;论凶狠,连最悍勇者也要怕我们。我们更会先摸清楚对方的底子,然后因应情况调整作战计划。夫人请放心。”
龙鹰道:“沙暴停止了,我们立即动手,做好明早起程的准备。只要能抵达塔里木河,我们便可操控主动,不用捱揍。哈!”
起立离帐时,彩虹夫人柔声道:“狄壮士请留步。”
众人知机的离开,到帐内只剩下两人,彩虹夫人盈盈而起,移到他身前,轻轻道:“你不想知道本夫人为何随行吗?”
她长得很高,只矮龙鹰半个头,气息可闻的距离内,被她水汪汪充满诱惑力的大眼睛注视下,以龙鹰惯于周旋在众美女间的定力,亦感吃不消。抑制着搂她入怀的冲动,道:“此该与贵国的秘密外交有关,是我们这些外人不应知道的。”
彩虹夫人两手缠上他脖子,纵体入怀,媚笑道:“狄壮士是外人吗?”
龙鹰正要答她,已给她丰厚的红唇封着,还丁香暗吐,那种销魂滋味,完全超出他的估计,片刻后已全情投入,狠狠吻她一个饱。
唇分。
龙鹰清醒了点,大为惊懔,此女显然精通媚术,且是个中高手,确是没有想过。
彩虹夫人脸泛桃红,娇体发热,其娇媚诱人处,令她仿如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艳光四射,夺人心魄,绝不在太平、闵玄清那级数的美女之下。
龙鹰赞叹道:“我明白哩!夫人是奉命去勾引娑葛。”
彩虹夫人脸现讶色,道:“猜错一点点,我要勾引的并非娑葛,而是回纥王独解支。”
龙鹰心中一震,明白过来。
弱国无外交。
于现今的情况下,不论且末王派何人去向盛怒中的回纥王说项,“拒见”已是最佳的招呼,杀人泄愤,乃见惯的等闲事。可是若去见独解支的是个艳名远播的美女,则独解支明知是美人计。也要以身试法,看看美人儿如何向他卖弄风情,如此肯定失陷在精通媚术的彩虹夫人的温柔陷阱去。
一理通、百理明,看来且末王并非心甘情愿将天石献上娑葛。此运货团的任务登时变得暧昧难明。
最奇怪的是为何彩虹肯向自己泄漏秘密?
彩虹夫人紧拥着他,肉体轻巧地扭动厮磨,绝不激烈,且是不愠不火,那种若即若离,偏最能惹起男性的原始冲动。
龙鹰心呼厉害,此女的媚术修为。肯定在太平之上。
王室女子,的确没一个是简单的。
低头看着她那双开始喷射热焰的大眼睛,问道:“因何不视我作外人?”
彩虹夫人向他眯眯眼睛,轻柔的道:“像三位般的人才,不要说沙海诸国,找遍天下恐亦难凑成此数,刚巧最近突厥人和吐蕃人又在敝国附近追捕他们所谓的头号通缉犯,令本夫人充满联想。嘻!狄壮士是何方神圣,已是呼之欲出。到壮士在沙暴里救奴家性命。让奴家接触到壮士的身体,嗅到壮士诱人的体气,更添奴家的疑惑,但仍不敢确定。”
龙鹰听得头皮发麻。苦笑道:“夫人何时才肯定呢?”
彩虹夫人见他没有否认,二度送上销魂蚀骨的热吻,然后娇喘细细,甜甜的道:“那晚盗走天石的。绝非突厥人,他们仍没有这种在大沙海神出鬼没的超凡能力,亦绝不是薛延陀的马贼。又或回纥人。天下间,只有塞外最可怕的秘族战士,方有此本领。最使人疑惑的,是你孤身一人去对付秘族战士,而更令人不解的,是你两位兄弟竟任得你一个人去,最料不到的,你竟能凯旋而回。真的好玩呵!因为塞内塞外,只有一个人可完成如此不可能的任务,在沙漠里从秘人手上夺回失去之物。奴家有说错吗?鹰爷!”
最后两字,是以汉语说出来。
龙鹰颓然扯脱丑面具,微笑道:“龙鹰拜见夫人。”
彩虹夫人以汉语雀跃道:“奇人奇相,确不负另一个‘少帅’寇仲的威名。敝国虽离天朝长安六千八百二十里,却一向关系密切,大家当然是自己人。何况鹰爷于奴家有救命之恩!”
龙鹰道:“他们晓得吗?”
彩虹夫人道:“只奴家一人晓得。愈少人知道愈好嘛!但我知庄闻大人早生出疑心,只是你的丑面具太精致了,而传闻中的龙鹰却是能令最骄傲的美女倾心的风流人物。”
龙鹰松一口气,道:“夫人今次的目的地,是回纥而非突骑施,对吗?”
彩虹夫人道:“大概如此,独解支会派人到龟兹来迎接我。届时玉雯会跟着我,玉芷则随队到碎叶城去。不要小觑她们,都是我的得意弟子,玉芷更是青出于蓝,力足以应付任何凶横霸道的男人。不信的话,可同时试试我们三师徒。”
龙鹰从三真妙子处,晓得精通媚术的女子不会吝啬身体,彩虹的提议香艳诱人至极,但他总感到时地均不适宜,传出去更不是太好。干咳道:“绝不可以在沙漠里,到龟兹后再看情况吧!”
彩虹夫人还以为他顾忌敌人,点头道:“一切依鹰爷的吩咐。如果我将你的身份透露予庄闻大人,鹰爷有意见吗?他是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龙鹰同意道:“但只限他一人。”
彩虹夫人道:“你的两位兄弟,是你的手下吗?”
龙鹰坦然道:“他们是与我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一个是万仞雨,另一个是风过庭。”
彩虹夫人的美目不住睁大,几是嚷出来道:“竟然是他们,难怪你们不放数千马贼在眼内。”
接着美目闪亮,喜孜孜的道:“奴家又有个新主意哩!”
龙鹰微笑道:“一切待把天石送到碎叶城再说。娑葛可以从你们手里强夺天石,我们也可以从他手上抢回来。对吗?”
彩虹夫人再献上火辣的香吻。


第五章 错有错着
回到绿洲北缘的营账,风过庭回来了,神色如常,可是两人总感到他与前有别,只是没法说出那微妙的差异来,气氛变得有点古怪。
三人到一排胡杨树荫坐下,吃着顺手采来的野果,龙鹰向两人交代彩虹夫人的话。听毕,风过庭微笑道:“纵然是小国,自有其求存之道。这么说,彩虹和玉雯到了回纥后,将会留下来作独解支的妃嫔,继续影响独解支。”
万仞雨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彩虹会设法说动独解支去对付娑葛,以报被逼献上天石之恨。”
又道:“独解支与我们一向关系良好,我们和他有否合作的可能性呢?”
风过庭道:“良好归良好,大动干戈却是另一回事,且回纥始终是部落政治,不是独解支一人说过便算。”
龙鹰思索道:“这便要看默啜的态度,照道理,他比独解支更不能容忍娑葛将天石铸制成有象征霸主意义和威慑力的神兵奇器。”
万仞雨笑道:“今回娑葛是吃了豹子胆哩!”
风过庭道:“突厥、回纥和突骑施三大塞外强国,互相顾忌牵制,关系错综复杂,我们一天未摸得通透,就不宜轻举妄动。一天他们没有全面开战,会保持一种微妙的势力平衡。”
万仞雨道:“说得好!不过娑葛今次铸剑之事,正是破坏平衡的蠢着,否则独解支不会公开悬赏,誓要把天石夺到手。”
龙鹰道:“若天石落入他手上,对他似乎有害无利。”
风过庭道:“他可把天石送往神都,那么谁都拿他没法。”
万仞雨向龙鹰道:“你可将我们有意与独解支合作的事,告诉彩虹,让她试探独解支的心意。有独解支的支持,会令我们的处境形势大不相同。”
龙鹰点头同意。
此时铁刚来找他们,经过旅途长时间的相处。铁刚和他们已结下交情,关系融洽。铁刚是个没有机心的硬汉,对未来充满渴望和期待,却没有野心,只是要好好的为骆驼王办事,在于阗安居乐业,对三人非常崇敬。
三人岔开话题,与铁刚谈天说地,聊东话北,亦从铁刚处大增对沙漠的认识。探听到漠北塔里木河的山川形势,弄清楚诸国的情况。
第二天早上,大队准备充足的继续行程。
不知是否因为大沙暴刚过,塔克拉玛干异乎寻常的安静,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深蓝的色光,像光环般笼天罩地,在太阳的斜射下,沙面蒸起火般的热气。驼脚下是无穷无尽的起伏沙丘,沙丘布满鱼鳞状般的波纹,令沙丘更富立体感,只是当被火热烤得头昏脑胀。谁都没心情去欣赏沙子的美态。
今次的行程与前不同,是要严格控制粮食和用水,加速赶路。龙鹰对准捷道北端的绿洲出口,直线迈进。登丘下丘,走过沙谷,不住地重复。不到一个时辰,龙鹰也变得感觉麻木。
最难捱是正午当头直射的太阳,那种极度的酷热,挑战着每个人抵受力的极限,龙鹰三人也像其他人般,将头包起来,只露出眼睛。望着沙岭沙丘走着,单调乏味。骆驼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午后不久,龙鹰忽然叫停。
蜿蜒近半里的大队人和驼,煞停下来,已抵丘顶的则缓缓下坡。
龙鹰跳下驼背,往一旁奔去。
万仞雨和风过庭知他有发现,下驼追去,来到他左右两边。
万仞雨道:“甚么事?”
龙鹰道:“下面有人。”
两人给吓了一跳。
龙鹰道:“不是有人藏在里面,而是给风沙埋葬的死人。”
说着蹲下去,一手直插入沙子里,运劲一拉,将一个沾满沙子、死了不久的人从沙里硬扯出来。放到沙面上。
风过庭道:“这个人死去不久,该是在昨天的大沙暴里遇难。”
此时风漠来了,神色凝重地检视尸身,又查看挂在尸身后背的马刀。
沉吟片刻,将马刀递给龙鹰,道:“这是黠戛斯人制的刀,特别锋快。”
万仞雨从龙鹰手上接刀,以手指轻抹刀锋,道:“好刀!”
龙鹰道:“也可以是其他族的人,用他们制的兵器。”
风漠站起来,道:“他有所有黠戛斯人的特征,挂耳环,手有刺花,身材高大壮健,红发,没可能是别族的人。”
庄闻也来了,插言道:“黠戛斯人对天石有近乎疯狂的崇拜,认为是天神送他们的礼物,参加争夺毫不稀奇,奇就奇在这么深入沙海来拦截我们。”
风过庭淡淡道:“该是绿洲最前缘的位置,已被另一批实力比他们强的人占据,只好绕道来抢头香,岂知人算不如天算,遇上可怕的大沙暴,整团人被风沙掩埋。”
万仞雨极目四望,道:“或有人能脱身,不过失去粮水,怕尚未走出沙漠,已倒毙沙子上。”
龙鹰精神一振,道:“我们立即起程,说不定可在途上找到幸存者。”
大队继续行程,看到黠戛斯人被活埋的惨况,太阳的热毒变得可爱起来。太阳下山时,终找到一个生还者,此人不但缺水,还被灼伤,幸好他功力深厚,在龙鹰大展“丑神医”威风下,被救活过来。
他们就地扎营,让那黠戛斯人好好休息。
龙鹰离开帐幕,见万仞雨、风过庭、庄闻、风漠等全在帐外,等待他说话,欣然道:“此人肯定是黠戛斯的高手,底子硬朗,睡一晚该可回复过来。”
大群骆驼趴在地面,伸长脖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喘气声,可见旅程之苦。前些时他们吃干粮,都要和着水才咽得下去。刚才的沙漠,特别炎热,温度高至难以忍受。到现在于沙坑安营,方有夜风吹来,可是气温不住下降,同样令人难耐。
沙漠和地狱的分别,或许在仍有一线逃出去的希望。
庄闻向龙鹰恭敬的道:“我们该如何处置此人?”
万仞雨道:“若他要离开,任他离开好了。说到底,我们与他并无仇怨。”
龙鹰道:“大家放心睡觉,养足精神,明天赶快离开。热成这样子,我总感到不妥当。”
众人环目四顾,幢幢沙丘,本身已是最可怕的危机,偏是无处可逃。
万仞雨道:“沙漠会下雨吗?”
风漠讶然朝他瞧去。
风过庭忙补救道:“我们在沙漠混了多年,从未遇过雨。”
庄闻道:“沙漠确是罕有下雨,但我曾遇上一个人,他说曾在沙漠碰上大雨,且是惊人的雷暴,下的是冰雹,一团六十多人,硬被雷电劈死了四十二人和十三匹骆驼。”
龙鹰向万仞雨道:“大哥何有此言?”
万仞雨知自己说漏了嘴,硬着头皮道:“每逢反常地热,反常地没有风,往往是大风暴来临的先兆。”
风漠骇然道:“我们该怎么办?”
万仞雨道:“再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生路是尽快远离险境,否则黠戛斯人便是我们未来的写照。”
庄闻道:“那个人怎处置?”
龙鹰知他有杀人之意,忙道:“将他捆缚在载天石的车子便成。”
众人散往营地,通知其他人动身起程,由于有黠戛斯人作前车之鉴,人人争先恐后,冒着寒冷,拖着疲乏的身体整理行装。幸好驼儿们在休息大半个时辰后,加上刻苦耐劳的体质,已回复过来。
只小半个时辰,他们继续上路。大部分人都在骆驼的背峰间睡着了,就连没睡的,也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龙鹰三人抖擞精神,在前领路,寒风迎面刮来,卷起阵阵风沙,使他们全身黏上沙土,似再没法感觉任何东西,变得麻木不仁,脑袋一片空白,唯一可做的,是不断前进。在这个绝对无情的环境,谁都帮不上别人的忙,只能默默忍受。
不知走了多少路,越过多少沙丘沙谷,蓦地后方传来一声轰雷,吓得睡着了的也从梦中惊醒过来。
后方乌云翻腾,朝他们的方向滚滚而来,夹着轰雷闪电,一副追魂索命的可怕威势。
人人心中唤娘,不由他们控制,骆驼们早知机的朝北方逃去,此时哪还理得甚么正确路线,只知往前方亡命奔逃。
龙鹰眼利,看到雷暴是由十多股超巨型的龙卷风构成,若给赶上,哪还有命?
不知跑了多远多久,到驼儿们筋疲力尽,雷暴终于转往另一方向,放过他们。
驼儿们再不肯动,趴下来喘气休息。
此时天色渐明,人人疲不能兴,昨夜没有好好休息,兼且一夜狂奔,各人已接近体能消耗的极限,连设帐立营的气力也失去了。
龙鹰、万仞雨、风过庭、风漠、庄闻五人,撑着疲乏的身体,登上附近一处高丘之顶,踏足在每脚踩下去足有尺把深的丘坡,方晓得驼儿们是如何了不起。